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黄内侍只把那小太监问得不能再问。
“还有什么?”
“顾娘子还做了什么?”
只问得小太监都要哭出来,“爷爷,真没了……孩儿也没敢耽搁太久……看到的也就这么多……”
“什么叫耽搁!”黄内侍哼了声,用浮尘拍了拍他的头,“没造化的……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谁让你这么急巴巴地回来……”
小太监苦着脸,揉着头,“爷爷,不是您常说,咱们可不敢在宫外久待,更何况那可是刑部那些人的地盘……”
“去去去……”黄内侍甩了甩浮尘,“该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的时候瞎听……滚滚……”
小太监被骂得一头雾水,迷惑不解地告退了。
黄内侍这才殿内走去,透过一层薄纱幔帐,可以看到文郡王坐在桌案前看那永远堆积如山的奏折。
黄内侍没敢去打扰,就在外边垂手立着,才站住,就听内里文郡王说了声茶。
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得……黄内侍心裏说道,低着头掩下唇边的笑意,斟了热茶,疾步而进。
文郡王吃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接着看奏折,黄内侍却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笑眯眯地开口说话了,什么顾娘子那个意外啊那个惊喜啊那个感动啊,还掉眼泪呢,说着自己也掉眼泪,感叹可是受了罪了,病了连药都没得吃,也不敢说,要不是殿下您有心还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
文郡王拿着奏折的手慢慢放下。
“她把被褥放起来了?并没有用?”他开口问道。
“是啊,顾娘子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是殿下您的心意……舍不得用……”黄内侍忙抹了眼泪,笑着说道。
文郡王没有再说话,微微有些走神,愣了一刻,将视线再次转到奏折上。
黄内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这一次没有再絮叨,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却见文郡王又将手里的奏折放下了,起身向外走去。
“出去走走……”他口中说道,说着话已经到了门口,视线扫过,殿外春阳暖暖,和风煦煦。
“总闷着,倒辜负了这大好的春日。”他缓缓说道。
以前就不觉得辜负了?黄内侍忍着笑心裏嘀咕一句,拿着黑锦缎披风给他披上。
“是暖和多了,可是风还有些凉……”他笑着说道,一面主动引路,“殿下,池里新放了一些锦鲤,咱们瞧瞧去……”
文郡王点点头,漫步向西而去。
东宫是从皇宫隔断过来的,建于皇家园林边上,风景秀美,胜在自然。
主仆二人一路走来,黄内侍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文郡王却似是心不在焉。
倚在栏杆,吩咐两个宫女去逗鱼,黄内侍让说得就要冒烟的嗓子歇息一刻。
“你说,她是舍不得?”一路行来的文郡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站在白玉栏杆前,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面上带着几分怅然,浓眉微微的簇起。
黄内侍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神情,一时忘了接话。
“也许,是吓到了吧,她这个人……”文郡王又微微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待说了这个嘴边的笑意便是一滞,视线微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黄内侍已经被认识以来,太子面上头一次浮现的这么多情绪惊傻了,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回过神来后,黄内侍便慢慢地后退一步,垂下头,这等少年青涩情怀,人这一辈子都会有,不管穷的富的贱的贵的……
黄内侍忽地眼圈有些发红,他望着脚下的地面,恍惚看到一个扎着小辫子穿着碎花衣的小姑娘从发黄的记忆里跑出来,脆脆地喊着二牛哥哥,递给他一个嫩柳编的帽子……
春光流逝,转眼已是满目翠绿,京城一处宅院中,藤蔓尚未葳蕤的藤萝架下,坐着四五个人,皆穿着家常袍子,面前摆着香气淡淡的翠茗。
但每个人的面上却没有半点赏春品茶的轻松随意,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当中的一个葛衣老者身上。
他的年纪六十左右,慈眉善目中带着久经官场的威严。
“顾含之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一些时日了,现在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他缓缓说道。
听到他这句话,在座的几人面上都浮现几分激动。
“老师,我们这就上书弹劾朱党这些人!”
“我早就写好折子了就等老师您一句话……”
“再不能让朱党如此嚣张下去……”
几人纷纷说道,更有人眼圈发红,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顾渔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品茶,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不是弹劾朱家……”老者沉声说道。
这话让群情激动人们又泄气了。
“老师,是不是还是没有罪证?存之不是献上证据了吗?”
“那些证据陛下看了,不是也没说什么吗?看来还是不够……”
顾渔低声笑了,引来大家的视线。
“证据不是够不够,而是陛下想不想看的问题……”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