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治坟(2 / 2)

宜昌鬼事 蛇从革 12725 字 1个月前

王八收了喜钱,对他们说道:“我后天再来,今天下的符,只能管两天,我要回去准备些东西再来,还要叫上我的一个朋友,才能治好。”

锺家夫妻顿时灰心丧气,老锺说道“难道没弄好?他还没走?”

王八把老锺看着,看的老锺发毛。

“你知道是谁在缠你,对不对?”王八说道:“后天,我带我兄弟来,你带我们去你家的老坟。”

“老锺不是宜昌人,他在这裏那里有老坟呢?”锺妻说道:“他老家在山东,难道去山东?”

“我说有,就肯定有。”王八说完就走出门外。

锺妻对老锺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宜昌有亲人死掉的。我从没听你说过。”

老锺愣着不说话,看着王八走了。门还没关上,一阵风吹进来。

哐啷一声,客厅的装饰镜,掉到地上,碎的满地。

我和曾婷正在屋里吵架。

“叫你去一趟为我家,你会死啊!”曾婷骂道。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拒绝了。

“我也讨厌我妈,可是我每年过年的团年饭还是回去吃了的,你跟我去吃顿饭又怎么样啦。”

“反正我不去,你就是怕回去了,跟你老妈合不来,让我去当炮灰,转移你老妈的目标是不是?我没那么傻,我不去。”我对曾婷说道:“你老妈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知道我是个送牛奶的,不把我从屋里赶出来,才是怪事。”

其实我是担心,郭玉发现我的是她以前的学生,那个她最头疼的徐云风,那就不是把我赶出来这么简单了。当年我毕业后,给她写了一封信,把我的所作所为都一一坦白了:比如她上厕所的时候,粪坑里突然炸了一个炮仗;她家养的母鸡,为什么会三天两头的莫名失踪;她家的蜂窝煤,为什么会经常变得稀巴烂;为什么……这些都是我,徐云风做的,可是我现在在沙市了,您来找我吧。

我在沙市寄出这封信后,开心了好久。

真是天道循环,这个帐,还是要我来还,我到郭玉家吃饭,她肯定要问我的姓名和身份……打死我也不去!

曾婷想不到我的这些缘由。还真的以为我是怕郭玉瞧不起我,才不敢去她家。

“你说你也是的,什么不好干,一个大男人,送什么牛奶。”

我说道:“送牛奶怎么啦,送牛奶也要人做啊。”

“你打算一辈子送牛奶吗?”曾婷话题来了:“上次刘院长要你去医院上班,先去当个护工。在自学考试,靠个拿个医生的文凭,你怎么也不愿意呢。”

我说:“我不愿意当医生。”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连医生都不愿意当。”曾婷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当医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比你送一年的牛奶都多。”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让我当医生啊。”

“我知道啊,王哥跟他说的好话撒,还有赵师傅也帮你说话,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呢。”

“他们要我当医生,是因为我身上有个本事,你知不知道,”我说道:“我能感知到别人的感受,赵先生和刘院长说了的,这个本事当医生蛮合适。”

“是啊,那你怎么不愿意呢。”

“我不行啊,我要是真的当医生了,有这个本事,妈的,平常感冒发烧的病人来了,我最多跟他们一样,咳嗽两声,就算了。要是得心脏病的、癌症的来找我,我不是惨了!”

“可是……”曾婷有点迟疑了,她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了。

我加了一把火:“要是把我分到妇科,来个月经不调的找我看病,我怎么办,难道在你面前喊肚子疼啊。”我边说,边用手捧着小腹,对着曾婷轻轻喊道:“医生……我肚子好疼……”

曾婷脸板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我又说道:“这还是好的,要是来个男病人,是阳痿不举的。怎么办,我可不能害你啊,要是真这样,你也不会傻里傻气的,肯定给要找好几顶绿帽子戴戴。”我说到这裏,好像是真的发生一样,“不信,老子不干,亏大发了!”

曾婷把我耳朵揪着,“我真倒霉,怎么找了你这个窝囊废。”

总算是把曾婷哄开心了,我暗自抹了一把汗。刘院长的确希望我当医生,可我已经二十四了,那里有精力和钱去读书撒。再说了,当医生,那里是这么好当的。当年我就是多做了一次闲事,让那个草帽人缠了我这么多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我把曾婷抱起来,“医生,我……我……我好像不行了,帮我看看啊。”

“滚蛋!”曾婷在我肩膀上捶着,呵呵的笑:“今天不行……”

和曾婷正在闹。

房门就咚咚的响,我把曾婷放下来,败兴的说道:“谁啊,这么会找时间。”

我去开了门,一看,是王八。

王八开门见山,对我说道:“明天你跟我去那个老锺那里吗?”

“那个老锺啊?”我问道。

“就是找我治邪的那个。”

“你要我去治邪,你还真的要我帮忙啊?”我想推辞:“我可不想看死人骨头。”

“不是,”王八说道:“我想让你去看看那个老锺到底心裏有什么秘密,他这个人,城府很深,我探不出来。你去帮我探知一下。你有这个本事的。”

我想了一会,抽了根烟,慢慢说道:“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的,再说是个活人……没问题……你只要不让我去背什么尸体哦、算什么鬼魂讨命哦……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王八笑着说道:“我后天来接你。”

过了两天一大早的,王八就来找我。我和他去的那个地方,在夜明珠和小溪塔之间,是个较富裕的农村。

看见老锺家里气派的房子,我心裏想着,妈的,净是有钱家里闹鬼。亏心事做多了的。

我和王八刚进门,正碰上老锺的妻子往外跑,看见我们了,慌张的喊道:“小王,不得了啦,老锺不见了。”

“怎么拉……慢慢说。”王八安慰锺妻。

“老锺不见啦,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他。”锺妻急的神情慌乱。

王八说道:“快带我到卧室里看看。”

我们连忙进屋,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味。说不上是臭味,但是很不好闻。我连忙皱眉头。

我向王八说道:“不用上楼了,这屋里怨气好大。泥巴味好重。”

王八楞了一会,急忙说道:“老锺上山了。蔡大姐,你告诉我,老锺的老坟到底在那里。”

“我真的不知道啊,”锺妻急的要哭出来了:“他从来就没说过,他有家人埋在宜昌啊。”

“那快去打听,这个村里埋人的地方一般都在那里,老锺家的坟墓,离这裏不远。”

锺妻说道:“那不用问了,这个村埋人的地方,就在后面的荒山,修高速公路的边上。”

三人也不耽搁了,匆匆的往后山跑去。

果然在一个山坡上,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直挺挺的站在坟地里。

我们走近来,可老锺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只是对着身前的坟墓哭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锺妻愣住了,没有上去问他老公的究竟。

老锺哭了一会,忽然又把头抱着,在地上打滚。滚了一会,用头往墓碑上撞去。王八和锺妻连忙去拉扯老锺。老锺惨叫着,又哭喊起来,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我想墓碑看去,看了心裏疑惑不已,这是个合葬的墓。墓碑上写着:“夭儿锺焕亡妻秦宗文……”

我心裏想着,难道王八要治的坟墓,是老锺前妻和儿子的墓地吗?

老锺在地上闹了一阵子,突然又不动了,跟个死人一样的挺在地上。

王八对锺妻说道:“他现在没事的,我看时间还没到,我还有时间。”然后看着山坡打量起来。

王八看了一会,对锺妻说道:“这个坟,当初就已经被治过了,可是现在山被炸开一半,当年治坟的法术破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山坡,因为修高速公路的缘故,硬生生的被一劈为两半,老锺前妻和儿子的坟墓距离炸开的山壁并不远。看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年被治住的邪煞,又出来了。

我看向王八,王八向我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个事情,还是要着落在老锺自己身上解决。

我走到老锺身边,把老锺的眼睛看去,老锺现在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啊”我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头捧住,“好疼啊,疼死我拉。”

(今天我错了,本来已经睡了,可是又爬起来更新,我不该这样的,让帮忙转帖的网友多熬夜了。)

王八把我拉到身边,嘴裏念叨了两句咒语,我从老锺的魔障中逃离出来。我看着老锺还在地上疼的打滚,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大的痛苦,还能做到不狂呼乱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个人精神意志特别强大;要么他自己认为受这些折磨是应该的。

轰隆隆的,修公路这边的挖掘机又开始工作了,高速公路早已建好,这裏本不是修路的地方,可是路政部门临时又增加了上下公路环形道路,就施工到这裏。

挖掘机一响,立马来了几个村民来阻拦。一个工头摸样的人对着村民解释:“半年前,就下了通知了,要你们自行迁坟,可是你们不听……”

村民听不进他的解释,要揪挖掘机的司机下来。工人们也急了,围拢过来,眼看就要群殴。

我看见挖掘机挖过的地方,的确有破碎的棺材板,看来是来不及迁坟的残迹。接着山下又来了一群人,打着笳乐,那群人手里拿着铁锹和挖锄,看来是来迁坟的。这群人看见要打架了,连忙冲过来,村民的人数占优,手里又都拿着工具。他们把挖掘机司机从车上拉下来,一顿猛揍。其他的工人要来帮忙,也被他们用铁锹驱赶。

那个工头大喊:“住手!好,我再等你们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们再来挖。这是国家的决定。你们跟我们做事的扯皮,有什么用。”

村民们见他这么说,就停止殴打挖掘机的司机。工人都走了。

那群迁坟的村民,开始在一个坟墓旁放鞭炮,打笳乐,家属们开始哭起来。几个年轻人,用手中的工具掘土。

王八对我说道:“你看到了么?是不是……”

“是的,是的,化生子。”我点头说道。

“你们说什么?”锺妻扑过来,大声问道:“化生子,这么会这样,老锺怎么会和化生子扯上关系?”

王八不说话,想了一会。对锺妻说道:“你先照看一下老锺,我看看坟地。”说着就绕着老锺前妻的坟地走来走去。

那边迁坟的人家,终于挖到了棺材,一个老头子在棺材旁做法事,又是烧纸,又是倒酒的,完毕后,几个年轻人把棺材的盖板掀开。那个老头子,就一根一根地把死者的骨骸,从棺材里拿出来,递给他的徒弟,他徒弟,就又放进准备好的新棺材里。家人们都在一旁跪倒。

他们收拾了十几分钟,才把骨骸完全放进新棺材,然后家属们又抬着新棺材,想山下走去。那个捡骨骸的老者,完了事,看见了王八在老锺家的坟前,转悠。

王八看了看天,突然问我:“疯子,戊寅在八七年的正月十四的水分是多少?”

我下意识的答道:“水分走了十一分半,偏了三刻正。”

王八说道:“对啊,就是这样。他往西北方向走了九步,然后停下来,转了个身。他不能再走了,因为这边的山坡已经被开山的炸药炸开,用挖掘机把泥土和碎石都弄走了。”

王八走到老锺面前,用手指着那个方向。老锺现在头疼的好些了,看见王八这般表情,勉强说道:“是的,当初治坟,请的那个老人,是说邪煞的窍孔在那里,专门种了竹子和桃树在那里,还下了镇魂术的。”

“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你在这裏有个坟啊,村子里张贴布告,要迁坟,你怎么也当没看见一样。”锺妻问老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发邪症跟这个坟墓有关是不是,刚好这个地方被开山了,你就开始犯邪。”

我们四个人都同时不说话了,我们知道了老锺的毛病所在:化生子。

化生子,在宜昌,也是很凶恶的一种邪门事情。

家里的小孩,突然没缘由的就生病,可是送到医院就没事,好端端的。当医生劝告父母,说小孩很健康之后,父母把小孩带回家里,小孩就又开始犯病。开始只会发烧发热,哭闹叫喊,后来会渐渐发展到跟死了一样,没有气息。可是只要在医生面前,小孩就又会活蹦乱跳,而且非常的乖巧。

这种病症,是医学上完全无法解释的。

化生子自己是不会病死的,但是化生子比任何一种邪术都凶恶。因为,化生子会把家庭里的家属一一克死掉。首先会从其他兄弟姊妹开始,然后是家里的老人,最后是父母……直到家里绝户。

所以当家人知道了小孩是化生子后,都会及时的把化生子给治住。避免家庭其他的成员被克死。

用什么办法来治化生子呢?我想到这裏,心裏不寒而栗,只要是宜昌人,都知道该怎么治化生子的,可是谁都不愿意过多的提及。

王八向老锺看去,老锺眼神无光,嘴角正在抽搐。是的,他的那个死掉的儿子,就是化生子。

“你真的这么做啦?”我向老锺喊道。

“我不这么做怎么办?”老锺无奈的说道:“我开始也不信邪,可是他把他妈妈都闹死了……”

“你以前的前妻不是病死的吗?怎么现在你又这么说!”锺妻跪在老锺身边,摇晃着老锺的身体:“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你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的……”老锺凄惨的说道:“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承担。”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一眼。默契的相互点点头。

那边收拾骨骸的老者和徒弟,已经站了一会子了,这时突然插话问道:“你儿……是不是长阳赵先生的弟子?”

王八在老者面前用手做了个手势。

老者看了说道:“赵先生找到人学他手艺了,是好事啊。本来我看见这个坟太凶了,想帮忙治一治的,可有你在,我就不用多事了……”老者的语气,对王八十分尊敬。向王八一再拱手,走下山去。

王八也回礼,给那老者道别。

王八转身对老锺说道:“你们马上去找人,明天挖坟。”

“那要不要弄一副棺材来。”锺妻以为要迁坟。

“不用,”王八冷酷的说道:“这个坟不用迁。”

王八在坟墓四周用剑符,把几个方位都镇住了。对老锺说道:“我还要准备一下。你没事吧。”

“能不能把我前妻的骨头捞出来。”老锺哀求道。

“不能。”王八说道:“没办法的,我只能这样做。”

“那就报应我好了,我不治了。”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被闹死?”王八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锺妻。

老锺慌了,“干她什么事情?”

“跟她没什么关系,我刚才算过了,你的那个二十年前死掉的儿子,这个化生子又在作祟,他要克的不是你,是他的兄弟姊妹。”

“我们结婚几年了,一直没有要小孩。”锺妻说道:“可我没问题。是老锺不想要。”

王八把头转向老锺,“没用的,你怕生下来又是化生子,是不是?可是你老婆想要个小孩子。”

老锺把妻子的肚子看着,愣了一会,大声喊道:“谁叫你这么做的!”

锺妻下意识的捂住腹部。

老锺站立了一会,叹了口气,对王八说道:“那就听你的吧。”

我们回到老锺家里,锺妻要请人挖坟,吃了饭就出去了。

我对老锺说道:“你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送谁?”老锺言辞闪烁,其实他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不用和我绕圈子了,你儿子为什么成为化生子,你其实也知道。”我说道。

老锺一下就站起来,动作过猛,把桌子上的碗碟都撞掉几个在地上摔碎。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锺把我指着,“我不信,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你是听别人说的是不是?”

“和你一起撞人的,已经死了,第二年就死了。没人知道这个事情了。”我低声说道:“你犯病的时候,脑袋里不停在想你当年的事情。”

老锺的脑门亮晶晶的,我看见他下巴上都在滚落汗珠。

“你八二年跟着部队来宜昌开车,我没说错吧。”我继续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人还是鬼?”老锺浑身瑟瑟发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部队打听了?”

“你脑袋里,满是想着八二年,八二年,嘴裏都说出来了。”我骗他。

老锺下意识的把嘴捂住。

“你的好兄弟,老庄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他是开车冲进长江了。”我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我们相互承诺,谁要是死了,就去照顾对方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母亲在老家。他在宜昌谈了个女朋友……”

“老庄死了,所以你和他的女朋友结了婚。”我看见老锺的记忆了:当年他在江边,和一个年轻女子,对着长江痛哭。远处长江正在庆祝合拢。

我大声说道:“你是当年参加截流的司机?为什么没有在合拢的时候去倾倒土方。”

老锺说道:“都已经合拢,就留了那么几十米宽的口子,留给国家领导来看的。最危险的是我们最开始倾倒的过程,我们都立了生死状的填到八十米远的时候,水流太急,倒下去的填料根本落不下去,都被江水冲走了,书记急了,要我们自愿报名,把车开下去,无论生死,都给两千块。”

“你跳出来了,可是老庄……”

“我对不起老庄,死的应该是我。”老锺哭起来。

这下我完全看到了他们当年的对话:

老庄:“今天好像有警察来找我们车队的队长,我们撞人的事情……”

老锺:“人是我撞的。我来扛。”

我又看见,老庄开着车冲下去的瞬间,老庄怎么也打不开车门,车门扣死了。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也坐在车里,看着老庄拼命的开门。东风车冲进长江。

“人是你撞的?对不对,是你开老庄的车撞的人?”我皱着眉头问道。

“那晚老庄喝醉了,是我开的车。我也没想到会撞到人。我没想到啊。”

我摆了摆手,“你知不知道,你们当时撞的那个人,并没有死。”

老锺呆住了,过来半天才慢慢说道:“那缠着我的,不是他?”

“不,你们做的事,太狠了,他还是死了,他不怪你们撞他,那是意外,他怪你们把他丢在新场(宜昌周边一个地名,距离市区二十公里)。”

“我来告诉你他到底为什么会缠着你不放吧?你知道他死前把你们诅咒了多少遍吗?”我站起来,开始绕着客厅里的桌子走。走的很慢,一瘸一拐的。

老锺看见我走路的样子,吓得大喊:“你别过来,你找我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走了两步,停下来,想了想,对老锺说道:“他是个笨人,不灵活的人,不知道向路人求救。”

我又开始走起来,“他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他很笨,不知道找人救他。他只是顺着来路,往宜昌的方向走。”

老锺跪下来,对着我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继续走起来,走的很慢,两条腿都开始疼起来,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走到花艳(宜昌近郊的一个地名),已经走了两天一夜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几个好心的路人给了点水喝,在路边捡了个发霉的花卷吃了。开始呕血了。

我开始趴在地上,在地上爬起来。绕着桌子爬。

老锺开始给我磕头,“我该死啊,我该死啊,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不该丢下你啊。”

——爬到红衞了,有人在问:“死了个叫花子哦。”

我嘴裏说道:“还没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用手把老锺指着:“我不会饶过你的。”

老锺拼命的磕头,脑门上鲜血淋漓。

——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对着尸体问道:“你怎么样?你是哪里人?你住在哪里?”

我从地上站起来,对着老锺说道:“你第二年和老庄的女朋友结了婚,第三年,生了你的儿子。”

我说完后,坐到一边,不停的喘气。这活太不好干了。幸好我没答应赵一二当他的徒弟。现在没我的事了,我从老锺哪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全部说了出来。剩下的事情,是王八的问题了。

王八走到老锺面前,慢慢的对老锺说道:“当年你的儿子。是不是跟你现在一样,在医生面前安然无恙,在家里昏迷休克……”

老锺说道:“是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家坟上出了问题,并且知道跟化生子有关。”

“你是用斧头砍的,还是用火烧的。”

老锺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默默的说道:“斧头。”

“啊——”一声尖叫从门口传来。我看见锺妻站在门口。

锺妻对着老锺说道:“你……你真的那么干过?”

老锺说道:“没办法,他把他妈都克死了。我不这么做,怎么办。听老人说,再下去,就是我妈。”

“你告诉我你前妻是病死的。”

“她的确是病死的。”王八插嘴说道:“只是病的不一般,太古怪而已。”

老锺低低的说道:“是啊是啊,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就不起来,睡到中午,我下班了,她还躺在床上……她就这么死了。焕焕从头天晚上就不停的笑,她还说,儿子今天好乖,没有闹,没想到,是因为要把她克死了。”

“这都不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不是。”锺妻说道:“怪不得这些天,屋里总是有人在笑,却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笑声。”

老锺说道:“我知道焕焕是化生子了,于是当晚,我喝了一瓶白酒,把焕焕抱到后面的山坡上,焕焕那天不哭了,也不犯病,好乖。我把他放在草地上,看了好久。我下不了手啊……”

锺妻喊道:“你是个杀人犯!你怎么能用斧头砍死你儿子啊!”

我和王八沉默了,这就是治化生子的方法,宜昌人都知道的方法。残忍而又血腥。躲避法律,被世俗认可的方法。

老锺对着我喊道:“为什么不找我啊,让我死了算了啊。”

我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只是探知到你的记忆而已。和那个被撞死的人的经过。别对着我喊。跟我没关系。”

老锺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哭的悲惨无比。我和王八看的心酸。慢慢走出门。我回头看了看,锺妻把老锺的搂着,两夫妻抱头痛哭。

走在路上,我问王八,难道治化生子,非要这么做吗?

王八说道:“老锺必须这么做,不然后患无穷。”

我沉默了,心想,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方法吗,非要这样家破人亡。可是看着王八坚定的表情,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靠人的感情用事能解决的。

我对王八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化生子只是婴儿的一种慢性病,被民间的流传过分了。也许老锺的儿子当年只是白血病,或是别的什么病症,只是医学上无法解决。”

“那你怎么解释化生子的家人,都离奇死掉。”王八盯着我问:“老锺的前妻,没任何征兆的就死了。”

“也许是家人被小孩的病拖的久了,自己也有病,扛不住了。”我坚持道:“说不定,根本就是自杀的。”

“这不是我关心的范围,我只能用镇邪的办法来做。”王八的口气很决绝。

我知道,王八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赵一二的传人了,可是我总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天,我和王八在申时到了老锺前妻和儿子的墓前。

老锺和几个年轻人在那里等着我们。锺妻不在这裏。

王八看了看表,说道:“开始吧。”

几个年轻人开始挖土。王八在一旁找了几个大石头,支了个土灶,老锺那了个铁锅放上去。王八指使人找了些枯枝树叶,塞到锅底,点燃了。让后把随身带的一壶粘稠的液体倒进去。

我闻到了浓烈的桐油味道。

老锺拎了一只公鸡过来。看来这些道具,都是王八已经跟他交代好的。

王八拿起一个锋利的菜刀,向公鸡挥去,公鸡的头掉下来。

可下面的事情,我和旁边帮忙挖坟的小伙子们一样,都目瞪口呆。

掉了头的公鸡,竟然跟没事一样。竟然还踱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着。王八看着没了头的公鸡,点头说道:“恩,这个鸡子找的好。”然后把公鸡的脑袋扔进满是桐油的锅里。

王八走到没头的公鸡面前,那公鸡好像知道有人来到它身边了,竟然开始飞快的跑起来,两个翅膀,扑闪的跳动。那些挖坟的人,都过来看稀奇。嘴裏都啧啧有声。

王八对着公鸡啐了一口。

公鸡被斩断的脖子里喷出鲜血,鲜血冲了尺把高。公鸡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王八把公鸡提起,等着挖坟的人继续挖土。

王八的作为,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包括我。那些年轻人,不等王八吩咐,都拼命的挖起土来。我在想,赵一二的门派——诡道的法术,怎么比茅山道术还要邪门啊。倒是和苗家的巫术类似,我忽然想到,也许苗家的巫术根本就是和诡道一脉相传。不然赵一二为什么和秀山的黄莲清来往如此密切。

众人把坟墓挖成了一个大坑,裏面的棺材露出来了。王八跳下去,用手中的公鸡脖子上的鲜血,往棺材盖板的接榫处,仔细的涂抹着。抹得很慢,一点都不遗漏。

王八又从怀里掏出几根长长的钉子,那钉子锈迹斑斑,不是第一次使用了。王八把钉子交给旁人,示意他们在棺材的四个角上钉下去。

一个小伙子,听从吩咐,开始邦邦的钉起来。

可是钉的时候,开始我还听见是邦邦的声音。越往后,声音越来不对劲了。我听到了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并不跟着小伙子钉钉子的节奏发出的。

小伙子停下了,他也听出了声音的古怪。

这时候,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那个咚咚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在传出来。

那咚咚的声音,来自于棺材的内部。仿佛是有东西在裏面挣扎踢动。而且越来越急切。

众人都吓的厉害,胆小已经跑掉。

棺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我和众人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没人敢去钉钉子了,老锺走上前去,拿起锤子。王八连忙制止,“你不能动手!”

老锺不敢妄动。没有别的人敢帮忙了。王八向我看过来。

我把自己的鼻子指着,“又是我?”

我只好跳进坟坑,拿起沉甸甸的锤子,向棺材的一个角上钉下去。

一锤钉下,我仿佛看见,棺材里,老锺的前妻紧紧抱着婴儿,如同在床上熟睡一般。我手软了。

王八说道:“疯子,别心软,不要让你看见的东西影响你。”

我咬紧牙关,又钉起来。

一股寒意从棺材里窜上来,顺着手中的铁钉,传到我手臂,这感觉直冲我脑海,让我浑身彻寒:

夜空电闪雷鸣。

老锺双手鲜血,抱着儿子的尸体,拼命的昂首哭喊。

我“啊”的叫起来,用力又钉了下去。

我眼前开始模糊了,这个棺材在渗出雾气。我跟刚才一样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旁边的众人开始慌乱起来,“棺材在冒气啦,鬼出来啦。”

王八大喊道:“没事的,那东西出不来。”王八开始在棺材板上一张一张,有条不紊的贴符。整整齐齐的挨着从他那一头向我这边贴过来。

棺材弥漫的阴气越来越重。我冷的身上瑟瑟发抖。手也颤的厉害,钉钉子的手一偏,砸到我自己手上。我“啊呀”的叫出声来。

“你怎么啦?”王八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把受伤的手指举到面前,仔细观察,看流血没有。还好,只是指甲盖紫了。我正在看着自己的指甲。

一个人脸突然就冲到我的面前——一张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脸!脸上血迹斑驳,牙齿白森森的,那人脸是从棺材里强行冲出来的,现在离我的的鼻子不到十公分。我吓呆了,呆呆的看着这张恐怖的脸。

那张人脸也把我看了一会,这个瞬间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不到一秒钟,但我觉得好漫长。

那恐怖的鬼脸,突然一歪,继续向我冲过来,嘴巴一张一阖,牙齿敲得嘣嘣响,口里吐出的尸气,恶臭无比。我连忙往后一退,坐倒在身后的泥土上。

那鬼脸离我更近了,嘴巴已经接触到我的喉咙,我能觉得我脆弱的气管,经不起那锋利的牙齿轻轻一咬。忽然伸出了无数只惨白的手指,分别从两旁抠住鬼脸的眼眶和嘴皮还有鼻孔,把鬼脸往回拖去。

鬼脸嘎嘎的叫起来,可是那些手指非常有力,渐渐把这张血肉糜烂的脸孔拖回到了棺材里。我这才看见,那些手指的根部,都是王八贴的符贴。

现在,我面前的棺材,在我眼中仿佛是透明一般。我能清晰的看见棺材里的情形。那个化生子,也就是那个被老锺撞到又丢弃的冤魂。在棺材里暴躁的冲撞,可是无论他怎么撞击棺材板,都没有用,只要他想钻出棺材,那些符贴上的手,就狠狠的把他给压制下去。

王八的表情非常镇定,镇定到了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对着我说道:“继续钉。”然后又仔仔细细的在棺材板上帖符。

我钉第二个钉子的时候,王八已经把符贴妥当了。但留了一块巴掌的区域没有贴,其余的部分,我看见那些符贴化出的手指都变成了钢鈎的形状,在棺材内来回错动。那个戾魂,被钢鈎触到,就凄惨的叫喊,身上就冒出一股灼烧的黑烟。

我钉第三个钉子的时候,那个戾魂在棺材里无处可避,躲到了那块没有帖符的区域下方。

那块区域,是王八故意留下来的。

王八现在用一个大毛笔,在棺材板上写字,也不像是在写字,画画更贴切。画出来的是我看不懂的复杂字体。我虽然年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道家的镇魂符。

我终于把四个钉子都牢牢地钉在了棺材板上。

王八拿起了一个凿子,示意我锤子递给他。我把锤子扔过去。我身上绵软,坐在一旁,看着王八脸色凶狠,用力在棺材板上一下一下的凿起来。

我看着王八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冷酷的动作。心裏走神:这是那个连打架都不敢的王八吗?当初他在学校被人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的,可是为什么他在这种环境下,却变得如此凶狠。

王八动作麻利的很,很快的,就在棺材板上凿了个杯口大小的孔。

可是裏面的戾魂,出不来。那戾魂在棺材里,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王八大声向老锺喊道,“桐油开了没有?”

老锺也吓怕了,结巴的说道“开……开了。”

“舀一碗过来。”王八命令道。

老锺手已经软了,一个小伙子替他在热锅里,舀了一碗桐油,慢慢的递给王八。

我知道王八要做什么了。

我向棺材里看去,那个戾魂仿佛也有眼神,和我的眼光碰触。我能体会到他身体里蕴藏的深深的怨恨,他不甘心,他非常不甘心。他没有把那个撞伤了他,又把他丢到郊外的老锺整死。他不甘心。他开始尖啸起来。

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紧紧捂住。

王八嘴裏念着:“明剑掠魂,神鬼俱损……”

王八把手中的那个碗微微倾斜,碗内滚开的桐油,向棺材里滴落下去,穿过那个凿开的孔洞,淋在那戾魂的身上。

“呀——”那个戾魂在棺材尖声叫嚣起来。可是他不能躲避,无数个符剑把他死死的钉在棺材里。王八手上稳稳的,没有一丝抖动,碗里的桐油继续往戾魂身上淋着。

一碗桐油即将倒完,王八一伸手,旁边的小伙子立马递给他一碗,然后接过空碗,再去舀桐油。

戾魂的身体被桐油烫的破烂不堪。销蚀骨骸,棺材里的尖啸也渐渐减弱。变成了吱吱的声音,比老鼠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王八仍旧不停的倾倒滚开的桐油。棺材里的响动渐渐小了。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现在惧怕的反而不是棺材里的鬼魂,而是表情冷漠,动作却歇斯底里的王八。

王八把那一锅桐油全部倒进了棺材。

然后围着棺材唱起歌来。唱的就是在赵一二家里跳地戏的歌曲。

终于结束了,王八吩咐众人把预先准备好的木柴和汽油,扔进坟坑。然后点了火。

大火猛烈的燃烧,把棺材烧的彻彻底底。一直烧了三四个小时,天都黑了。

王八走到老锺面前,得意的说道:“我做完了。”

老锺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对王八说:“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个情,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明白了赵一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帮他了。王八走的道路,就是在重复他的道路。

事情终于完结了。

七个月后,老锺夫妻,在330一家国芳酒店摆开酒席,宴请的宾客中,有王八和我。

席间,锺妻还不放心,“王天师,我的孩子……”

王八说道:“没事的,你放心。”

锺妻如释重负,大喜过望,连忙从坤包里拿了个红包,递给王八,王八接过,偷偷的塞到我的手里。

那小孩是个女孩,健康的很,正在哇哇的哭着,锺妻连忙给她喂奶。

今天是给这个女孩做满月酒的筵席。

吃过饭,我王八在路上走着。

我说道:“王八,这个事情,我心裏有点堵。”

“你认为我该袖手旁观,让那个冤魂,找老锺索命,是不是?”

“不是……”我一时语塞,让冤魂找老锺报仇,我也不愿意发生。可是王八把冤魂治的那么凶狠,一点情面都不留。我也觉得有点不妥。

王八默默的说道:“没办法,诡道只能做诡道的事情,至于人间的恩怨,我管不着。”

王八完全变了,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扶危济贫的律师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神棍。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如何镇鬼驱邪的路数。他再也管不着人间的正义了。

我对王八说道:“我发现你和一个人非常相像。”

“师父吗?”王八以为我说的是赵一二,“我做的一切,都是跟着师父学的。”

“不是的,赵先生不是你这样的,可你自己发现不了,你和赵先生的区别。赵先生和鬼打交道,我见过,他没你这么无情。”我否定了王八,“你现在和那个金仲,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

我说完这句话,丢开王八走去,王八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无人处,把王八给我红包掏出来,拆开一看,略略点一下,至少有五千块钱。

看来做个镇邪的高手,收入也不菲啊。王八的命真好,做什么都有钱赚。我心裏又开始嫉妒起王八了。我扔掉红包,拿着钱,心裏想着,给曾婷买个金项链去吧。这丫头,跟我这么久了,却什么都没图上。

(治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