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龙蛇争霸(1 / 2)

宜昌鬼事 蛇从革 30412 字 1个月前

王八现在很郁闷。回到北京后,什么都变了。老严已经老了很多,头发都掉完了。眼角的皱纹一直延伸到耳朵。老严说话做事,都没有了以往的魄力。

现在什么事情,都是王八在主持处理。

王八很累。心裏不停的怨恨疯子。

倒不是疯子和他作对的缘故。而是疯子把张光壁给放出来了。

老严一生中,最大的对头,就是张光壁。

这是老严亲自给王八说过的,但是王八不知道,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一路争斗过来。王八一直想问老严,关于张光壁的事情。可是没时间。

王八现在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都他妈的是疯子,这个糊涂蛋,这下铸成大错,把张光壁从那边给放了。王八想起来就忍不住要咒骂疯子的莽撞。

疯子把张光壁放出来的事件,王八已经派人回宜昌调查了。老严的机构,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全国各地发生各种突发事件。老严和王八都很关注宜昌,所以宜昌警方查获一起传销组织的消息,第二日早上通过老严机构的特殊途径传过来,王八就本能感觉,和疯子有关。马上就关注起来。

后续的情况,果然和疯子有关。传真过来的资料说的很明白,疯子在公安局,坚持说这个传销组织是邪教。王八看了当时事情的发生经过。和老严一起推测。肯定是疯子要替赵一二报复张光壁的这个组织,可是适得其反,让张光壁从那边给跑出来,现在连附在谁的身上都不知道。

老严当时精神就垮了。

老严当时就在王八面前失态,嘴角不停的抽搐,念叨着:“你的那个好朋友啊,你的那个好朋友啊。我安排的好好的人,让张光壁入套……我的部署,都被你那个好朋友给扰乱了,嗨……”

“什么意思?”王八很奇怪,“您为什么这么说?你本来就安排了张光壁出来?”

老严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以王八的智商,马上就知道老严有所保留。王八慢慢回忆老严的安排。

王八想了一会,对老严慢慢的说道:“你为什么不在我出发前明说?”

“你心软。”老严懊恼的说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

“那个小丫头才二十岁!”王八激动的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老严的神态慢慢恢复冷静。

“你让方浊把少都符拖出来,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因为少都符真的会散阴瘟!”王八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就是要让张光壁知道有方浊这么一个人。”

老严说道:“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能控制她,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王八追问道:“幸好张光壁也没有附到疯子的身上是吗?”

“你在跟谁说话,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吧。”老严的脸色严峻,“若是张光壁附在小徐的身上,你能控制的住他吗?你的那个好朋友是个变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影响下,改变了方向。”

“他扰乱了你安排的部署。”王八冷笑起来:“若不是他,张光壁现在应该是附在方浊身上了是吧,你肯定有办法制住方浊。可是疯子没让你达到目的。”

老严站起来,指着王八说道:“你要明白你现在的立场,记住,没必要感情用事。只要能镇住张光壁,谁都可以牺牲。”

“包括我,”王八说道:“是不是?”

“是的!”老严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八理顺了心中的思路,苦笑的说道:“少都符根本就对你没什么威胁,你就是故意让方浊的身份暴露在张光壁的视线里。我心无旁骛的对付害死我师父的凶手,张光壁就能轻松的找到方浊……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中,你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可是……”老严又叹了口气。

“可是,出了个变量一一疯子”王八继续说道:“方浊给我说过,我在对付那个叫花子女人的时候,他被老施骗到电影院里,看那个在荧幕里的中山装,可是疯子不让她看,还和电影院里的人打架,还要她逃跑。”

老严喃喃地说道:“变量……变量……张光壁又看中他了。”

“连老施的身份,你都早就知道,你是故意让他跑的,你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了。”王八摇了摇头,“哼哼,方浊这个人,就是你千方百计的找来,专门给张光壁当诱饵的!”

“我和张光壁斗了五十多年。什么事情我没见识过,安插个人在我这裏,还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老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安排。”

王八说道:“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那又怎样?”老严说道:“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王八站起来,要摔门而去。

“回来!”老严说道:“你跟我到北京来的那天起,你就回不了头了。你没有任何资格感情用事,想想你的师父,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王八转身把老严看着。

“别指望我了。”老严的语气颓丧,“我老了,你也看到,我没本事和他斗下去了,我把这个机构交给你,是真的看重你。”

王八拳头紧绷。

“现在的一切,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方式行事,我相信你的本性,你会做好的,你会利用你手上的权利去对抗张光壁的,是不是?还有那些你以前想帮,却帮不上的人。”老严的眼光变得柔和,“你是我这辈子最看好的人,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你不会让我失望。”

王八连续很多天,都没跟老严交谈。王八正在处理一件事情。**区的警察局,破获了一起蓄意自焚的未遂事件。还和一件失踪案有关。

被抓住的人矢口否认自己是*轮:功。也不是抗议的。

王八知道这个事情后,每天往局子里跑。和警察一起问讯,分析。

老严看到王八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王八。就做好了把所长的位置交给王八的准备,自己打算退休。老严的意图稍稍透露,研究所大院里,就开始传的风言风语。

王八没精神管这些事情,每天早出晚归,到局里去。

警察拘禁的是四个中年人,其中有个妇女,是另外三个男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的妻子。另外两个男人,一个丈夫的好朋友,一个是表兄。说白了,是个类似家庭的组织。

被捕前,他们在丰台的一个民房里,每天昼伏夜出,神神秘秘的。刚好片警去居委会了解情况,居委会的主任很随意的说起管辖范围内的情况。片警本来也没在意,听了后,回派出所的时候,路过那个民房。不经意的往那间房门口看了看,刚好门开了,走出一个男人,这也没什么。北京外来人口多,上夜班,白天休息的打工者不计其数。

怪就怪在,那男人一看到片警,就神情慌张,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愣了几秒钟,又反身回到门里。把门给关上。片警凭着警察的直觉,觉得有问题,估计是小偷。

片警连忙通知了派出所的同事,把刚才居委会主任说的情况,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处境报了,然后对同事说,想进去问问他们的暂住证。

同事想着估计就是一般的打工者,这种事情常有,查查暂住证,没有的话,督促他们补办就是。也不太留意。直到那个片警到了下班的时间也没回所里,就问问什么情况。

打电话明明通了,可是被人掐掉。同事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连忙几个同事,带了证件,一起去那个地址查看。

到了地方,门被撞开。裏面果然是有问题。满屋子挂满了不布条,白色的布条上画的稀奇古怪的符。警察控制住了屋内的三男一女。搜查房间,找到了一桶煤油,还有无数的蜡烛和黄裱纸、以及供奉的不认识的神像。

前两年动不动就有*轮:功的学员到北京来自焚。警察们都成惊弓之鸟,见到这些易燃的物品,又看到这些古里古怪的物事。嗯不认为他们是来自焚的都难。

可事情最大的蹊跷就是,那个通知同事的片警,失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于是这个小小的治安事件,立马成了刑事案件。

在三男一女这裏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发誓赌咒说自己不是*轮:功学员。也不是来自焚的。屋子里的东西,是他们从老家带来不假,但是走出于个人的习惯,绝不是来自焚的。问他们到底信什么宗教,他们说根本就不信什么教派,就是学气功,目的是强身健体,然后分别滔滔不绝的说自己以前得过什么什么病症,在学了气功后,身体恢复。至于问起那个失踪的片警,他们比警察还惊讶,说那个片警进来了,要查他们的暂住证,他们给片警看了,那片警就走了。

这些问讯都是把四个人分开问的。都对的上,没有破绽。

唯一回答不一致的,就是问起他们学习的什么气功的时候,那个女的说自己练的元极功,那三个男的说自己练的香功。这几个人的工作也符合常理,老点的男人给一家工厂守门,专门值夜班。另外两个男人在一家洗车场工作,也是专门上夜班,给的士洗车。女的晚上出去捡垃圾。这些都经过调查核实了。

“我们拥护党和政府的领导”王八见到这个几个人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这句话。

王八和刑警分析,他们不是*轮:功,这是肯定的。但是那个片警失踪,和他们有没有关联,还真不好说。刑警也没办法了,在那间租屋里,一点片警出事的痕迹都没发现,刑侦的老师傅,能很肯定的说,确实在屋里发现了那个片警的脚印,还有他喝过水的一个杯子上有他的口腔组织残留和指纹。现场还原能证实那几个男女说的不假:片警进来后,他们招呼他坐下,还给他倒杯水喝。然后把暂住证给片警看了,片警交代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就出门走了。前后就是十分钟左右。

警察没任何证据,他们是邪教组织成员,也无法证实片警失踪和他们有关。只能推测这几个人是失踪的片警最后的见证人,可不能断定失踪跟他们有关系。几个小时,把一个大活人弄得无影无踪,从逻辑上讲,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八却认定这个四个人有问题。警察局这边,按照程序,就要放人了。王八急了,他从这几个人的符贴上,看出这几个人的路数,就是和解放前的一贯道的路数一致。

王八就要求警察局,想尽一切办法,尽量多扣留这四个人几天。

王八要求单独和这几个人谈话,警察也由得他去。毕竟王八的身份莫测,来的时候,上面就打了招呼的。王八连续问了几天,都没有什么收获。到第六天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突然没来由地对王八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严**,张真人很念旧情……”

严**,就是老严的本名。王八一听,头就大了。连忙追问,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历和身份。那个男人却什么都不说了。又是满口的说自己是本分的打工者,拥护国家,拥护政府之类的废话。

由于王八的身份特殊,问讯的时候,专门交代不能录音。王八也拿不出口实,来证明这个人有问题。看着他们有恃无恐的模样,王八心裏焦急,连忙赶回研究所,想跟老严说起这个事情。

回到研究所,进了老严的办公室,王八看见老严正拿着一张传真发呆。

“你以前和张光壁到底是什么关系?”王八急了,这段时间他天天去调查,可没想到老严其实是知情的人。

老严没回答,把手上的传真给王八看了,王八一看,上面是一个布幡的图像,布幡上画的符贴,和自己在警察局调查的那几个人的布条上的符贴,一模一样。王八愣住了。

“这是从淄博发来的资料。”老严颓唐的说道,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看。

王八顺着老严的目光,看到办公桌上还有相同的传真。

王八看了看传真号码之前的区号。

“027、0371、0311、0310、0531、022、0532、0516”

这些传真的图片无一例外,都是一贯道的符贴。都是通过老严机构的秘密途径,传递到老严这裏。

“他在湖北河南河北都有信徒了。”王八看了区号后说道:“为什么山东的最多。”

“因为一贯道就是在山东发展最为旺盛。”老严补充道:“解放前。他在山东有十几万信徒。”

王八看了看,“还有天津。”

“那是他的老巢。”老严漫不经心的快速回答。

王八在流冷汗,能被追查到的就已经有这么多线索了。还有多少没有被发现。

“你既然撂摊子给我。”王八盯着老严死死看着:“总要把你们从前的恩怨说个清楚吧。”

老严不停的用收叩办公桌的桌面。

王八说道:“你以前和张光壁的渊源,不一般吧。不然他怎么会说和你有老交情。”

老严不用手指敲桌面了,抬起头,对王八说道:“我今天就是要给你讲这些。”

王八正待老严跟他说点什么。可是身上的电话响了,王八掏出电话一看,是公安局打来的。王八接了,裏面就传来刑警的声音,有点急切:“王所长,你快来一下……”

王八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那四个人都疯了!”警察在电话里说道。

王八关了电话,对着老严说道:“他们为什么会疯?”

老严沉着的回答:“他们被关了这么长时间,得不到张光壁的施教,精神就错乱。没什么好稀奇的。”

王八去了公安局,这四个人已然都疯了。都躲在角落里,把膝盖抱住,嘴裏喊念叨着:“我要看电视。”

任何跟他们说话,都不答应。

警察们准备把他们转精神病院。对王八就有点埋怨的情绪,当初是王八阻扰正常程序放人的,现在四个人都疯了,若是被媒体打探到风声,他们压力很大。

王八也知道,警察叫自己来的意思,就是这个事情,已经了结,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至于一个警察失踪的事情,也不需要王八来操心。

王八也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老严突然给王八打了电话,“把四个人弄到研究所里来。”

研究所本身是不能关押任何人的,不然王八前段时间也不会忙忙碌碌地两头跑。可是老严突然要求把这个四个人带回去。王八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老严要问他们。

王八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是把人带回来。

“我算是把警察局这边的人都得罪完了。”王八向老严抱怨。

老严看了这四个人,一言不发。马上把他们带到电视机前面,安放好影碟机和音箱。王八看着奇怪。不知道老严在搞什么鬼。

等电视机的画面一出来,王八就什么都明白了。

电视机了的影像,和上次过年的时候的一模一样,一个人在裏面打坐,嘴裏念念有词。

这个场面,不就是张光壁穿着中山装蛊惑信徒的方式吗?

可是现在画面里的人,不是张光壁,而是老严。

四个已经意识混乱的人,现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视画面。老严在裏面慢慢的说话,慢慢的控制他们的思维,催眠他们。

这个四个人,平静里片刻,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年长的那个男人,一点征兆都没有,忽然窜起身来,头顶向墙壁撞过去。

王八伸手去阻拦,已经晚了。那个人,已经血淋淋的躺倒在地,额头上裂了个口子,鲜血汩汩的流淌。王八连忙招呼人,来把这个伤者送往医院。

“别弄了。”王八对老严喊道:“没用的。”

可是老严没有停手。另外三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人事不省。

王八对老严又喊道:“没用的,他们早就被催眠得很严重了。”

老严仍旧利用那个电视机里的画面,对付这三个人。

王八想去阻止,但是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几分钟后,王八看着工作人员,搀扶这三个人走出去。冷冷地对老严说道:“这下,他们真的疯了。”

“对他们自己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老严,把电视机关上,“和被张光壁控制相比,他们还不如疯了。”

“原来不仅是他们这些人,还有我,我朋友,我师父”王八苦笑起来:“还有你请来的这些人,还有其他被张光壁控制的人……都是你们之间的玩物。”

老严慢慢地做到椅子上,身体虚脱,颤抖的厉害,勉强的说道:“他现在出来了,但是没选到合适的人偶,所以你暂时不用太担心他的势力。”

王八没心情听老严说的这些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张光壁是一个派系?”

老严说道:“曾经是。”

“我这几天查了很多档案……和张光壁有关的。”王八继续说道:“他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外界都说他死了……”

“你不用这么旁敲侧击。”老严说道:“是的,就是我干的,当初就是我趁他过阴的时候,突然发难,让他回不来的。”

“以张光壁的身份,若非是身边很亲近的人,是做不到这点的。”王八说道:“你当时走出卖了他。”

老严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

王八又说道:“哦,不走出卖,你在加入一贯道,成为他亲信之前,就是已经是这个机构的人。你就是你的前任安插到张光壁身边的棋子。”

老严说道:“我没时间跟你讨论道德。”

王八冷笑不已。

“他不仅是当年一贯道的道首,他还有一个身份……”老严虚弱的说道。

“什么?”王八问道:“什么意思?”

“他还是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过阴人。”老严说道:“四〇年他以一贯道领袖的身份在七眼泉成为道家的过阴人。本来你的师父赵一二九二年也能过阴,但是得不到天下道门的承认,所以一直都扳不倒张光壁。”

王八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今年又是选过阴人的年份。”老严在神经质的敲桌子。

“你要我去跟他一样,成为一名过阴人……”王八明白了,“这样,我才能两界都能对付他。”

老严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胜算很大。”

“什么意思?”王八问道。

“过阴人的人选的门派,都是经过天下道门推举承认,再到守门人那里得到认可。五三年是武当派,但是武当派推选的人选,没有被守门人认可。六六年是青城的主持,也一样。七九年是正乙推选的一个俗家弟子,也没有过守门人这一关……”

“我师父是九二年……”

“你师父虽然能过阴。”老严轻蔑的说道:“可是你们诡道势单力薄,其它的门派都不承认你师父的过阴身份。我当初好言相劝,要你师父以我们机构的名义。可是他不答应。”

“所以我师父一直都敌不过张光壁。”

“所以你这次,要带的人越多越好。人多势众。毕竟很多门派的长辈,都被我收拢。”

王八问道:“守门人在什么地方?”

“这个,你应该知道……”老严笑道:“就在你的老家一个地方一一七眼泉的道家聚会。”

“每年的三月十九。”王八说道:“原来七眼泉的聚会,还有这么个仪式,每隔十三年。”

经过这次交谈,王八每天都在研究所里,按着老严的安排,了解各个门派的道法。可是研究所里暗潮涌动,人心涣散,王八也能看出来。

龙门的几个老道士,纷纷向老严提出要告辞。老严好言相劝,这几个老道士去意已决。然后其它几个门派的几个道士也纷纷要求回山。

老严能劝就劝,不能劝的,就安排送行宴,赠送钱财给他们,好生安排。方浊的师兄也出嫁了,老严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婚礼办得喜庆热闹,日益冷清的研究所里,难得有件喜事。可是方浊在她师兄出嫁的那天,哭得一塌糊涂。

老严在方浊师兄婚礼的晚上,要王八到他办公室,王八知道老严有话要说。

老严的办公室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王八也懒得开灯。老严天天晚上都是这么一个人静坐着。就坐在黑暗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王八知道,老严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龙门的那几个道人。”王八说道:“估计是要转投张光壁了。”

“嗨。”老严说道:“人各有志,他们本来就和张光壁有很深的交情。”

“那几个正乙和全真年轻的道人。应该是看到我接班已成定局,不愿意在这裏耗下去了。”王八说道。

老严又沉默起来。王八也不说话,心裏想着世态炎凉。老严做的也没错,这些看到张光壁的势力兴起,见风使舵,或是对王八上位心怀不满的道人,就算是要走,老严仍旧对他们很宽厚。还不是在为王八收买人心,这些人以后也许会成为王八的对手,或者是站在王八和张光壁之外的旁观者,留一些恩惠在这裏,不是什么坏事。

过了很久,老严才又说道:“你接班的事情,出了点麻烦。”

“我看的出来。”王八说道:“不然你早就退休走了。”

“上头的人信不过你”老严说道:“因为你师父的关系。”

王八哼了一声。

“还有,诡道的名声不好,他们更希望我的接任看来自于势力更大的门派。”

王八说道:“你说服他们了吗?”

“这个不用说服,我坚持的事情,他们不敢太多干涉。”老严说道:“但你以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

“所以我自己要做点事情出来给他们看看。”王八说道:“不让他们看扁了。”

“这次你去七眼泉,用你诡道的身份,让你们的门派扬眉吐气一次。”老严说道:“不仅你要当过阴人,还要让世上明白,你的师承,不是默默无闻的门派。”

王八转身准备出门。

“你师父做不到的事情。我做不到的事情……”老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八打断:

“你不用激将我,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三月十九这天终于到了。我还在家里过了个五一节,三月十八这天,我跟父母道别。说有工作有事情,要出去段时间了,也许以后回来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我现在也很难找个像样的工作,你们在屋里,也不要太担心我在外面,……

父母乾着要去上班,听我唠唠叨叨的,觉得奇怪。老头关门前说道:“你在外面上班努力点,莫跟以前一样,找不到哈数(宜昌方言:形势),现在工作难的找。”

他们连我去做什么工作都没问。

找个也正常,从毕业来,六七年了,我换了无数的工作,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不把我换工作当今什么事情。

我睡了个懒觉,睡到中午才起来。然后坐车到西坪,已经是下午。

我走在西坪的山路上,前方长长石梁尽头,就是赵一二的栖身之处,无论身前,还是身后。这都是他的家。我记忆起赵一二刚失去法术,在这裏潦倒落魄,受尽楚大的折磨,县里官员的刁难的日子。心裏就陡得一阵雍堵,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山石树木,又升起了一股亲切感。两种滋味夹杂,鼻腔酸胀。

我打算在去七眼泉之前,来拜拜赵一二。虽然他不是我师父,他也没教过我任何法术。但是他在《黑暗传》上的日记,无疑对我指明了一条生活道路,让我知道,躲不过,就别再躲。他曾经经历的生活窘境,是我的千百倍。

他的这种情绪,也许就是我和他最相投的因素吧。

我走得离赵一二的坟头近了。看见一今年轻女人在赵一二坟头烧纸。看到背影,我认出是董玲。我默默地走到董玲身边,也跪下来,把手上的纸钱和香烛拿出来。董玲接了,替我点燃。

纸钱烧尽,仍旧是一叠厚厚的黑灰在这裏。

“赵先生看样子拿不到这钱了。”董玲轻轻的说道:“嗨,烧纸也是白烧。”

“他本来就对钱没什么兴趣。我们烧钱,也只是个心意。”

“你说赵先生在那边,是什么样子?”董玲的声音飘忽,不知道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根本就没在那边。”我说道:“他死了。真正的死了……”

董玲愣了好久,估计她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主动问她:“你什么时候下山去?”

“你呢?”董玲反问。

“我就呆在山上了。”我答道:“我就在山上找个认识的农户睡觉,明天一早,就去七眼泉。”

“我本来是来等王哥的,”董玲说道:“我以为他会来,没想到你来了。”

“王八不会在这时候,祭拜赵先生的。他要等到诡道这个门派在这次七眼泉扬眉吐气,才会来见赵先生,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觉得现在没脸见赵先生。”

“你的意思是说,他肯定会在这次聚会成为道家的拔尖人物。”董玲说道:“他真的得偿所愿吗?”

“当然,”我解释道:“他现在的地位,做到这点非常容易,而且,这也是我去七眼泉的目的。”

“你会帮他吗?”董玲诧异的问道:“你们不是翻脸了吗……”

“我为我自己。跟他无关。”我沉沉的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飞黄腾达,我不在场,还真不甘心。”董玲漫不经心的说:“我倒要看看,王哥真的发扬诡道,成了天下闻名的术士,会是个什么好场面……”

晚上我和董玲找了一家农户歇息。这家农户就是我从前偷了他家菜的。我一直记得他的恩惠。所以对他家很亲切。

晚上我睡不着,走到吊楼的木制凉台上看星空。董玲也在。董玲问道:“婷婷跟你联系过吗?”

“联系过,她现在在日本读书,上的什么什么医科大学。”我笑道:“我也会上QQ了。”

“你没打算去找她吗?”

“我怎么去找,难道我游泳去日本啊。算了吧,我还是别想这些天方夜谭的事情了。”

我说了这话,就靠着栏杆抽烟。董玲也知趣的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就无聊的看着远处的群山。

第二天一早,我和董玲,向七眼泉出发。

七眼泉和西坪的直线距离并不远,我和董玲坐车在国道上几个小时,就到了七眼泉所在的乡镇。然后问清方位,坐麻木往山沟里的小路行去,一路颠簸得厉害,小路的海拔却越来越高。道路越来越崎岖,终于走到一个半山腰,麻木停下,指着道路尽头的一个羊肠小道,对我们说道:“顺着这个路,直接走,就可以到七眼泉村。但是你们要快点,不然天黑前赶不到村子。”

我给了车钱,和董玲开始爬山。

走在路上,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看着大山直入云霄,头顶的岩石就压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似得。但是更不能往身边的悬崖下看,无底的山涧,让人心惊。

这么高的山上,怎么会住人,不仅住了人,竟然还有一个行政村。心裏想着,不禁好奇,住在七眼泉的村民,估计一年上头,都难得下一次山。

我和董玲天黑之前,赶到了七眼泉。和我想象的完全相反,这裏不仅住的有人,而且稀稀落落的农户还不少。少说有几百人住在这个大山高处的坪上。

七眼泉这个坪坝,还不是大山的最高处,这是个被三个山峰夹起的平地。南峰最高,西峰和北峰略矮。我仔细看了,坪坝上地势平坦,易于耕作。七股小溪,分别从三座山峰上流淌而下。我仔细数了,西峰虽然矮点,但是山体庞大,留下四道沟渠,南峰两道,北峰一道。

七道溪水发源于山峰上的泉眼,然后汇集成溪流,再经过村人的布置,流淌到坪坝,就是七个灌溉的明渠。在坪坝里弯曲环绕。浇灌农田。

我看了一会,不仅感叹自然的造化,和人的才智。两者相融合,非常巧妙。这七到泉水,看似毫无规律,其实非常均匀的在农田里蜿蜒流淌。并且每个农户的房子,也都巧妙的修建在水渠的拐弯处。

我没王八看风水堪舆的本事,但我知道,这样的布置,绝对是上上的风水。我又看了一会,发现坪坝上的水渠流淌,把这片平地分割成无数的类似八卦的形状。心裏就更加佩服了。

看来七眼泉作为道家众门派聚会的地点,不是随随便便定下的地方。

我和董玲一到村口,一个老年人就走上来,对我唱诺,我用以前看见赵一二跟人打招呼的姿势,行了个礼。我没必要跟以前一样,用俗家的拱手抱拳来打招呼了。

那老者看了我一会,对我问道:“道友姓王,还是姓金?”

我尴尬的笑了笑:“姓徐,叫徐云风。”

老者奇怪地把我打量半天,估计非常困惑。然后对我说道:“你们只有两房,你……”

“我是挂名的,两房都不是。”我解释。

老者非常惊讶,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看来大家说的不假,今年诡道非同小可。今年的过阴人选,非你们诡道莫属。”

我不奇怪老者,为什么要这么说。王八的名声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我复姓宇文,字发陈。”老者回复了平静,“大家都说诡道的王抱阳是几十年不出的人才,比他师父赵一二更胜一筹……没想到还出了个挂名的弟子。”

宇文发陈把我和董玲安排到村内的学校里住宿。这是个不完全小学,宇文发陈对我和董玲解释,只有一到三年纪,四年级就要到山下读书去了。现在的学生更少。所以这几天,把教师腾出来,给来自各门各派的道友休息。

宇文发陈自己是七眼泉村的村长。看来每次聚会,都是他来安排大家的食宿。

我们来的时间刚好,正赶上吃饭。学校在南峰下的一爿空地上,已经支了两个大圆桌。一些人正坐在桌边,准备进餐。我看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或道或俗,不一而足。我一个都不认识。

宇文发陈把我和董玲带到桌边,跟大家介绍,“这是诡道的门人……”

话还没说完,有几个人就把我看着,纷纷议论起来,我听到“王抱阳”不绝于耳。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宇文发陈说道:“他不是王抱阳先生,他姓徐,挂名诡道。”

这些人听到后,比刚才更加惊愕,全都不说话了。

我小心翼翼地和董玲坐了下席,闷头吃饭。

可是我的头顶,还是能感受到众人目光正有意无意的注意着我。

董玲悄悄地在一旁问我:“为什么你是个挂名的诡道,他们这么吃惊啊?”

“因为诡道从来只收两房,并且人丁不旺,总是有一房会断嗣。”我不好意思的说道:“像我这样挂名的弟子,几百年都没有出现过。”

“你说的什么意思?”

“证明诡道中兴啊。”

“就你吗?”董玲吃吃的笑了起来:“你有什么本事,会让诡道中兴。”

正吃着饭,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人。是村民带来的,到了之后,听宇文发陈介绍,分别是来自四川和湖北东部的道家门派的门人。他们来后,桌子上连忙给他们让座,相互亲切的打招呼。看来他们都是熟人。只有我和董玲和他们陌生。

看着他们坐在桌子上相互寒蝉。我心裏就有了被排挤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打算快点把饭吃了,早点回去休息。免得在这裏如坐针毡。

忽然来了个村民对宇文发陈说道:“诡道又来人了。”

我一口菜含在嘴裏,嚼也不是,吞也不是。身上非常不自在。王八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回头向董玲看去,董玲正把嘴角死死地咬着。

可是来的人不是王八,是金仲。金仲还带着那个羞涩的小孩子,他的小徒弟。我如释重负,连忙邀请金仲到我身边来坐。

金仲却不吃饭。和他徒弟两个人。

我正要询问金璇子为什么不一起来。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金仲的胳膊上绑了一块白麻。

我登时内心一阵混乱。连忙起身,拉着金仲,对宇文发陈说道:“宇文师伯,能不能借个地方,我要上香。”

宇文发陈也明白了,“那是那是,嗨,我也要给金老师傅祭拜一下。”

宇文发陈带着我和金仲到了村内的老祠堂,给金璇子焚香烧纸。金仲按照规矩,在一旁答谢回礼。

我给金璇子上香的时候,心裏默默念道,“虽然你不是我师父,但是你却教会我听弦,没有师徒名分,却又师徒情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只能竭尽所能,和王八一起,在这次聚会,发扬诡道。了却你和赵一二的遗憾。”

礼毕,宇文发陈又去招呼客人。

我和金仲走到无人处。看着眼前的坪坝,这时候已是傍晚,村落里的农舍已经开始亮起灯火。

我突然有发现,这些灯火连成线后,分佈的形状,就是一个个的卦象。

“你看出这个地方的玄妙了吗?”金仲终于开口说话了。

“都是八卦。”我说道:“真是好风水。”

“风水好?”金仲干干的哼了一声。

“难道不是?”

“这世上没有比这裏更加凶恶的堪舆了。”金仲说道:“你当这些八卦阵,是干什么的?”

“难道?”我背心一凉,“是镇压什么?”

“你自己看吧。”金仲说道。

我再仔细向坪坝看去,果然地下隐隐有红光印出来,但这个红光,透着妖异,蠢蠢欲动。

一阵强烈的山风刮过。我听到了无数厉号,呜咽低沉,绵绵不绝。

宇文发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酉时快到了,金师傅,徐师傅。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酉时到了,就要去休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酉时一到,你就知道了。”金仲冷冷地说道。

七眼泉的小学本来就只有两三间教师。

现在两间留给男客,一间给了女客。不来这裏,我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本事的女道士还真不少。宇文发陈正指派几个妇女,安排女道士的床褥。董玲也和她们一起。

我和金仲安排在男客这边,看着教室裏面用课桌拼凑了很多临时的床铺,我就知道宇文发陈是做了准备,可是,来的人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现在就已经住一大半。还有很多人,应该是明天才到。看样子,明天来的人,要安排住在农户家中了。

床铺上面前用红色的纸条,写了门派。有的上面已经做了道士在打坐。有的是空的。

四五个道士坐在一起清谈道德,看着仙风道骨。也有两三个在一起呼三喝四的谈天论地讲交情,跟江湖豪杰似的。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不理会我和金仲。

金仲翻着白眼,也不搭理这些道家同门。我留意看了看床铺上贴的红色条子,有崂山派、武当派、青城山、九华山、白云观……这些大门派靠门近一些,往里走,就是鹤山派、随山派、遇山派、嵛山派等式微的门派。

靠着墙壁偏僻地方,有的门派,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比如南极道,这个床上坐了一个人,样貌清裾一个老年人,银白头发,花衬衣,布料考究的夹克,穿着非常时髦。完全就是个游客模样。

他正拿着个DV在拍摄,我进了他的镜头。他还对着我微笑。我问他这个门派是什么地方来的。那胖老头说,是从马来西亚来的。

我扑哧的笑了,看来还真是个游客。来七眼泉凑热闹。

当我看到望德厚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望德厚正在床边坐着喝茶,看见我了,连忙招呼我,“小徐,过来,喝喝我们望家坪刚出的新茶。”

我不喜欢喝茶,便坐下来和他聊天,金仲不善交际,径直走到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是诡道的床铺,靠着窗户。我心裏略微有点不快。宇文发陈表面对我们是热情的很,可是从床铺的排向,就看出来,诡道在他心中的地位。妈的,把靠窗的位置留给我们,这山上到了晚上肯定很冷,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我还睡个什么觉。

我问望德厚,“你儿找到摆脱望老太爷的邪煞没有?”

望德厚吓得连忙要堵我的嘴,“算了,我没几天活头了,莫提,莫提。”

跟我唯一认识的人家蝉两句。我也走到诡道的床边。金仲坐在床上,痴痴的看着窗外。

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色蒙蒙黑。

我正在想着,不晓得风宝山的罗师父,来了没有。

忽然我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屋内所有的人都噤声,无声无息的开始休息。

“天黑了。”金仲说道:“酉时到了。”

就这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四周的环境就跟剪切后的电影一样,场景完全变了。我眼睛看不到四周,但是我知道他们都睡了。哪能睡的这么快呢,刚才都还热热闹闹的。而且天色也是,天边的夕阳暮光,如同灯泡被人拉熄一样,一点光线都无。

随之而来的是寂静,令人心寒的寂静。

我和金仲用意识交谈。我们都知道不该出声。

“怎么回事?”

“你算算水分就知道。”

“现在是酉时一刻了。”

“那一刻的时刻,去那里了?”

“不知道,我每年来都是这样。”

“刚才的一刻钟,我们做了什么没有?”

“不知道,只有过阴人知道。”……

我又听到声音了,隆隆的声音,很沉,很闷的声音,来自于窗外的坪坝下面。我眼睛又能感受到光线一一红光,来自与坪坝地下的红光。

“那是什么?”

“看过《封神榜》么?”

“看过。有什么关系,那是扯淡的小说。”

“许仲琳生性严肃,怎么可能扯谎。”

“他也是道士?”

“他走过阴人。”

“什么意思?”

“诛仙阵”

“什么?”

“洪水阵。”

“七眼泉的下面是洪水阵?”

“知道为什么我们诡道不受待见吗?”

“和洪水阵有关?”

“我们是截教。”

“……”

我不问了。道教最初分铲截两派,封神榜后,截教被铲教归化。世上所有道教门派不再有铲截之分,同属铲教分支。诡道一直游离于道教之外,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诡道不承认自己是道教。

“九二年……”我继续用意识跟金仲交谈:“赵先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得不到道教的认可。所以做了个有实无名的过阴人。”

“他没得本事让道门中人信服,却偷偷摸摸的去找守门人。”

“他为什么不白天找?”

“守门人白天不说真话,也不选人。”

“你师父呢?”

“我和我师父也觉得他做错了。”

“你们……”

“他不肯放弃诡道截教的地位。”

“你和你师父和他意见相左?”

“他野心太大。”

“你们误会他了。”

“他反对诡道入道教。所以诡道不被道门认可。”

“他的想法,你不懂。”

“算了,已经这样了。”

“我想去见守门人。”

“你想学师叔?”

“不,我想知道守门人为什么要选他。”

“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个时候出去找守门人的?”

“还用猜吗?”

金仲的嘴角撇了撇,是啊,不做出格的事情,就不是赵一二了。

“你怕不怕?”金仲隔了很久才问我。

“什么意思?”

“他们都怕。”

“为什么?”

“洪水阵。”

“什么意思?”

“是诛仙阵里的一局。”

“专戮道门。”

“永不超生。”

“我们是截教。”

“没分别。”

“赵先生过去了。”

“他计算了很长时间。他那年提前上来了一个月。”

“我会算沙。”

“你的沙漏呢?”

“在我心裏。”

金仲和我无声无息的走出门外。我不知道屋内的旁人听到动静没有,也懒得知道。

我们走到坪坝的边缘,金仲指着对面的北峰,“那里有一片松柏树林。守门人在梧桐树里。”

我一听到梧桐树,就马上联想到了那个溶洞中的梧桐树。

“那梧桐树会发光吗?”我问道:“绿色的?”

“你在瞎说什么?”金仲说道:“就是一棵梧桐树,比普通的大。”

我不再提问了。

我们开始走向坪坝的边缘。

白天看来,这裏都是农田,水田刚刚插秧。还有别的农作物,薯仔、花生之类,还有些来不及收的油菜。

我和金仲走到坪坝的边缘,是一个水渠,我看明白了,我在学校教室里看到的红光,应该来自于这些水渠。现在我看不到明显的光芒,但是黑漆漆的水泛映出一点微弱的暗红。

这个红光要隔得远了,才能看得清楚吧。

我问金仲,“他们为什么不晚上来。”

“他们可不愿意冒险,等大家推举好了,安安分分地去见守门人,岂不稳妥。”

“你为什么愿意带我去?”我追问道“你不怕吗?”

“我不怕。”金仲干干的说道:“算沙。”

金仲站立一会,对金仲说道:“走吧。”

“三千另十四”我说道。

金仲把我的手一牵,双双跳过水渠。

“一万二千三百五十九”

我和金仲往前方走了三十七步。

“九十一”

我们向右走了一百二十步。

面前又是个水渠。

“四千另三十三”

我们跃过水渠……

我不停计算这红水阵上的缝隙,避开凶险,慢慢和金仲走着。

“四千另九十八”我说道:“这个古阵,是什么来历?”

金仲带着我往左前方走了十七步,边走边说:“道家当年铲截二道,各自兴旺。渐渐有了争执冲突。”

“许仲琳写的《封神演义》,就是这个过程,可是很多都是不符合历史的。”

“他说的事情不假,只是人和时间变了而已。”

“这个红水阵,真的是当年的遗迹?”

“截教到了唐末还有势力。这裏就是截教最后的门人被压制的地方。”

“他们最后都死了?”

“除了诡道。”

“诡道入阴。勉强流传了下来。”

我哼哼两声,怕不是怎么简单的原因。谁知道当年的腥风血雨,藏了多少狡诈和出卖在裏面。我自从被蒋医生催眠过之后,看待人和事的方式,已经有点偏执。

我随即沮丧,说起蒋医生,还是我骗她在先。而且她死了。可是若不是她教那个叫花子女人催眠,赵一二和董玲也不会出事。可是蒋医生对我个人,的确是不算太差……

我脑袋里就开始纠结起这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不免分神。跳一个水渠的时候,一只脚就踩偏了,一只脚掉进水中。

脚上的寒冷,瞬间传遍全身,我浑身如同掉进冰窖。

金仲马上把我提起来,“有事没有?有事没有?”

“我……我……好冷。”我哆嗦半天,才说出话来,“下面就是那个地方……”

“是的。”金仲说道:“你还想过阴吗?”

我不说话。我还没想好。

刚才的一瞬间,我有体会到了那种无奈。恐怖到极点的无奈。这个感觉和在神农架洞里少都符给我的感觉刚好相反。

那个是永恒的虚无。让我不寒而栗。

刚才的感觉,是永恒的存在,没有尽头的存在。让人无尽痛苦的存在。让人恐惧之甚,并不亚于空虚。

“怪不得,他们都怕。”我说道:“和永无止境的感知相比。死了,真是个幸福是事情。”

“是的。”金仲说道:“他们在那边,求死不得。”

“那张光壁呢?”我问道:“他出来是为了求死吗?”

“张光壁可不是从七眼泉出来的。”金仲说道:“他可以把握自己的生死……他现在还不想死,也不想回去……”

我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些类似于哲学上的终极命题。太让人痛苦了。

可是金仲还是说了了句,“还是人世轮回,让人活得有点希望。”

“那又怎么样”我沮丧的说道:“即便是亿万世的轮回,终究有个什么意义呢。”

金仲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漠的说道:“我想不到这些事情。”

我刚才那种绝望落寞的情绪更盛。不在言语,只是不停的告诉沙砾的数字。和金仲在坪坝上绕着弯子行走。

我走在地上,感觉这地面一点都不踏实。好像如同鸡蛋壳一样地壳,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在脚下崩塌,我和金仲落入地下无尽延绵的世界。这种恐惧是惧怕鬼神不能比拟的失落。

我越走越担心。腿都开始酸软。

不过总算走到了对面的北峰脚下。面前是个长而缓的斜坡。斜坡上都是茂盛的松柏树林。黑压压的,阴森的很。

金仲从怀里掏出蜡烛,点上了。在树林边找到一个小路,我和他走进树林。蜡烛的光线很暗弱,只能照到前方不远处。走了不久,我心裏开始纳闷,这个树立没有任何生机。按照现在的季节,树林里应该有很多鸟兽虫豸才对,可以点动物的生息都无。若是放在从前,我肯定吓得畏畏缩缩,让金仲笑话。可现在……我摸了摸,身上的布偶,不仅坦然。接触多了,知道的多了,恐惧的感觉就慢慢的消逝。

金仲猛地意识到我的想法,对我说道:“你学了罗掰掰的本事?”

“嗯。”我说道:“有什么不妥当的?”

“怪不得你收了那个伥。我还以为是他找上你的。”金仲不屑的说道:“看来是我多事……”

我们在树林了走了半个小时。

金仲停下脚步。前方是个方圆几百个平方的空地。天空略略有了点月光露出来,我可以看到,这片空地,没有任何松柏树木。

但是有一棵大梧桐树。

“你说的比一般的梧桐树大。”我笑道:“还真是个大实话。”

空地的中间,是个需要七八人环抱的大树。八九层楼房的高度。

我和金仲走到大树跟前几米处。我看见摆放了好几个大石头,方方正正。金仲找了个石头,坐了上去。我也一样,找了块坐下。石头上光滑的很,看来经常坐人。

金仲不说话,四周又开始寂静无声。过了很久,我都坐得不耐烦的时候。我发现大树的树杆有点变化。这是我眼睛逐渐适应环境后看到的。

我继续打量树杆。我看清楚了,树杆上倒挂这一个非常巨大蝙蝠。那个蝙蝠慢慢的用爪子移动身体,从树杆上,滑到树杆的下方,然后正立起来。我看花了,这不是个蝙蝠,是个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隔了几米远,看不清楚脸。

“金家的老幺?”那个人说话了,语调很怪,是个女人声音。

金仲做了个长揖。我也跟着做了。

“你是他徒弟?”那女人这次问的是我。

“你是守门人?”我反问。

“哈哈。”那女人说道:“你肯定是赵一二的门下。”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说道:“可是你说错了。”

我马上明白了,提前一天来找守门人的,只有赵一二的先例。如今,我和金仲又不遵守规定,守门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我是赵一二的门下。

守门人不再理会我,而是和金仲开始说起话来。我在一旁安分地听着。听了一会,我就越发的奇怪。他们两人的谈话,就是普通的日白,就是侃大山,东北话是唠嗑。都是守门人问,金仲答。内容净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一直讲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还在奇怪,怎么金仲转性了,变得唠里唠叨。

我忽然没来由地意识到,守门人是在获得信息。人世间的信息。

“你多少岁了?”我横插一句。

金仲和守门人同时停下。金仲哼哼两声。

守门人说道:“你看呢?”

我明白我这句话问得很傻。果然守门人的回答,印证了这点。

“我没有年龄。”

没有年龄的人,只有两种:从未出生的人;永远存在的人。

我说怎么她要和金仲扯些闲话,她是要了解,世间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明白语言。

她若是几十上百年的不跟人交流。从语言上,就和世间隔阂。

想到这裏,我连忙接过金仲话头,跟她讲起社会上的事情。她和跟金仲说话一样,就程序化的问着。我也滔滔不绝的说着。

当我说到现在的人,可以用电脑上网的时候。守门人表达出极大的兴趣。

估计跟守门人交流的都是各门各派的道士,和民间神棍。像我这样上过网络的俗人,是第一个。她没听说过。

我的讲了很久。守门人都不发问,等着我继续讲下去。我讲的兴起,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沉默很久了。

于是,我停下来。等着守门人说话。

可是仍旧是沉默。不知道,守门人在思考些什么。

“也许以后,就不需要过阴人了。”守门人隔了很久,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都不知道什么接话。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来找我,是想做过阴人吗?”守门人终于说道正题上来:“十三年前,赵一二做得到的事情,你今晚不见得做得到。”

“他做了什么?”我问道。

“铁树开花。河水倒流。死人说话。”守门人说道:“你能做一件,就走过阴人。不然就老老实实的回去,推举好了,再来找我。”

我和金仲相互对望,心裏都明白,这三件事情,都是逆天理自然的事情。那里有可能实现。

不对不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金仲也意识到了。

“黄陵庙。”

我和金仲的意识迅速交换。铁树若是生长在热带以北,即便是生长千年,也不会开花。所以中国自古,就有把铁树开花,当作不可能的典故。

可是十几年前的黄陵庙,裏面有一株铁树,真的就开花了。引去无数游客观看。

至于是不是赵一二的作为,我无法可知。但是当年赵一二肯定是用黄陵庙的说事,忽悠过了守门人。

“我做不到。”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今晚来,也不是想走捷径当过阴人的。我是想知道,赵一二是怎么对付一直在那边的张光壁……还有,张光壁为什么非要回来?”

“这个跟我没关系,”守门人说道:“我只放人进出。”

“我深更半夜里冒风险来找你。”我说道:“就是想知道,赵一二当年当了过阴人,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一门心思要过阴,可是仍旧敌不过张光壁,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可是既然他做了,为什么又这样……”我急了,开始语无伦次,我以为只要能找到守门人,就会知道答案。

可是守门人竟然一句和她没关系,就把我给打发了。

金仲忽然拉起我,“走吧,守门人不会跟你说这个的。”

我甩开金仲的胳膊,“我的好朋友,就是赵一二的徒弟,跟他一样,什么天生异能都没有,他明天就要争取过阴人的身份了,他是不是也会和赵一二一样,到头来,把命搭上,也一事无成……”

“走吧,走吧”金仲在拉我。

守门人不说话,却开始唱歌起来:

“东边一朵黑云起,

西边一朵血云开。

谁个孝家开歌厂?

引得四方鬼魂来。

阴风惨惨开歌路。

歌路开来嘴笑歪

起歌楼来红满地,

搭歌台来白骨衰,……”

我一听,呆住了,守门人唱的就是《黑暗传》,一点不错,可是唱词,和我看的根本就不一样。金璇子生前给我说过,和守门人交流,必须要能背《黑暗传》,可是现在守门人唱的《黑暗传》,是《黑暗传》吗?

金仲把我拉着往回走,我不死心的大声喊道:“是不是凡人过阴,终究一场空……”

“住嘴!”金仲把我的嘴巴给堵上,“你还想不想回去!”

树林的蝙蝠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庞大吱吱声,吵得我心神混乱。我下意识的把身上的布偶给放出来,可瞬间就被蝙蝠撕扯成碎片。

“你作死啊!”金仲骂道。伸手扣住我的喉咙,把我夹着往回走去。无数蝙蝠在我们头顶飞来窜去。吱吱声不绝于耳。

直到出了树林,我还听得见守门人的歌声:

“四把尖刀在四方。

一池黑水在高堂。

打开东门好吃人。

打开西门扯人魂,

打开北门招夜叉。

刑台搭在楼中央,

上有白色人骨架,……

金仲带着我,飞快在坪坝上从原路返回。到了学校的教室。裏面的人都醒了。都挤在窗户后面,看着对面北峰,北峰围绕这一股黑色的妖气。大家都默默不作声。

那股妖气,不停的回旋。我也分不清是蝙蝠还是什么东西。

那股黑气,在北峰盘旋一会,飘到坪坝的上空,忽然一阵尖啸,往下栽去。没入了坪坝的下方。

众人都不做声,闷闷的呆立一会。都回床睡觉。他们应该是知道,我和金仲刚才做了什么,可是没一个人向我们发难。

我讪讪地想着,谁知道他们心裏打什么主意。自己在翻了无数个身,之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好像没多久,就有些道士起来做早课,我估计连五点都没到。他们就开始起床折腾了。我烦得要死,把被褥翻过来,盖住自己的耳朵。心裏盼望,做早课的快点完毕,别吵我的瞌睡。可是以事与愿违,早课的还没做完,又有几个人起来,在门外吆喝着打拳。妈的太极拳不是讲究调理呼吸吗,怎么打得跟杀猪一样的动静,估计打的不是太极拳。

门外越来越热闹。因为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天蒙蒙亮的时候,除了我,所有的人起来了。我勉强赖床到了七点多的样子。还是爬起来洗漱。洗漱完毕,一个村人带我吃了早饭,然后把我往坪坝上带去,。

大家都在坪坝的中间一块空地上。这裏都摆好了一椅子,围着空地,摆了几排。坪坝已不是昨夜的那种神秘古怪的模样。水渠里的水也看着清澈透明。看来到了白天,这个地方,和普通的农田没什么区别。若是不明就里的外人,谁知道地下暗藏的凶险。

各门派的道人,就稀稀落落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几个俗家的神棍巫婆,一点风度都没有,还在磕着瓜子。

我找到金仲,挨着他坐了下来。过一会董玲也来了,我招呼她坐在一起。

从早上十点开始,就有人又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来。这是没有赶上昨天上山。今天早上上来的人。

武当派来了今年轻道士,安安静静地坐着,跟我一样,不和人说话。

几个穿土家族服饰的汉字也来了,这些人,我认得,是赵一二三十六岁生日里,跳撒叶儿荷的几个人,不知道他们戴了表演的家业没有。

还有两个师徒关系的人,徒弟是个满脸虬髯的莽撞汉子,师父白净脸孔的六十岁样子。

接看来了个苗家的女子,赤脚空手。身上装饰的银器挂得满满的,走路叮叮作响。不用说,这就是放蛊的苗族人,可是她来凑什么热闹。这女子虽然年轻,可是容貌,说实话,宽脸阔鼻,皮肤粗陋,谈不上什么美貌。我心裏想着,差点被金庸骗了,他书上的苗家女子,可是一个个美若天仙。

时间要到中午了,我远远的看着一个人走来,以为是王八,近了一看,原来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年纪的青年,看摸样是个医生。我等得急躁了,王八难道不会来了吗,又过了半小时。人来的更多了,就是没王八,今年来的人多。空地上的椅子都不够人坐。来的晚的,已经铺报纸坐在地上。

除了我和几个少数的年轻人,看样子,大家都是熟人。场地上,很快就自然的分成了几十个谈话的圈子,所有人都三三两两的交谈叙旧。当然还有看样子是这裏的老熟人,也不说话的,比如那两个古怪的师徒就不说话,那个放蛊的女人也不说话。

我看见宇文发陈已经再往空地的中央走了。宇文发陈边走边看表。他应该是在算时间。

宇文发陈,站到群人的中间,大家都没注意,人群仍旧嘈杂。这时候,宇文发陈脚下的土,忽然开始翻动,然后钻出个绿色的茎干,这茎干刚冒出头的时候,很细,在地面上,斜着延伸两下,猛然就变的粗了,接着朝天猛长,又吐露出一个蓓蕾,霎时嫩黄的花苞绽放,一朵莲花开放,白色莲花的茎干往上抬了一米高,宇文发陈稳稳地站了上去。

我看呆了,这个穷乡僻壤的一个村长,竟然也是个神棍!

不对,是术士。能施展平地生莲的绝技的人,可比一般的神棍要厉害多了。

宇文发陈的身体,立马就高出众人很多。大家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瞬间,场上鸦雀无声。宇文发陈,做了个个长揖,做的时候,莲花慢慢转动。被敬拜的下辈,纷纷起身跪下叩首回礼。平辈都是作揖回礼。有几个枯皮鹤发的老者,只是点头。

我看见金仲是平辈还礼,我也学着金仲的样子回礼。

“一气化三清。”宇文发陈开场说道:“白藕青莲本是一家。天下道门各派,都奉道德南华为尊。今日在七眼泉一聚,实乃盛事,是七眼泉的幸事……”

我听宇文发陈这么说,我觉得他说的好假,大家来七眼泉,不就是盯着过阴人的位置吗。他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今年的情况特殊。我就长话短说。”宇文发陈说道:“我们也不啰嗦了,大家认为那个门派可以有资格举荐过阴人,就说出来吧。”

众人仍旧沉默。我明白了,来的人,有的是衝着过阴人的目的来,有得却不是,由于过阴人的地位非同小可,很多道门中人,都来选举,当然是有其目的吧结奉承也不一定。

我看着他们的神色,和漫溢出来的情绪,发现自己好傻,原来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选不上的,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推举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门派。这样一来,小门派根本就没有机会。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当年赵一二不跟他们一起推选。

“要是推出来的门派。有人不服。”我向金仲偷偷问道:“那怎么办?”

“这就是最后要做的。”金仲没有说话:“以德服人不行,就较量手艺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还以为真的要彬彬有礼,其实还是和我想的一样,靠抢的。九二年,赵一二抢不赢,就偷了。哼哼。

王八怎么还不来。

众人纷纷推举,已经大致有了几个门派被选出来了。而且秩序很好,大家都是很平静的推荐,商量。没有我想象的吵架场面。

一个小时后,嵛山派,青城山,白云观,全真派,武当派,这几个大门派被大家认可。但是一些无门派的神棍也被推举,如秀山的黄家,来自贵州的吴大夫……

被推举的门派里,没有诡道。我不禁着急起来:王八,你怎么还不来。

我正在焦急,难道王八真的不来了吗,我这辈子很难得去预测任何事情的走向,本以为王八这次让诡道来争夺过阴人的资格,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是不是我错了。

我看到宇文发陈正在和被推举出来门派的弟子说话,但眼光却看着村口的路上,他也在等什么人吗?

我走到宇文发陈跟前,对他说道:“我们诡道也要争取过阴。”

宇文发陈说道:“没人推举你们呢。”

“实在不行。”金仲也跟着过来了,“我们凭本事较量。”

“这裏的诸位道友……”宇文发陈指着这几个门派的门人,“他们都是各大门派专门修行入阴的高手……你们有把握吗?”

被推举门派的道士和俗家不入流的术士,都把我金仲看着,脸上都露出轻蔑的表情。青城来的那个道士,指着我骂道:“你们诡道,从来就是这么不讲规矩,净捣乱。”

“天下道家门派众多,可是专门走入阴路数的,只有我们诡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每次都要抢。”金仲据理力争。

“好吧,”嵛山派的一个老道说道:“你凭什么跟我们抢,你们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哼哼,我看诡道也没什么人才……”

“谁说我们诡道没人了?我算不算?”

我听到这个声音,心裏的一个大石头,终于落地。王八,你个狗日的总算是来了。

王八来了,不只他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群人跟着他,但都和王八保持着距离,在空地外围站着。王八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空地中间。

王八用收在后脑摸了一下,掏出螟蛉,对嵛山派的老道士说道:“诡道执掌,王抱阳,给朱师叔行礼了。”

王八嘴上说的谦恭,但是举止却傲慢的很。嵛山派的朱道长,被王八说得呛住,一时无话。只好回礼了事。

宇文发陈登时变得热切起来,混不像刚才那样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忙走过来,拉着王八的手,“抱阳子,呵呵,还以为你不来了。”

王八向宇文发陈抱拳鞠躬,“宇文师叔,我人多,走得就慢了点,还好,没来的太迟。”

这句话,是说给旁人听的。刚刚他们还讥笑诡道人少,可王八现在人多势众,单论一个门派,王八带的人,是最多的。

宇文发陈连忙给王八一一个这几个门派的人介绍:“这是青城的俞泉俞道长。”

王八作揖,青城的俞泉也还礼,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王八。

“这是全真的刘师伯刘修全。”

还没等王八行礼,空地外围的一个小女孩,就跳起来喊道:“师伯,师伯,是我啊。”

刘修全一看,脸上表情就柔和起来,不跟王八说话,对着那个女孩说道:“方浊,你这个小丫头不跟着你师兄在北京獃着,跑这裏来凑什么热闹。”

“师兄出嫁了……”方浊的委屈的说道:“她还俗了,我跟着王师兄来的。”

刘修全看见了方浊,脸上都是慈爱,对王八也不再戒备,伸手在王八的肩膀上拍了拍。算是打了招呼。

我在一旁看着奇怪,方浊这丫头的渊源还真不一般,在这地方还能攀亲戚。

“清静派出自全真。”宇文发陈说道:“刘师弟,你和抱阳子是要多聊聊。”

宇文发陈说的话,解释了我的疑惑,但他的用意,很微妙。

我和金仲见王八来了,慢慢退到一边,看着王八和众人打招呼。王八也如同没看到我们一般,眼睛都没看过来,更不别说有跟我讲话的意思。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虽然和王八打了一架,可是心裏还是觉得王八应该对自己很亲热才对,可是王八好像很记仇。懒得理我。

王八对旁人越是热情,我就更不自在。我突然想到了董玲,连忙往外场看去,却看见董玲和方浊坐到了一起,亲亲热热的交谈。好像她到七眼泉来的目的,就是要和方浊聊天似的。

王八向刘修全点了点头。一个青年道士走到王八跟前,主动跟王八唱诺,“王师叔,我们见过。”

“去年,你在武当山陪了我一路,辛苦啊。”王八笑道:“你是冲舆道长的座下,让我想想,你是熊浩,对不对?你师父怎么不来?”

熊浩恭敬的答道:“师父坐关了。”

我现在看明白了,原来这个道士是我和王八在武当山遇到的那个道士。可是我只见了一面,王八怎么说他跟了我们一路呢。

这个武当派修炼入阴的支派门人,应该是非同小可,年纪和我们相当,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一直跟着我们。看样子他和玉真宫的事件有很大的关联。王八当时就知道,可是王八没吐露半点口风。

我更加郁闷。

白云观的道长是个中年人,没有穿道袍。王八拱手,他也只是颔首。没有说一句话。

然后是四五个来自乡野的散人,这些王八都不认识,全靠宇文发陈一一介绍。有贵州的吴医生,湖南的一个姓王的,不是巫医,估计是个神棍。还有个老太婆,却是河北来的,姓马。

王八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然后走到两个人身前。这两个人,一个是面孔惨白的老者,穿的一身洗的泛白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旁边的是个满脸虬髯的年轻人。

宇文发陈正要介绍。

王八却向那老者跪了下来,“黄师傅……你这又是何苦?”

王八脸向那年轻人问道:“黄师傅什么时候走的?”

“三月初七。”那年轻人虽然长的跟张飞李逵的模样,说话的声音却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我听了,忍不住好笑,知道不合时宜,连忙把嘴捂住,故意咳嗽两声。

“你是黄溪?”王八说道:“黄师傅对我和先师都有恩惠。本想找机会到秀山专门拜访,看来是没机会了。”

“爷爷说过他终生不能出四川。”黄溪也跪下给王八还礼,“可是他死了,还是要来……”

王八站起来,走到外围,找到那个苗家的女子跟前,毕恭毕敬的说道:“张婆婆,能不能借你的小龙用一下。”

“有本事你拿过去。”那个苗家的宋婆婆看起来才四十上下,说话是一口的贵州土话,幸好我和王八都是宜昌人,勉强能听懂。

王八手在宋婆婆的胳膊旁边挥了一下,手上多了个东西:一条碧绿的青蛇标缠绕在他手腕上。青蛇标在王八的手掌上扬起头颅,不停地伸缩信子。

王八捏着蛇头,喂到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前面,那青蛇标毫不客气地狠狠咬了一口。王八拇指上的鲜血迸出。我看着背心一麻。王八捏着青蛇标,走到那个老者跟前,将蛇身,喂到那个死去老者的嘴裏。

我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应该是王八当年赶尸,要把那个横死的年轻人交付的对象一一秀山的黄莲清。

青蛇标在黄莲清的嘴裏扭动几下,眼见就一个尾巴在嘴外甩了甩,然后整个蛇身钻了进去。

“我知道你会来,我就来看看,你是不是和你师父一样,硬要凡人入阴。”

我嘴巴张的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死人说话。”我想起了过阴的条件,守门人昨晚说过,“铁树开花,死人说话,水倒流。”

王八能让死人说话。

那个脸色惨白的老者,黄莲清。听王八和黄溪的对话,他应该是三月初七就已经死了。

可是这个死人正在跟王八说话。

“黄师傅还惦记着今年的过阴人。”王八说道:“我感激得很。”

听王八这么一说,我就懂了,黄莲清和赵一二当年走过硬的交情。他死了都要巴巴地赶到七眼泉来,肯定不是指望自己的孙子黄溪当过阴人,而是来支持诡道的。看样子他的孙子赶尸的本事也不一般,十天就能把他从秀山赶到七眼泉。

赶尸都是从外地往湘西赶,而黄溪确实反其道而行之,把黄莲清的尸体,从秀山老家,赶到湖北。较之普通的赶尸术,要艰险得多。

“我当年还奇怪赵一二为什么要选你。”黄莲清说道:“看来,你没让你师父失望。”

王八烧了黄裱纸,把纸灰用酒水混合了,含在嘴裏喷到黄莲清的脚上。

黄莲清扭头对宇文发陈说道:“我们秀山黄家,推荐诡道。”

言毕,黄莲清就直挺挺地往后倒去,黄溪连忙稳稳托起尸体。然后背起尸体,往山下走去。

“我说黄老爷子怎么死了还要来……”宇文发陈一脸的尴尬,“现在诡道已经有人推举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刚才和王八打过招呼的众人都默不作声,宇文发陈说道:“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可是外围的众人开始呱噪,虽然没有人明着反对,但有人不满,还是肯定的。

跟随王八一起的众多道士,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一时间,也没人敢站出来,公开质疑宇文发陈的决定。

我的心也渐渐放宽。看这个情形,王八真的是势在必得。从他和众人接触的过程,我就知道,他早就下足了功课。

正在这么想着,那个苗家的女子突然高声说道:“我不答应。”

全场的人都不说话,看向这个苗家女子。这苗家女子是放蛊的高手无疑。谁也不会为了替王八出头,去得罪一个放蛊的苗女。

王八慢慢走到苗家女子跟前,“宋婆婆,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宋婆婆说道:“你师父当年做的不太地道。今天,可不是我宋银花专门针对你。”

王八掏出一本书,递给宋婆婆。

那是王八当年学赶尸的一本书,裏面全身女字的那本。

宋银花把书收了,可是仍旧不依不饶,“这书当年是赵一二从我本家那里拿走的……”

“我替我师父物归原主。”

“我领你的情,以后你到湖南贵州,有什么人要对付,只需要说声我宋银花的名号……”

王八笑道:“我还没什么人要对付。宋婆婆不用挂在心上。”

场上场下这么多人,刚才估计都在回忆,自己得罪过王八没有。现在听到王八这么一说,我看到他们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宋婆婆(我心裏念着:老子就知道你要说但是,妈的但是)说道:“要让我推荐你,还是得靠本事。”

王八两手一摊,意思很明显。

“我会四千多种下蛊的办法。”宋银花说道:“你真的有把握,知道我下的哪一种。”

“没把握。”王八微笑道,眼睛看向他带来的一群人。

“你人多势众也没用。我的下蛊的方子,没人懂。”宋银花继续说:“懂了也没有用,你没时间解。”

王八说道:“我曾见过两个下蛊的婆婆,他们当年也没害我……她们是一对姊妹。”

“你说的是长潭的红桃和三叶?”宋银花说道:“当年你师父就从她们手上拿走的这本书。她们怎么可能放过你。就因为这本书流传给了外人。赶尸人,有那个不恨这两姊妹的疏忽。”

王八说道:“我没外传。”

“看来你真的有点本事。”宋银花说道:“刚才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两个蛊……”

我一听,头就大了,王八那里有什么本事解蛊呢。我们没学过这个啊。认识的湖南人都少。这个宋银花也真是厉害,全场的人都看着她在跟王八说话,可是就不知不觉动了手脚。

王八轻松的说道:“你的动作好快。”

宋银花说道:“你输了,我下蛊,你根本就没有防范。我念你把书给我,我帮你解了。但是,推举诡道门人做过阴人,就算了。”

“我不要你解,”王八笑道:“你推举诡道就行。”

现在该宋银花吃惊了,“你真的不怕我的蛊吗。我最快的那种,在三个时辰后就要发作。你的内脏会被蚂蚁掏空,现在蚁巢已经做好。”

王八重复道:“你推举诡道就行。”

宋银花一脸的惊讶。

“你是前辈,我不瞒你了。”王八把手指向人群中。所有的人都随着王八的手指看去。

当我看到方浊,心裏就明白了王八的小伎俩。

方浊身边放了一截木头,木头上爬满了蚂蚁。

宋银花眯着眼睛,把那根已经腐朽的木头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向宇文发陈点了点头,慢慢的走下山去。

她下蛊的本领高强,但王八却是有备而来。方浊能转移任何东西,包括施加在王八身上的蛊术。

宋银花自以为能在说话的时候分散王八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偷梁换柱,是王八的拿手好戏。

王八的眼睛向我这边看了一下,我和他两人相互一笑。就跟从前一起恶作剧之后一样。

王八又走回到场子的中央,和被推举出的门派过阴人选站在一起。

我走到方浊身边,方浊看见我了,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看着,眼神里透露点丝丝的生分。

“你和王师兄还会打架吗?”方浊怯生生的问道。

“我们打架不止一次了。”我安慰方浊:“当年我们就是因为打架才认识的。”

“是这样啊!”方浊的神情马上就释然:“还以为你到这裏来,是要和王师兄做对呢。”

我一时无语,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要帮王八,还是真的如方浊所担心,是要和王八做对。

“这裏结束了,我和方浊回宜昌去玩。”董玲在插嘴说道:“上次她生病了,都没到处转转。”

“你在北京,王师兄没陪你玩啊?”我问道。

“他好忙的,没时间陪我?”

“他在做些什么啊?”

“他不停的往公安局跑,”方浊说道:“回来了,也是跟着那些长辈学东西。那里有时间玩。”

我在方浊这裏问不出王八的事情了。和董玲都无话可说。

“他净是带些疯子回来。”方浊又说道:“带了好多,院子里闹哄哄的。”

“什么疯子?”我问道。

“可严师叔说,那些人不是疯子,都是敌人。”方浊一脸的迷茫,“明明都是疯子,可是他们都好惨,都把头往墙上撞,师叔和王师兄也没办法……”

场地中央。

王八对宇文发陈说道:“宇文师叔,现在支持我的人,应该是最多的。”

宇文发陈环首向四周看了看。除了王八带来的众人,还有那些围观的各个门派众人,应该都不会提出异议。那些没有深厚势力和背景的小门派和散人,刚才看见王八轻轻松松的让宋婆婆信服。对王八的本领,非常忌惮。而且,王八笼络了这么多的道家高手,任何一个,都得罪不起,更何况,刚才宋婆婆还说了,王八想对付谁,只需要一句话……

宇文发陈对着身边的几个推举出来的门派候选人说道:“大家都跟抱阳子有旧情,如今大家也看到,抱阳子的威望,的确在众人之上,我看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王八正要一一拜谢。

“宇文师侄的话没错。”那个白云观的道士突然说话了:“但我有个问题。嗯问问王抱阳。”

“李道长请说。”王八的神色很谦恭。

“你现在的身份,”李道长问道:“是王所长,还是诡道的王师傅?”

这句话一问,大家都愣住。刚才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可是被他说出来了,就发现的确是个大问题。王八现在人多势众,地位高高在上,而且有着深厚的国家背景。都是因为他是老严的接班人,那研究所的领导。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我在一旁冷冷的听着,等着王八的回答。他的答案,我知道。

果然,王八斩钉截铁的答道:

“我代表诡道。”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王八,他们不是我,他们那里知道王八的性格。

“抱阳子,你这是……”宇文发陈说道:“这又是何苦。我们都已经……你要不要再想想。”

“诡道。”

王八肯定会这么回答的。我知道,就算是宇文发陈再问一百遍,王八也是这句话。

场地上,本来已经轻松下来的气氛,顿时又变得严峻。大家都对王八的选择感到费解。这意味着,王八要抛开老严的势力,凭借自己的力量来争取。而诡道的力量,相对来说,实在是弱小得可怜。

本来已经同意王八过阴的门派门人,现在又开始犹豫,他们看不起诡道,无法忍受一个外道,成为过阴的人选。

十三年前,他们也是这么对付赵一二的。赵一二也拒绝了老严的拉拢。所以赵一二力单势薄,最终被张光壁……

王八知道这些往事了吗。他肯定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个决定。他要替赵一二出口气。替诡道出口气。

换做是我,我会怎么做。我不禁忍不住问自己,我想不出答案。我安慰自己,幸亏是王八来选,而不是我。

宇文发陈想了一会,对王八说道:“那你有把握,靠自己的能力,赢过这裏的诸位吗?”

王八说道:“试一试吧,我尽力而为。”

这句话一说,白云观的李道长用鼻子哼了一声。嵛山派,青城山,全真派,武当派选举出来的修炼入阴的门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虽然他们极力隐忍,但不屑之情,已经挂在脸上。

“你一个人,能行吗?”宇文发陈还在劝说王八,他的看向王八带来的众多帮手。刚才方浊不显山露水池就把宋婆婆忽悠,大家都很敬佩。可方浊只是王八带来众人中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有那么多不动声色的道家门人在那里。这么强大的后援,王八竟然要放弃。

王八还是点了点头。

宇文发陈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你们诡道行事乖张孤僻,门人不旺。现在你估计独木难支。”

金仲走到王八身边,向宇文发陈和几个门派的人选冷冷的说道:“诡道长房,金仲。”

金仲虽然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可是还是刻意和王八保持了一段距离。我不禁好笑,他对王八的偏见,看来是永远无法改变了,就算是这种境地,他还是无意识的表现出来。

“诡道的长幼两房联手?”宇文发陈和白云观的李道长还有青城的俞泉,全真的刘修全,都大奇,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还有这个规矩?”刘修全问道。

“这是我们诡道的规矩,”金仲说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谁说的诡道长幼两房不能联手的规矩。”

众人都被金仲冷冰冰的话给噎住。诡道历来两房不睦,看样子不是从赵一二和金璇子开始。以至于,道家各门派,都理所应当认为,金仲只会和王八为难,根本想不到会两房交好。

武当的年轻道士熊浩,估计太年轻,知道的典故很少,所以不太惊讶。

那个来自贵州的吴大夫,说道:“他们是同门,当然联手,有什么不妥。”估计吴大夫地处山野,也不是太清楚诡道的渊源。

我想起金璇子一身的残疾,都是拜赵一二所赐,可现在又看到金仲稳稳地站在王八身边,心裏对金璇子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我的手心一阵巨痒,我死死地攥住拳头。

“你们诡道只有两房,若是单独较量,也许有点胜算,可是这裏有五位名门高手……”宇文发陈的话还没说完,另外两个还没来得及介绍的散人脸上登时黑了下来。宇文发陈连忙说道:“你看,还有凤师父、龚师父,他们都是入阴的高手,你们……”

“我说过,有什么好选的,大家凭本事抢,不就行了。”金仲的话说很生硬。诡道的门人估计都是这个德行,不然也不会让别的门派如此不待见。

“你好大的口气。”白云观的李道长说道:“我看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先过我这关。”

看来,非要硬碰硬了。我其实早就料到这点,真的发生了,我还是有点紧张。我慢慢地向他们走去,身上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动。我骂自己,别这么没出息,争点气,别让他们看出我没见过大场面。我尽量走的慢点,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但就几步路,片刻就走到王八的身边。

“诡道挂名,徐云风。”我的话一说出来。

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看来。我更加紧张。全身都不自在。

宇文发陈向其他的旁人说道:“这位徐师傅,的确是诡道的挂名……徐师傅,你还不是道士,是不是?”

我点点头。我可没答应金璇子,做道士。

四周的众人都纷纷议论。

全真的刘修全对我说道:“诡道真的出了挂名门人,可是徐师傅,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

我刘修全问得说不出话来,更加紧张。

“诡道挂名,在以前的确是有的。”宇文发陈说道:“时间久远,能肯定是诡道挂名的术士,是北宋的黄裳,荡尽天下厉鬼。他在如诡道之前,就已经是名闻天下的术士。”

宇文发陈的话,让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和上一个挂名诡道的黄裳相比,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会坏事,什么都不会做,想把张光壁拖住,都没做成。

我想到这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张光壁已经出来,这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以他的能量和以前的基础,培养信徒,肯定是很容易的。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培养,他的信徒早就存在,而且势力不弱,只是一直隐忍。现在他的动静应该会很大,方浊也说过王八和老严的研究所里有疯子。那些疯子,多半就是王八捕获的张光壁的信徒……

可是这么大的事件,没有任何人提起。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提起张光壁。

我一脸的迷茫,旁人也看了出来。

白云观的李道长对我说道:“诡道挂名,应该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不知道徐师傅的遁术修炼的怎么样?”

我一听就傻了眼,我他妈的那里会什么遁术。我眼睛不敢看李道长的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我紧张得厉害,把头偏着,到处张望,我眼角看见,有的人,已经在捂着嘴偷笑。心裏不免沮丧。

“他擅长的不是遁术。”金仲走到我的身体前方,“你为什么不找我。”

白云观的李道长说道:“那就是你吧。”

李道长,把手平摊在身前,掌心向上。手上多了个物事,是一个铜钱。金仲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铜钱应该是他身上的东西。我知道,李道长刚才隔空取物,用的就是道家很普遍的法术:遁术。不是方浊天生的特异功能。

金仲的手一摆,那铜钱在李道长的手上就突然燃烧起来,李道长连忙用手指指着火焰,嘴裏念了一句避火诀。火熄了,但是铜钱烧成了绿色的灰烬。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诡异。我的眼睛一花,金仲和李道长瞬间互换了位置。金仲站到了地面,李道长反而在我身前。这也是遁术。看着金仲脸上比较轻松,我估计是他施展出来,占了上风。

但是李道长又把手伸到空中抓握什么东西。我想金仲看去,金仲面色通红,喘不过气来,李道长抓的是金仲的喉咙。

两个人正较量得热闹,忽然同时,都消失了。

王八在地上看了看,走到一个地方,这是在空地上很普通的方位,旁边也没什么人。王八狠狠地,把脚跺了一下,然后踩着不动。我飞快的把沙砾数了一遍。王八方位选得很好,他把李道长的道袍给踩住了。我明白,金仲正在地下施展土遁,和李道长周旋。现在李道长的道袍被王八踩住。一时不方便。金仲得胜,是时间的早迟问题。

“你找的比我还快。”我主动向王八说了第一句话:“不愧是老严的接班人。”

“你也不错,当了诡道挂名。”

“这么多人跟着你,你心愿达到了,是不是很爽。”

“你放了张光壁出来,以后也前途无量。”

“你认为我会帮张光壁。赵先生可是死在他的手上!”

“谁知道呢,你做事情,没一件是我猜得到的。”

“比如我现在挂名诡道。”

“你给了我师伯什么东西。”

“应该是给了诡道什么东西。”

“你没给我。”

“你用不上的。”

“算沙?”

“你把脚挪开。”

王八把脚松开,过了片刻。金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地面上。走到宇文发陈的面前,用手指着距离我和王八刚才站过的位置两米半的地方,“在那里。”

宇文发陈连忙跑过去,手伸入地下,如同深入水中一般,将李道长捞了起来。

李道长灰头土脸的。

“还需要试试金遁和木遁吗?”金仲问道。

“你怎么算得这么快。”李道长很不服气,“金璇子听弦,也没这么快。”

金仲懒得理他,走到王八和我身边,说道:“你松了之后,我才动手。”

“师兄,我知道。”王八突然喊了句师兄,让金仲手足无措,“算沙。”

金仲一上来,就和白云观的李道长拼的这么过分。照这么下去,火药味更浓,呆会不有人受伤才怪。

宇文发陈是东道,连忙招呼大家,到学校的操场上去吃饭。李道长没面目在獃着,他本想找我的场子,没想到,让金仲给羞辱了,金仲做事很绝。故意算好了他在地下的方位,把他夹在石头缝里,也不放他出来。李道长对宇文发陈说道:“观里有很多俗事,需要处理。”

宇文发陈敷衍着挽留两句。便让李道长回北京了。

众人都在宇文发陈的安排下就坐。我和王八站到角落里,继续说话。

“其实你知道我不会放张光壁。”

“我当然知道,他就想附在方浊身上。”

“后来是我。”

“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了。”

“你非当过阴人不可吗?”

“那还用说。”

“老严很忌惮张光壁吧,不然也不会把他所有的能人,都派来跟着你。”

“张光壁的势力,比我们想的都要庞大很多。”

“有多大。”

“大到可以笼络天下部分道家门派,并且有几十万教众。”

“怎么可能。他做不到的。”

“他做到了,一贯道。”

“他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怕新的过阴人跟他做对。”

“釜底抽薪。”

“他可以派他的人来争取过阴人。”

“这是肯定的。”

“是谁?”

“我不知道,这裏每个人都有可能已经被他收买笼络。”

我把眼睛想众人看去,每个人在我眼里,都好像已经受了张光壁的控制,是张光壁的傀儡。他们吃饭的模样,说话的语气,看我的眼神……每个人的举手投足。我都认为他们在透露这个信息。

“怪不得没人提起张光壁。”

“因为谁也不知道旁人是否已经被张光壁收买。”

“即便是没被收买的。也在观望。一边是你和老严,一边是张光壁。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七十年前,也是这样。”

“所以你不知道那个门派是支持你的,或是支持张光壁的。”

“既然我没本事分辨,那我就谁也不能相信……我只能做一件事情。”

“自己来当过阴人。”

“那还能怎么样?”

“可是刚才大家都推举你,如果你愿意用老严给你的身份。”

“他们也许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是有可能。”

“哼哼,这不就是见风使舵吗?”

“天之道,其由张弓矣,高者抑之,低者举之。损有余以盈不足。”王八背的是《道德经》。

他的意思我明白,这句的下句是:

人之道,则不同,损不足以奉有余。

怪不得没人对我放出张光壁(至少他们这么认为)的事情发出诘难。怪不得当我说是诡道挂名,要和王八联手的时候,他们都如此惊讶。

他们忌惮老严。

他们也害怕张光壁得势。

所以他们只能摇摆不定,静待变化。

他们以为我是张光壁的人。

他们认为王八是老严的人。

众人都已经就坐,宇文发陈到处张望,看见我和王八了,连忙在正席上腾出一个位置,王八站着没动。宇文发陈连忙又给两个人说好话,腾出位子,我跟着王八过去坐了。可金仲不领情,自己找了个下席去吃饭。

吃过饭,大家又回到坪坝的中间。

现在形式很明朗了,王八和我,还有金仲就是要以诡道的名义,争取过阴人的身份。势必要和已经推选出的青城、嵛山、全真、武当,还有三个散人较量。得罪他们也不可避免。

嵛山派的朱道长主动说道,“我等了几十年了,既然来了这裏,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师傅说,七九年,大家都选你,可是守门人也没让你过去。”金仲说道。

“也许这次,她会同意呢。”朱道长闷闷不乐地说道:“你师父,金璇子的听弦,天下无出其右。你师父若是在,我就不争了。”

金仲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个沙漏,裏面只有沙砾,没有水。

朱道长看了,愣了半天,才茫然说道:“算沙,嘿嘿,怪不得诡道今年志在必得。”

金仲把我指了指,“是他。”

朱道长上上下下地把我打量一番。对我说道:“徐师傅,你听弦能听到多少?”

我老老实实的答道:“你手上的那个二胡,只剩下一根弦了。”

朱道长苦笑道:“是啊,我还是要用它。可是你什么都不需要。你帮我看看,这个二胡,我还要用多久?”

我走到朱道长的身边,把二胡拿在手上。用手一勾,单弦也断了。

朱道长苦着把已经无用的二胡扔掉,从怀里掏出算筹,在地上摆起来。

我看了看,说道:“不用摆了,是景风。”

朱道长又想了很久,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你这么年轻……”

我把金仲手上的沙漏拿过来,“七千三百六十六。”

朱道长说道:“要是退三刻水分呢?”

“一万二千八十九”我说道:“其实我不需要用这个。”

朱道长把沙漏接过去,看了一会,说道:“真的有人能真正算沙了……诡道,诡道……”

朱道长摆了摆手,慢慢地走到一边。走到场子的旁边。

我很钦佩他的做法,他其实可以继续和我们纠缠下去的。毕竟,我们刚才讲的都是数字上的东西。真的用算术较量起来,我的本事,和他相距太远。朱道长走路都是踏着七星步,而且很准确,丝毫不差。

朱道长自持身份,不愿意真的和我们这些下辈动手。仅仅说了几句话,就知道我和金仲的确是把五种算术都掌握。便不愿意再争。

青城的俞泉说话了,“天下道门众多,真正看重入阴的,只有茅山和青城……嗯,还有你们诡道。”

“俞师伯,”王八缓缓说道:“青城和茅山,只是看重而已。可是诡道只修入阴。”

“你的意思是说……”俞泉说道:“御鬼术是末节。”

“青城和茅山都以镇鬼见长。”王八说道:“不会御鬼,怎么镇鬼。”

“照抱阳子这么说,看来对御鬼术,有点研究。”俞泉不屑的说道:“你们诡道好像不擅长这个。”

俞泉这么一说,我心裏就开始好笑,王八故意说这话激将他的。天下道门,都有修炼入阴和御鬼的门人。只是诡道始终游离于道教之外。所有人都认为诡道的人只能入阴。

可是自从王八去了北京,早就把老严的御鬼术给学了。时间过了这么久,王八肯定用他自己所学,将御鬼术修炼得纯熟。王八的御鬼术已经和茅山派的套路又所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