第二十章 风雪江湖冰迫浪。(1 / 2)

续倚天屠龙记 予云 16394 字 5个月前

莽莽秦岭,幽幽太白山,千山万转,雪岭碧浪,直行本该数百里,脚下却有数千里,入冬以来,这裏便是雨一阵、雪一阵,山路好不难行!待终于走到汉江源,乘竹排逐波而下到武当山下时,又是近二十日了。这一日,瑞雪纷纷,天地间银妆素裏,好一番素丽的景象!

张无忌的心情极好,手扶头顶斗笠,望了一眼烂熟于胸的武当山,不禁嘴角上翘,眉目含笑。小昭、韦一笑等也跟着他高兴,大家伙儿赶忙上了岸,都顾不上理会码头小镇上热乎乎、香喷喷的各色吃食,紧着步儿地直往武当宝观赶。

小昭心细,想到公子爷见到小公子爷少不了要烧香祭祖,便暗暗嘱咐韦一笑折了个弯,去买了一大包香烛来,一路小跑五十多里,终于到了宝观大门外长长的台阶下。张无忌抬首望去,只见三个小道士正挥舞着大扫帚埋头扫雪呢,其中一个最年长的,竟然是清风!这小字看来高陞了,从一个内房伺候三师叔的小道童变成了大师兄,不时地对那两名小道仅指指点点,两个小家伙也户手贴耳得紧。

张无忌看得高兴,差点脱口而呼,但想唬他一下,总算没有出声,伸手将斗笠前沿往下轻轻一拉,彻底遮住了脸面,大步登阶而去。

三名小道士见来者四人怀中抱有香烛,还以为是去大殿烧香的香客呢,也没有太过留意,客人走到近前,便施了个礼,靠边小心地扫。这时张无忌突然身形一闪,拦腰抱住了清风,登时吓了清风一跳,不及细想,右手握住左拳,左肘一个后锤,向后掏去。

这一肘正对着张无忌的腰眼,张无忌心中暗赞,稍一扭腰,这一锤便放了个空。清风一击落空,心知遇到了劲敌,当下抛了手中扫帚,双手一起反扣,扳住了张无忌双手中靠外的一只左手,左手更是抓紧了张无忌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右足后插,勾住了张无忌的脚后跟,低喝一声沉腰扭肩,便要将张无忌扭趴到地上。

好一个武当贴身擒拿手,倘若一般人被清风这样扳住了左手小指无名指,还不得剧痛之下,该往哪摔就往哪摔?可张无忌就不同了,他故意喂了清风两招,哪能叫他掰断两根手指还摔个捆猪啃泥?他还不用超强的内力占清风便宜,左手手指被抓,他的右手也立刻一翻腕,抓住了清风右手肘,中指快速的从他内肘麻骨滑过,轻轻一拨,清风便险些咧着大嘴叫了出来,那一擒之力稍加松懈,张无忌被他抓住的两指便抽出去了。但清风也因此挣脱了张无忌的怀抱,猛—身双手炮拳向张无忌当胸打去。

张无忌从没和清风交过手,今日兴起逗他一逗,没想到他的反应灵敏得紧,功底子也颇扎实啊!张无忌一把抓住了清风的双拳,一把将他搂进了怀内,然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口。

这时清风当然认出这个人是谁了!差点脱口欢呼,还好张无忌捂得快,他只“呜呜呜”地闷叫了几下。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那两名小道士都先愣了一下,这时张无忌和清风已经三招交手完毕,兴奋地抱在一起了。小道仅快要扬起的扫帚生生收下,低头从张无忌的斗笠下看上去,便也欢呼起来。

“原来是无忌师叔回来了啊!太好了!可吓了我们一跳呢……”

清风推开张无忌捂口的手,笑着对两名小道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进去向我六师叔禀报!”

张无忌忙摇手止住了他们,拍了拍清风的肩膀,将他放了开来,笑道:“你小子还挺狠啊,刚见面就想扳断你无忌师兄两根手指!有你的,这个仇师兄可给你小子记下了!”

清风面红过耳,挠着头皮道:“如果我有本事扳断师兄的手指就好了,那样我就足以跻身当今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了!便是师兄你记仇我也开心呢!”

张无忌呵呵大笑,搂了他的肩低声道:“你嫂子可好?”

清风面现红光喜道:“好!好着呢!我都添了小……”

张无忌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后面的他实在没有力气再接着听了,他怕自己欢喜得收拾不住腿一软,从这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了。那样丢人可就丢大发了!只要她们娘儿俩好,就比甚么都强啊!

张无忌强忍着笑道:“什么都不要说了,也不要通报里边,我偷偷儿进去瞧!”

一听此言那两个小道士也都为之兴奋雀跃,差点一窝蜂都跟进去瞧热闹,平白挨了清风一通骂,只好乖乖地继续在大门外扫雪。

清风陪着四人走进山门,穿过大殿,直奔后宅,这时只听嗡嗡嗡如龙吟般的剑气纵横声从后园遥遥传来,大家立刻放轻了脚步,闭住了嘴巴向里走。

韦一笑等人一听声音便知是剑术髙手在后园内练剑了,自己身为外人,过去看了可不太好,但此时此刻,主人并没有半分迟疑或要求他们回避的意思,自己停下脚步回避,反而显得小气,于是便紧跟在张无忌身后,目不斜视,穿过回廊进入后园了。原来竟是武当六侠殷梨亭在院中练剑,所炼的正是张无忌熟悉的太极剑法。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随着身形婉转起伏圆圆转转,直若柔到了极处!但这份柔,偏又隐含着致刚,便如绵里藏针,剑身嗡地一声鸣响,所有靠近长剑的雪花顿时便全然粉碎了。

太极剑法习练纯熟后,本可随着使剑人的性子,千变万化,不拘一格,殷梨亭的太极剑法便突出了极柔、极韧、极弹等特点,柔时时刻便象正在蓄积力量,在关键地时刻便能逐一点,迅速发出,无怪乎昔昔通通一把长剑在他手中使来,便能发出如此嗡嗡不绝的龙吟之声。看得韦一笑辉月使心下叹服之极。尤其韦一笑,心中直道人之一生得遇名师当真是何等重要啊,两年前自己也佩服这个殷六侠的武功的,但那时他比自己可应该逊了一筹,而现在呢?和他交起手来,胜负可难说得紧了。谁叫他有个張三丰那样的名师呢?自己却只能独自瞎琢磨。

张无忌得传太极剑后所用甚少,便没有太多的领悟和体会,这时看到殷六叔如此使来,顿感心痒难搔,差点便拔了清风的佩剑跳上场去与六叔同舞,切身体会六叔剑术中的意境。

这些人里除了小昭以外,都被殷梨亭的剑术给吸引得魂不守舍了。小昭入院的第一步,便看见了一个女子坐在对面的廊柱下,双手搀着一个小儿的双腋,教那双腿发软却偏要下地的小儿学走路。小昭心头咚地一跳,但旋即认出,这女子不是赵敏,而是不悔小姐,搀扶的小儿也有一岁多了,自然不会是无忌大哥哥的孩儿。

杨不悔也很快发现前院来了一群人,回头一看,顿时笑容满面。她没忍心打断丈夫的用功,抱了孩子便顺着回廊绕了过来,面对张无忌,她脸上微微一红,颇为宭迫现在的称呼,现在再叫他无忌哥哥肯定不合适了,但叫他别的,又很别扭。倒是张无忌回过神来立刻抱拳脱口而出:“六婶儿!”

杨不悔到底已经成熟,不是几年前的大姑娘了,面孔一热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笑着点了点头,便拉着怀中孩儿的小手指着张无忌教道:“雪儿,快叫大哥哥!”小家伙颇惧生,嘤呜一声便转过了脸去,不敢看大家,更是不敢叫。逗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小昭口称小姐便要莹莹下拜,慌得杨不悔连忙拉住了她,同大伙儿都见过了礼,殷梨亭才收了剑势,随手将长剑抛向兵器架,人便飞跃过来。

这个殷梨亭,人也老大不小了,又侠名甚隆,竟还是这般孩子气,飞跃过来便一把搂住了张无忌哈哈大笑,欢喜亲热之极。韦一笑等倒是一直看着他那把剑脱手之后飞上天,然后弧形落下,刷地一声便了挂在兵刃架上的剑鞘之中,不禁喝彩。

自家人没什么太多客套的,亲热高兴完后,殷梨亭便当先带路,引着张无忌继续往后走,去见赵敏娘儿俩。

殷梨亭还是很健谈,当张无忌提出应当先行拜见太师傅,大师伯等人时,殷梨亭道,恩师带着真阳回山不久,真阳便独自下山了,然后恩师说甚么也待不住,执意要下江南,而时下江南多股势力纠缠不清,乱得紧,我们师兄弟实在不放心,但又拗不过恩师,于是掌门二师兄和四师兄便硬跟着去了;前不久,大师兄和三师兄参悟了一套功法,于是两人又一起闭关修炼去了,所以现下武当山,算张无忌长辈的,只剩殷梨亭一人了。

听说宋远桥和俞岱岩也参悟了一套武功,正在闭关修炼,韦一笑不禁暗叹武当派当真人才济济,难怪在武林中能够后来者居上啊!现在连这个武当诸侠中最小最弱的都这般了得,那宋元桥和俞莲舟等人岂不更加深不可铡了?

瑞雪纷纷,初冬的空气冰凉清洌,吸引得不愁温饱的人们都不愿呆在房内,纷纷出来赏雪玩耍。赵敏也颇想出去,但昨日半夜起,怀中的小家伙便哭闹个不休,好像是有些发热,还有些腹泻,愁得她也一直没睡,唤那两个婢女给火盆加炭,又熬了草药来给小家伙喂。这一来可好,小家伙哭闹得更凶了,一直折腾到半上午,小家伙才哼哼唧唧地吃完奶后,沉沉睡去。

赵敏又困又乏,膨胀得难受,好歹喝了些稀粥,婢女收了小家伙弄脏了的尿布下去清洗去了,才钻进被窝儿里补充睡眠。早晨六婶来看过她们,她是过来人,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抱着哄了一会儿,看出小家伙没什么大碍,小孩哭闹实属家常便饭,嘱咐赵敏有机会便多加休息什么的,也就回去照顾她的雪儿去了。

雪儿这个名字是張三丰给取的,因为他和真阳回山时正在下雪,張三丰便应景给徒孙女取了这个名字。那小家伙儿生得白生生,胖乎乎的,倒也应了这个名字。

赵敏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她已经想好了,只等张无忌回来告诉他。可他一去近一年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走到门外,正在天井边浆洗尿布小衣裤的婢女一下认出了教主来,顿时欢喜得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甩干了手上的水,转身便往屋子跑。张无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随后大步跟了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敏依稀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依稀还听到了张无忌的声音,这一喜,顿时从脊柱传遍了全身,当下睡意全无,呼地坐了起来,门开了,身旁的小家伙也似乎一下子被吵酲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害得已经想跳下床的赵敏又转身去抱她,査看她的尿布大小便全有了,还糊满了小屁股!这才换没多久啊。

赵敏的内室,殷梨亭等男人虽极想进去一见那感人的场面,但终究不便,连辉月使都涨红着激动的脸,迟迟疑疑地在韦一笑身后站住了。殷梨亭哈哈笑个不停,突然看见了坠在后面同样兴奋得面红耳赤的清风,立刻喝道:“你小子还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快通知灶头?杀鸡!割肉!对了你小子再给我下趟山,打几斤好酒来!要快!知道么?”

清风一蹦三尺高,欢声答应着便去了。

道观对荤腥戒律远没有寺院那么严,武当又历来分道俗,吃饭有时也分着吃,俗家时常吃些肉、喝些酒在所难免,清风虽是道士,却也不忌讳这个。当下跑到灶头安排了一番,又跑到掌门大弟子裴师兄那里支取了五钱纹银,便飞奔下山了。

武当派的大侠们除了生前的七师叔外均不大好酒,尤其二师伯俞莲舟做掌门并出家后,严肃戒律,山上一般都见不到半滴酒,这下好,六师叔要趁他们都不在,大快朵颐一番,我清风岂有不顺便沾光之理?只是山下最近的酒肆也有四十多里,这一来回地奔跑,也够人受的。

两名婢女一看小家伙这样,忙抢着去祠候,将赵敏让了出来。原本一时冲动的赵敏被女儿一闹,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时见到朝思夜想的张无忌就站在眼前了,欢喜得泪水喷涌而出,一手掩面,一手攥着小拳砰地打在了张无忌的胸膛上。张无忌一时也忘了身后还有杨不悔和小昭,身前还有那两个婢女,一把便将赵敏搂入了怀中。

杨不悔一拍脑袋,做了个怪笑,拉着小昭的手便出门,那两名婢女也极是乖巧,都涨红着脸,赶忙抱了小家伙拿着换洗的衣裤尿布带上门出去了。

杨不悔拉着小昭的手到灶头去帮忙择菜,小昭倒一直红着脸欢喜得紧,只是她的一些做作的言语表情怎能瞒得过杨不悔的眼睛?杨不悔也只好暗暗叹息,问她一些波斯的见闻,岔开她的心思罢了。

赵敏欢喜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双手使劲地抓着张无忌背后的衣服和肌肤。张无忌推开赵敏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只见她的皮肤还是那样地白皙、眼睛还是那样地黑亮、腰肢还是那样的纤柔、臀部还是那样的娇翘浑圆、双腿还是那样的修长笔直,只有头发,不似以往总是挽成各色漂亮光鲜的花样,缀以饰物,现在只是随便地挽了一个发髻,还有些乱了,可见这些时日来,她真是辛苦了。

张无忌又将她搂入怀中,在赵敏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赵敏的双手使力抓住了张无忌两肋的肌肉,想要使劲掐他一把出气,却掐到一半心一软,抬起了头,踮起足,抱着张无忌的脖子使劲地吻在了他的口上,很快,两人的舌头便缠绕在了一起。

张无忌使力抱着赵敏,强大的压力挤压着赵敏膨胀难忍的洁白的乳汁不住喷射,不一会儿连张无忌胸前的衣衫都湿透了。张无忌手忙脚乱地解开赵敏的腰带,蜕下她的衣衫,一对比以前丰满了至少一倍的耸挺翘乳便颤颤然支棱到了眼前,张无忌颤抖着双手捧住了它们,温润爽滑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这对乳|头也稍大了一些,但还是那样地盼红,轻轻一碰,洁白的乳汁儿便滋了出来。再也忍不住,张口含住了一个,轻轻一吸,赵敏立时忍不住呻|吟了出来。揑紧小拳头击打着他的双肩,被他抱到了床上。

激|情正热时,张无忌猛地想到以前看过的医书上有道,妇人生产半载之内,不宜房事。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把升腾起来的欲|火压了下去,穿好衣衫,唤那两个婢女将女儿抱了进来,两人便相拥着话开了这段时间分开的相思之情。

小家伙这天刚刚一百零九日,赵敏按《诗经》中“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的诗意给她取了个子矜的名字。这首情诗张无忌幼时母亲也教他读过,还记得全诗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诗中道的是一位女子对情郎的思念,苦苦相思的焦切心倩,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从此而来。当下心中极是感动,柔柔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吻了很久。轻轻念了几遍“子矜”的名字,很神往地一笑,道:“按诗经取甚好,若教我来取,只怕要翻太师傅的《道德经》,那样取出来的女儿名,恐怕不美。”

赵敏轻咬贝齿笑着打了他一掌,道:“知道你这个爹不好,你看,女儿都不让你抱呢!”

张无忌笑着哄了几下,道:“现下看了爹这么久了,也该眼熟了,来,让爹抱一个!”说着从赵敏怀中抱过了子矜来,谁知这原本睁大着双眼咕噜咕噜的转小家伙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弄得张无忌手足无措,连连摇晃,又哄又唱,可小家伙哭得更加厉害,心痛得赵敏连忙抱了回去,背过身拉下衣襟将乳|头往小嘴儿里一塞,总算慢慢哄住了。弄得张无忌搓着双手,哭笑不得。

虽在丈夫面前,赵敏也还是很害羞,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哺乳,好在张无忌怕吓着了女儿,并没有将老脸凑过来。好一会儿,赵敏斜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给你生儿子,你……”

张无忌呵呵笑道:“那有甚么?我们还如此年轻,身体如此强壮,再生他几个都没有问题!哪里还愁无儿?”

赵敏撅起嘴装作生气状,道:“去你的强壮……”突然想到这句话可能另有深意,脸上腾的一红,轻蹬了他一脚,道:“痛也痛死累也累死了!你个该死的小淫贼又不在!我可不想再生了!”

张无忌又是怜惜又是心痛,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们母女,柔声道:“敏敏,这些时日,当真辛苦你了……你放心,子矜,我一样喜欢得紧!”

清风一溜烟地飞奔下山,四十多里竟然没作休息,直接闯到那家位于马路口的酒肆前,捂胸喘息了片刻,总算略加恢复了武当高道应有的风度,挺着胸,施施然地将店家门帘一掀,提着大葫芦跨进了门去。呵,这家往日里冷冷清清的小店今日倒坐了三桌人:最裏面的是一个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大斗笠,只能看到一撮花白胡子的客人,此人的右手边放着一柄剑,左手端着酒杯一口口慢慢地小酌着;中间一桌却是坐了两名女尼,她们也戴了斗笠,而且斗笠的边缧还坠了一圈黑纱,看不到颜面,两尼中坐外侧的着灰色僧衣,内侧的着灰白色的僧衣,两名女尼揑着拂尘不住划轻揺,口中默念经文,等待店家上菜。那内侧女尼露出的双手,当真是又白又嫩,美得清风心中一咯噔,差点有了还俗的念头。

连忙从那双玉手上离开,扫了一眼坐在最外侧有些堵住门口的三个人,只见这三个人乃是一僧两俗,都静静地喝着杯中酒,极有耐心地等待店家上菜。那个僧人感觉有些眼熟,但时间太久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六个人看来来路不同,但都是江湖上的人无疑,此处是武当山脚下,清风的心中略略留起了意,当下不动声色地走到掌柜面前。很久没来,没想到这家酒肆的店家也换人了,不过清风极少来这裏,与上一位店家不熟,没有感情,所以便没有多留意这个变化。只见坐在污黑的柜台后面靠着酒坛的掌柜,竟是一名长相美丽、颇有些蛮族风味的女子。她嗑着瓜子儿,催促着后厨,一瞟眼儿,眼光从清风的面上扫过,脸上顿现一丝喜色,道:“这位小兄弟是山上道观中的师傅吧?”

清风点了点头,道:“不敢当!贫道是奉师叔之命前来打酒的。”

说着将葫芦搁上了柜台,这时厨房的门帘儿一挑,小二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摆到了那两名女尼面前。一人派了一双竹筷,便打着恭又去后厨忙活了。

清风忍不住好竒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灰衣女尼道了声:“师妹请。”灰白衣女尼微微点了点头,便拿起了筷子,轻轻撩开黑纱一角,浅尝了一口面汤,那灰衣女尼才撩开黑纱拿筷吃了起来。

灰白衣女尼撩黑纱时,白玉一般的皓腕顿时从滑下的袍袖中闪露出来,还有那白晳圆润的下巴和半截脖颈,差点将清风眩晕了,忙回过头来,收拾精神,道:“打最好的酒,五钱纹银的!”说着将银子先行抛在了柜上。这三十岁模样的女子笑吟吟地拿了清风的葫芦,却不忙打酒,而是凑过脸去笑眯眯地低声道:“怎么?你师叔偷酒吃么?”

清风忙摇手道:“大嫂切不可乱说!我师叔本为俗家,不受出家人戒律,吃酒无防,可不能称之为偷!何况……何况今日来说到这裏,清风想起无忌师兄树大招风,还是不要说他的好,便闭口不言了。”可是这女子仿佛极感兴趣似的,脸凑得更近了:“来了甚么?你这位师叔是殷六侠么?该不会是他老丈人来了吧?”

清风老实,不敢打诳语,但又不愿实说,只是支支吾吾地催她快些打酒,自己赶时间。老板娘一边打酒,一边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了,定是殷六侠的老丈人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一名娇滴滴的大姑娘来,瞧你小师父脸红得象猴儿腚,我一看就知道了!”

清风脸上大热,忙双手乱摆,道:“不可乱说!不可乱说!哪里是甚么老丈人,是我师兄!是我家师兄!”

一听此言,第一桌的黑色大氅和第二桌的灰白衣女尼的肩头都略略地跳动了一下,老板娘嘻嘻笑着诨不在意似的打满了酒,收了银两便送清风出门了。

要是清风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也许他就不敢打她的酒了。店内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但不约而同的全都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所以他们吃喝得都很小心。此刻第三桌的菜也上来了,他们还没有动筷子,第二桌的灰衣女尼便啪的一声将筷子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她呼地站起来,刷的拂尘在手,指着第三桌的一名老者厉声喝道:“看甚么看!”

那老者一愣,便哈哈地笑起来,他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入了口中,邪笑道:“怎么?看不得啊?”

“你!”灰衣尼大怒,踢开板凳就要跳将过去,但灰白衣尼的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拂尘上,一股浑厚的内力传过来压住了她的冲势。灰白衣尼摇了揺头,轻轻道:“师姊,出家人,切忌嗔怒,坐下吃面吧。”

这句话语柔和悦耳,便似天上飘落的声音,听得旁人都禁不住心要融化,灰衣尼似乎极敬畏这个师妹,听到此言,终于强自按捺了胸中的怒气,拖了凳子来又坐了下去。

第二桌坐的灰白衣尼竟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她对面的,便是丁敏君了,她们现在的法号是静清和静敏,而第一桌的那人更不简单,竟是张无忌准备寻找的杀舅仇人李天垣!

一年前的一天,有两名自称来自神衣门的蒙面人突然找到了他,于是他接到了一块名为招贤牌的银牌和一本武功秘笈手抄本,两人口口声声道自家使君极为赏识李天垣的才干武功,原接纳李天垣入神衣门共图富贵。

那时神衣门刚刚出现江湖,李天垣都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当下觉得可笑,不禁出手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谁知竟没讨着半点便宜去,原来那两人竟是河间双煞。那两人被李天垣瞧出来路便嘿嘿笑着去了,留在他脚下的银牌和书都没有拿走。李天垣好竒,便将书打了开来,这本书,便是《葵花宝典》了。他的确是个武学行家,武痴,一看之下,顿时觉得书中所载玄妙之极,当真掲开了他以前许许多多想也不敢想的问题,心痒之下,当即照炼,结果竟再也难以自拔,挥刀割去了裤裆下那要命的东西。他苦苦遮掩,直到殷野王受教主号令前往光明顶又从光明顶回来,都没人知道他练了这么一种邪门的武功。

后来殷野王告诉他被举荐为明教护教法王,张教主禅让教主之位的事。他觉得愧对明教,始终没有高兴得起来,只是每日闭关练功,连教中日常事务都很久没有打理,突然有一天,鹿杖客竟然找到了他,依然提出了加入神衣门的事,李天垣又羞又怒之下出手想杀了此人泄偾,或者同归于尽也好,谁知鹿杖客也练了《葵花宝典》中的武功,而且比他练得更精熟,他又落了拜。鹿杖客举着一本书道,使君前面给他的秘笈不全,这本是更全的,想不想要?

李天垣竟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鹿杖客冷笑而去。没过多久,殷野王便闯入了他练功的密室,质问他是否出卖了明教,加入了神衣门,三言两语之下,两人交上了手,殷野王的武功极强,他又事先被鹿杖客击有内伤,这下便不是殷野王的敌手,最后不得已之下,使出了新学的武功,将殷野王击成重伤,逃了出去。谁知便是如此,殷野王竟没有被后来跟入的教众救活,便那么死了。如此一来,明教全教通缉李天垣,神衣门的人也在到处寻找他,他只好改名换姓、易容换装。

李天垣越想这件事越不简单,首先殷野王怎会这般相信外人的挑唆?自己重伤他是有,但绝不致命,凭殷野王的功力和体质,那种重伤绝不致死。那么殷野王的死,必定另有蹊跷。现下神衣门害得他如此之惨,又害死了他的师侄殷野王,他发誓要査个清楚,报仇雪很。他从自己的怀疑入手,在别人都满天下地找他的时候,他竟一直混迹在明教之中,后来,他竟真的査出了惊天的秘密。这时他的行踪终于被对手察觉了,他自知不敌,便逃了出去。

神衣门的高手如附骨之蛆,一路追杀他,好在李天垣武功极强,又机智过人,总算逃过了数次劫难。

背负杀害殷野王的罪名,教主张无忌肯定不会放过他,明教其他高手也必如此,但他此刻又浑身有嘴说不清,好在教主张无忌生性随和,他相信找到教主向他陈述一切后,最少他不会立刻杀了自己,只要有教主插手,实力足可与神衣门抗衡,就不怕不水落石出,还他清白了。可是谁知他去找张无忌时,张无忌竟去了波斯了,哪里能够找得到?被神衣门追得心慌意乱,只觉无路可逃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曽经差点嫁给教主,武功也高得重伤过教主的女子,她和教主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关于张无忌的事,她一定不会袖手不理的!她就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病急乱投医之下,李天垣潜入蜀中,上了峨眉山。

李天垣费尽艰辛才在峨嵋主峰万佛顶找到了周芷若,谁知她竟已出家近一年了。听说了他的事,这位静清师太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毫不为之动容,只是不温不火地合什送客,幷称自己已经出家,不愿再理世事。李天垣苦苦相求数日都没有打动她,后来李天垣一急之下,便将追寻他的神衣门高手灵鹫双怪引了出来,直追到了静清师太的面前,李天垣孤注一掷,决定倘若静清不救,便战死在灵鹫双怪手下,果然在他就要丧命之时,静清出手救了他。

那时的周芷若经过近一年的清修,武功更加精进了许多,尤其她的招数,出竒的怪异狠辣不说,气势中还隐含着极浓重的暴戾之气,当真是不出手时还道是观音显圣,出手却令鬼神胆裂,连灵鹫双怪那种怪物都越战越是心惊,连忙罢手跳出圈子了。二人质问静清为何要插手救李天垣,静清淡淡地道在她面前杀人,她当然要管。

于是两人便退到山下,单等李天垣下山。谁知李天垣竟终于说动了静清,一起前往武当山,寻找张无忌。条件―不和他讲话,也保持一定距离,见到张无忌后,不能说出她的身份,甚至不能提起有关她的一个字。静清下山时叫上了原本一直与她不睦的丁敏君,现如今叫静敏的尼姑。三人便一前两后来到了武当山。当然,灵鹫双怪也一路跟了来,半路上,他们中间又加入了一个和尚,便是金刚门的秃头阿二。

这秃头阿二当年被张无忌绞断四肢后虽然得以治好,但毕竟伤得过重,又曾敷假药延误了治疗,终于还是落下了一些残疾,走路一跛一跛,两只手的手指几乎全部僵死不能动。但此人当真猛悍,更加苦练,如今不但武功没有消弱,反而略略强于往昔。但他们三入却没有把握臝得了静清三人,所以只得一路紧跟了下来,寻找下手的时机。

应天以南有座山名曰紫金山,山上有座寺庙,朱元玮由于曾经出家为僧之故,闲暇之余,便常常去那寺庙中烧香拜佛。十几日前的一个夜里,朱元玮偕同军师刘伯温,带了数百名亲衞到了该寺,清除出寺中僧人,于寺周安插明岗暗哨,直令寺周五里之内,进不得一个生人。

不过那日朱元玮却不是去拜佛烧香的,他是去见一个人。一个为他做了极多大事,却极少见面的人。朱元玮踏入寺庙大门之前,那人便已经站在大殿之内了,大殿中的烛火舞动,照在他那鬼一般阴森的面具上,没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他穿着一件黑色大氅,大氅自肩而下,直坠自足,将整个身子也罩住了,令人只能看出他的双肩颇为瘦肖,个子中等,其他再也看不出任何不同来。

上前检査的亲衞队长仔细验看了他的腰牌,确认无误后,将牌递给了他,他伸手一接,一股炙热刺手的内力顿时传来,此人面具内的嘴角略略露出一丝笑,丝毫不动声色,指尖轻轻送去一股内力,顿时将那队长弹得后退两步,令牌也收了回来。那队长这时已经确认无误,便抱拳出去了。

他的令牌乃是整个朱元玮大军中最为特殊的令牌,除了朱元玮本人和他的亲衞队长,谁都不认得。不过那亲衞队长虽识得该令,却不懂得令牌的含义,更不知道这张面具后面的人是谁。这块黑沉沉的铅牌正面篆刻着“千户”,背面刻着“顺天”。乃是池同朱元玮共商大事后,朱元玮许他官位俸禄的字据。千户虽然只相当于五品官员,但却是朱元玮大军中唯一按朝廷品秩封授的官位。而且,这只是谋事之初授予的。

亲衞队长出去没有一炷香时分,朱元玮和刘伯温便到了,使君连忙抱拳下拜,道:“卑职见过主公!请主公宽恕卑职不便面君之罪!”

朱元玮紧步走到使君面前,伸双手搀起了他,道:“先生何须多礼?请坐下说话!”

三人在椅中坐了,朱元玮长长的驴脸堆了一丝笑容,铁铲般的下巴动了动,道:“先生密呈的捷报本人已经看过了,嘿嘿,刺死张士德,当真大快人心哪!”

刘伯温微微点了点头道:“张士城势大,然唯一可虑之人,便是张士德,现在除去了此人,如拔去猛虎利齿!果然可喜可贺!”

朱元玮背手而立,踱出数步,道:“张士德一死,凭张士城和张士信兄弟二人,有黄菜叶三人辅佐,嘿嘿,自然好对付得多!但其人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啊!要灭他,我朱元玮势必伤筋动骨!还是要先放他一放,纵其和方国珍火并纠缠,坐等他们两败俱伤!然后……”说着,便坐入了椅子,将手在扶手上轻轻一拍。

使君道:“想当初我们刺伤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救了他一命,已是容他多活几年了。”

朱元玮颇为得意地道:“当时我们势弱,而张士城正好挡在我们和鞑子主力大军之间,他若被鞑子灭了,唇亡齿寒,也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啊。但刺杀汝阳王只刺伤他却不要了他的命,这个度,却把握得极好啊!由此一来,汝阳王用兵必有所顾忌,朝中与他不和的人,又正好能拿他受伤大做文章!嘿嘿,倘若当时刺死了汝阳王,鞑子朝中立刻派遣大将接替其位,还会造成百万大军临阵哗变么?还能保住张士城么?现下鞑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张士城和陈友谅才变成了我们最大的敌人!唉,张士德倒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他是张士城的亲兄弟!否则……唉……切勿怪我姓朱的不择手段,奈何这个世界强过我朱重八的英雄人物实在太多了,我朱重八不多用点心,怎能存活于世?”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玮又道:“先生的那两招遗祸江东之计也甚妙!先引李天垣上鈎,然后挑起他们的内讧,借李天垣的手重伤殷野王,然后再令殷野王归西,乘机嫁祸李天垣,并造成李天垣叛投张士城,并组织神衣门的假象,弄得天下人一时间似乎都有了目标。李天垣不愿就死,武功又不弱,正好有实力摆脱各方的追击,四处躲藏。呵呵,他躲的时间越长,越对我们有利啊!”

使君道:“卑职派去扰李天垣的两个人不久前飞鸽传书,李天垣竟然投靠了峨嵋派的周芷若,而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峨嵋了。我想,他们若去找张无忌的话,情况便对我们不利了。”

朱元玮听到此言,不禁沉吟下来,伸出大手摸了几把下巴下的胡子,将头转向了刘伯温。

刘伯温缓缓道:“对付张无忌,攻心为上!”

朱元玮点了点头,转向使君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碰张无忌,和他身边的人。”

使君站起来抱拳躬身道:“卑职遵命!”

朱元玮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刘伯温道:“军师已经正面同张无忌交谈过,又侧面影响了最能左右张无忌行为的張三丰,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罢?”

刘伯温点了点头,道:“他们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绝无问题。”

“至情至性……”朱元玮咀嚼了两遍这四个字,好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对待张教主,也算对得起道义良心了!”

又是一阵沉默,朱元玮方才从自责中解脱出来似的,笑道:“不提明教的事,不提明教的事!说说那个张士城,嘿嘿,先生的第二招遗祸江东之计应该折腾得他苦不堪言罢?”

使君道:“自从将屠龙刀送到了他那里,这人果然忍不住四处炫耀,这下好,高邮城内日日闹刺客飞贼,他不知废了多少的钱粮劳动大队衞士,死了不知多少猛士,现下,连武当山的張三丰也带了两名高徒找他了!张士信又是福建南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属下便正好使唤南少林的两位高僧前往护刀,热闹当然有得瞧了!”

朱元玮哈哈笑道:“张士城极好虚荣,城中这般热闹,定然极其消耗他的内库不说,也使他大为分心,不及西顾啊!便让他过过如虚如幻的武林至尊的瘾又如何?”

笑罢半晌,朱元玮又对刘伯温道:“如果有时间,军师不妨再同張三丰真人接触接触,许他平定天下以后,封授天师,武当山所有山岭河流田地,尽归武当派所有,好生发扬我中华道教,造福苍生!”

刘伯温欠身拱手道:“刘某遵命!代三丰真人谢过主公!”

朱元玮摆了摆手,眉头依然难解。他不大愿意提起明教,却又不得不提起,这个及其棘手的问题,还要解决得不动声色才行,远不如打陈友谅和张士诚那般来得痛快,对他们无论怎么动用智计阴谋,说起来都好听,但对于明教,却为难得紧了。这个问题不解决是不行的,解决,却只能玩阴的,而且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不可告人。因为这件事可将不忠不义不仁全做绝了,被外人知道了,其他的且不说,光是无数人的口水,便会将人淹死了。

挤兑张无忌禅让后,又将杨逍那老儿伤成了残废,废去一半武功,令他更难左右明教,最终成为傀儡;想方设法逐一除去总教元老、精英,彻底削弱明教潜力;现下明教各路义军诸侯割据,大家顺理成章皆不听从总教号令,将总教权力抽空,赶回江湖做他们的江湖豪杰去了。这个过程是急不得的,只能不动声色的慢慢来,令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削弱、凋零,最后任何入和势力都妨碍不了朱元玮成就大业了。当然,斩草要除根这个原理朱元玮是厪的,不做便不做,既然做了,便要做到底、做绝,这是朱元玮做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勉励了一番使君,再次承诺他平定天下后,与帐前众将同享开国元勋的功劳后,又提酲他一定要在李天垣见到张无忌之前秘密除去他,而那个峨眉派的周芷若,却切不可伤,不能把张无忌逼急了,那个人一急,也许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这个神衣门的主公使君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对付山中的猛虎,若能降伏当然最好,若降伏不了还没把握将其击毙时,当然绝不能惹恼了它!且不若放在山上缓缓图之,终有一日它会掉入猎人的陷阱里的!

此人组建神衣门不足两年,便搅得江湖风起云涌,办成的不少大事,更是改变了整个天下的命运!靠的是什么?

论武功,组建神衣门以前的他顶多算寻常的一流角色,连曽今差点毁掉明教的成昆也远在他之上;论出身,他绝非权贵名门之后,不可能有个像汝阳王那样的老子给他一群现成的人马驱使!他只能靠自己的头脑,靠自己审时度势的眼光,借助权力人物的力量和金钱,才做到了这一点。

事实证明,他这个江湖上原本并不如何起眼的人物,竟能以骄人的成绩鄙视天下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教主,包括武林中不出世的竒人張三丰!做大事的人必须要有超人的气魄和胸怀,而千百年来的江湖中,谁能做到将得来的武功绝技大加赏赐部下、甚至自己的对头?谁能得到屠龙宝刀后看都不看一眼便送与旁人?谁能在羽翼丰满、武功盖世后依然能屈能伸小心翼翼?

当真想不出第二人来。

使君离开应天后,便传令下去,各路髙手到武当山下秘密汇合。很久没有看到他最最敬仰的张无忌教主了,他想再偷偷看一眼。

铲除李天垣,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散布李天垣隐入深山秘密修炼《葵花宝典》的消息。

就在紫金山朱元玮夜会神衣门千户的两日前,还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大事,徐寿辉大军攻破釆石,就要攻打到应天城下了!而这天晚间,在釆石的一座小寺庙内,陈友谅将天完帝国皇帝徐寿辉杀死,彻底夺取了徐寿辉的大权,改国号为汉,年号大义,登基做了皇帝!

年前于终南山,刘伯温曾对张无忌言道,徐寿辉有一狼一虎相伴,决计活不过来年,果然被说中了。而陈友谅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朱元玮却在紫金山寺庙侃侃而谈,丝毫没有为之紧张惶恐之意,也可见朱元玮豪迈镇定的英雄气概!当真合该此人扫灭群雄夺取天下!

半年前,天完丞相倪文俊密谋弑帝篡位,结果不慎暴露,仓皇逃到镇守黄石的陈友谅处。想当初陈友谅能投入徐寿辉麾下,实乃倪文俊极力举荐的结果,后来祝文俊又多次提拔陈友谅,将之培养成心脗,满以为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子终于有用了,谁知自己竟成了陈友谅换取徐寿辉信任、加官进爵的筹码!第二日一早,陈友谅便将倪文俊的人头献给了徐寿辉,果然大受徐寿辉赏识和信任,将军政大权都交到了陈友谅的手里。这半年来,为了最终实现倪文俊的宏图大志,陈友谅先设计陷害徐寿辉心腹大将赵普胜,逼走第一猛将丁昔郎和常胜将军傅友德,这才顺利地于釆石弑君篡位!

刺杀徐寿辉的那日,暴雨倾盆,寒风刺骨。为祈求上天佑护天完大军成功拿下应天,除掉朱元玮,徐寿辉和大元帅陈友谅一起来到釆石城内的五通神庙烧香,就在此刻,早已隐藏在附近的两名刺客突然现身,突破猝不及防的皇帝衞队,杀死了徐寿辉。

这两名刺客便是陈友谅身边武功最高的两名侍衞,鹤笔翁和段羽!事成之后陈友谅所部迅速控制了局面,大家便在这电闪雷劈的暴雨之中拥立陈友谅登上了大位。

眼看大事已定,陈友谅将鹤笔翁和段羽唤到了面前,言道:“如今只刺一件大事需要二位去做了,便是那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大汉伟业,需要天下英雄奉献热血!”

对于这两人,陈友谅给予了比朱元玮给神衣门千户更大的诱惑,他许诺大事一成之后,便将辽东百万土地封赐鹤笔翁,做辽东王,永镇东北边陲;将云南封赐段羽,做大汉开国藩王坊!

当今天下几大股义军势力中,顶数陈友谅最为强大,段羽深为自己弃周(张士诚)投汉的果断而感到暗暗得意。陈友谅身登大宝后第一件事当然是迅速整顿大军,稳定军心,然后才挥军东下,取应天,灭高邮,进而夺取天下!那时,大理大总管段功率领百官出城来降倒也罢了,否则,自己定当亲率雄兵十万,将他们碎尸万段!

鹤笔翁和段羽二入踌躇满志地拜辞陈友谅,离开釆石。两人自持武艺高强,身边竟没有带领一个属下,全然一副江湖豪杰的做派。现在全天下人都知屠龙宝刀在高邮徐寿辉的手里,二人自然不需多问,策马直奔高邮。

韦一笑等人同殷梨亭一直走到偏厅,不待僮儿看好茶,韦一笑便着急问道:“周颠呢?怎地一直没有见到他?这老小子又去哪儿开小差了?”

听此言殷梨亭笑道:“周兄啊?他嫌我们观中饮食清淡,又大多是出家人,了然无趣,便独自去那后山向阳破仙女溪边结庐垂钓去了!”

韦一笑大惊道:“他会独自结庐垂钓?不会是见鬼了吧?”

殷梨亭哈哈笑道:“想是周兄觉得在观中练功不便,故自己寻个清静之处也有的。”

韦一笑哈哈笑道:“那么这个茶在下就暂且不饮了,先看看这个老家伙再说!且看他是在用功还是在偷懒!”说罢便站了起来。殷梨亭也欣然而起,亲自带着他走到了后山向阳坡。

张翠山夫妇和莫声谷的坟冢便在向阳破,此处山势较缓,泥土肥厚,故而林木翠竹密布,每日朝阳初升,便能照在这片山坡上,站在坡上,谨谨东顾,隐隐可见丝带一般的汉水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蜿蜒于苍茫的群山之中。坡后乃是真武岩,左右有山脊佑护,坡下有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汩汩流淌,溪水清澈甘甜,颇多鱼虾。由此可见,此处确然是个风水绝佳之地,張三丰将此处选作武当俗家弟子的埋骨之处,还是有颇多深意的。

周颠结庐之处尚在山下二裡外的一个水潭边。还未走到,殷梨亭便指着那雪蒙蒙一片的翠竹林叹道:“我五师兄夫妇和七师弟便埋在那里。前边的这条仙女溪,名字便是我五师兄十八岁时取的。时事变迁,转眼便是三十余载过去了……”

三十余载,便似转瞬之间轰然而过,当年的少年郎已经鬓现华发,面生皱纹,眼见物是人想起故人西去,不免心中悲凉,思绪起伏。

张翠山乃是教主之父,虽然按辈分还矮了韦一笑一辈,但底乃是教主之父,听到他们便埋在那个坡上,韦一笑朝那个方向遥遥三拜,称明日定当携香烛纸钱前来祭拜。

走到周颠结庐的水潭附近,果见一个颇显肥大的身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蜷缩着身躯坐在潭边岩石上,怀抱一根鱼竿,好似睡着了一般,在飘飘飞雪中巍然不动。韦一笑施展绝世轻功,飘然无声地滑到他的身后,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这人便呼地一下跳了起来,劈面一掌向韦一笑迎面击去。韦一笑竟然笑嘻嘻地站着再不动了,那人的一掌眼看快要击中韦一笑时,便认出来了。这也太过突兀,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当真吓了那人一跳,赶忙硬生生地收住掌势,脚下也被带得踉跄了一步。

这人正是周颠,这一下收势过猛,气血上涌,弄得紫黑色的丑脸颇显紫色,当下破口大骂道:“臭蝙蝠!你找死啊!你个王八蛋还不躲,要不是老子已经到达收发自如的境界,你他奶奶的蝙蝠头便给老子砸扁啦!”

韦一笑哈哈笑道:“数日不见,周颠的老脸越来越厚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周颠不禁一抹脸,道:“你奶奶的少说废话,是不是教主也回来了?”

韦一笑点了点头。

瞧他那神色,便知教主此去一定大功告成,周颠不禁喜得一蹦三尺高,扔了鱼竿,哈哈大笑着往武当道观方向奔。

韦一笑掠身奔在周颠的身边,问道:“你为何奔这般快?”

周颠斜了他一眼,道:“废话!”

韦一笑道:“我要是再说一句话的话,你绝对不会认为我在说废话!”

周颠竒道:“那你快说!”

韦一笑道:“人家教主小两口这般长时间没见了,正在房内说悄悄话,你好意思进去打岔?”

听到此言周颠呼地停下了脚步,骂道:“他妈的臭蝙蝠,故弄玄虚不痛快!害得老子差点莽莽撞撞闹笑话!”

韦一笑哈哈大笑,这时殷梨亭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同周颠见礼后,三人一同回到偏厅吃茶。不多时清风买酒归来,小道前来禀报,灶房已经上菜了,众位客人可以落座,众人在殷梨亭的招呼下,连辉月使和小昭也算在内,大家围桌而坐,杯箸交错,自有一番热闹。

小昭原本心裏想的见到赵敏以后要如何如何说,如何如何做,竟一概没有用上。她天性温柔文静,先是没多久,就和杨不悔的女儿雪儿混个烂熟,然后小子矜也似乎和她见面亲一般,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抱,令张无忌妒忌懊恼不已。然后席间张无忌等人一心吃酒说笑,小昭便抱着子矜逗这两个孩子,一时间,却也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这酒直饮到晚间才散,韦一笑和周颠二人喝得最多,都有些醉了,杨不悔已经下去为各人安排厢房,送去炭盆。周颠搂了韦一笑的肩笑道:“他奶奶的臭蝙蝠,今夜便睡老子的竹庐,与老子抵足而眠如何?”

韦一笑笑道:“甚好!”

周颠道:“咱们可说好了,你吸血蝙蝠可不许做梦咬了老子的脚啊!”

韦一笑道:“你道你那个臭脚老子爱咬么?”

两人歪歪倒倒说说笑笑地去了,还省得杨不悔为他们准备房间床铺了。只留下辉月使一人心裏气鼓鼓的。原来,自打上了武当山以后,韦一笑便连看,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更别说说话了。受冷落的感觉令这位从没有尝过此般滋味的圣女心头酸溜溜地只想落泪。

武当山下的那家酒肆的店家竟然是五毒教教主何绿嫣。大约四五个月前,她买下了那家酒肆,顾了酒肆原有的伙计,继续经营。她的这番古怪举动自然是为了见到张无忌,这叫守株待兔,两名属下也是哭笑不得,只能陪着自己的风主疯。

殊不知何绿嫣心中突然想起自己还欠张无忌一座金矿呢,可恨自己如何在见他那几次时怎地全然忘记了?这般大的借口和机会如何没有及时把握?一座金矿,天下有哪个入不眼馋?张无忌必然要前往云贵,那么自己不是正好引路?倘若他不亲自前往,而是派其他人,那老娘便不客气,不送了。嘿嘿,他非亲自去不可!到那时,日日夜夜,草莽山林,荒无人烟……凭我何绿嫣的姿色,再巧加引诱,只要他还是个男人,便一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嘿嘿……

她越想越美,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突然改变注意继续寻找张无忌,谁知好容易打探到消息,张无忌竟然去波斯了。

何绿嫣还没有疯到立刻追到波斯去的地步,而是想到了以逸待劳、万无一失的办法:盘下了武当山脚下的小酒肆,守株待兔。所以她一见到武当山下来打酒的道士,就高兴得很,打听来,打听去。此女还当真不错,开店近半年来,不但没有将酒肆开成害死人的黑店,而且她们对酿酒还有很独特的一套技艺,酿出的美酒滋味独特,香醇得紧,引得四里八乡数十里内的人都慕名而来。

这何绿嫣的美艳风着实吸引了许多人,但好在武当山附近百里之内绝无恶霸色魔,碍于武当派威名,纵有个别心痒之下想要铤而走险,却也终于没敢。所以数月来,竟平安无事。

这日的那僧俗尼六人吃完酒饭后,竟全部在店中留宿了,生意大好之下,却并没有令人欢喜。她难抑心头的激动,决定今夜就潜入武当,看看张无忌是不是当真已经回来了。但这六人……她分明感觉得到,一种不安环绕在他们当中,便似有什么大事即将爆发一当真讨厌!

乡间小店没有甚么像样的好房间,灵鹫双怪同阿二三人要了两间房,一东一西,正好处在李天垣的房间和静清静敏二尼的两边。这些房间的门户又笮又矮,窗口狭小,整个房间都显得黑乎乎的,房内除了床再无他物,一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便觉得了然无趣,只想倒入床上睡觉。

不过这夜只怕六人谁也睡不好,刚刚进入房间不久,灵鹫二怪便接到飞鸽传书,书中道:“三更,秋苍苏调虎离山,二怪随遗尊杀人!尸体带走。切记!”

见到师傅的名号,二人不由都甚紧张振奋,心想使君亲率门中高手来了,今夜定然大功告成!只是这般大张旗鼓的,未免太过抬举那个李天垣了。

三更前三人的任务便是盯牢了李天垣,好在这些房门个个动静极大,窗口又小,窗棂既粗且短,姓李的进入房间后除非有穿墙遁地之术,否则决不能无声无息地溜掉。

神衣门主公使君此刻正在离酒肆三里远的龙王庙内。这座裡外三进的小庙座落在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林木稀疏,水泽蜿蜒,许多水鸟栖息其间,门前三百步,便是烟波浩淼的汗水了。时下太阳早已落山,飞雪纷纷,阴云密布中,四下里黑得几乎伸手难见五指。使君背负双手站在龙王牌位前,在马灯昏黄暗弱的灯光中打量了一圈立在眼前的十余名属下。

也许很多人都难想象,近两年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神衣门连门主使君贴身死士在内,也不到三十人!而就这区区二十多人,仅用短短数年时间,便扭转了历史走向!拿现代军事术语来说,朱元玮也许算不得是特种作战的创始人,但绝对算得上将这一战术运用到极致的古人!而神衣门使君门主,便是大明王朝特种部队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