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气的发抖,拿起电话拨起来,可是电话通了之后,王八还没说一句话,就脸色铁青。把电话挂了。
“走吧,”王八对大家伙说道:“上车。”
方浊欢天喜地的上车,对王八说道:“严师叔答应我了的,你给他打也没有用。”
王八沉着脸,不说话。
我心裏好笑,并没有拆穿方浊的花招。我感受的到方浊是能帮到我们的,至少她不怕,她内心裏没有恐惧。不像我和王八,心裏其实非常的紧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王八在车上,对我说道:“你还是学了。”
“不学怎么办?”我冷冷说道:“看着赵先生死么?”
“怎么了?”王八问道。
“算了,懒得说了。”我把头扭到一边,“已经解决了。”我心裏还是有点埋怨王八。
“是不是金仲的师兄?”王八追问。
“我都说已经解决了。”我不耐烦的说道,赵一二当时被整的那么惨,我不想再叙述。
越野车从老河口出发,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山地,远远地就看见,山中的一片平地上,有一片建筑物残迹。不用问,就知道目的地到了。
我们都下了车。向废墟走去。
走了几步,我站着不动了。转着脖子,看着四周的山峰。王八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继续走路,“也许我听错了。”
我希望我是错了,我刚才好像感觉到四周的山头上,都潜伏着无数的人,在隐隐透出声响。可是转瞬就听不到。
一行人,走到废墟前。王八把废墟看着,这裏已经被烧毁一年,断壁上显出乌黑的烟印子,可见当初火灾的惨烈。
王八向我问道:“疯子,你来看看。”
我没回答他,我现在心不在焉。
“疯子。”王八站在大殿原址的中间,“你在想什么?”
我对着王八说道:“你别站在那里,站偏一点。”
“怎么啦?”王八追问。
“你不管,听我的就是。”我不耐烦的说道。
三个军人站在一边,没有走进废墟。方浊转了一圈,大所失望,嘴裏念叨着:“一点都不好玩。”
四周山头的那些东西又在簌簌的发出响动。
我看过去,这下我看清了,不仅是山头上,山腰也都是那些东西。它们在注视着我们。
王八拿出罗盘,走到偏厅的位置,随着罗盘的指向踱着步子。我看着王八专心致志的看着罗盘,脚上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着。
看了几分钟,我心裏开始发毛,王八在绕一个圈子,已经绕了四五圈了,可是看王八的动作,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王八”我轻轻的喊道:“你在走直线么?”
“是啊!”王八的回答,证实了我的想法。
头顶的太阳正当头,可是我身上很冷。
那个少都符,是故意在这裏的。不对,他应该一直在这裏。这把火烧的蹊跷。是有人故意烧了,让它散瘟的。
我对王八喊道:“你别看罗盘了。没用。”
王八却不听我的话,仍旧绕着圈子在走。
我知道出状况了。
我对王八喊道:“别走了。”
王八的身体变成了影子。他现在正在四处张望,嘴裏喊着:“疯子,你他妈的去那里了?”
我突然意识到身边的景色变了,明明是中午,可是天是黑的。太阳在头顶上变成昏暗的绿色。
兜圈子的不是王八,而是我自己。我意识到了。
我看见王八在大声喊:“方浊、方浊。”
我回头去看方浊,方浊和三个军人,也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方浊朝我的方向打量了一下,我身体猛的一抖。身上又感到了阳光的热量。
王八看到我了,对我说道:“是不是它,是不是?你看到它没有?”
我迷茫的摇摇头。心裏沮丧的很,还以为自己算的上有本事的人了,可是在这裏,竟然不知不觉中了招,被拉进去。
王八想了一会,对我说道:“它在注意你。”
我点点头,“它上次就对我感兴趣。”
方浊走过来,咬着手指甲,对我说道:“徐大哥,刚才你走的好远呢。”
我们又退到废墟外。不知道,再怎么做。
旁边农田里,走过来一个农民样子老汉,把我了一会,对我们说道:“你们来晚了,这裏没什么看头了。”
王八左右无事,拉着老汉扯闲话,“老师傅,烧了后,来的人多吗?”
“你们知道被烧了,还来玩啊”老汉很奇怪。
“您住在附近的……。”王八问道。
“是啊,这裏的田就是我的。”老汉说道。
王八连忙追问:“那你看到这个宫殿被烧的样子了吗?”
老汉不说话了,要走。
王八连忙去拦。老汉说:“每个人都问,都已经烧了,问了有什么用?”
老汉坚持走了。
我和王八知道这宫殿烧的有蹊跷,可是这老汉一听我们问他,掉头就走。是不是有人交代过他什么。
方浊在喊饿了。
王八不耐烦的很,“就说不带你来。屁事多!”
我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蛋糕和火腿肠。我也饿了,撕开蛋糕的包装,咬了一口,吃到嘴裏。
“扑——”我把蛋糕吐了出来。我对王八喊道:“怎么买的东西嘛?坏了。”
举着手上的蛋糕,果然,蛋糕都生了一层绿毛,硬邦邦的。
王八也把手上的蛋糕看了看,也是一样。方浊的把火腿肠的包装撕掉,果然,裏面的肉也变质发黑。
王八说道:“这是早上我在蛋糕房买的,刚烤出来的新鲜蛋糕。”
我环眼向废墟四周看去,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整个废墟都没有长草,按说这裏都被烧了一年,怎么都有杂草长出来啊,可是没有。王八也注意到,对我说:“疯子,你看,废墟四周三丈……。”
“三丈内,没有活物。”我接上。
因为这个太明显了,一些杂草灌木,仿佛有道无形的界限,只能长到这裏,裏面都是泥土焦墙,外面是茂盛的植物,甚至还有蜻蜓蝴蝶在飞舞。可就是飞不到这个界限内。
界限的距离,正是废墟之外三丈。非常的整齐。
我们现在正在三丈之内。我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不出所料,矿泉水都变得浑浊。
方浊闹着肚子饿。
我们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
一行人,顺着路走了一截,看见一个类似农家饭庄的旅社,进去先吃饭再说。
进了饭庄,迎面一股腌肉炒蒜薹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嗅着饭堂里浓郁的腌肉香味,嘴巴馋的直吞口水。方浊说的也没错,其实我也很饿。
可是方浊却喊着,“臭死啦,什么味道啊?”
我把方浊看着,这小丫头怎么净和人作对呢。
我们六人做了个桌子,我故意对服务员说:“你们的蒜薹炒肉好香,来盘。”
其余的人就都各自点了一个菜。
方浊点菜最麻烦,“炒肉丝,不要辣椒,不要蒜,不要姜,不要葱。”
“青椒要不要?”服务员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要——”方浊说道。
“小师傅,”服务员说道:“那就只放油盐呐。”
“恩。”方浊补上一句,“炒的不好吃,我不给钱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知道了,她戒荤。她拥有这么强大法术,饮食上的确是要注意的,怪不得她闻不得蒜薹味道。
看来这家农家小炒很不错,蒜薹炒肉很好吃,我看见别的桌子上的旅客,都点的有这道菜。整个饭庄,只有两三桌客人,稀稀拉拉的坐着。我想着,要不是玉真宫被烧了,这个饭庄的生意应该会好很多。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
我正要动箸,方浊却喊了一声,“不吃啦,脏死了。”
我一看,也不怪方浊捣乱,的确,这饭庄,衞生状况的确不好。到处都飞得是苍蝇。
硕大的绿头苍蝇,嗡嗡的在饭桌上乱绕,有几只向菜盘里叮去,我连忙用手去挥,那苍蝇都飞散开,在空中乱转。
我肚子实在是饿了,伸出筷子,从菜堆裏面掏了肉出来吃。王八也如法炮制,三个军人根本就无所谓,夹了就吃。
我吃了几口,感觉味道还不错。肚子饱了点。想四周看去。就发现,这苍蝇很奇怪。苍蝇飞到我们这桌的时候。就叮桌上的菜。这是正常的。哪有苍蝇不叮菜肴的。
可是苍蝇飞到其他的桌子上,并不叮菜,而是不停的往食客的脸上落。我看得奇怪,停下筷子不动。盯着邻桌上的人看。
王八看见我的动作,盯着我看,眼神警觉。
我用手上的筷子向邻桌的食客点了点。王八也看清楚了,那几个食客,并不驱赶叮在脸上的苍蝇。好像根本不在意。一个侧对着我的食客,脸上的苍蝇少一点,我仔细看去,脸上的颜色是死黑色,没有任何表情。
我和王八对望一眼,那脸色至少是死了很多天的尸体才有的颜色。
王八眼角扬了扬,我顺势看去,看到正对着我们的一个食客。这个食客,根本就看不到脸。因为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眼眶里都是。那人的动作仍旧跟常人无异,夹了菜往自己的嘴裏送,我看见,他的手上也是爬满了苍蝇,那人的嘴一张,菜塞到嘴裏,然后咀嚼。脸上的苍蝇因为他的脸部动作飞散了几只,但随即又飞回来,爬上去。男人左手拿了啤酒杯,往嘴裏灌啤酒。然后把啤酒杯放回桌子上,我看见啤酒杯里,酒面上漂了一层肉滚滚的蛆虫。
我又向另外的两桌看去,都是一样的情形。这些食客的模样,动作都和一般人用餐无异。可就是身上布满了苍蝇和蛆虫。他们自己一点都不以为意。
为什么刚进来的时候,我没看到呢。
想到这裏,我突然发现,身边的环境,突然暗了下来。就如同黑夜在瞬间来临。屋外的光线都陡然消失。太阳光没有了。我的心裏有种感觉,空荡荡的感觉又来了。感觉地下都虚空,自己悬在一个无边无际,没有上下的空间里。这种感觉很难受,如果放在一年前,我想我现在肯定已经惊慌失措。
我向王八连忙说道:“你感觉到了吗?”
王八的脸也正看着我,可是他的脸僵硬的很,嘴唇在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开阖。他的手也在动,我看见他的筷子从手上掉了下来,可是掉落的速度非常缓慢,用了十几秒才落到桌子上,然后慢慢的滚向桌子外边,用更慢的速度往地下掉去。筷子滚动的速度,根本就不具备滚动的动能。
我明白了,王八在说话,可是我听不见,因为我现在又被那个少都符给拉进来,王八的世界和我的时间不能同步,我的快,王八的慢,所以我不可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可是刚才在废墟,我被拉进去后,能听见王八的声音。我意识到,这说明,我现在被拉的更深了。这个饭庄,也不是好地方。
筷子现在才掉到地上。
我心裏想着,别急,王八肯定在吩咐方浊把我拉回去。
可是,我看见王八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三个军人正做出即将站起的姿势,可是他们的屁股才离开凳子一点点距离。
我被拉的更深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有呼啸的声音,这当然是我错觉,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在被用很快的速度,被拉进那无垠的深渊。
方浊这个臭丫头,怎么还不把我拉回去呢。
我环绕四周,看到除了王八和军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一片。可是另外几桌的食客,却还是老样子没变,只是苍蝇没有了。有个人还举杯向我敬了一下,继续吃菜。
“方浊!”我忍不住埋怨地骂道:“你死女伢子,怎么还不拉我。你在那里。”
“你再骂,我就不把你弄回去了!”方浊在我身边说道。
我扭头一看,方浊竟然正在我的身边,她也被拉进来了!
“快,”我急忙说道:“把我们弄回去。”
“急什么?”方浊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我还没来过这裏呢。”
“这裏是玩的地方吗?”我喊道:“你不怕啊?”
方浊还在好奇的打量,我无语了,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怕。
“以后我要去那里玩,你得陪我。”方浊找准了机会要挟我,“还有,不准跟我捣乱。”
我恨不得要打她,可是只能说好话“好的,我答应你。我们回去吧。”
“那你要帮我。”方浊还在使性子。
“怎么帮,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谁说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啦?”方浊说道:“这个饭庄,全部都被拉进来啦,只有王师兄他们还在原处。”
我心裏升起一股很难受的情绪,就是那种黔驴技穷的感觉,原来少都符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这次,它应该不会再跟大鲵村的洞子裏面一样,对我手下留情了吧,它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呢。它喜欢捉弄人,用内心裏最难的取舍的东西为难我。这次,它会那什么东西,要我选择……。我他妈的还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
“快告诉我,我们在这裏走了多少刻分了。”方浊说道:“我想回去了。”
“闰十一,小余三,起一十六刻四分,尽于七刻七分。”我还是算水分最快。
方浊听到后。隔了一会,约莫是两刻十二分(水分包含空间和时间的信息。不同于平时的时间度量。)之后,饭庄里的光线突然变亮。
王八和三个军人清晰的站在我面前。
王八连忙问我:“看见没有。”
我摆摆头。向邻桌的食客看去。王八说道:“怎么刚才,他们也进去了。”
我说道:“他们本来就是从那裏面出来的。”
我的话刚说完,那些食客都站了起来。向我们走过来。屋内的苍蝇到处飞绕,食客们站立起来,却都开始跳动,把身上的蛆虫纷纷抖落在地上。
王八掏出身上的旗帜,我看到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鬼魂,和当初大鲵村老严招来的一模一样。看样子,王八这一年,真的没浪费时间。赵一二看人真是很准。
军人也掏出手枪,警惕的举着。
可是那些食客还在继续跳动,跳的越来越厉害,把身上的肉都抖往下掉落。可是掉下来的肉块,落到地上,就四散,化作蛆虫和蟑螂。
“啊——蟑螂。”方浊叫喊起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
饭庄的厨子和服务员也加入到跳跃的队伍,他们把身上的肉体纷纷抖落,都变成骨架。
可是这些东西,在王八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了。王八嘴裏念了几句,手里的青旗摆了摆。那个几个鬼魂就把骨架拆的一干二净。
我现在回忆起来了,怪不得饭庄里那么浓烈的蒜薹炒腌肉的味道。我狂吐起来。
王八拉着我走出饭庄,下午的太阳光明亮,我看见饭庄其实是个很破旧的老式房子,门窗都是残破无比。裏面堆得都是杂物。一些死猫死狗的尸体被人扔在裏面,有的已经腐烂的很厉害,散发出猛烈的恶臭。
我忍不住扔了个石头进去,砸在一个死狗的尸体上,嘭的一下,无数绿头苍蝇飞散开来。
我又想起腌肉炒蒜薹的味道,再一次弯下腰,吐起来。
我对王八说道:“我们来的太急了。”
“是的”王八说道:“应该多了解点情况的。”
王八的心思我明白,我们今天还是先离开这裏,找个地方住下。
我们上了车,却没想到,王八说道:“今晚到金顶的酒店去住。”
“妈的!”我骂道:“要爬好久的山呢。你忘了读书时候,我们爬了好久吗,老子都累死了。”
王八笑道:“那做滑竿吧。免得大半夜的还在爬山。”
听王八这么说,我才放心。
到了金顶,已是晚上子时。
我没想到,王八的安排我们坐的滑竿,竟然是他所御的鬼魂抬起。鬼魂抬着我们,在山路上飞奔,本应该很早就到金顶。可是在王八却要避开路上行走的游人,只好走走停停,耽误了时间。
在金顶的宾馆安排好住宿,吃了饭,王八并没有回房。我准备睡觉,方浊却来找我,要我陪她到处转转。到了宾馆边的平台上,果然看见王八正坐在悬崖边的栏杆上。正看着玉真宫的方向。
怪不得王八要到**山最高处来,原来他要重新仔细的看看玉真宫的方位。我也走到王八身边,我翻过栏杆,坐到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无底的深渊。我的腿在一阵又一阵的发麻,我喜欢这个感觉,王八有惧高症,他从来不敢这么做,当年坐在学校教学楼的顶端,我就是随意的坐在水泥墙墩的靠外侧,而王八却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
夜风吹过山巅,冷的我身上发抖,我把衣服扯紧了点。点燃一支烟,递给王八,王八接了。方浊在平台上到处乱窜,一惊一乍。
我和王八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昨天在梨花湖宾馆,王八想跟我说话,我心裏埋怨他,故意早早的睡觉。现在,在这个环境里,眼看着空明的夜空,连绵的山峦,心胸陡然开阔。不禁为自己跟王八怄气而觉得好笑,我和王八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若还是这样相互隔阂,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我想通了此节,主动跟王八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你喜欢另一个班的女孩,要我去帮你送情书……”
王八嘿嘿的笑了一声,“你差点被她班上的几个男生打残废。”
“就是啊,那个出手最重的,就是她的男朋友,他们把我当做你了。”我回忆起来,当年多开心啊。大家都傻不愣登,没心没肺。哪像毕业后,有这么多的烦恼。
王八抽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
“后来那个女孩,说我很有意思,可以先处处。”我说道:“估计她看见我被揍的够呛,心软了。”
“错,应该是他看见我情书写得有文采,被打动的。”王八纠正我。
“不是,不是,你才错了,她应该是看中我的,不然为什么我把她带到你面前,她就跑了。”
“她害羞吧……”王八说道:“她应该是看中了我的才华。”
“少在我面前臭美。”我说道:“她是看见我为她挨打,被感动的。”
“你又来了吧,她是喜欢我的,我知道。”王八跟我争起来。
我连忙转开话题,“不晓得那个女孩,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叫什么来着?”
我把王八看着。
王八愣了半响,抠着头发说道:“我还真想不起来。”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耸着肩膀,吭吭的笑起来。
旅游区的几个安保人员看见我和王八坐在很危险的位置,隔着好远,就对我们警告,口气很不客气。见我和王八不理会,向我们走过来。
三个军人拦住了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几个的声音立马就小了。点头哈腰的走开。
我现在心情好了很多,随着王八的目光看向玉真宫的方位。
我对王八说道:“那片山地,颜色变了。”
“恩。”王八说道:“现在是他们的白天。”
我对王八说道:“我白天就看见了,四周的山头,都在他控制下。”
“幸亏你来,”王八说:“我看不见。”
“那个东西……。”我问道:“少都符,到底和玉真宫有什么渊源。”
“我只知道,玉真宫不是第一次被烧。”王八说道:“每次被烧,那年就瘟疫横行。”
这是我意料之内的事情,我并不太震动。
“我去了监狱,布置线路的电工说他冤枉。”王八说道。
“反正布置线路都不正规,出了事,找他,也没错,”我说道:“总要有人要负责。”
“可是那个承包人,”王八说道:“我找不到他。不知道去了那里。”
“你是说,少都符没有能力自己烧玉真宫。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我知道了王八的意思:
原来这世上有少都符的信仰者,他们一直在等机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问道。
“老严。”王八说道:“老严很怕。我看得出来。”
我把王八看着,等着他继续说。
“老严有个很厉害的对头,我知道他很忌惮,他在找帮手,来对抗。”王八沉声说道。
“所以他找到你。”我说道:“是不是,他的那个对头,和少都符也有关?”
“我不知道,”王八说道:“这都是我的猜测。”
我又向玉真宫的方位看着,无数道黑气,正在从那里慢慢升起。
王八拿出罗盘,又招呼军人,拿了个笔记本,输入干支和水分。开始仔细的计算起来,我看了看,电脑里是个软件,运算着道教的算术。王八倒是会省心,高科技都用上。
王八算了很久,对我说道:“明天晚上,我们再去吧,亥时一刻,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你这一套就用不上了。”
“是的。”王八说道:“到时候,就靠你来算。”
我点点头。
王八突然笑起来:“就知道你会答应。”
从山下走了个道士上来。
王八连忙起身,向那道士作揖。道士看了看王八,王八掏出一个卡片,递过去。
道士一脸的虬髯,是个中年人。看了王八的工作证。向金顶的顶端走去。我和王八连忙跟上。
到了金顶的铜殿。
道士站立住。反身给我们唱诺。
我按照俗家方式,拱了拱手。
“王道友”道士说道:“那是坤雷,不是从天上来的。”
我听得晕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王八把铜殿的墙壁慢慢的摸着,说道:“是的,这个铜殿,应该能够把所有的雷电都吸引过来。”
“我们也没办法,”道士说道“管理局招的商。”
“所以他们租宫殿为幌子,暗地设坛招坤雷。”
我在一旁听得糊涂。问道:“直接放火不就完了吗?”
王八和道士向我看过来,一脸的鄙夷。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玉真宫是烧不燃的,六条水龙围着。”王八对我解释。
我不说话了。
“就在这裏。”道士在地上画了个图,说道:“在有孚。”
王八点头说道:“谢了。”
道士说道:“师叔说了,这个事情,不便亲自来见你。莫怪。”
王八唱诺说道:“改天来拜访。”
道士飘飘的往山下走去。
我不再问什么,我看见道士画的图就是玉真宫废墟的大致宅基方位。他说的“有孚”,我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时间和方位都知道了。
我和王八心裏平静很多,事情肯定是躲不过去,一切明天再说吧。
王八和我走回宾馆,我以为他要去睡觉,养足精神。却不料王八猛的来了一句,“疯子,想喝酒吗?”
“有没有下酒菜?”我笑嘻嘻的问道。
王八喊道:“方浊,给我们弄点菜来。”
方浊连忙往厨房走去。
翌日早上醒来,天气蒙亮,心想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在山顶看看日出。
走到平台,看见王八个方浊都坐在栏杆边,呼吸吐纳。我看见王八一呼一吸之间,身上的青光忽明忽暗。方浊倒是有点心不在焉,看见我来了,给我眨眼睛。
我坐到一边,点上烟抽起来,等着他们周天结束。
太阳从远处山峦巅峰上慢慢钻出云层,天开始大亮。王八和方浊站起身,和我回到宾馆。继续休息,到了中午大家吃了饭,向山下走去。路上迎面碰见了一个年轻的道士,却是擦肩而过,并没有和王八打招呼。
走到半山腰笔直陡峭的石阶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往上爬,看见我们了,连忙停下来。我们走近,领头的一个当官摸样,连忙把脸上的墨镜摘下,“王道长。”那人向王八恭维的伸出手来。
王八略有点奇怪。迟疑片刻,还是把手给伸出来了。
“叫我老孔、老孔。”那人说道,把自己的姓说了,却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看着他的穿着和气质,我和王八都猜到了几分。
老孔和他身边的人和我们一起走着。老孔走在王八身边,看似随意的问道:“王道长到这裏来,玩的尽不尽兴啊?见到主持没有?”
王八敷衍说道:“来拜山的,可不敢惊动道长。”
“那王道长接下来去那里游玩啊?我找人给你当导游,这山太大,每个熟悉的人带路,太浪费时间。”
王八笑道:“我来过这裏,认得路,不用你劳心。”
王八不软不硬的话,让老孔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不停地跟王八扯淡,旁敲侧击。王八随口敷衍,态度一般。一直到了我们上车,老孔才住嘴。
王八进了车内,有退出半个身子,向老孔道别。老孔脸上堆着笑容,僵硬的很。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自己是什么职务。
我们在路上拖拖拉拉,一直到到了天黑,才又开到玉真宫附近。我和王八下了车,方浊也下来。
王八拿着罗盘围着废墟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嘴唇在轻轻的动着,思考计算。
到了亥时,时刻就到到了,我们就要再一次走进废墟。
这时老孔那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出来,把王八拦住:“王道长,能不能就此为止。”
王八摇摇头。
老孔站在原地,不让我们过去。一直跟随王八的军人,其中一个动作非常敏捷的把老孔架起,另外两个把老孔和旁人隔开。
老孔喊道:“你们是谁?敢在这裏随便打人!”
架住他的军人说道:“你没有权限问我的身份,你要是想问清楚,叫你们的领导来。”
老孔其实是知道王八的身份的,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不再反抗。军人见他不动了,把他放开。军人用身体把我们和老孔一行人隔开。
我和王八方浊向废墟里走去。
老孔在后面喊道:“王道长,你就算是有这么大的背景支持,这个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
我向老孔看去。他现在的表情极其激动。我忽然没来由的冒起一个念头,老孔肯定是见过少都符的。至于他和少都符的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就不可而知了。
军人仍旧警惕地注视着老孔众人。看来他们收到的任务就是无条件的听从王八的命令,确保王八调查事件,不受到任何外来干扰。
我和王八走到废墟里,才一天时间,这裏突然多了好多动物的尸体,死鸡,死鸭、死猪、死狗,还有死猪……。都是死了很久的,腐烂的厉害,到处都是。我被恶臭熏的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把鼻子捂住。可臭气仍旧不住的往鼻子里钻。
王八按照昨夜那个虬髯道士在金顶提示他的方位,用脚踢开上面的破碎砖瓦,和一个死鸡。露出一个青石板,王八用一个毛笔在青石板上开始画符,也没看他蘸墨水,片刻间,就画了一个巨大的符贴出来,我没见过这种符,有点像青城派道符的风格,但是符中的飞线,串的更长更繁复。
王八在青石板的上首,焚了一炷香,我估算着时间,香燃尽的时候,就是亥时一刻。
亥时一刻,香燃尽。
王八画在青石板上的道符,发出青光,在黑夜里明亮非常。王八弯下腰,用手去抠石板的边缘,我突然想通了,王八画的符,就是要让石板能够翻起来。我也跪下,帮着王八。
石板太重,我和王八用尽力气,也才挪动几分,石板和地面之间,露出了一点缝隙,缝隙里滚滚的渗出浑浊的白雾。阴冷的寒气,冒了出来。我身上忍不住发抖,可手上更加用力。
突然手上的石板突然变轻,石板竖起来。地上露了个黑森森的洞穴,是个斜斜往下穿去的通道,很狭窄,有台阶,非常陡峭。通道只能勉强一个人,慢慢探下去。
我和王八想方浊看去,方浊正在歪着脑袋吐舌头。王八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老严叫方浊来绝对是对的。没有她,我们根本无法做下去。更别说和少都符对峙。
王八先把自己的身体往下钻下去,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下挪,嘴裏说着:“疯子,你先,方浊最后。”
在洞穴的门口看不到王八的头顶了,我也学着王八的动作,坐在地上,用脚向下探去,脚落到实处,也慢慢的把身体向下,然后用脚,去探下一步台阶,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往地底走。
方浊却心急的很,等不到我继续往下走,就跳进来,一只脚狠狠的踩在我的头顶上,我下巴狠狠的磕在石阶上,疼的眼冒金星。张口就骂起来。方浊连忙道歉。
我忍着痛一步又一步向下挪去,方浊倒是伶俐,下得比我快,好几次都踩到我肩膀。我正想把方浊的脚狠狠的捶一下,可是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阖上石板干什么?”我在黑暗里大喊。
“当然要关上啊。”方浊喊道。
通道里又亮了起来,光线是从下方传来。“我们快点,通道的石板到明早就堵死了,石板的方位在不停的变化,别人想找我们,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洞穴。”
王八在下面喊着,我心裏一紧。脚步加快,手用力撑着两边的土壁,脚向下的探的速度加快。
这一截路爬了好长时间,至少十分钟,仍旧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向下腾挪。
我心裏计算,按照我们的下行的速度,这十分钟,我们至少已经爬到了地下三四十米的垂直深度。
我累得身上汗流浃背,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水,却发现越擦,头顶越湿。我用脸贴到袖子上,能够感觉,袖子湿漉漉的,被洞穴里的雾气浸润的厉害。
我们终于不用再慢慢的用脚向下打探。狭窄的通道爬完,就是一个小石厅。一个很窄的石厅,王八正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电筒,想石厅周围石壁,慢慢照着。这个电筒和去年老严在大鲵村的那个电筒一模一样。方浊也从通道下来,最后两步是都没落脚,直接跳下的。
王八不说话,电筒的光线穿过白雾,照向石壁,但只能照出一小片出来。石壁上刻着浮雕壁画。我还没有看壁画究竟是什么内容,我就诧异起来。
道家的壁画一般都是用画的,很少雕刻。倒是佛教传统,喜欢在石壁上刻像。
王八的把电筒的光线定住,嘴裏“咦”了一声。他也看出不妥。石壁的雕刻,全是夜叉。
道教宫殿的地下暗室,竟然有夜叉的雕刻。
王八慢慢移动电筒的光线,果然看到的都是佛教的雕刻。我和王八面面相觑。
王八想了想,对我说道:“玉真宫是朱棣修的。”
“朱棣修的,”我接上,“也就是道衍修的……。”
道衍是和尚,却行道家之术。这个说法有点错误,道衍的在佛法方面的修为,也是非常高深的。
“老严找你。”
“老严找我。”
我和王八同时说道。
我不做声了,听着王八继续说下去:“原来是因为道衍的缘故。”
道衍和王八一样,都是凡人入诡道。老严是在把王八往这条路上带么?
“这个宫殿就是拿来镇少都符的。”我说道。
“我们到这裏来,不是找赵先生的魂魄吗?”我说道:“难道还要把少都符给镇住!”
“不镇住它,”王八说道:“怎么拿得回师父的魂魄。”
“这是你和老严之间的交换吧。”我问道:“你拿回赵先生的魂魄,你帮他搞定少都符,他还给你弄个厉害的帮手。”
我把方浊指着。
方浊倒是无辜的很,见我们两个人说话的语气不善,脸上挂着惊恐。
石厅里突然闪了一个影子。
从左边的墙,晃出来,慢慢的,慢慢的,走过我们的身前,进入的前面的石壁。
我和王八都呆住了,甚至都没有去拉住那个影子。
方浊问道:“这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是的,这是金仲。
我没看清楚脸,但是从身型上,的确是金仲不错。
石厅里的湿雾弥漫,我和王八的视线所及,只能局限于王八手中电筒的光柱。金仲的影子,慢慢的深入到前方的石壁之后,我对王八说道:“为什么是他在这裏?”
王八说道:“他也见过……。难道也被惦记上了?”
我和王八相互说不下去,我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裏能看到金仲,而且很明显,刚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不是活人。只是个影子,和金仲相似的影子而已。
我们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缘由。不再探究。王八把手中的电筒慢慢向左方移动,照到了左侧的墙上。墙上是的壁画,不再是佛教的典故。而是一群看不到面目的人,相互拥挤着,围成一个大圈,圈子的正中,刻画的是个篝火,篝火旁倒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具尸体。尸体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体比例和其他的人物完全不成比例,完全是个巨人的体型,高出旁人几倍。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兽皮制成,挂的都是动物骨头,诡异之处在于,这个人虽然是正面朝外,但我们看见的是一张五官扭曲,獠牙狰狞的面孔。
我能够感受到这个墙壁上的人,头顶有无数的气流在回旋。
“这是!”我一把抓住王八的胳膊。
王八也愣住,嘴裏说道:“这就真是怪了,这种情况,不应该出现的。即便是儒释道合一。这个宗教也不在内啊。”
听王八这么一说,我能够肯定了,这面墙壁上的浮雕,突出的是萨满的祭祀场面。那个身型巨大的人,就是萨满的祭司,之所以把他的体型刻画的这么巨大,是来自于对他能力的崇拜,而并非是因为他真的有这么巨大的身体。
“是不是因为元朝的缘由?”我问道。
“元朝的蒙古人开始信奉喇嘛教了……也许最上层的蒙古贵族,仍旧还是相信这个原始的宗教吧。”
还有一面墙的的浮雕没有照到,我对王八说道:“右面的墙壁壁画,我猜是摩尼教。”
王八也点头,“恩,拜火教是朱元璋发家的起点,你说的应该没错。”
可是王八把电筒照向右侧的墙壁后,我和王八都惊呆了。
壁画跟摩尼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当然会看到的光明火炬没有出现。
壁画上出现的是一个人,面目祥和,双手伸展开来,头顶后方是一个圆圆的光圈。一副悲悯世人的情绪充溢于墙壁。
我和王八实在是太意外了。王八愣了好大一会,才说道:“疯子,不奇怪,北宋就有景教的记载。”
在道教玉真宫的地下石厅里,三面壁画,没有一副是跟道教有关。这让我愈发觉得诡异。
我想了想,对王八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也许是道衍召集了这个几个宗教在中土的首领,共同设计了这个石厅。”
“只能这么推想了。”王八回答:“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身后的墙是我们进来的方位,是不可能有壁画的,这个寺庙宫殿的习惯,就算是四面墙壁的石厅,也会遵守这个习俗,留一方出来,做生门。
王八和我好奇心不死,又挨着把三面石壁看了一遍。这次我看得更加仔细,我发现夜叉吃鬼的姿势和刚才略微有所变化,萨满教祭司的身体,又变大了一些。我能听到基督教堂的唱诗声,很微弱的声音,但我真的听到了。
我对王八说道:“别耽搁了,我不想在这裏呆了,太古怪。妈的,道教的东西,却扯上这些外来宗教来镇邪。”
“也许,这是道衍所做努力。”王八说道:“你别忘了,诡道也不是道教。”
我把手按在右手墙面,耶稣的左手地方,对着王八说道:“我算出来了,就是这裏,你听得到唱歌的声音吗?”
王八把电筒直直的对着那里,“我听得到,叫你来干嘛。就知道你会跟着学听弦。”
我和王八用力向墙壁推,果然是一扇小石门,隐藏在墙壁上,石门很重,在我和王八的合力下,慢慢的滑动。我和王八累只喘气。只推开了十几厘米。
“我来帮你们。”方浊说道。
“不行。”王八立马制止方浊,“你就老实的跟着我们,记好了,我叫你出手的时候,我喊你……你千万别自作主张。”
门虽然很重,但还是慢慢的被我和王八推开。
门后的通道,就大了很多,跟石厅一般的开阔。仍旧是斜斜伸向地下,坡度却平缓了很多。
我们不说话,顺着地道,往下走去。
我看着前方的总是黑漆漆的不知道尽头在那里。这神秘的甬道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何方,心裏惴惴不安。
我们走的很快,这甬道在地下还拐了几个弯。
在我们走了半小时后,又向左侧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我们停下了,我和王八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气,沮丧起来。
通道仍旧是斜斜朝下延伸,可是前方的通道被水给淹没。
“怎么办?”我一筹莫展。
王八想了好久,蹲下来,用手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慢慢比划。
王八对我说道:“我们得潜过去。”
我对王八骂道:“你说潜就潜吗?万一通道都已经被地下水给淹没了呢?”
“应该不是。”王八说道:“这个应该不是地下水,而是当成修地下宫殿的时候,人为灌入。目的就是隔挡裏面的东西。”
“你说这个水,是有讲究的?”我问道。
“是的,放心吧,我算了,最多七米长。我们潜过去没问题。”王八说道:“我先来,无论有没有出路,我都游回来。”
看样子王八是铁了心,要去了。我也不再阻拦。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王八慢慢走入水中,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
我心情紧张,生怕王八一去就不回。时间过得好慢。等了好久,水面晃动,王八又从水里冒出头来。
对着我喊道:“没错,就是七米。那边是个大殿。”
“你他妈的怎么能猜的这么清楚?”我欣喜的说道。
“王师兄刚来北京的时候,天天泡在藏书室里。”方浊说道。
王八笑了笑,“还真用上了。”
我却知道王八肯定是专门在找跟诡道有关的东西。歪打正着,领悟到了道衍修建宫殿融入的奇门。
我和也走下水去。准备和王八一起过去。
可是方浊却瑟瑟的不敢过来。看着方浊迟疑的样子,我就知道了,这个死丫头不会游泳。
王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劝说方浊不要把水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拉一推,把方浊架在中间,潜水过了这个被水淹的过道。
水腥臭无比,我从另一头,刚探出头,就急急忙忙的钻出水面,尽快的离开这个片脏水。
我的头刚从水里探出来,就觉得有点不习惯,太亮了。这裏光线太刺眼。让我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暂时睁不开眼睛。
三个人都从水里钻出来,方浊正在呕吐,把喝进腹内的水吐出来。
我抬眼向四周看去。
这个个天然的大洞厅,非常巨大,比三游洞(笔者:三游洞主厅的面积有几百平方米,空间有十几米高。)的主厅还要大上几十倍。
洞厅里到处是石钟乳,石钟乳表面散发着晶莹的光芒,仿佛嵌着金粉,这众多的石钟乳在一起,光线当然刺眼,把洞厅照的明亮无比。
我想洞厅的尽头看去,一个建筑建在那边。
我们向建筑走过去,来到建筑跟前。
只是个面积两百个平方米的宫殿,在洞厅里的光线下,看见宫殿的墙壁都是青石砌就,顶上都是红色的亮瓦,只是时间久远,颜色退却。
房梁的檩条也已经腐朽,几处房顶,已经垮塌。
王八却没有跟我一样到处张望打量。他眼睛正死死盯着宫殿的大门上方。
我也看过去。大门上方的牌匾,上的字是用火灼出来的字体,是端正的楷书:
“宫真玉”
我看着牌匾,心想,原来真正的玉真宫是在地下。
正想着此处,我又看到一个影子,,慢慢的从宫殿内走出来。很慢很慢,没走进之前,我还在想,为什么金仲的影子会在这裏出现。
可是那影子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浑身的感到彻骨的冰凉。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彷佛结了冰贴在我皮肤上。
这个样子走到跟前,我看明白了,不是金仲。
而是我。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甚至还自作聪明的认为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我左右摇晃身体。可是那个影子,并没有跟着我的身体晃荡。
那个影子——也是我。面无表情的看向王八,然后开始咧嘴,我认为他在笑。可是看不出来脸上有任何的开心。只是慢慢的裂开嘴巴,露出牙齿,脸上的笑纹,一道一道,深刻清晰。
我忍不住叫起来。
我害怕得厉害,突然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在面前,放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那个影子,把脸朝我看过来。我看见面前这个应该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孔。我把眼睛闭上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我能真切的感觉到他还在我面前。
“疯子。”王八喊道:“他脸上没疤子。”
“什么?”我问道。
“你他妈的脸上一个疤子,他脸上没有。”王八接着说。
我连忙睁眼看去,果然面前的这张面孔,和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不同。我左脸颊的一个疤子,它没有。我下意识的用手指往自己的脸上摸去,手指按着自己的那个疤子。对面的面孔,愣愣的把我盯着,我看见他的手指也我一样,慢慢的按在脸上,却是右脸。他接下来的动作,更让我心惊,他的手指尖,突然猛地伸出了指甲,戳进脸庞,慢慢的划起来。他的脸皮被慢慢的划开,破开的皮肉向两边绽开,可是他什么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显露出来。
而我的脸,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我感觉我的手指湿湿的,捻了捻,一股血腥味道钻入鼻孔。我看着我的手指,觉得太不可思议,我手指上全是鲜血。
我惶急起来,伸手向对面的影子抓过去,可是影子是个虚幻的影像,慢慢的消失在空气里。
我转头向王八看去,王八也愣住了。
“是我吗?”
“不是你吗?”
王八招呼方浊过来,拿了个纸巾,递给我,我在脸上揩拭。没两下,纸巾就被血浸湿透。王八拿出背包里的药,给我敷上。
我对王八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他在警告我们,他有这个能力。”王八说道:“他能收魂。”
我想明白点了,刚才金仲的影子,估计也是这个情况。
“既然他能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仅仅只是警告我们?”我看着王八说道。
王八脸色露出点笑意,一闪而逝,只是嘴角稍微撇一下。我就明白了,妈的,王八挑这个日子来,当然是有所准备。这个时候,是少都符最弱的时候,弱到只能用一些幻影来威胁我们。
“为什么没看到你的影子?”我问王八。
王八脸色的表情瞬间凝固,“我已经没有了。他收不到。”
我觉得王八变得比那个少都符还要诡异。他现在和那个罗师父,有什么区别。
我们和王八对望着。我不知道王八到底在想着什么,他掌握的事情太多,比我想象还要多得多。我觉得王八已经完全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方浊也被我们之间的气氛感染,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背上的汗毛突然竖起,没来由的竖起来。这个是我对危险的预感。我看见方浊不安起来,她也感受到了。
有危险在逼近我们。
王八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疑惑,“有东西?”王八轻轻问道。
我愣着不动,我在用全身的感觉来感知,这个预感十分强烈,可我分辨不出来自于那个方向。
王八警觉地扭头向四周看起来。
“别动!”我急切地制止王八。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王八这么做,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我偏着脑袋,闭上眼睛,慢慢的听起来,听着洞内可能发出任何细微的动静。
洞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方浊急促的呼吸声。我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方浊。方浊连忙用手把嘴鼻捂住。
我继续听着,石洞的西北角有一个水坑,石壁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刚才已经滴了十四滴。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这个洞厅里,按说应该有不少虫豸,即便是没有大型的动物,这么也要有某些藏在地底的昆虫啊。
可是没有。
这个洞厅里,没有生物。任何生物都没有。为什么。
既然没有生物,可是这个强烈的威胁从何而来。我身上开始冒汗。
我听到了一点动静。非常细微的动静,若不是学了听弦,作为常人的我,是绝对察觉不到的细微响动。那甚至不能算响动,就那么一点时间,短暂到不能用世上的任何时间单位来度量。
这个动静被我听到了:在上面。
我慢慢地把头仰起,看向洞厅的顶部。王八和方浊也学着我的动作,把头抬起来。
洞顶的顶部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无数的石钟乳向下吊着。
光线很明亮,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当。但我知道,有个东西,就在那里。
我现在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我集中全身所有的精力,努力感知头顶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十分钟,也许更长,我没精力去计算时刻了。
我的头都仰酸了,我打算放弃。也许是我错了,我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听弦这么高深的算术,我才学会不久。
正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我眼睛花了一下。
洞顶的石壁,稍微变化了一下形状。也是很细微的变化。
若不是我先听到,我肯定是看不出来。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厅看着,那东西移动的频率快了一些,两分钟后,它又动了一下。
这次移动的时间长了点,有了一眨眼的长度。
我看明白了,要非常仔细的看,我先看到的是一个爪子,然后看到另一个,根据爪子的方位,确定出它的身体。
这是个滑腻的蜥蜴,有着保护色的蜥蜴,它的皮肤和洞顶石壁的颜色完全一致。可它不是变色龙,甚至说是蜥蜴都不准确,因为,它有个青蛙一样的头颅。
更让人胆寒的是,这个蜥蜴的体型,它的身体占据了洞顶很大一部分面积。和它相比,大鲵村的那个巨大的娃娃鱼,简直就是个小泥鳅。
它的身体不再移动了,可是它巨大头颅上的眼睛,在慢慢的转动。它在看我们。
不对,它在找我们。
王八看见了我惊愕的表情,问道:“到底是什么?”
我慢慢的摇头,眼睛狠命的瞪着。王八知趣的不说话了。
蜥蜴在洞顶移动的越来越快,它在着急。
我蓦然明白,它看不见我们。
我对王八轻声说道:“他只能看见移动的东西。我们别动。我们可以说话,但是千万别大声,我估计它听力不好,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
“它在那里?”王八轻轻问道。
我嘟着嘴巴,朝蜥蜴的方位努嘴。
王八和方浊向蜥蜴的方位慢慢看去,动作比电视里的慢动作还缓慢。他们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一脸的茫然。但是他们知道,我没骗他们。
“它在找我们。”我对王八说道,“他急了,他看不见。只要我们不动,它就看不见。”
王八慢慢的把怀里的旗帜掏出来,这个动作,他用了好几锺。
“别。”我慢慢的向王八摇头。
王八明白了,又慢慢的把旗帜收回去。少都符喜欢养这样的宠物,这也难怪,地下世界,到那里去找地面的兽类呢。
无论是大鲵村的娃娃鱼,还是这裏的蜥蜴,都有个共同点,它们被少都符赋予了吞噬鬼魂的能力。
王八的眼睛在拼命的眨动,他在思考对策。
蜥蜴在洞顶扭动一会身体,转了个身,慢慢的从石壁上爬下来,这下,王八和方浊都看见了。
方浊吸了一大口气。
蜥蜴飞快的把头颅对着我们。幸好它的耳朵是个摆设,它不能听的很清楚。
方浊不用提醒,也知道不能做出动作。
我们三人,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蜥蜴慢慢的落到玉真宫的房顶上。在上面盘旋。不到一秒钟,他的身体就变成了红色,和房顶上的瓦片一模一样。
王八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看见他的后脑,慢慢祭起了一把宝剑。这是无意识的,王八自己不知道。
我看见那把宝剑就知道了,是螟蛉。我认得。
我向王八示意,把炎剑收回去。我们先躲起来再说。
我们乘着玉真宫顶上的那个蜥蜴,回转着身体,尾巴背对着我们的时候,连忙往后退,退了几十步,飞快地躲到一个大石笋的后面。
我们背靠着石笋,都不停地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我抚着胸口,一大口气刚刚吸入肺中。却梗在气管里吐不出来。
大蜥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们面前,离我们只有几步远。它的眼珠从眼眶里冒出很多,滴溜溜转着,我和王八都知道,它看见我们了。
“它这么移动的这么快?”王八问道。
“你傻啊。”我无奈地说道:“我也看走眼了,这是另外一条。它们太聪明了,刚才那条,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
面前的这条蜥蜴,嘴角滴着恶心的黏液,腥臭的很。舌头也从嘴巴的缝隙里挤出来一部分。
蜥蜴把我们看着,身体在微微晃动。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难。就是这蜥蜴欲发未发的时间,让我无比的难受。
当我看到蜥蜴的身体在后退的时候,甚至有了些许解脱感。
它要冲过来了。他的嘴在张开了,我和王八方浊三人,连它的牙缝都不够填。我看到了它嘴裏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
“我要走啦——”方浊忍不住叫喊起来。
“不行!”王八喊道,“你现在不能用你的本事。”
“那怎么办!”我也惊赫的大喊,我现在只能大声叫喊,仿佛这样,能够驱赶内心的恐惧。
“慌什么!”王八对着我大骂。
眼看对面的怪物就要咬过来了。王八还在叫我不慌。我难道等死不成。就算是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我也要跑了。
王八喊道:“别动!你他妈的别动!”
蜥蜴已经冲过来,它前行的速度非常快,又是这么个庞然大物,我心若死灰。
可是蜥蜴竟然扭着头,忽视我们,往旁边咬去。
“千万别动!”王八又一次喊道。
我看见王八把他身上的旗帜已经掏出来。他还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能想出这个点子。
可是王八所御的几个鬼魂无论闪的多么快,都逃不过蜥蜴的动作。它本来就是少都符养出来吃鬼的。几个鬼魂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就这么几秒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站着不动的时间。
我和王八方浊又飞快的靠近,一人躲在一个石笋旁,然后静静的站着不动。
蜥蜴吃掉了鬼魂,又扭过头来,巨大头颅上的眼珠慢慢的转动,脑袋左右慢慢晃动。它又在找我们了。我们三人都紧紧靠着后面的石笋。三个人相互看着,都神情紧张。
蜥蜴的头从我面前晃过,我闻道它嘴裏散发出来的腥臭,动物尸体的腥臭味道,我想起了地面上的那些动物腐烂尸体,忍不住要吐。我屏住呼吸,这个恶臭的大头颅从我面前晃过。
蜥蜴的头颅在王八面前晃过的时候,王八倒是镇定的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方浊就没那么沉着。本来蜥蜴的头颅很快就从她身前摆过,可是方浊忍不住身体吓得抖动了一下,那头颅飞快的掉转过来。在方浊身边一两米处,来回的嗅着,甚至把嘴巴张开。
方浊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蜥蜴察觉到了。但发抖这个动作幅度并不大,不能让蜥蜴准确的感觉到方位,蜥蜴就在方浊的面前来回的慢慢晃动。好几次肮脏的嘴巴就要触到方浊的身体。方浊竟然没有用自己的能力跑掉,我有点佩服她了。若是我,早就把自己弄到安全的地方。估计这个傻丫头,从小被人使唤,呼来喝去的习惯了,王八叫她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她就听王八的。
蜥蜴在方浊的面前晃动了好大一会,转过身体,向旁边的方向爬去,它的身体和洞里的环境又变得相似起来,爬了十几米远,尾巴还在我们面前摆动。
方浊一口去吐出来,眼看她身体放松,就要坐在地上。我和王八两人同时轻声说道:“别动!”
方浊眼睛瞪得老大,但是身体又紧绷起来,靠着石笋。
方浊马上就明白我和王八的意思了。刚才这只蜥蜴的尾巴还在我们面前没有消失。空中就蓦地探出另一个蜥蜴的头颅,只是这只是在洞顶上爬动,它是把头颅往下伸出来的。
方浊又一次经历了刚才的过程。那个蜥蜴又是不死心地在方浊面前闻嗅。我看见方浊把眼睛死死的闭上,嘴巴撅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还好,方浊挺过来了。
这一只蜥蜴也慢慢的爬走,它在洞顶上,身体被隐藏的太好了,甚至尾巴吊着,都像个石钟乳,只是这个石钟乳在不停的移动而已。
直到两个蜥蜴都走得没了踪影。我们仍旧不敢动,这两个畜生的智力不下于人类,竟然知道一虚一实地对付我们。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才说服自己,它们是真的走了。可心裏这么想,却还是不敢妄动一下。
王八和方浊估计和我是一般的想法。王八对我轻声问道:“走了吗?”
我闭上眼睛,不理会王八,仔细的听着。又听了好几分钟,才说道:“走了,听不见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走向王八的时候,我还是心惊胆战,生怕那个恐怖的蜥蜴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终于能够确定这两个少都符的宠物已经走了。
王八的脸又变得坚定。现在我知道,真的不能再耽误时间,紧紧跟着王八向着那个破败诡异的玉真宫走去。
我们走进了大殿,这个宫殿作为一个建筑物来说,还是不算大,裏面就一个大殿,并没有其他的房间。
我在裏面打量着,看见从房顶上,吊着无数明晃晃的东西。仔细看了,发现全是利刃,利刃都是被绳索吊在房梁上。我又想地下看去,地上也有不少同样的利刃,都是后端的绳索,因为时间久远,自行断了。
王八拉了拉我的袖子,指着头顶。我一看,这些利刃都有点古怪,按理这些利刃因为重力,尖端都应该垂直的指向地下。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而是稍微有点倾斜。并且倾斜的角度都不一样,我看明白了,所有的利刃尖端,都指向一个地方——大殿供奉張三丰塑像的前方。
王八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地方,对我说道:“他就在那里了。”
我点点头。
王八烧了一张符,那燃烧的符贴在空中飘着,飘到張三丰塑像前方,突然就落到地下。
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背对着我们,他的头仰着,好像在看着張三丰的塑像。背影一动也不动,也许几百年都是这个样子。
不对,他去年离开过这裏,我能肯定是他,那个在大鲵村的东西,趁着这裏失火,偷偷跑出去过的东西,就是我面前的这个身影。我把眼睛闭起来,想着去年和他面对过的感觉。是的,没错,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我能肯定是他。
王八还在迟疑,“疯子,我们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我低声说道:“看见他手上捏的一个布人没有,赵先生的魂魄在那里。”
少都符慢慢的转过身来。当我看到他的脸孔和方浊的一模一样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心裏准备,一点都不惊讶。倒是方浊张大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对王八说道:“它没形体,只能幻化出他见过的人的模样。”
“不对。”王八反驳我,“他能留住人的精魄,只要他见过的。”
“那他怎么不化成你的样子?”我问出口,看见王八的脸色。就明白了,王八的魂魄已经被自己封住了。少都符当然拉不过来。
少都符脸变了,变成了老严的模样。王八是对的。
少都符的身体在变化,越来越大,但是身型变得模糊。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什么把握能制住他,机会已经错过了。如果在大鲵村的洞里,我和王八齐心合力,也许能够把他拖出洞外。他很害怕到地面上去,我和王八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时我们没有做到。现在我们更难得做到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被无形的东西撕裂,但没有疼痛的感觉。我垂首向自己的身体看去,没有任何异样。妈的,我突然警觉,少都符在拉我的魂魄。
王八身后的炎剑祭起。向少都符砍过去,我身上的撕裂感停止了。
少都符的身体越来越大,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王八的炎剑落在地上,变成了当初的模样,一个红色的知了壳子。王八慌乱起来,他也许没想到,就算是趁着少都符最虚弱的时候,来找场子。我们在他面前,仍旧是不堪一击。
王八又把养的鬼魂招出来,几个小鬼把我们围住。勉强顶着少都符的身体。
我把螟蛉捡了起来,螟蛉瞬间化作炎剑,在我的手里,无比的顺手。仿佛就是天生长在我手臂上一般。
我用剑尖指着少都符,炎剑上的火焰炙热的燃烧。在这一刹那,我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螟蛉的力量,镇住少都符。
可惜,我也低估了少都符的强大。
炎剑开始结冰,寒气很快就传导到我的手臂,然后是肩膀,然后是全身。
我冷得连抖索都来不及。
王八的鬼魂也纷纷的散了。王八的身影在我的眼里,也变得开始模糊。
毕竟我们是人,那里能和少都符对抗,我心裏闪过这个念头。内心无稽的苦笑起来。
“方浊!”王八大喊起来,我不禁好笑,这当头了,王八还惦记着方浊。
“动手!”王八又喊道。
我明白了王八的用意,怪不得王八一直忍着不让方浊施展的她的能力。原来是留了这么一手。他该这么对付少都符,原来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可是不对啊,为什么他在老河口,非要方浊回北京。我又想起了那个电话,是的,那个电话不是方浊在捣乱,而是老严在告诉王八该怎么做。
方浊喊道:“不行啊,我拉不动,他太大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就我们。”
“不行!”我和王八同时大叫。
方浊要哭起来了,“他那么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他的真身到底在那里。”
“我来告诉你。”我对方浊喊道。
少都符的压力陡然松弛,他也感到害怕了。
我会看蜡,少都符的方位,在我眼里看的清清楚楚。
“張三丰的塑像!”我喊了出来。
露天的空气就是新鲜,我长长的换了一大口气。
方浊蹲在地上,正在干呕,我连忙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隔得近了,看见她脸上煞白。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这是用力过猛,虚脱的表现。我的手透过方浊的胳臂,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方浊已经体力透支,站都站不稳。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王八,王八已经把自己的所御的鬼魂,全部招出来,正站在他的身边,我看得身上发麻,我以为一个术士能够御养七个鬼魂就已经到了极致,可是王八的身边,站着四十几个鬼魂。我能看的明白,是因为,所有的鬼魂都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着,虽然相互参差,但仍一目了然。七个北斗,其中有几个星位是空位,但数起来仍旧很容易。
王八抬头看了看天。我也看去,果然天上的北斗七星正当头明亮。王八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我认识王八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能够如此细致的安排事情,并且还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稍有差池,就全盘皆输。我从来不相信电影里那些主人公无比睿智的预测事情的走向,并加以控制。可是王八做到了,就在我面前做到了。
我手中的螟蛉,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而出,回到王八的手上。
此一时彼一时,在地面上,王八的能力变得强大,而少都符却施展不开,他不属于这裏。此消彼长,现在没我和方浊什么事情了。
王八身边的鬼魂,身都冒出绿色的火光。
少都符,现在还是个道士模样,可是身型变得十分瘦小,甚至比方浊还要矮小。他的脸,布满脓包,溃烂模糊。黑黑的眼眶,对着王八盯着不动。
废墟周围,围着无数的兽类昆虫,密密麻麻,他们都隔在废墟之外,一时间进不来。跟着王八来的三个军人无比的紧张,举着手枪,不知道该瞄准那一个。
两个蜥蜴也从土里冒出来。现在它们的体型变得小了,也就是一米来长。蜥蜴想冲过来撕咬王八御的鬼魂,可是炎剑没有给它们机会,王八不用自己动手,炎剑把其中一个的尾巴紧紧的钉在地上,蜥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扭动,然后猛地挣断了尾巴。
蜥蜴怕了,不敢再向王八身前爬动。而是慢慢的后退,退到少都符的身边。少都符似乎安抚了蜥蜴,它们又钻入地下。
少都符的眼眶向我朝过来。
“王八,他说可以把那个人偶给我们。”我对王八说道。
“让他先给了再说。”王八喊道。
瞬间,废墟里到处都是布制的人偶,掉在地上,没有一百个也有好几十。
“还有——”王八又喊道:“雕像我要带走!”
我大骂道:“你还想干什么?”
“告诉他!” 王八喊道。
“你非要给老严卖命吗?”我几乎在恳求王八了:“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王八坚决地摇摇头。
废墟外的无数昆虫和野兽突然潮水般的往里涌动。军人开枪了,打死了几个野猫,那野猫本来就是死的。但是无数的甲虫爬到他们身上,军人丢了枪,在身上不停的拍打。
蜈蚣蜘蛛毒蛇……。都向废墟内爬过来。
王八身边的鬼魂,开始吞吃这些毒物,吃的非常快,我飞快的把军人一个一个的往废墟里拉。手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
我抬手看着,手已经肿的跟气球一样,现在开始变得痒麻难当。军人的身体估计比我还惨。
王八用手指着少都符,嘴裏开始念咒。炎剑祭起。少都符根本就无法移动,炎剑把雕塑狠狠砍了一下,火光溅起。石制的雕像,被切下一块。
我能感觉到少都符的惧怕了。当年道衍应该比现在的王八更凶恶,竟然能把少都符和石雕完全镇在一起,少都符无论去什么地方,真身还是在石雕里。
老严安排王八来抢这个石雕,野心太大了。
“你让他回去,别听老严的安排!”我喊道。
“不行,”王八对着石雕,嘴裏回答:“我答应了老严的,不然他不会帮我。”
少都符招来的兽类和昆虫都纷纷散去。
王八和少都符就在废墟里相互对望着。
大家都不动了。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现在不是考验法术的时候,而是看那一个的心肠更冷酷。
在我看来,王八的身体,比石雕还要坚硬。
我知道,这么下去,只有一条路,大家都鱼死网破。
可是王八,妈的,他难道就这么有把握吗。
时间过得缓慢,王八身边的鬼魂慢慢的把少都符给围住。
我的手臂到肩膀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军人都已经休克。
“再不去医院。”我骂道:“老子就死在这裏啦。”
“别瞎喊!”王八声音冷酷得让人死心。
当我感觉到少都符通过表示同意的时候,我心裏没有半分开心。
王八竟然也没有表示半分的激动。他看见少都符慢慢的隐入石雕,掏出符贴的动作异常缓慢。
一张……一张……
有条不紊的把石雕的各个气门都贴上。
我看见王八的脸上,一丁点笑容都没有。是的,他那里开心的起来,也许这个事件,只是他作为老严接班人的开始。我现在甚至想着,王八若是只是安心的做赵一二的徒弟该多好。可是他,也许当初拜赵一二为师的时候,便志不在此。
王鲲鹏,这名字起的……。
我升起一个很奇怪的感觉,王八的大名,我彷佛第一次真正的来看待,好像是刚听见似的。
王八收拾好石雕,从包里拿出几个药瓶,和注射器。我认得,当初我在大鲵村,这是老严给我用的那个血清。当时老严说只有两瓶,看样子,一年之后,这个东西不再稀罕了。
我那里知道,老严的那个机构,有一群炼丹的道士,每天在鼓捣这些东西。
王八依次给我和军人注射血清。
大家都萎靡不振。等到东方既白,我的手臂开始回复正常,军人的体质比我要好的多。也恢复过来。
王八吩咐三个军人,把石雕装好,放进越野车。越野车开走了。
“你算是给了老严一个交代?”我冷冷地问道。
王八不理会我的讥讽,在满地的布制人偶里搜寻。
我说道:“就在你左手的第三个。”
王八把那个人偶拿到手中,对我说道:“谢谢。”
我无聊的想到,谢谢这两个字,好像是在我和王八之间第一次出现。
我把其他的人偶指着,“这些怎么办?”
王八说道:“烧。”
我和王八把所有的人偶都堆在一起。点火烧了。
太阳本来已经冒出山头,天色已经开始变亮,但火焰冒起,天空又变得阴暗起来。乌云严严实实的把天空盖住。
“要下雨了。”我的话刚说完。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但我和王八并不在乎,王八把手上的人偶拿着,对着我说道:“疯子,我要亲手把这个送回宜昌。”
我笑起来,“妈的,难道你连这个事情,都要偷懒么。”
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可是我心情总算开朗了许多,无论如何,总算是能给赵一二一个交代了。我再也不用为自己的选择而对赵一二心存愧疚。
方浊被雨淋得湿透,身上冷的瑟瑟发抖,她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体力。王八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方浊的身上。
我扶起方浊,跟着王八往公路上走去。
王八边走边仔细打量着手中的人偶。
还没走到公路上,王八突然站立不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凑到王八身边。
我看见王八正捧着人偶,手在颤抖,抖的厉害。
王八的眼睛在拼命的眨动。嘴巴在狠命的咬着。
“怎么啦?”我心悸的问道。
“师父……”王八闭上眼睛,嘴巴张开,面如死灰。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说话了,我看见王八手中的人偶慢慢的散开,这人偶被雨水淋湿,布条开始散落,裏面几道青气在慢慢的飘出来。
“快把它们拦住啊!”我情急的喊道。
王八一动不动,手上的布条完全的散了。
我知道王八也没有办法聚拢这些魂魄。因为,这些魂魄已经没必要再凝聚了。
“怎么可能?”我故作轻松的对王八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我他妈的跟着你折腾这么久,难道白干了?”
王八扔掉手中的布条,慢慢的向前走着。根本不理会我的追问。
而我却如同发了神经一般,不停地问王八:“怎么啦……怎么啦?”
其实我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可是我还是不停的问,王八不理我,我就对着方浊,不停的问、一遍又一遍的问。
我不停地问。方浊没有精力回答我。
我就问我自己。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告诉自己那个答案。所以我只能不停重复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我的脸上全是雨水,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王八和方浊的身影。
雨下的更大了。
(玉真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