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把庭院中央的八角亭笼罩,雨水从亭子顶上四周向地下滴落,砸在水泥台阶上,迸裂四溅,融入水流,渗进泥土里。
王八站在的亭子正中,仰头望着亭子顶部。他已经连续看了两天。每天从早上看到天黑。
这是个占地面积几亩的复合式四合院。围出两三个大大小小的院子。
四合院并不是齐整的四方形的布局,房屋的走向和八角亭的顶盖一样,是个很不规则的多边形。并不等边,房屋夹角也有很大的差异。并且好几间房间,从平直的走向中,突兀的伸出一段,有长有短,有直有斜。
院内空白的地方到处种着树木,却没有一株能超过屋顶的高度。
四周纵横的老式平房,都还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遗留。
这个复合式的四合院掩藏在大片的北京老式胡同里,毫不起眼,便如一株蒿草,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王八到这裏已经五个月了,王八从没想到这世上会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当老严带着他在胡同里七拐八绕的走到这个四合院的门口,王八不禁诧异,老严办公的地方,竟然是如此寻常。但进去之后,王八在屋内走了一段,就明白了,这房屋并不简单,裏面的布局,隐藏的奇门,远远在自己的理解之外。
王八没有多问,老严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吩咐他先休息,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来。交代完毕,老严走了。
王八连忙追问,“你的办公室在那里?”
“你若是连我在那里都找不到,我岂不是看错人了?”老严丢下一句话。
王八立即知道了老严办公室的位置。王八大致知道,这个四合院,布局的方位是以后天八卦的方位布置基础,然后衍生的洛书走向。王八不禁奇怪,这房屋若是单独的建在大片的空地上,倒还罢了,可是修建在民居之中,又安排地如此合理,和旁边胡同的民居完全融为一体,这可是件难事。王八想到这裏,心裏隐约想到,也许这个房屋的基础,几百年前,就布置完毕。现在的建筑,都是几百年来渐渐修缮完整。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人轻声的敲门,带着王八去了食堂。
王八看见有十来个坐在裏面就餐。他们都相互边吃边说着话,看样子已经很熟。自己是新来的,王八走到一个角落,坐到桌上,马上就有人送上饭菜。有肉有菜。
王八对吃的本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吃了几口,王八发现,饭菜里总是少了点味道。王八毕竟是湖北人,吃饭的口味还是略微偏向麻辣,菜里少了辛辣,让王八不太适应。
菜里没有葱姜蒜,任何刺|激性的作料都没有。戒五荤,王八知道了。这裏的人都是道教的戒律遵守者,所以连饮食都刻意不放五荤。
五荤乱气,看来,他们都在修行。可是没有一个人穿着道袍,全部都是寻常的衣服。
这些人彷佛都没看见王八,都继续就餐。很少有人说话。除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停的到处张望,看见王八了,端了饭菜坐到王八对面。
王八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正乙?”年轻人对王八很好奇,轻轻问道。
王八笑了笑,摇摇头。
“全真?”年轻人不死心,又问道,可随即就笑起来,“你肯定不是全真,不然我会认得你。”
王八不做声。等着小伙子,继续猜测。
“龙门……” 年轻人指着王八笑着说,“我不会看错。”
“不是。”王八答道。王八看着年轻人,眉清目秀的,白净面孔,有那么点道骨清风的影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轻飘飘的,不同普通人那么低沉的说话。
“广慧,就是啦,” 年轻人说道“这下我可猜着了。”
王八正要提醒他猜错,年轻人却兴奋的自己介绍起来,“我是方浊,清净一门的。”
王八低头不语,他刚来,到现在还不清楚这裏的状况。还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旁边的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对着方浊喊道:“方浊,到处跑什么,回来吃饭。”
方浊耸耸肩膀,站起来,走过去。
王八匆匆吃了两口,食物太清淡,王八没有什么胃口。一个食堂的工作人员,走了上来,问道:“师父,不爱吃吗?”
王八指着菜,苦笑一下。
“你不戒荤?”工作人员很奇怪。
“不戒。”王八答道。
“哦。”工作人员明白了,连忙撤掉王八桌上的饭菜。王八连忙制止,“没事,没事。我能吃。”
工作人员却坚持把饭吃端走。
王八心想,这下可好,吃都没得吃了。
那些戒荤的人,脸上就不太好看。一个老者嘴裏哼了声:“贪图口腹之欲,谈何清修。”
王八饿着肚子回房。刚坐到床上,就有人敲门。王八去开门,一看,竟然是食堂的那个工作人员,招呼另一个人,连忙进来。另一个人手上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东西,王八一看,诧异不已,那人手上一个托盘,上面竟然是一个火锅。慢慢的放到王八的桌子上,然后摆放味碟和碗筷,还有粉丝、鸭血、冻豆腐等配菜,有条不紊的摆放完毕,就走了出去。
王八受宠若惊,站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肯定是四川来的。”工作人员说道:“四川人口味都重,我专门从丰台那边一家川菜馆子弄来的火锅,那家厨子的手艺很正宗,你尝尝。”
王八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道谢:“太麻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
“那里的话,我可不能怠慢您呐。”工作人员说道:“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跟我说,我马上做到。”
王八不说什么了,拿起筷子吃起来。边吃边招呼工作人员,“你吃了没有,一起啊。”
工作人员拘谨的站着,摇着头。
“我看你也没吃,帮我弄这火锅,肯定把你吃饭的时间也耽搁了。”王八坚持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工作人员这才坐下,可是没有筷子。对王八说道:“看来真不能陪您了。”
正说着,门口站了一个人,正是在食堂遇见的那个二十出头,叫方浊的年轻人。
工作人员一看到方浊,就说到:“小方,帮个忙,帮个忙,王师傅要我陪他吃饭……”
方浊走进来,对着工作人员说道:“施叔叔,又在偷嘴。”
“那里、那里。”老施连忙摆手。
“是我一个人吃的没劲,让他陪我。”王八替老施解围,他看出来方浊是在开玩笑。
方浊也坐了下来,手在头上拨弄两下头发,手伸向老施,手中多了一双漆木的筷子。
王八一看大奇,看来能进这大院的人,都非比寻常,这么个小屁孩,竟然都会这一手。老施把筷子接了,又夹了粉丝放进火锅。对着王八说道:“您先,您先。”
王八不客套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吃,老施肯定不会吃。
王八粉丝煮好,夹起吃了一口。愣住,对老施看着。
老施连忙问道:“怎么啦?不和胃口……。”
“不是”王八苦笑道:“好辣。”
方浊笑着说:“看你吃火锅,还以为你是青城来的……看来不是。”
王八问道:“小方,是吧,你怎么这么爱打听?”
“这裏都没人陪我说话,”方浊说道:“本来以为跟着师兄到了北京,能透口气,谁知道,比咱道观里还要闷。”
“这么多人,还嫌闷?”王八边吃边说。火锅虽然很辣,但是味道的确很好。
“好吃吗?”方浊看见王八饕餮的样子,不禁羡慕。
“你也吃点。”王八邀请方浊,“你再变双筷子出来。”
方浊看着王八说道:“你刚才说很辣,到底什么是辣味啊?”方浊说着话,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没吃过辣椒吗?”王八奇怪的问道。
“是啊。”方浊回答:“我从来没吃过辣椒,还有芫荽,知道这世上有这些东西,可是从没吃过。”
方浊看着王八吃的有滋有味,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老施虽然刚才客套,可是现在既然吃上了,也就不再客气,不停的把配菜往火锅里下,吃的比王八还多。吃到兴起,竟然从怀里掏了个小瓶子,是那种二两半的牛栏山二锅头。举起来,想王八示意。
王八连忙推辞。
“哦,”老施说道:“你戒酒的,是不是?”
“我不喜欢喝酒。”王八说道:“若是我师父来了,你的酒可不够喝。”
“有小方在,怎么会不够喝呢。”老施笑道。把瓶盖拧开,往嘴裏倒去。
方浊眉头皱起。看来他很讨厌白酒的味道。
老施嘴巴凑着瓶口,仰着头,却喝不到一滴酒,用手抖了抖酒瓶,还是没有。
老施把酒瓶拿到眼前,仔细的看,刚开盖子的酒瓶,裏面一滴酒都没了。
王八这下看清楚了,方浊的确会隔空移物,不知道是天生的本领,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老施对方浊说道:“小方,你就别作弄我了。行个好。”
方浊说道:“你喝可以,但是不能把酒气散出来。我不能闻。”
“行啊行啊。”老施连忙答应。
王八看着老施一副馋酒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疯子和赵一二。他们现在应该到西坪了,不知道师父的魂魄没了,疯子能不能照顾好他。
应该能吧,王八安慰着自己。却不知道,楚大现在正发狂的折磨赵一二,疯子却一筹莫展。
“你不会天天就呆在屋里打坐吧,”方浊问道:“我闷死了,在这裏,他们一天到晚的就是念经打坐。都没人跟我说话。想出去,师兄也不让。”
王八说道:“那个叫你的,是你师兄啊。”
“是啊,什么都管,怪不得嫁不出去。”方浊说道。
“你师兄能嫁人?”王八奇怪的说道。
“她是俗家。能嫁人的。”方浊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道观的执事是我……。可是她还是管着我。”
“听我师兄说,过两天我们这裏,要来一个很厉害的人。”方浊神秘的说道:“听说是一个很古老的道家门派,那个门派的执掌,要来这裏。”
“古老的道家门派执掌要来?”王八纳闷了,老严到处网罗这么多道家门人,野心很大,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是啊?”方浊说道:“听说那个人很厉害的,把阴瘟都给压制了。他们还说呢,老严以后要把职位交给他。”
王八一听,嘴裏的吃的一口鸭血呛进喉咙,烫的咳嗽起来。
“不会是你吧!”方浊好奇的说道,“他们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来啊。”
王八苦笑道:“看样子是我。”
“那你会什么本事啊?”方浊好奇的说道:“快使出来我看看。”
王八说道:“我只会治鬼。别的都不会。”
“你肯定在骗我。”方浊不相信,王八面前的火锅倒转过来,却一滴汤汁都不落下。
“别闹啦,小方。”老施说道。
“你会不会。”小方问道。
“不会。”
火锅又回到原处。
汤汁里突然冒出一条尺把长的青龙,在汤汁里游动,然后钻进火锅中间的炭炉。
“这个这个”方浊急切的问道:“你会不会?”
王八不说话,摊了摊手。
“你连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方浊说道:“你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人,你这么年轻,看样子也没修几年道……”
“你这么年轻,”王八说道:“不也是清净派的执掌?”
“我生下来就在道观呢。”方浊说道:“我修道的时间比你可长多了。我们辈分很高的。你把你门派报上来。我看看你的辈分,说不定,你要叫我师叔祖都不一定。”
“我的门派,有点特别。不和你们道教一路。”王八说道:“我行的是诡道。”
“没听说过。”方浊遗憾的说道:“看来想认个下辈也没戏。”
王八说道:“怎么,当一个门派的执掌还不够啊。”
“别说了”方浊说道:“道观里就两个人,师兄和我。到时候,师兄嫁人了,就我一个人,当个光杆司令。”
“哈哈。”王八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从小在道观里吗,谁教你光杆司令这句话啊?”
“难道我不上学吗?”方浊说道:“我也要读书的。”
王八和方浊两人说着话,老施很少插嘴。吃完后,老施把火锅都收拾了。
方浊还在喋喋不休,“你过两天带我去天安门去看看啊,我来了这么久,师兄都没带我去过,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闷,都不愿意带我出去。”
“小方……。”老施腆着脸对方浊说道:“再帮个忙啊。”
方浊想了想,对老施说道:“好吧。你先把东西放回厨房。那一家餐馆啊?”
“巴渝酒家,离我们有十七里路。”
王八送方浊和老施出了门。
方浊还在惦记,“过几天带我去天安门啊。”
王八回房,在屋里的盥洗室洗了澡,上了床睡了。躺在床上不停的想着明天见老严,老严到底是个什么意图,难道老严真的要自己接班?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呢。
王八又想到疯子和赵一二了,疯子现在肯定开心的很,西坪上那么多腊肉和苞谷酒,他岂不是正得其所好。给他这么个美差,他现在肯定不会再埋怨自己不跟着师父会西坪了吧。念道此处,王八不禁想到,疯子这人就是单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想,有点肉吃,有点酒喝,就心满意足。
王八拿出老严配给他的衞星电话,却发现,根本就没信号。王八走出门,往外看了看,看见附近的屋顶上有一些类似天线的装置,跟接受衞星电视的差不多。王八就明白了。想着过段时间出去再打吧。
又回到屋内,沉沉睡去。
王八第二日天刚亮,便爬起来。起来后,发现院子里,其他人早已起床,都在院子中的亭子里坐着。王八本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很早,没想到旁人竟然起的更早。
王八昨晚已经大致想好了这个四合院的布局,一刻不耽误,向一个斜角处走过去。走到一排平房的最左端,起手的第一个门。王八站了一会,手向木门推去,门是虚掩的,应声而开。
屋内没有任何座椅和家具,就地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仅此而已。
老严坐在八卦的中间,不是正中间,而是阴鱼嘴处。眼睛闭着,但知道王八进来了,用手向屋角摆了摆。王八会意,轻轻踱到屋角站着。
王八看见老严身边的八卦,除了干干坤两卦,都站立着鬼魂。老严御鬼的法门的确很高深。道家养鬼术,本是一个正统的御鬼法门。只是民间的神棍,只求速成,不惜用自身的精血养鬼,甚至被所养的鬼魂反噬也在所不惜。将这光明正大的法术,弄成歪门邪道。但老严的方法,是绝对正宗的御鬼术。
身边的六个鬼魂,都端正的立着,静静随着老严的吐纳,一同修炼。
老严的确行的是仙道。王八还是不能接受,诡道不认同修仙,王八自己也认为修仙是虚无飘渺的事情,可眼前老严的法术,的的确确就是修仙无疑。王八从老严所御的鬼魂身上,看不到一丝阴凉,经凭此,就知道老严的功力真纯。
老严周天结束。对王八说道:“长话短说,我今天又要出去了。你要在这裏獃着。”
“你去那里?”王八问道。
“我们崂山出了点事。”老严答道:“这是门派私事,就不带你去了,你就呆在这裏,如果我半年后,还不回来。你可以离开北京。”
“不行,我师父……。”
老严丢了一串铜钱在地上,看了看,对王八说道:“你和赵一二,师徒缘分已尽。”
“师父出事了?”王八大赫,“我现在要告辞。”
“卦象注定的事情,你不信天命?”
“我不信,”王八说道:“我相信这是能改变的。”
“你怎么改?”老严问道:“你拿得回赵一二的魂魄吗?”
王八愣住。
“你有这个本事,还跟我到北京来干嘛?”老严说道。
“既然你都是说我师父会出事,”王八答道:“我在这裏獃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如你所说,你去扭转。”老严说道:“那你也要学点东西再回去,你把我的两仪御鬼术学会了,再叫上你那个朋友,可以去试一试。”
“可是我师父……。”
“你师父今年不会出事。”老严问道:“你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七个月能学多少东西?”王八问道。
“你再跟赵一二之前,学了多少?”
“师父只教了我入阴和顺道,用术其实都是我以前学的。”
“我学会御鬼用了二十三个月,”老严顿了顿:“你只有七个月时间。”
“我能做到!”王八坚定的回答。
老严看这王八,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说道:“希望我没看错你。”
王八说道:“我从不会让人失望。”
老严岔开话题,“我走之后,你可以到处行走,但是不能离开北京。这裏任何一个房间,你都可以进入,至于怎么进,就看你的本事了。没人阻拦你。甚至你若是想请教他人的法术,也没问题……。诺,拿着。”老严扔了一个工作卡给王八。
王八看了看卡片,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卡,有激光条码。印着“中国国家道教协会*****”
王八把工作卡挂在身上,“我想我没时间出去了,七个月,时间太短。”
老严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对王八说道:“你出去吧。”
王八站着不动。
老严问道:“你还有事?”
“我有点事情,还没想明白。”王八慢慢问道:“既然你相信这世上的事情,都已注定……那你这么多年到处奔波,是为什么?”
老严眯着眼睛,看着王八,一言不发。屋里安静很久,老严说道:“这句话,有人问过我一次……”
“是不是我师父?”王八问道:“你们当年就认识?”
“希望你比赵一二要懂得顺应天意。”老严示意王八可以走了。
王八回到房间,心裏不能平静,不停的思考,师父和老严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老严看来对师父很失望。为什么?
王八想了许久,从房间里走出,走到西南角,进了一个房间。果然和他预料一样,这是藏书室,裏面全是道家的书籍。《道藏》放在靠门处。王八没什么兴趣,他很早就看过。
可是走到一半,又回头,果然,很多册,都是以前并没看过的。
王八从拿起书,就放不下来。王八忍下心来,走到另一个书架,王八一看更是惊讶,这都是世上佚失已久的道家经典,第一排依次放着《黔娄子》、《黄帝铭》、《黄帝四经》、《黄帝君臣》、《力牧》、《捷子》、《郎中婴齐》……。
王八连忙翻出《力牧》,这本书王八在读书时候,在一些古老的书籍中看到过某些残缺片段,但是从没见过全本,王八迫不及待的把书翻开来看,一些想了很久的法门在书中的记载的文字点醒下,融会贯通。看过几十页,王八已经不能边看边想。而是合上书本。靠在书架上,慢慢想着自己学的道术,一点一点的印证。
正想着,老施走了进来,轻轻唤着王八:“王师傅,吃饭了。”
“这么快就到中午了。”王八摸摸头。
“不是中午,”老施说道:“是晚饭啦,我中午到处找你,也来过这裏啊,这么就没看见你……。幸亏小方告诉我你在这裏。”
吃饭的时候,王八看见自己的饭菜和旁人又不一样,是老施专门弄的。王八感激的想老施看过去,老施示意,这是他的工作,不能怠慢。
一晃一个月过去,王八天天呆在藏书室。看着这些古老的藏书,印本都是明清两代翻印,心裏感叹,这些民间失落已久的东西,竟然都被政权的执掌者收藏。现在又落到老严就职的部门,自己若非跟着老严到这裏来,那里知道还有这么齐整的书录。
王八和其他的道家众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但从第七天开始,王八也早早起来,和旁人一起坐在亭子里。可是第一天就迟了。第二日更早点,寅时二刻就起床,做到亭子里,果然,旁人就陆陆续续的到来。大家看到王八到来,也不奇怪。坐下后,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所有人都来自各门各派,修行的方式都不一样。道教的派系,千百年来,又各自开枝散叶,有的门派,已经差别很大。
王八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要早早到这裏来修炼。仔细看了亭子,就明白了,这亭子的布局就是整个四合院的缩影。整个四合院的气门就在这裏。
这些道教门人,看见王八,有的表情不屑,有的却露出谄谀的神色。王八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身份已经确定,被老严指定要接班。这些人,当然有的不服气,有的已经想开始巴结自己。
王八忽然觉得很无趣,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可这些人修炼的是道门,心思却在功名,完全是背道而驰。王八在怀恋和疯子一起的日子了,当年他们在学校里开心的学习道家的法门,什么都不为,就那么没目的没意图的学着。可是现在,自己却和这些人一样,目的不纯。
王八注意到,方浊早上很少来,来了一次,还是他师兄拎着他耳朵来的,他还没睡醒,扭捏不已。隔了三天,方浊又来了一次。
方浊每四天来一次。过了两个月后,王八也摸准了他的规律。虽然方浊很不情愿。但还是来了。
到第三个月,王八和其他门派的道人,渐渐熟络,有的也开始说话。可是几个年长的龙门道人和正乙道人,从不主动跟王八打招呼,每次见面了,都是王八毕恭毕敬的唱诺。
当王八觉得不能再沉湎于藏书室,要到处走走,看看其他的房间的时候,五十岁一下的道人,看见王八都亲切的称呼王八:抱阳子。
王八决定不再去藏书室,走到西首的另一个院子的东北角第四个屋子。裏面挂了好几张图谱,都是道人应天承地的图像,王八后来拿出了最普通的一张,带在身边。就是这张:
王八初见这些图谱,很多已经见过。仔细看时,和以前看过的还是有很多区别所在。王八看到有一张图谱,歪歪斜斜的挂在屋内的另一侧,上面尘封已久,应该是很久没有人看过。
王八走到图谱跟前,用手轻轻的拂去灰尘,看着就纳闷,这图谱的人像天地人三才和八荒六合完全对不上号。王八对这张图莫名的产生兴趣,仔细端详看着。突然就醒悟过来,这不是个人像,而是阴间鬼魂入道的图谱。图谱上的印章寥寥,几百年来只有三四个收藏者,王八好奇的一一看过印章,想看看这张鬼魂入道的修真图,有哪些持有过,说不定,这些人和诡道会有点联系。
王八猜的没错,图谱上方最左边的印章,是个阴文小篆,名字赫然便是“席应真”。
王八想起金仲当初告诉自己,要自己去问赵一二,问席应真是谁。可是自己并没有问过,不知道为什么,王八一直都隐约知道席应真不能随便在赵一二面前提起。这疑问,就始终藏在王八心底。王八看着图谱,心裏不由的随着图谱上鬼魂的经络看着周天运行。看了几眼,王八背上大汗淋漓,这和赵一二教他顺道的路数太接近,简直就是一个法门。难道这个图谱就是诡道流传下来的修真图,不然为什么和其他的图谱完全不同。
王八又想到一件事情,为什么这个图谱,会在这裏。而不是在赵一二的手上。
王八正想得头疼。忽然觉得屋内隐隐映出一点红色的柔光。王八连忙寻找红光的来源,最后却发现,这红光,是从自己的怀里透出。
螟蛉。
王八再向阴魂修真图看去,这下看清楚了,图谱上鬼魂的头顶上方,画的便是一个昆虫,正抖动翅膀,跃跃欲试要飞起来。画的惟妙惟肖,仿佛是个活物。这东西,刚才没有红光的时候,可没看见。
王八伸手向图谱上的昆虫摸过去,那虫子却没了。王八正在奇怪,图谱上的鬼魂面相,突然对着王八咧嘴一笑。
王八“啊”的大叫,蹲下身。
螟蛉中的魂魄都开始散出,站到自己身边。包括自己的魂魄。
王八收不住,身体飘虚起来。
众多鬼魂开始相互吞噬,吞掉一旁魂魄的鬼魂,身体开始膨胀,体型愈是庞大的鬼魂,抓起身边别的鬼魂就更加轻松。王八看的呆了,最有力量的那个魂魄,竟然是自己。王八看见自己的魂魄已经变得如同一个夜叉的模样,正在疯狂的吞噬。
“唵 啊迦唎 曼哩曼哩 曼多哩 莎诃”
王八突然听见了这个声音。这不是道家的箴言。王八不愿意去相信,但是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魂魄嘴中念出的是什么。这是佛教的咒语。
为什么诡道和佛教有联系?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们这一派,就是主杀入阴的道门。那里有什么好生之德的做法。”
王八想起了金仲对自己说过的话。
王八闭上眼睛,继续回忆金仲言语:
“你自己问师叔吧,你不用多问,你就问他席应真是谁就可以。”
“席应真是谁?”王八问着自己。王八终于想通了,诡道的传人里,竟然有和尚。
诡道的执掌,为了和正统的道教抗衡,不惜引用佛教法术来增强门派的实力。席应真努力想让门派脱离坤道,可是他没有成功。
是的,王八开始肯定自己的推测,这幅图谱,是老严故意留在这裏,让自己看见的。
王八看见自己的魂魄已经吞掉了最后一只鬼魂,完全就是一个靛蓝面孔的夜叉,狰狞恐怖的模样。这是自己吗。
王八向自己的魂魄伸出手去,想去触摸,手伸到一半,迟疑在空中。夜叉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自己的肉身——王八。
一人一魂,就在屋内静静的相互看着。席应真没死心,这幅画流传下来,就是等着一个执掌螟蛉的普通人。有特殊能力的诡道传人,体察不到。
王八知道赵一二当年拒绝了。
今天,轮到王八来选择。
赵一二金旋子金仲的脸,一一在王八眼前闪过。王八横下心来,心裏默默喊道:就是我了。
王八把手收回,拿出螟蛉,螟蛉红光闪烁,化作炎剑。王八用炎剑向自己的魂魄劈去,屋内紫光闪现。夜叉化作血水流淌在地下。
螟蛉活了,螟蛉完全听从王八的意念而动。王八随心所欲的操控着螟蛉,炎剑在发出呼啸的声音。
王八不由自主的狂笑,他忍不住,不是他在笑,是螟蛉在笑。王八明白了,这个古老的四合院故址,就是当年辅佐燕王的道衍宅邸。
王八和道衍一样,不再受那三十六岁的限制。但是在有生之年,王八要劈斩厉鬼无数,才能带出诡道。王八没有退路,只能走下去。
这也是老严希望看到的。他看到王八的时候,就设计好了这一天。
让诡道得到道教的认可,让自己有能力斩妖除魔,任何一个理由,王八都无法抗拒。更何况,还有赵一二的魂魄,还在“少都符”手上。
是的,那个山洞里的就是“少都符”。
王八现在无所顾忌念出了少都符的名字,那个在大鲵村的瘟魂。隐蔽在五瘟神之外瘟魂——少都符。
谁也不敢念出他名字的少都符,隋唐以降,被道家所忌讳,不入瘟神之列。就是因为,若是当有人把少都符的名讳传扬,天下便瘟疫横行,尸横遍野。
王八不再顾忌,螟蛉在他手中已醒转,他不再有那么多惧怕。王八看着手中炎剑,不再化作知了壳子。王八轻轻的捏着炎剑,慢慢塞入自己的后脑(此处需解释:中国剑仙若是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藏剑于后脑,可参阅《中国武侠传奇》一书,应该是这个书名,笔者看得时候还小,不到十岁)。
王八盘膝坐下来,顺应图谱上的周天吐纳。不知过了多久,王八内息运转澎湃,到了舌尖,本能一张口。一声清啸直冲出屋顶。
四合院内其他的道士,听到啸声,都不免大惊。纷纷跑到王八这裏,对着王八恭敬的站立,作揖说道:“恭喜抱阳子……”
五个月过的很快,王八在院子里,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炼丹房里的道士最多,进门就是一股硫磺味。丹房里一个古老的铜炉,燃着炭火,这东西却是个摆设。道士们炼丹的道具,都是摆在一旁长桌上的化学器皿。
王八看见这些道士手里摆弄着试管,用酒精灯加热坩埚,蒸馏液在密封瓶里凝结,王八不仅哑然失笑。练外丹的道士,见到王八,都恭敬的打招呼,不敢怠慢。
诡道不重炼丹,内外丹都不是诡道所长。王八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寒蝉两句,也就走了。
这天王八在院子伤门方位第三个屋里,慢慢的研究道家招魂幡,王八对此比较感兴趣。看着破旧的幡布,有的都被虫子咬的到处是洞。裏面的鬼魂,被压抑凶狠的,在丝丝戾叫。
王八取下一张幡布,仔细看着上面画的道符。鼻子里闻到一股一股血腥味道。
王八突然好奇心起,动念把幡布里结界打开。
屋内的光线立马就暗了下来,背影,一个又一个的背影,都佝偻着腰的背影。王八看着这些无声无息,一言不发的背影,暗自心惊。王八心念一动,走到一个背影后面,轻轻的用手去拍了拍背影的肩膀。那个背影慢慢的转过头来。
一张焦黄,一丁点血色的都没有的面孔,对着王八。面孔慢慢睁开眼皮,只有眼白,眼眶里没有瞳孔。但王八能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王八忍不住失声 喊道“师父!”
焦黄面孔的眼角,慢慢流下泪来。
“是你吗?”王八喊道:“师父?”
鬼魂不理会王八,慢慢的又转过身去,仍旧背对着王八。
王八惶急不已,用手把背影的肩膀扭转过来。可这次转过身来,却不是赵一二的脸庞。而是个白骨森森的骷髅。骷髅的下颚骨轻轻敲动,发出科科科科的声音。
“师父”王八喊道:“你想说什么?”
骷髅头的眼眶鼻孔里爬出了无数昆虫,瞬间布满面孔。王八猛的把魂魄推开。脸上冒出冷汗。
王八把招魂幡挥动。所有鬼魂都入幡。
王八站在无数的招魂幡中间,阴风一起,幡布猎猎响动。王八心裏不禁紧缩起来,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王八大汗淋漓。
脑袋里想着,疯子是个没什么担当的人,自己怎么能够把师父这么轻率的交到他手上。可是当时,老严给的条件,实在是无法让人拒绝。
王八想着,为什么自己就一厢情愿的想着,师父会理解自己呢,为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情,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认为自己跟着老严到北京来,师父是默许的。凭什么这么认为啊。
王八想着,自己一心要光明诡道,是的,这个想法,的确没错。可是凭什么认为师父会理解自己呢。自己在师父最需要人在旁边守护的时候,却跟着到了北京来。把师父交给疯子这个窝囊废手上,疯子这个蠢货,肯定没有把师父照看好,他那么胆小,现在说不定已经跑了。
师父镇邪捉鬼这么多年,得罪的厉鬼可不在少数,师父做事又不是赶尽杀绝的那种,那些鬼魂也许等他很久了……。。
王八站在原地,身上汗津津的。为什么我当时就想不到这点。看见眼前的诱惑,却忘了自己根本。
自己就算是得了道家的真传又如何,师父若是出了事,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王八不禁想着赵一二在木鱼的旅社被众鬼缠身的场面,王八一点又一点的回忆:有个唱京剧的鬼魂跑了。当时自己没在意,还觉得自己已经是镇魂的高手,偶尔跑掉一两个,只是个小角色——那个唱京剧的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他跑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留……
王八疯狂的往四合院外跑去,在走廊上撞到一个人,把那人撞到在地。那人埋怨的叫道“喂,你怎么啦?”
王八并不理会,继续跑着。
可是跑到门口,却撞了回来,一看原来自己冲到了墙上。王八知道自己心情惶急了,看错了方向,连忙又去找门,可是跑到门口,却发现自己站在两个大槐树之间。
王八明白了,翻身骂道:“小牛鼻子,少给我捣鬼!”
方浊站在王八身后,生气的说道:“你撞疼我了,说对不起。”
“老子没工夫跟你瞎胡闹!”王八喊道:“把门弄出来。”
“你给我道歉。”方浊还在倔强说道。
王八手一伸,把方浊的脖子捏住,“小混蛋,你给我开不开门?”
方浊被捏的喘不过气,眼睛都流出泪来。
王八才知道自己过分了,对着方浊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有很急的事情,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带我出去!”方浊得寸进尺。
“好好”王八顾不得许多。
王八和方浊走出门外,两个靠在门口巷子里抽烟的便衣,对着王八说道:“王师傅,出去啊?”
“是的”王八回答。
“几点钟回来啊?”便衣不经意的问道。
“天黑前就回。”王八有点不耐烦了。
“哦,”便衣跟拉家常一样,“天黑没回来,我来找你们啊,你们去那里?”
“领导有说过,我要报告自己的去向吗?”王八边走边说。
“当然没有,”便衣讪笑的说道:“北京这么大,怕你们找不到路。”
“不用。”王八冷冷的说道:“我在这裏读了好几年的大学。还不至于,连路都不认得。”
“那是……。那是”便衣陪着笑脸。等着王八走远了,掏出手中的对讲机。
王八和方浊穿过一条条胡同巷子,终于走到大街上。
王八爬到一个广告牌上看了看,大片胡同民居的上方,那几个天线已经很远了。
王八掏出手上的衞星电话,拨通了老严的号码。老严接的非常快。
“问你一个事情?”王八一句话都不罗嗦。
“讲。”老严也很干脆。
“你以前和我师父还有我师伯,都很熟悉。”
“是的。不仅是熟悉,我和他们师徒四人……。哼哼。”
“四人?”王八问道:“我听说我师祖,从没败过,更没手下留情过。”
老严说道:“你到底要问我什么?快点说,我手上事情有很多!”
“我想问你,我师父是不是得罪过阴伶,怨气很重的那种阴伶?”王八说道。
“恩,你真的是不知道。”老严那头,“刚才你自己 是说了,我不可能从你师爷手上讨到好处,我和你师父交恶的时候,你师爷已经死了,不然,我那里会找你师父。”
“你说这些干什么,”王八说道:“我在问你我师父和阴伶的事情……。”
“你听好。”老严打断王八:“都说了师徒四人,你还有个大师兄……。”
“什么意思?”王八知道不对劲了。
“金旋子的大徒弟,当年是南阳一个戏班子的顶梁柱,半路出家拜的金旋子为师。”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没见过他。”
“他死了,九五年在沙洋钱场农场里自杀的,十一根筷子捅穿自己的任脉天突、膻中、鸠尾、中脘、神阙……”
“他要找我师父。”王八想起了金仲对赵一二的憎恨,看来这个自己今天才知道的大师兄,一定比金仲更恨师父。
“我要走了。”王八说道:“我要回西坪。”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老严平静的说道:“你有本事把赵一二的魂魄拿回来么?拿不回他的魂魄,你能守到何年何月。”
“师父现在怎么办,那个阴伶现在肯定在缠他。我当时疏忽了。”王八后悔不已。
“记住我跟你说的两句话。”老严说道:“一,你的师父的死劫还有两个月;二,你和他已经没有师徒缘分了。”
“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王八对着电话喊道。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学会御鬼术……”老严顿了顿,“但是到时候也是竹篮打水,可是你不做,你不会死心……等我回来你再走。我过年后,就回来。记住了。”
老严把电话挂了。
王八连忙给董玲打电话,董玲隔了一会才接,“找谁?”
“马上把到西坪去看看我师父和疯子,把我的电话带给他们。”
“王哥吗?你在那里?怎么这么奇怪的号码?”董玲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后。王八说道:“我很忙,我要挂了。”
“等等……。”董玲话还没说完,王八挂掉电话。
王八向回走去。钻进胡同巷子。
方浊不依不饶,缠住王八,说王八说话不算话,不带他出去。
王八不愿意跟方浊老是纠缠,对方浊说道:“好的,过年就带你出去。”
方浊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跑。只好乖乖的跟着王八回去。
王八从这一刻开始,每天白天不吃不喝。凌晨起来,就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仰头看着亭子的布局。老施急了,劝王八吃饭早餐和午饭。
王八推辞,只是在晚上到食堂吃两口。也不在意饭菜的口味。
王八想快点弄懂这个大院的奇门布局,老严的御鬼术,就是源于这个奇门运行。
王八现在很内疚,他很想弥补当初作出的决定,没时间了,王八急了。
王八不埋怨老严,老严的意图,王八知道,老严的确是想让自己接替职位,老严是对王八给予了厚望的。王八内心也感激老严,王八从读书就开始学道,见到赵一二之前,从没人看重过他的决心,就是赵一二也考验了他很久。
单单就是老严,见到王八的第一面,就认定了王八,立即做出决定,让王八接班。这份信任和情谊,让王八受宠若惊。士为知己者死,王八又怎能不感激老严。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雨水里夹杂着雪片。
王八看着亭子顶部。已经连续看了很多天。但是还是没看懂。无论王八用哪种看法都不行。开始的时候,王八以为是洛书的布局衍生,可是看久了,发现方位不对。用梅花更不行,看到第三变就卡壳。
王八到了晚上就去藏书室,翻看道家的典籍,希望能找出端倪。可是没有,王八发现,每种方法,都能和这个奇门布局印证几步,几步之后,就阻塞。王八不禁佩服当年道衍的本事。想到道衍,王八又想到一个问题,道衍是诡道,可是他布置的奇门,怎么是老严御鬼术的法门。
难道道衍曾经是道教第一人,当时武当正盛,无与争锋,道衍在道家威望并不高,相反在世俗却风光得意,权倾朝野。
亭子上的雨水滴落的并不快。王八忽然想通了一点,随着雨滴落下的顺序,仿佛看见一些端倪。可惜雨滴太繁复。王八看不过来。
却不知道,与此同时,疯子正在西坪,感受着天上每一滴雨水的痕迹。
王八永远都学不会听弦,他走不了这个捷径,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计算。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甚至下了场大雪。王八穿着羽绒服,坐在亭子,冻得发抖。可是他不能放弃,快了,自己要看懂了,就差最后一点的关节,没有想通。
老施给王八弄了盆炭火。王八很感激,其实炭火也没什么用,风呼呼的吹,这点热气,早就散了。
院子外渐渐有了鞭炮声,王八非常烦躁,王八需要安静的思考。可是总是有突兀的鞭炮声响起,最讨厌的就是二踢脚,响了一声,王八还要等第二声,再重新投入计算。
鞭炮声越来越多,王八已经无法继续思考。
这天,王八虽然无法安心计算,可还是习惯的坐在亭子里。方浊突然走到王八身边,对王八央求道:“师兄,带我出去玩啊。”
“不是说过年再带你出去吗?”王八敷衍道。
“是啊,”方浊说道:“今天是腊三十啦。”
王八看着方浊一脸的期待,心想真是个小孩子性格,怎么可能是清净一派的执掌呢。
想着继续呆在这裏也无益。答应了方浊。
和方浊走到北京的王府井大街上,看着繁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都是一脸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和方浊一人一只在街上吃着。暂时忘却了烦恼,投入到这花花世界里。
却不知道,几千裡外,西坪山顶上的疯子,在不停的咒骂他。
看见眼前的绚丽,就忘记了自己的根源。这就是人的本性吗。
王八和方浊在北京的街道上闲逛,方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其实也没去几个地方,方浊也就只知道天安门和颐和园。王八想回自己母校去看看,但是想着在昌平,来去太远,就放弃。
晚上回到四合院,食堂里收拾的亮堂堂的,摆放的桌子跟春节联欢晚会一样,不过只有四桌。餐桌前方的背投电视,正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平时都沉于修炼的道士,都津津有味的看着春晚。被裏面弱智的小品逗得不禁莞尔。
王八对看电视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毕竟是过年,一个人獃着,也不是滋味。也假装感兴趣的看着春晚。
看了不到一个小时,王八发觉,有点事情不对劲。那就是无论春晚裏面在放什么节目,这些道士都是微微的露出笑容,讲相声、演小品就还罢了。连唱歌跳舞,这有什么好笑的,可这群道士还在傻乐。
有两个龙门派的老道士,竟然就在椅子上开始打坐,嘴裏念念有词,眼睛却还看着电视屏幕。
王八越来越好奇。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跑到屋外去看天线。果然屋顶的那个起干扰作用的天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
王八想了想,又跑回去,看见和自己一起回来的方浊,现在也慢慢的面露微笑。王八连忙把方浊的耳朵揪了一下。
“啊哟。”方浊捂着耳朵,看向王八,眼神跟刚睡醒一样。
“电视里在放什么?”王八问方浊。
“那个人在跟我们讲道呢?”方浊说道:“讲的很好,我都听入迷了。”
“电视里不是在放春节晚会吗?”王八问道:“怎么是个人在讲道。”
“是啊,我开始还在看裏面唱歌的,这么就一个人在裏面讲道……”
王八连忙拿出电话,拨了老严的号码,果然,电话能够打通。但是老严在那头老是不接。一直到掉线,都没有人接。
食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怪异。道士们都开始在地上打坐,看样子在随着他们看到的那个讲道的人运行周天。工作人员都傻了,他们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凶事。
王八对着工作人员喊道:“关电视!”
“啊?”一个工作人员茫然的反问王八。其他的两三个,脑袋估计更是一团粥,反应更慢。
“关电视机!”王八又大喊。
电视机裏面正在放戏曲《麻姑拜寿》,王八不懂戏曲,就觉得裏面的服装,怎么和平时电视上的唱戏的服装有点区别。王八知道不能多看。但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王八看见电视里,《麻姑拜寿》的唱戏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正盘腿打坐。一只手捏着诀,另一只手在随着口中说的话慢慢挥动。他的声音非常好听,醇和深沉,夺人心魄。至于在讲什么,王八反而没有在意。只是听到他在告诉自己,该如何运行内息,王八忍不住照做起来。
方浊看见王八刚刚在喊关电视机,现在又变成这样。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情。又看见工作人员正拿着手上的遥控器,拼命的按着,可是无论怎么按,电视机,就是不关。另一个工作人员慢慢的走到电视机跟前,用手去按开关。手才伸了一半,突然就凌空向后飞去。狠狠的摔倒在地。
方浊看见电视里的那个中山装男人正在轻蔑的笑着,本来一张敦厚蔼祥的脸,竟然透出点邪意。
电视机下的众道士,包括王八脸色的表情也和电视里的中山装男人一个模样,一起撇着嘴,露出邪恶的笑容。
方浊也忍不住想笑,但还是隔空将一杯可乐浇到插座上。电线短路,连灯都灭了。
众道士全部都“啊”的喘了一口气。
王八也醒转过来。王八在黑暗中大声喊道:“刚才那个是谁?”
道士们都把脸王八看着,三魂不聚。电视里穿中山装男人的催眠术太强大。竟然能把这些道行高深的道士都催眠。更可怕的是,他是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印象插入到电视节目里的。王八想了想,就是在电视影像摄影镜头的一秒是二十四帧,也许电视图像会更快。但无论多快,总是有间隙,这个神秘的催眠影像就插入到这间隙中,将道士们催眠。
还有一点,是最厉害的,这个中山装的男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影像传输到电视数据中去的?
王八想到这裏,内心裏毛躁起来,老严领导的这个部门,原来隐藏着这么厉害的对手。
众人在黑暗中,都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都埋怨方浊把电线给弄短路,看不成电视了。对刚才被催眠的过程,都记不起来。
王八对众人喊道:“大家别说话。”
众人都对王八有所忌惮,都静默。几十人安静的呆在黑暗的食堂里,只有屋外透进来一些光线,勉强可见各自的身影。
王八喊道:“大家都想想,刚才看电视,运了内息没有?”
安静一会之后,众人又开始慌乱起来。最年长的那个全真道士,等在嘈杂的声音中对王八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八知道他们的内息都乱了。对他们说道:“大家别慌,蹊跷在电视里。”
众人都不说话,齐齐向已经关掉的背投电视看过去。
背投电视的方向,就是个大方块静静的在那里。可大家都对它无比忌惮。
忽然,背投电视的屏幕一片光亮,呈现满屏的雪花。
王八大喊:“方浊,别胡闹。”
方浊委屈的答道:“不是我……。”
王八背心开始发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背投电视。
果然不错,那个中山装男人又出现在屏幕里。但这次他站起来了。用无比亲切的声音说道:“诸位道友……进来啊……。进来啊……”
众人那里还敢听他的蛊惑,纷纷运息,凝神静气。
中山装男人的表情变了,刚才还慈祥柔和的脸,现在变得狰狞。
电视机的图像在不停的跳动。闪了几下,又变成了雪花。
王八正吐出一口气。屏幕的亮度突然大炽,电视机的声音发出频率极高的响声。屋内所有的玻璃杯还有房间的窗子瞬间全部炸裂。
王八看见,一个白色影子从电视机里窜出来,化成一个白骨爪子,四处摸索,众人却都跟待宰的羔羊一样,一动不动。他们看电视的时间太长,被催眠的狠了。无法抵抗。
王八冲到电视机的跟前,炎剑自行从身后飞出,不停的砍白色的影子。
王八向电视机里看去。一个惨白的脸,张大嘴巴,募得冲到王八面前,贴在电视机的屏幕后,露出满口尖锐焦牙。和王八就隔着一个玻璃镜面。
那脸又慢慢的后退,仍旧是那个中山装男人。
那中山装男人和王八隔着屏幕,一里一外,对望着。各自用催眠术,蛊惑对方的心神。都极力控制对方的思想。
王八的眼睛珠子已经突出眼眶几分,脸上大汗淋漓。
一分钟后,王八已经无法支撑下去,全凭一口精力,苦苦支持。裏面的中山装男人的眼睛突然爆裂,血水喷到电视机的屏幕上,王八眼前一片红光。
然后背投电视陡然熄灭。
王八回头一看,原来是龙门派的一个道长,在自己的身后祭起了一个八卦镜。王八长吁一口气。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方浊叫来电工,把屋内短路的电线重新修好。倒腾了半个小时。屋内才又恢复光明。
大家都不说话了。方浊不知趣的问道:“那是什么人?”
方浊的师兄,骂道:“不知道就别问!”
大家都知道那个中山装男人是谁。王八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趁着老严不在,差点坏了老严招来的帮手。
王八想着还是不对劲,那个人不仅在避着老严,好像也在避着自己。还有,干扰天线不是被风吹翻的,不然哪里会这么巧。
是的,那个中山装男人对王八很熟悉,知道王八也会催眠术,所以故意避开他。倒不是本事比王八弱,而是无法这裏的高手太多,他没有把握分心对付王八。事实也是如此,王八得到龙门派道长的帮助,就破了他的法术。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太巧了,老严不在、自己不在、天线锅翻了,大家都在看电视……这些细节太巧合了,全凑到一起。
这裏有人在暗中关注自己,可是除了方浊,大家基本和王八都不相互交流,难道是方浊,王八想到,应该不会,方浊的心思镜明,不会是他。
王八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直都在和自己套近乎。从自己第一天来开始,就表现出不一般的热情。
王八连忙喊道:“快去找门衞。别让食堂的老施出去!”
两个工作人员,连忙往大门跑去。另一个就在食堂里到处找人,没有找到老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果然,两个工作人员和一个便衣过几分钟回来,便衣对王八说道:“老施刚才说要买酒,急匆匆的走了。”
“糊涂!”王八骂道:“这裏都是清修的道士,那里有人会喝酒!”
便衣着急了,连忙对王八说:“那我现在就联系别的部门去找。”
王八说道:“别找了,他都做好了准备,现在肯定找不到了。你们马上把屋顶的天线扶正。还有,别让陌生人进来。”
方浊在一边说道:“抱阳师兄,你还要看电视吗?”
王八扭头向方浊看着,心想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师兄,”方浊被王八看得窘迫,“我已经扶正了。电源也连上了……。”
王八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大家别轻举妄动,也不要修炼。听我的,等着严所长回来。”
众人无话,都各自回房休息。
王八回了房,静静地想着老严的这个部门,做了这么多事情,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对手存在。老严这个担子,不轻松。过了会,方浊来敲门,王八问他干嘛。方浊说道:“快到十二点了,一起放鞭炮啊。”
王八拒绝了。
方浊不死心,“那元宵节,我们去不去看灯。”
王八正在烦着,敷衍道:“什么看头,挤死人了!”
正月里还没过,老严终于回来了,比原定的日子早了几天。一到院子,就招呼王八去他的办公室。王八走进老严的办公室。看见老严一脸的疲惫,已经呈出老相,原本光滑的脸上皮肤,已经有了皱纹,老人斑也看得明显。
老严已经从便衣那里知道了除夕夜的事情。
老严坐到地下,对王八说道:“我也疏忽了,我只注意有道行的人,其实普通人更容易为他卖命,幸好有你……我没看错人。”
王八说道:“你回来,我就要走了。我师父……”
“是的,”老严说道:“你师父的死劫要到了。何苦呢,你回去也帮不了他。”
王八一脸的坚定。
“你的本事学会了吗?”
“还差一点没懂。”王八如实回答。
“那再给你几个月时间。”老严说道:“你已经很快了。”
“那我师父怎么办?”王八追问。
“赵一二不肯离开西坪,这是他自己要等死的,谁也帮不了。”
“你的意思是……。”王八问道。
“是的,他只要不死守着西坪老屋,就还有几个月的转机。”老严又补充道:“但是还是没有用的,只是延迟几个月而已,再说了,他不肯离开西坪的。这个人犟的很。”
王八说道:“那我一定要走了。”
“这样吧……”老严说道:“只要你想办法让他离开西坪。”
王八说道:“为什么你非要我过一段时间再回去?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因为有件事情,你要帮我去处理,去年这个时候,**山的玉真宫被烧了。当时在闹瘟,我一直没时间去。现在我也不敢离开这裏,只能你去。你学会了御鬼术,我才放心你独自行动。”
王八问道:“我师父,离开西坪,就能躲过这个劫数?”
“不能。”老严也不隐瞒:“只能推迟……他过不了今年。”
“我不信。”王八说道:“很多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比如当初他并没想收我入道,说我不合适……”
“我不想跟你争这些无谓的事情。”老严虚弱的说道:“时间很紧,别用在争论上……这样吧,我们各自想办法,让你师父离开西坪。”
王八想着老严说的也对,退出办公室,走到街上,给董玲打了个电话,吩咐她找刘院长,去西坪接赵一二回宜昌。
董玲答应了,然后冷淡的问王八什么时候回来。
王八说道:“就几个月了。”
董玲在电话里冷冷的说道:“希望你早点回来……。能参加我的婚礼。”
王八拿着电话,楞了好长时间,对着董玲说道:“我尽量……。”
董玲把电话挂了。
王八慢慢走回院子,正要回房,碰见方浊。方浊埋怨王八:“师兄出去玩,都不叫我。”
“你除了知道玩!还知道什么?”王八对着方浊大发雷霆。
春去秋来。
王八一日,坐在亭子里,从早看到晚。王八头已仰的酸痛,随意偏了偏。看到漫天的星空。身体一个激灵,心中顿悟。
连忙跑到老严的房屋。老严见王八进来。知道王八已经想通关节。
王八说道:“我计算过右枢的方位,但是我没想到,关节在开阳的伴星。”
“世人都以为北斗七星,其实还有个伴星,这房屋的方位奇门中枢就在那伴星上。你能看出来,我的本事,你也应该已经能学会了。”老严交了王八三面旗帜,分别是 黄色、红色、青色。
(右枢七星。世人皆称之北斗。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天枢、旋、玑、权为斗魁,衡、开阳、摇光为斗柄。合称北斗。但开阳还有一个伴星,不为世人所熟悉,因为是个暗星,《太上玄灵北斗真经》也未录入法门。)
王八收在怀里。对老严说道:“那我去**山玉真宫,明天就走。”
老严说道:“这个没问题,但我觉得你需要帮手。”
王八说道:“不敢麻烦那些道长。”
“那个在大鲵村的……也许和玉真宫失火有点关联。玉真宫失火后,大鲵村发阴瘟。当时我在广东,来不及过去。到了神农架,也没时间去……。现在,我的那个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难,我也不能离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能失手……。”
王八说道:“那好吧。你准备推荐谁跟我去?”
“方浊。”
“那个小屁孩!”王八一听头就大了,“他只知道玩。”
“抱朴归真,浑如婴儿。”老严说道:“能帮上你的,这裏只有他。还有一个人,你也要让他一起来。我才放心。”
“疯子。”王八知道老严的意思。少都符,这个名字在王八心裏闪过,他和少都符对峙过,知道他的强大,老严的建议是对的。可是疯子和方浊两个人,都让王八不太放心。王八脸色就有点迟疑。
“你自己都说过,世上的事情可以凭人力改变……。为什么不试一试。”老严说道。
王八还不知道疯子已经学会听弦,疯子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傻小子。王八想了很久,认同了老严的提议。王八也相信,疯子会来帮自己去面对少都符,毕竟赵一二的魂魄是疯子选择留在了少都符的手上。疯子一定想补救。
方浊听说要跟王八一起去湖北,雀跃不已。方浊的师兄,那个始终板着脸的道姑,见是老严的决定,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嘱咐方浊行走江湖的规矩。
方浊听得烦了,对师兄说道:“有王师兄和几个当兵的哥哥呢。你怕什么啊?”
王八决定第二天就出发。走到院子外面,拿起电话又拨了起来。
我正在商场里跟一个一对即将结婚的情侣介绍音响的性能。他们已经来了两三次了,对我正在推销的那一套中等价位的音响比较感兴趣。看样子,这笔生意要成交。
这段时间,我的业绩很不错,老板很是喜欢,说我嘴巴很甜,会讨顾客的欢心,看不出来,还是个人才。说的我心花怒放。其实我心裏明白,这段时间业绩好,是因为国庆和元旦两个节日的缘故。卖出去几套,都是卖给了要结婚的准夫妻。
所以董玲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走到我的展柜里时,我还以为,董玲是专门来找我买音响的。虽然我在卖力的给面前的这对情侣讲解印象,可注意力,放在了一旁董玲和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是董玲的男朋友。董玲站在电视机前,看着无聊的泳装美女画面,并不挪脚。那个男人百无聊奈,蹲下来仔细研究着一个高档的功放。
董玲等我半个多小时,我才把那一对情侣打发走了。我连忙对董玲打招呼。董玲脸上松动一下,对我说道:“看不出来,你的口才还不错……。不想以前那样……。总算是有点出息了。”
那个年轻的男人见董玲这么对我说话,脸上就露出点尴尬,但又极力掩饰。
我也无话,董玲突然就带了个男人在身边,让我很不适应,我习惯了她巴心巴肝的随着王八,现在突然她身边冒出个大帅哥,我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董玲淡然的对我说道:“这个是我男朋友,叫李寻欢。”董玲手向那个大帅哥招了招。
“李寻欢!”我眼睛瞪得老大——小李飞刀。
“不是啦。”董玲估计习惯了别人这种表情,“李行桓。”
我笑了笑,对李行桓说道“我姓徐,叫我疯子就行。”
“你好,你好。”李行桓向我伸出手,“幸会……我和玲玲要结婚了,专门来看看家电的。”
我不习惯和人握手,碰了一下李行桓的手,就把手缩回来。
董玲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心裏在想着什么。我和李行桓两个大男人也尴尬,只好拿着面前的高档音响说事。讲了一会,李行桓就决定要买。我愣了,一般都是顾客来好多次,才决定买。李行桓倒是爽快,十几分钟,就下决心买两三万的东西。我看见李行桓手腕上带着梅花机械表。
我没有心理准备,对李行桓非常感激,知道他是看着董玲的面子上,照顾我的生意。连忙对他说:“我去问问老板,肯能不能给你们折扣。”
董玲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就是看着电视机里的泳装美女。
一个顾客又来了,我去招呼,董玲和李行桓,又向床品区转过去。
等我下了班,和接班的同事交代好了,换了衣服,刚走到电梯口,看见董玲和李行桓竟然还没走。我问他们,“结婚是不是很麻烦,要看这么多东西。”
李行桓说道:“我和玲玲请你吃顿饭,谢谢你。”
“你们照顾我生意,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我不想和他们吃饭,说实话,我心裏有点不爽,闷着在骂王八这个抛皮(宜昌方言:不懂得珍惜事物的傻瓜)。
可是李行桓一再坚持,我明白了,是董玲的意思。
李行桓有自己的车,桑塔纳。看来条件比王八好多了。
李行桓问我去那里吃饭,我说无所谓。就近找了个酒店。点菜的时候,李行桓每点一道菜,都问董玲爱不爱吃。董玲都只是点点头。
李行桓点了啤酒,和我对饮。吃了几口菜,李行桓说话就更大方点了,“听说你们是学道的,是不是道士啊。”
我笑而不言,我不是道士,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我以前有个同事,很会算命的。”李行桓没话找话,“听说不比三斗坪的陈瞎子差。”
我实在是不愿意和李行桓讨论这个话题,故意喝酒。
“你们学道的,听说有结婚的呢?”李行桓说的有点慢了,“是不是道士都不能结婚?”
我听到这裏,终于明白李行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我当做王八啦!看样子董玲是没跟他说过我和王八,但是他从别处打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我心裏好笑。向董玲看去。董玲脸上很平静,眼神飘忽。
我也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我总不能说,董玲以前的男朋友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是个想得道的大傻蛋。
这个处境太难受,我匆匆夹了几筷子菜,把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完,对李行桓说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音响方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我站起身,准备走了。
“等等。”董玲喊住我,“他又给我打电话了……”
我站立不动,等着董玲继续说下去。
“他问你,想不想帮赵先生。”董玲又说道:“要是想帮,九月初九到老河口去找他。他在那里等你。”
原来董玲来找我,就是替王八给我带话,董玲这丫头变了,还晓得请我吃顿饭,再问我帮不帮忙。
我问道,“老河口,那么大,我去那找他。”
“梨花湖宾馆,若是问不出来,就说电力宾馆。”董玲说道。
“你们在说谁?”李行桓被我和董玲的一问一答,弄的莫名其妙。
我拱拱手,走出酒店。王八这个人,越来越虚伪了,明知道我肯定会答应,却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愿不愿意。
我回到仓库,刚好刘院长和陈阿姨也在。他们在劝赵一二去医院疗养。赵一二精神比前段时间要好得多,但是身体还在消瘦。
赵一二当然是不愿意去的。任刘院长夫妇说干嘴皮子,就是不答应。
我对刘院长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来劝他。”
刘院长夫妇走了后,我对赵一二说道:“赵先生,你认识那个跟金仲关系不错的罗师父吗?”
“认得。”赵一二不屑的说道:“罗掰掰的师父,被老子当年一顿好打,哈哈,在龙泉。他们两师徒从金银岗那边过来,老子等了他们一夜……。”
“他们修炼的法门……。”
我说了一半,就被赵一二打断:“老子才不学他们的那个鸡*法门。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莫劝我。”
我其实也知道赵一二肯定不会答应,不然早就劝他了。现在是抱着一线希望,他去学散魂魄的修炼法。但是就算是他答应,我们去风宝山找到罗掰掰,罗掰掰会不会教也是个问题。罗掰掰就算是教,谁知道会不会使坏,让赵一二立马翘辫子。
我对赵一二说道:“那你儿也莫犟了,去刘院长家里去吧。楚大已经走了,策策不会有事。”
赵一二说道:“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比王抱阳还啰嗦。妈的人就是不能学道。学了就变。”
我说道:“我九月初九要到老河口去找王八。也许,能找到对付那个扣住你魂魄的东西方法。”
“所以你要我去老刘家里去住。”赵一二说道“老子师父当年就给我许了福的,我今年不见得挺的过去。老子活一天是一天。”
“你也不相信,我和王八能对付那个东西?”我问道。
赵一二说道:“你会听弦了,王抱阳估计这一年也没闲着,你们应该不会栽在它手上,但是想从它那里拿回什么东西……哼哼……。”
我对赵一二说道:“我没时间照顾你了。你现在躲得开那些过路的脏东西吗?”
“我这辈子没什么牵挂,”赵一二不羁地说道:“都说了活一天是一天。”
我听到这裏,不禁激动起来:“你没牵挂,你他妈的没牵挂,天天想着你的同学干嘛!是的,我也没把握,补救我的过失,你是没几天了,但是你就没想过,和策策多呆几天吗!”
赵一二脸变得煞白,嘴角哆嗦,慢慢问道:“刘忠智这个暴暴(宜昌方言:傻瓜)跟你说过些什么?”
九月初八,我和赵一二两人喝的烂醉。初九的早上,我把赵一二送到刘院长家里。刘院长已经把他的书房收拾好。放了一张床在裏面。
我向刘院长和陈阿姨道别。赵一二宿醉未醒,被我扶到床上,仍旧睡着。我出门走了出去。
刘院长对我说道:“小徐,还是那句话,莫强争。”
我把赵一二看了看。心想,我一定要把赵一二的魂魄要回来。我可不和他一样,背一辈子的包袱。
到老河口市的时候,已经下午,快天黑的样子。我在车站外,上了个载客三轮摩托。
“电力宾馆。”我说道。
到了地方,天已经在暗下来,宾馆的招牌果然是“梨花湖宾馆”,我下了车,付了钱。走进宾馆前台大厅。一个人,看见我了,从大厅里的沙发站起来,我站着不动。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这裏等我的。那人虽然穿着便服,可是走路的时候,身体笔直,手掌都是并拢的。
那人走到身前,礼貌的问我:“徐云风?”
我点点头。
“你行李呢?”那人又问。
我两手一摊,“我就是身上一身衣服来的,没什么行李。”
那人也不多问。转身带着我楼上的客房走去。我想坐电梯,可是看样子,他没这个打算。
爬了几层楼梯,进了一个房间。那人退出去了。
王八正躺在裏面的床上看书。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男式夹克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在看电视,跟着裏面的垃圾综艺节目傻乐。那小丫头边看还边说话:“王师兄,你看着这两个主持人,说话好嗲,跟女人一样……。”
我心想,看来自己为董玲的事情,替王八可惜,真是自作多情。这小丫头虽然穿着男人衣服,可是长得眉清目秀的,一脸的干净,眼睛清澈,一头短发。她叫王八师兄,看来两人关系密切的很。
王八见我来了,从床上跳起来,“师父还好么?”
“你还记得赵先生啊?”我撇了撇嘴,“他还没死。”
王八被我呛得没话可说。
我接着说道:“你他妈的到底死哪里去了。”
王八脸上挤出点笑容,“我在想办法,把师父的魂魄拿回来。那个东西,是——少都符。”
我心裏震动一下,虽然心裏有准备,但是亲耳听到王八说出少都符的名讳。心裏还是很虚。
以我和王八的这点道行,对付民间普通的孤魂野鬼,无良神棍,也许没什么问题。可是突然要面对少都符这种近乎列入仙班的东西,我还真是很想回避。
我之前甚至都不相信,到底有没有这种瘟神。
“你想到办法了吗?”我问道:“我们去神农架?”
“不用。”王八说道:“明天我们上**山。”
“我们不用回大鲵村?”我问道。
“是的,我们去玉真宫。”
“玉真宫不是被烧了吗?”我问道。
“是的,我来就是老严要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
“恩,火灾和少都符有关。”
“玉真宫被烧和大鲵村出事……”
“是同一个时间的事情。”
看着王八一副镇定的样子,我知道,他现在手上权力大的很,到这裏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事情的脉络,都已理顺。既然他都想好了对策,我也不多想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他怎么安排,我照做就是。
我对王八说:“坐了一天的车,我想睡了。你让她回房吧。”我把那个小丫头指了指。
王八说道:“都差点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方浊,清净派的执掌。”
我扑哧的笑了一声。
方浊这丫头,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你是王师兄的好朋友,疯子。听说你通阴眼。让我瞧瞧。”
我摆了摆手,不想理会她。
方浊大声说道:“果然呢,你还有一双眼睛……。”
我躺倒在一张床上,想睡觉了。方浊还挺烦人,问着我:“徐大哥,王师兄说你没师父……要么这样,我收你当徒弟啊……然后你来当我们门派的执掌。”
我说道:“你回你的房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这是我和王师兄的房间。”方浊说道:“你的房间才在隔壁。”
我一下坐起来,对着王八说道:“你们住在一个房间?你不是……”
王八说道:“本来是这么安排的,可是我们两兄弟这么久没见了,晚上就多聊聊吧。”王八又转头向方浊说道:“方浊,你到隔壁去。”
“你们一直住在一起?”我非常好奇。这不是王八的作风啊。
“方浊来了几天了。”王八说道:“我去了十堰的,也是今天刚到。”
“你们住一个房间,”我说道:“道士也是有结婚的,可是难道现在也学着世俗开放了,未婚同居,你也想通啦?”
王八抠着头发,“这是哪跟哪啊?”
“你们一男一女,住一个房间。”我指着方浊,“你总不能抵赖吧。”
王八大奇,“你在说什么?又发神经了吧。方浊可不是个女孩。”
“他不是女的!”我对着王八喊道:“我信了你的邪……。”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王八的表情,比我还夸张,他的嘴巴张的老大,连扁桃腺都看得清楚。我心裏突然好笑,这个糊涂,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一个女孩在身边都看不出来。真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学道上面。
“我是女的啊,我是清净派嘛,都说了我师兄要嫁人,我当了执掌,不能嫁人。”方浊还做出很无辜的样子。
“那你知不知道,男女不能住一个房间?”我问道。
方浊说道:“有问题吗?”
我听了,王八怎么这么倒霉,遇见个这样的弱智。
“怎么从没听你说过,”王八指着方浊,“你是女的。”
“你又没问过。”方浊说道:“我们清净派这百十年,都是女的执掌,你不知道?”
王八的下巴要脱臼了。
我捂着嘴笑起来。清净一门,开创就是孙不二,当然是女的执掌居多。王八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方浊还在房间里站着,估计她从小都在山上,除了上了几天学,没人告诉她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男女有别。
“那我看完这个电视了,再走好不好?”方浊说道。
“你——”王八对着方浊大吼:“给我马上去隔壁!”
我对王八说道:“你脾气这么大干嘛?她不知道嘛……哎、哎、哎……”
我被眼前的事情弄呆了。方浊嘴巴一撅,并不走门,而是直接从墙壁穿到隔壁去了。
“你从那里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啊?”我指着墙壁问王八。
“这个死女伢子!”王八愤愤不已。
“你别背后骂我!”方浊又从墙壁里钻过来,“那边的电视机是坏的。”方浊又穿回去,我们房间的电视机,突然就换了一个。
我躺倒床上,心想,王八找到这么厉害的帮手,看来这个事情有把握。
王八却还在气愤,自己是个傻蛋,连个小丫头都没看出来。
“这不怪你。”我劝王八,“你从来没和女人谈过恋爱……不过,你也太迟钝了吧。不看相貌和表情,喉结有没有看不出来啊,不过也是,她穿个男人衣服,显不出身材。”
王八无奈的说道:“我那里有时间去看别人身上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哪有这么多心思放这上面”
“是的”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子的心思复杂。净他妈的看女人身材。”
我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背心着地,疼得我一口半天才换过来。
我爬起来,站到墙边,用手捶着墙,“你这二尾子,有本事给老子过来!”
“有本事你过我这边来,我可不怕你。”方浊也在那边喊道。
我彻底没了脾气,这是个什么人啊。傻不拉叽的,却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八说道:“别闹了,睡觉。”
我准备去洗澡,却又担心。犹豫不决。
王八又喊道:“方浊,你明天回北京!”
房间里的两张床都竖立起来,我王八都坐到地下。
我哈哈的大笑起来。
压抑了这么久,看着王八窘迫的样子,心裏开心多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早饭,就要坐越野车去**山。王八不让方浊上车,要她回北京。方浊老大的不愿意。却又怕王八骂她,就嘟着嘴巴,站在车门口。
陪同的有三个军人,虽然穿着便衣,从他们的举止,我也看得出来。王八吩咐其中一个和方浊去襄樊做火车回家。
另一个是司机,就准备开车,可是找了半天,找不到钥匙。王八把方浊瞪着。
我对王八说道:“在你左边裤兜里。”
王八伸手把钥匙拿出来给司机。
方浊对我说道:“你掺和什么啊你。”
我又对司机说:“油箱里没有油了。去到加油站加油吧,在油箱的盖子上盖个铅皮。”
方浊手指着我喊道:“喂,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老是捣乱!”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我轻蔑地说道。
王八对方浊说道:“别捣乱了,方浊。”
方浊把车门拦着,“我要去**山。”
“我们是去做事,不是去玩。”王八轻声劝方浊:“你不怕么。我们去捉鬼的。”
“怕什么啊?”方浊答道:“我从小看师父捉鬼,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女人,不能跟着我们去!”王八喊道。
“你身上带的旗帜好像被这个丫头藏起来了。”我对王八说道,我懒得管他们吵嘴,但是还是把方浊的小把戏给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