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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马 窃书女子 6325 字 4个月前

阿达勒尔已失,惟有去阿勒部。

四十余名传灯会会众,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统共只有二十来匹马,只能供伤者骑。柳清野的黑将军驮着吴水清,他牵马走着,心裏一壁庆幸清兵没有追来,一壁盼望着早日回到阿勒部——阿勒部,那时莽克善点着火炮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和红头巾永诀了,却不想,还有回去的一天。

可是,回去又如何?他感到一丝丝的沮丧——若此番事情顺利,或许师父对于自己同丹鹰的事还有几分应允的可能,而今富察康没杀成,侥幸脱险还是倚靠那个李汉奸,众人心裏别提有多窝火了。此刻,慢说是提出自己同丹鹰的事,就是随便说些无关紧要的事,都难免一顿训斥——唉,大业,这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大业,除此而外,柳清野就什么也不能拥有了吧!

他狠命摇摇头,把丹鹰的影象从脑海中赶出去,凝神听传灯会中人同曹梦生谈话。仿佛是,传灯会中人强要曹梦生顶那已故五当家的缺。曹梦生只是推辞,说自己无德无能,断不能胜任。后来是吴水清出来相劝,道:“师弟,大家都是为了赶走鞑子,有心就好,说什么胜任不胜任?”曹梦生这才勉强答应了,但依旧还是同众人客气,无论如何不肯后来居上,决不同大家序先后,一例是叫“兄弟”,众人便更对他的侠义赞不绝口……柳清野这样心绪纷乱,哪里听得分明?只完全有一搭没一搭,浑浑噩噩。听了不晓得多一会,众人不再继续这话题了,换了吴水清和曹梦生说话,柳清野约略听到吴水清自当年松桥书院一役后,和丈夫李云生失散,独力带了女儿明心还有师妹叶白莲杀出重围,来到大漠,后来结识了王春山,入了传灯会……等等等等。十几年的时间足够长,有多少话要说,柳清野全记不确,不过,却有一点,他听得分明——

“小师妹原也不肯嫁给塔山族长的。”吴水清道,“她早已许配给你,怎肯再嫁他人?只是,为了联合维吾尔而对付满清鞑子,王大侠劝她答应……她才……”

言至此,吴水清叹了声,不再说下去了。一边曹梦生怔怔的,似乎吊着一口气,只要一呼出来,眼泪就会流下。

柳清野心头一震:啊,难怪师父当初如此伤心,原来小师叔竟是他未婚妻!师父虽从不提及,但心裏一定时时思念,却不想小师叔为了大业,另嫁他人。她今香销玉陨,甚至没有和师父见上最后一面……塔山口中那个男人当是师父无疑了——小师叔肯为了大业牺牲一己私情,实在叫人敬佩,而师父知道塔山夺爱,居然还同他共商大事,这要是换了自己,如何能能做到……他想着,脸上一烫——丹鹰,要叫他为了大业放弃丹鹰,他能做到么?

决计做不到!他这样回答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该,但是偏偏他也知道在自己的心裏,没有比丹鹰更重要的了……

“清野!”

蓦地听到曹梦生一声喝,柳清野自梦里惊醒:“师父……”只见众人已行到一处小小的绿洲,纷纷下马休息。

曹梦生瞪了他一眼道:“又发白日梦了!”

吴水清一边和蔼地笑了笑道:“小孩子,师弟你何必过严?”边说边递给柳清野一个水囊,道:“清野,喝口水。”自己则走到前边女儿身边去了。

柳清野红着脸,捧着水囊,等着曹梦生训斥。却不想曹梦生似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你……一边休息去吧,为师去替你师伯和王大侠他们疗伤……”说罢,径自离去。

柳清野发了一会愣,只觉得烈日炎炎,每一条光线都尖细如黄蜂尾上毒针,扎得人浑身上下没一个毛孔不疼。他得寻一处地方,阴凉的,好仔细地隐藏起心事。

他四下里望了望,传灯会的众人或坐或卧,占满了正个绿地,唯不远处的戈壁上,枝桠诡谲的一棵胡杨树突兀地立着。他就走过去,坐在树下那一丁点儿可怜的阴影里。

他周围干裂的戈壁就好像要冒出烟,喷出火来,凝固的空气,没有一丝风,却暗暗隐含了一分躁动,时而潜行,时而升腾,让远近的景物统统扭曲——这就有一点点像现在的他,柳清野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敢说,但是心裏难过得快要爆炸了!汗水涔涔,都辣着他的眼睛——冰冷的刺痛,视线一阵模糊,不是哭,而是幻觉。

他仿佛看见沧海桑田的变换了,怎么那戈壁顷刻成了绿洲,草场这样丰美?碧绿的波涛一层层翻涌着,此起彼伏。

柳清野有一点点吃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他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可是碧绿的草场依旧在眼前向他微笑。

哦,天啊!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三下两下爬上了胡杨树,要再看个清楚。

真的是草场,广袤无垠,和那天自己同丹鹰赛马的草场一般无二,就连草尖上灿烂的阳光都没有变,缺少的,只是他醉心的红头巾吧!

他正这样想着,视野里忽然就跃出了一抹鲜红——胭脂马,马背胭脂,红艳艳,由草场的尽头疾驰而来。是丹鹰!柳清野几乎跌下树去。

正是丹鹰,脸是激动的红色,眼睛碧绿如湖水——那水是眼泪。她拽着缰绳,扬着马鞭,红头巾与胭脂马艳红的鬃毛一起飞扬。

她一直向柳清野的方向冲过来,快而又快,近而又近,近到碧眼里隐隐的火焰都能看得清楚。然后,忽然,仿佛画中的人走出来了一样,只留下身后碧绿的背景。

柳清野一怔,忍不住唤道:“师妹——”可是的确不见丹鹰了,接着,草原也消失了。他怅然在树梢伫立良久,方才恍然大悟:什么草场,什么丹鹰,分明就是海市蜃楼啊!这样的天气,不是最容易看到海市蜃楼的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要跳下树梢。

那天,摩勒就是这样从树梢上跳下来,和他打架的,为了争夺一棵树。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爬上草原上最高大的胡杨树,在海市蜃楼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命里注定的爱人。”

柳清野禁不住“哎呀”了一声——这一天,可不就是他自己十八岁的生日么!他不禁怔在原地。

“清野……”忽然身后传来曹梦生低低的一声唤。

“师父……”

曹梦生轻轻摇了摇手,同时拍拍柳清野的肩膀,道:“唉……为师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同你师妹的事情,既然事已至此,为师也不好阻拦了。”

柳清野闻言一惊:“师父,您……”

曹梦生却不看他,只自己喃喃道:“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去做,那就后悔一辈子了……塔山族长这话,说的没错……唉,你小师叔她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还以为她……以为她心裏的人是……唉……”他连叹了几声,才发觉自己说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于是硬硬的打住,回转到平时的语气,道:“但是,为师也要提醒你,现在国难当头,你切不可醉心闺阁之事,否则……”

柳清野本来听得有些糊涂,但是光听到那句“不阻拦”,便欣喜已极了,哪里还细想其他?只想道:不错,我看来多半不是成为像师父那样大英雄的材料。在我心裏,丹鹰远比那反清的大业重要百倍。可是,如今我和丹鹰能长久相伴,反清大业再是艰难,我又何惧?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露出笑容来。

曹梦生摇头道:“唉,你这孩子……”

柳清野晓得自己失态,红着脸收起笑容去。但是他的心裏却忍不住唱起歌来:“莽草原,原上马,马背胭脂犹胜花;花映月,月照沙,沙里歌声念我家……”

他是真的想要唱出声来——想唱得和摩勒一样响亮,最好能叫这歌声一直随风飘回阿勒部去,飘到丹鹰的耳边——哎,丹鹰,我柳清野……我柳清野也是要一辈子向着你的……一辈子对你好……我对摩勒发过誓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就在这小绿洲休息。柳清野仰望天幕上点点繁星,不多时就睡得沉了——多少天来,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安稳的入睡哩,梦里还依稀见到了丹鹰,与自己并辔而游,去到那高大的胡杨树下。他看见丹鹰笑靥如花,情不自禁握了她的手道:“师妹……丹鹰……我……我其实……”

“你什么?”一人问,却不是丹鹰的声音。

柳清野一惊,醒了过来,见自己身边的人是李明心,不由得红了脸,道:“师姐……”

李明心道:“师弟,你在做什么好梦,叫了你几次你都不起来,咱们要赶路了。”

柳清野望望四周,传灯会众人都已经起身了,奇道:“怎么?什么事情?”

李明心道:“方才孟六叔在西边把守,看见鞑子的兵队向北边去,不知是不是追咱们的。王伯伯说恐怕咱们这次行动暴露了维吾尔的朋友,鞑子会对他们不利,咱们得追上去把这帮鞑子杀了。”

啊?柳清野心裏一紧:不错,一定得把这帮强盗给杀了,否则他们杀去阿勒部,丹鹰……丹鹰……他这样想着,就“噌”地跳了起来,向众人聚集的地方奔。

李明心叫住他道:“你往哪里去?孟六叔说了,咱们现在不该同鞑子硬碰,这裏往北十里有一乱石堆,内中地形十分复杂,而乱石堆北面的边缘就是沙漠里有名的‘食人流沙滩’,咱们当把鞑子引到乱石堆里,打他们个晕头转向,然后,再逼他们进食人流沙滩,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柳清野多天相处,对传灯会的事也略略晓得一二,知道这六当家孟虎,乃是以足智多谋而着称的,此刻听他计议,一方面暗暗佩服,另一方面又暗自惭愧:自己只顾着做那风流美梦,险些误事。

李明心见他发愣,道:“师弟,你还愣着做什么?孟六叔叫咱们还有你师父一起赶上前去引鞑子上鈎哩。”

“嗯……”柳清野暗骂自己这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含混地应了一声,瞥见曹梦生正朝这边走过来,生怕叫师父瞧见了,又是一通训斥,连忙快步走过去牵了黑将军,一气跃上马背——当初骑这马而与丹鹰定情,如今再骑这马,把那鞑子杀干净了,然后飞奔回丹鹰的身边……

孟虎安排去引清兵上鈎的,除了曹梦生师徒和李明心外,还有四个,分别是二当家了缘和尚,三当家“生死判”阎铁笔,和九当家赤云子,都是些伤势不重的人。一行人在漆黑的戈壁上疾驰——空阔,寂寥,老远就能看见点点的火光,正是清兵队伍夜间行军所用的火把,在天边闪烁起伏,就像海面上的星星。

曹梦生领着头,命令道:“诸位,这便是为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的大好时机——咱们齐齐冲到鞑子队伍里去乱闯一番,乱他们阵脚。到时听我号令,我说撤便大家伙一起往乱石堆撤。”

众人皆点头表示明白,曹梦生又特意看了柳清野一眼——须知柳清野此时,心裏只想着是要保护丹鹰的,片刻也不敢分神,把师父的吩咐都牢牢记在心裏,神气自然较向日不同。曹梦生见了,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挥手,众人便伏在马背上向清兵的队伍疾冲过去。

柳清野依稀记得,冲过去时,身边的一匹马上是李明心,但闯进清兵队伍里,就无从分辨了。他想照着自己迎面所见的兵丁刺了一剑,然后劈手夺过那人的火把,向旁边一人的脸上送去,刹那解决了两个,杀开一个缺口。

从他身边直插过去冲进清兵队伍的是赤云子,拂尘扫出万道银光,周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柳清野又向队伍中间前进了几尺,闪过兜头砍来的一把大刀,乘那人招式使老,顺势用剑柄往他又要里一撞,叫他跌下马去。

他偷闲向前面一望,见带队的将领中有一个正是克海,正气得哇哇大叫,用满州话嚷个不停。但是曹梦生和其他几个人冲在队伍中央,一路闯一路双手向两边抄,把火把都夺了过来,且夺且丢,一时火光如雨,满队的马匹都惊了,悲嘶不已,许多士兵淅沥哗啦坠下马来,陷于乱蹄践踏之下,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柳清野于混乱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于队伍的那一处,只是见火把就夺,见对手就刺。鲜血一蓬蓬喷到他脸上来——想当初,鞑子屠杀我汉人百姓时,也是如此吧。

又行得几步,忽见李明心立在马鞍上,手中两把弯刀舞得水泼不进,正和什么人苦斗。他急急抢上前去,方才看清那人正是富察涛。

柳清野晓得富察涛的厉害,李明心有伤在身,决计占不了便宜,他于是喝道:“师姐,我来助你!”便从黑将军上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取富察涛咽喉。

富察涛偏头闪过一击,反手去弹柳清野的剑刃,道:“怎么又是你们?阿玛已经放你们离去,你们何苦还要纠缠不清?”

柳清野剑走偏锋,平削富察涛的手腕,并不回答。

李明心得了师弟相助,略略有了喘息之机,道:“哼,害死我五叔,要你偿命!”唰唰两刀,分上下两路攻富察康胸腹两处要害。

富察涛两面受敌,只得从马背上跃起,脚在柳清野的剑上借力,同时双手直取李明心的弯刀。

柳清野大惊,连忙抽剑,可富察涛已经欺上李明心的手腕。李明心两手发软,弯刀登时脱手。

富察涛捉着李明心的手腕,喝了声:“下来!”便将她整个人从马背上拎起,同时自己于空中一转身,避开了柳清野一剑,带着李明心坐回马上。

柳清野见师姐被制,万分焦急,刷唰唰,剑招连环,以松涛剑法封住富察涛的去路。但是富察涛一手抱着李明心,一手却以自在飞花掌还招,掌力绵绵,凌厉无比,柳清野只能挡得了他一时,数十招下去,便感吃力了。

柳清野不由得心裏暗暗叫苦,不知道师父同其他的前辈们在哪里战斗——偏此时,他余光瞥见,那莽夫克海哇哇大叫着策马冲上,手中大刀,便要向自己兜头砍落。他心底一紧,慌忙在黑将军臀上狠狠一拍,人向斜刺里奔出丈许,躲过了这一击。

他听得身后富察涛大声命令道:“不要慌,刺客已经落网一人……大家继续前进……不要慌……”

可是,军中乱成一锅粥,哪里还管得过来?富察涛挟持着李明心,被混乱的兵队围在中央,坐骑团团打转。柳清野见状,知大功告成,当务之急是救出李明心,于是拨转马头,重又冲回战团。

原本喝令士兵的克海,见柳清野去而复返,大喝一声,挥刀来战。柳清野并不举剑硬格,斜挂在马上,来了个“镫里藏身”晃过了他的阻挡,手中长剑照着富察涛的马臀狠狠扎了下去。那马儿吃疼,悲鸣一声,前蹄抬起,富察涛猝不及防,抱着李明心坠了下来。柳清野乘机跃马上前,一把扯住了李明心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

恰在此时,只听夜空中洪钟般一声喝:“大伙儿撤!”正是曹梦生的讯号。柳清野一夹马腹,那黑将军也通人性,立时撒蹄狂奔,将挡在前面的几个兵丁踢翻了,冲出包围去。

夜风猎猎,割过他的脸颊,身边驰过几骑马,正是曹梦生和传灯会的几位会众,其中一个掳了一匹马来,将缰绳一抛,道:“明心丫头,接着!”李明心应声接了,跃上马去。

柳清野听得身后一阵闹哄哄,克海大叫道:“快追,别让这帮刺客跑了!快追!”而富察涛却呼道:“不要追……不要耽误了行军……”

传灯会中人惟恐富察涛不追来,计划泡汤,不约而同回头张望——见那些清兵平白遭了袭击,具是气恼万分,把将领的话全不放在心上,呜哩哇啦大叫着,追将上来。众人心裏皆是一喜,便不再回头,直朝那乱石堆奔去。

跑出没多远,但见远处怪石嶙峋,自戈壁上突兀而起,仿佛匍匐着一群野兽,直叫人毛骨悚然,正是孟虎所说的乱石堆了。回头望望,那队清兵正穷追不舍。曹梦生道:“大伙儿且慢一慢,叫他们撵上来,也好引他们进去。”

众人会意,都稍稍勒马,好叫清兵渐渐追上来。

片刻工夫,清兵距离曹梦生一行只有五六丈了,却只听军中一声大喝,富察涛一人一骑冲到阵前,拦住部下道:“慢着,不要追了!小心中计!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清兵不能冲撞将领,但是叽里咕噜吵嚷着不肯后退。富察涛就换了满州话命令,大声要求部下后退。

曹梦生望见清兵似乎有意后退,怒道:“都是这个小鞑子,咱们且先把他解决了!”说罢,拨转马头,直冲富察涛而去。

这边柳清野等人还不待反应过来,只见曹梦生已同富察涛交上了手。双方在马背上斗了几个回合,曹梦生忽然飞起一脚踢向富察涛膝盖,乘着富察涛跃起避让,曹梦生也一跃而起,凌空一掌直切在富察涛的脉门上,富察涛登时半边身子酸麻难当,一个趔趄栽了下来。

旁边冲上来援手的克海只待呼了声:“贼人,放开我家公子爷——”但曹梦生已经落回马背上,迅速地伸手来了个“李白揽月”,就把富察涛拎住,拽到了自己的马上。

“狗鞑子,有种就来救你主子!”他撂下这句话,人却已催马回到柳清野等一边,道:“快,进乱石堆!”几人便同时将马腹一夹,疾驰而去。

后面的清兵只剩下克海指挥,他是个全然没有心机的家伙,见到富察涛被擒,哪里考虑到这是传灯会的计策?只顾着呜哩哇啦一阵大喊,叫士兵火速随他去救主子。那清兵本就窝着一肚子的恼火,这下,哪还有半分犹豫?喊杀着,黑压压逼近。

但是富察涛听得“进乱石堆”几个字,对传灯会众人的用意已然完全了解,回头大声疾呼道:“莫要上当!回去!别误了大事!回——”话音未落,曹梦生伸指在他哑穴上一戳,便让他再也发不出声来。

一行人冲进了阴风呼啸的乱石堆。

柳清野进得乱石堆,只听周围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分外凄惨可怖,叫人寒毛直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是再行得数步,便见一处亮光闪闪,乃是一人打着了火折子。他同曹梦生等策马过去,果然见到孟虎,躲在一巨石之后。

孟虎知他们事成,点头轻声笑道:“妙极,曹兄弟,咱们只等鞑子进来,看我火起为号!”

曹梦生等也就随着孟虎隐身在巨石后面。

片刻,只听喊杀声震天,克海率领兵丁们攻到了。柳清野见孟虎抄起先前准备好的沙枣枝,打火折子一点,腾地蹿起了一团烈焰——那些清兵的火把早已在混乱中丢失殆尽,此刻孟虎一点火,陡然成为乱石堆里最晃眼的一处。

克海那边哇哇大叫了几声,示意手下赶紧冲火光围上去,解救富察涛,却不防备猎猎风声里忽然“飕飕飕飕”多了许多暗器划空之声,铁莲子,铜钱镖,芙蓉针,乱如蝗虫蜂蚁,叫人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