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队伍没能穿越岩漠,于是就地扎营。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让人睡不安稳。猫猫觉得冷,盖起了一件件外衣又披上毛皮。呼出的气息混浊泛白,耳朵像是刀割一般地痛。这里不是草原使得桩子插不进地面,帐篷搭不起来。所以她睡在马车内。雀看到猫猫在发抖,下了马车说要去多拿些毛皮来。只要能够睡着,一觉醒来就是早上了。可是,睡魔迟迟不肯降临。就在总算感觉到睡意时,点点亮光在她的眼睑上闪烁。她又冷又困又累,实在懒得撑开眼皮,但还是勉强睁眼。只见马车的篷布染得通红。猫猫慌忙披着毛皮从马车探出身子。一辆马车烧起来了,冒出火柱。马在嘶鸣,男人们拼命急着灭火。着火的应该是载草料的那辆马车,火势甚猛。大家都只顾着注意起火的马车。所以,谁也没发现有人来到了猫猫面前。「!」侧腹部受到了重击。还来不及感觉到痛,猫猫已经从马车摔落到地面上了。「……这臭娘们。」抬头一看,只剩一只眼睛的熊货就在面前。他眼布血丝,嘴巴在淌血。门牙掉了几颗,手脚则是缠着被扯断的绳索。看来是用牙齿咬断了绳子。说是已被折断的双臂瘫软地下垂,右臂硬是绑上了一根金属棍。与其说是用来支撑手臂,其实等于是武器。「我要……宰了你。」看起来熊货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把猫猫打落地面的,应该是没绑金属棍的那条手臂。从中可以看出他想慢慢让猫猫多受折磨,不许她昏死过去的心思。(他会杀了我。)猫猫穿得很厚,所以吸收了一些冲击力道,但还是会痛。必须赶紧站起来逃走才行。熊货走近过来。猫猫一边后退一边想站起来,但站不住。落地的撞击力让身体还在发麻。只要能勉强跑去向其他人求助,应该可以逃过一劫。可是,不等猫猫逃走,熊货动手打人的速度比她更快。猫猫心想至少要护住头部,遮住脸庞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工夫,彷佛只有一瞬间,又彷佛已经过了两刻钟。熊货的手臂始终没往猫猫身上打过来。「真对不住,猫猫姑娘。」她听见了雀的声音。猫猫睁开眼睛。以起火燃烧的马车为背景,她看见了熊货的身影,与跨坐在他身上的雀的身影。熊货的脖子附近喷出了水花。「我一没盯着他就来了。」雀从熊货身上跳下来的同时,熊货也几乎要不支倒地。「抱歉我这样脏兮兮的。有没有伤到姑娘了?」「……我没事。」猫猫不知道是该觉得放心还是惊讶。雀被喷了满脸的血。幸好小红没跟她们乘同一辆马车。她这时应该和舅舅鸱枭待在一起。「我就说了应该早点收拾掉他的。」「贺啊,里说得瑞。」有人模糊不清地说了。雀即刻转过身去,挡住举高挥过来的拳头。不,其实那人几乎是把手臂甩了过来。熊货的手臂已经没一点完整的骨头能当成活动支柱了。折断的手臂发出更多骨头被挤压的碎裂声。而雀的身体也像是要分散冲击力道般飞了出去。熊货牙齿断了,嘴巴血流如注,碎裂的双臂无力地下垂,脖子在喷血。「……」这种状态就算已经断气了都不奇怪,但他为什么还活着?难道他的生命力就跟砍断了头还能动的蛇一样顽强?然而,雀即刻站到猫猫的面前。左手握着小刀。她使劲咬紧牙关,冲进了熊货的怀里。「请别再死缠活缠的了。」雀把小刀捅进熊货身上。(动作很熟练……)简直就像瞄准肋骨的空隙一样,小刀陷进中心偏左的位置。没有一点迟疑,小刀冷漠无情地被拔了出来。即使如此,熊货还是站着。「偶、偶捱不为死……」就在熊货手臂一挥,雀往后跳开时……咚的一声,一枝箭刺进了熊货仅剩的那只眼睛。「真是个纠缠不休的东西。」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是鸱枭。鸱枭一举起手,部下们纷纷拉弓射箭。只听见熊货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话语已然模糊难辨。只是,当叫声停止时,曾经自称为独眼龙的土匪,就这么站着气绝身亡了。「抱歉,他趁我被火灾引开注意时……」鸱枭过来对猫猫说道,但猫猫担心的是雀。「猫猫姑娘,真是万分抱歉。」雀对她露出一如平素的笑容。然而让猫猫担心的是,她是用左手握着小刀。「雀姊……」猫猫伸手去摸雀的肩膀。她的右肩不大对劲。然后,猫猫往下一看。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但是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片乌黑。猫猫握住雀的右臂,摸到湿滑的触感。「哎呀呀,真对不住。雀姊搞砸啦。」雀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她究竟是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猫猫以为自己只闭眼了一瞬间,难道在那中间他们已经缠斗了一阵?腹部也在渗血。猫猫即刻将雀搬上马车。熊货已经够离谱了,但雀也差不多。「请快去烧热水!还有治疗器械!」「知、知道了。」管他是鸱枭还是谁都照样使唤。猫猫脱掉了雀的衣裳。折断的手臂几乎快要断开,腹部有跌打损伤的痕迹。两边都伤得很重,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检查内脏。然而同时,雀身上也留下了堪称她人生经历的无数旧伤。有的伤痕可与沙场老将媲美,也有的显然是严刑拷打造成的疤痕。「猫猫姑娘。」「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嘛……」雀用左手摸摸猫猫的脸颊。「我的右手废了,对吧?」「还不确定。」「不,我知道它废了。」猫猫变得无言以对。事实上,手臂等于是断了一半。被她说穿了心事,猫猫感到很不甘心。猫猫没有技术能够缝合断裂的四肢。就算现在接起来了,以后要不就是几乎丧失功能,要不就是坏死脱落。「如果还有可能救得回来,请你先救手臂,腹部摆第二。」「不行,腹部优先。」内脏比四肢更可能危及性命。腹部才应该优先治疗。「不,万一右手废了,我这人就没价值了。我一旦失去用处就完了嘛。」「才没有那种事。」猫猫拿出带在身上的药。止血药、止咳药、风寒药,没一样有用的。「雀姊你不在了我会很困扰,所以不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活下来!」猫猫急切地等鸱枭把治疗器械、热水与火盆拿来。外头那辆被纵火的马车还在燃烧。「呵呵呵,猫猫姑娘……你喜欢我吗?」「对,我喜欢你。请你别再说话了。」既然还能说这么多话,肺脏应该没受损。「真不错,猫猫姑娘向我示爱了。我得去跟月君炫耀才行……」雀的神情看起来莫名地天真无邪。「即使只是一时的也好,有人喜欢自己真的是件好事呢。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可以留在这儿没关系。」「……」猫猫没多余心力回嘴,用手指滑过雀的腹部。她肋骨断了,有可能刺伤内脏。「猫猫姑娘也是有很多苦衷的,所以不让自己感情用事是很重要没错。可是……」雀用染血的左手碰了碰猫猫的脸颊。「不可以拿这个当借口唷。」雀呵呵笑了几声。她就这样阖上了双眼。猫猫当场心头一惊,急忙把脉。还能感觉到扑通扑通的脉搏。「喂,热水跟治疗器械来了。」猫猫从鸱枭手里接过治疗器械。她握紧开刀用的小刀,拿出消毒用的酒精。(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猫猫咬紧嘴唇。(但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猫猫紧握拳头,开始动手术。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