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龙蛇争霸(2 / 2)

宜昌鬼事 蛇从革 30412 字 4个月前

王八把手上的旗帜又拿出来了。这旗帜我熟悉,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用它御鬼。可是现在我发现旗帜好像有点古怪。再仔细瞧,发现旗帜上都织了牡丹一一绿色的牡丹。

俞泉不做声,慢慢的抽出被在背后的长剑。我看着心惊,长剑的剑身闪着金属的寒光,不是道士常用的桃木剑。

四周的空气猛然凝结。阴冷的寒气,从身体的各个部位往体内钻。寒气来的太猛,身上的衣物根本无法抵挡。场地上的众人,都下意识的把衣服的领口紧了紧。

普通的道人,一般能御鬼的数量就是一两个。专门修炼御鬼术的,能根据五行,御鬼五个。道家盛传的五丁,便是五鬼。可运财,可改运,也可夺人魂魄。

俞泉身属青城,五行术御鬼肯定炉火纯青。

我看见俞泉的身后,模模糊糊的站着一群鬼魂。都低沉着脑袋。身影都是灰色,在灰色的天色下,看的很模糊。

五五之数。

“二十五个”我轻轻地对王八说道:“你看得见吗?”

“看不见。”王八说道:“但我知道有多少,在那里。”

“要我帮忙吗?”我问道。

“暂时不要。”王八没敢把话说满,“我撑不住了,你再帮我。”

我向后退了几步。

王八把手上的旗帜开始摇晃起来。

王八身边的鬼魂慢慢显现出来。他走的的北斗的路数。王八自己站着摇光的位子。其余的六个星位,各分成七星。

四十二个。

“阳世的人。”俞泉说道:“怎么可能养这么多?你的魂魄镇的住吗。”

王八说道:“诡道的门人,没有魂魄的不止我一个。”王八话说完,脑袋后面的长剑也祭了出来。

螟蛉。

王八的魂魄在螟蛉裏面。

我从没见过道人斗法,刚才看到金仲和白云观的李道长过了几招,才知道,高手过招,真正动手的,就是瞬间的几下。并不是想象中你来我往的纠缠很久。

我也没看见过鬼打架,现在我看见了。

王八和俞泉所御的鬼魂,在两人的压制下,跃跃欲试,猛地就混成一团。相互撕咬。空气都变得阴惨惨的,一时间,众鬼魂缠斗在一起,力量强大的鬼魂,吞噬弱小的鬼魂。

我看了一会,青城的道术非同小可,俞泉的鬼魂单个的力量很强大,若是单隻对抗。王八的鬼魂处在下风。

但王八的鬼魂阵形整齐,就算是在混战中,也能看到不离星位。

时间长了,王八的鬼魂中,空出的星位越来越多,北斗七星的阵型,维持不下去了。

但是还有螟蛉。王八御鬼的法器是旗帜,螟蛉却可以空出来斩杀鬼魂。俞泉猝不及防,他的长剑没这个能耐。

王八的鬼魂本来数量已经和俞泉的相差无几。可是螟蛉出现后,俞泉的五行御鬼的阵法,就渐渐抵挡不住。

鬼魂在搏斗中,发出尖锐的厉号。我听得发麻,连忙把耳朵堵上。

王八的鬼魂在螟蛉的帮助下,又渐渐占了上风。

当俞泉的鬼魂只剩下四个,凑不齐五行的时候。王八也停下。王八的鬼魂也只剩下十一个,但是能勉强凑齐一个阵法。而且,还有螟蛉。

我现在知道,鬼也是会流血的,王八和俞泉的脚下,满是黑色。腥臭的很。

两边都停下。王八在等待俞泉认输。王八不能把事情做绝,他不想得罪青城。

俞泉的脸上很难看。败局已定,但是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不能认输。支撑下去,他还是没有胜算。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望这。

王八的眼神坚定,俞泉的目光开始散乱。这是道家御鬼的大忌,再这么支撑下去,魂魄就要反噬。

“俞道长真正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就这么输了。我也看着可惜。”站在一旁的刘修全突然走到王八和俞泉的中间。他正踏在王八北斗七星的北极星方位。王八所御鬼魂的阵法破绽顿时出来,每个鬼魂都够不着刘修全,可是刘修全能用手上的拂尘挥到他们。

我没想到刘修全忽然会这样趁人之危,横插一杠。我看见他和方浊的关系非同一般,还以为他就算是不支持王八,也不会如此的下作。

可是情况就是这样了。

王八的担心没错。谁也不知道张光壁到底拉拢多少人。当年张光壁是在四川失踪的,外界流传他突然暴毙。

这些暗藏其中的渊源典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四川的道家,以青城最盛。张光壁最后在四川消失,还真没准和青城有点联系。

王八不让别人当过阴人,是绝对正确的做法,因为他谁也不能相信。现在,连对王八表示友好的全真刘修全,都斜插|进来,完全不顾身份,要帮俞泉。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让王八过阴。

就算是前面他们表示同意王八以研究所的身份过阴,也是假的。王八真的承认自己是老严的接班人,俞泉也不会答应。到时候王八背离了诡道的身份,还是要和俞泉这些人争夺,却得不到我和金仲的支持。岂不得不偿失。

老严是茅山。俞泉是青城。

北茅山,南青城。这两个门派都是镇鬼的流派。相互的关系那里会很融洽。如今,全真的刘修全是肯定要和王八对着干了。和王八对着干,就是和老严过不去。

他们不仅不忌惮老严,还要阻拦王八过阴。

傻子也看明白了,他们的后台是谁。能和老严做对的势力,还能有谁。

张光壁。

王八一上来就看得清这个形势,而我到现在才能想到。我发现我的头脑,和这些人,包括王八相比,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没想到刘修全忽然会这样趁人之危,横插一杠。我看见他和方浊的关系非同一般,还以为他就算是不支持王八,也不会如此的下作。

可是情况就是这样了。

王八的担心没错。谁也不知道张光壁到底拉拢多少人。当年张光壁是在四川失踪的,外界流传他突然暴毙。

这些暗藏其中的渊源典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四川的道家,以青城最盛。张光壁最后在四川消失,还真没准和青城有点联系。

王八不让别人当过阴人,是绝对正确的做法,因为他谁也不能相信。现在,连对王八表示友好的全真刘修全,都斜插|进来,完全不顾身份,要帮俞泉。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让王八过阴。

就算是前面他们表示同意王八以研究所的身份过阴,也是假的。王八真的承认自己是老严的接班人,俞泉也不会答应。到时候王八背离了诡道的身份,还是要和俞泉这些人争夺,却得不到我和金仲的支持。岂不得不偿失。

老严是茅山。俞泉是青城。

北茅山,南青城。这两个门派都是镇鬼的流派。相互的关系那里会很融洽。如今,全真的刘修全是肯定要和王八对着干了。和王八对着干,就是和老严过不去。

他们不仅不忌惮老严,还要阻拦王八过阴。

傻子也看明白了,他们的后台是谁。能和老严做对的势力,还能有谁。

张光壁。

王八一上来就看得清这个形势,而我到现在才能想到。我发现我的头脑,和这些人,包括王八相比,实在是太简单了。

“俞泉道长是青城派。”刘修全慢悠悠地说道:“谁都知道青城派的看山本领是镇鬼符。如今抱阳子要让大家伙信服。就不该和俞道长较量御鬼……大家说,是不是?”

没有任何人回答。

“放屁!”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宇文发陈迟疑地说道:“刘师兄,这个好像不符合规矩。”

“有什么不行,他们诡道能多人联手,倚多为胜,不让人信服。”刘修全说道:“再说也没规定两派之间不能联手。”

我现在明白当年赵一二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较真了。如果是我,也懒得他们计较。直接偷偷找守门人,气死他们。推举人选,都是他妈的这些人自己定的。守门人可不管这些,只会让她自己认可的人过阴,那里管这个人是怎么来的。

刘修全继续说道:“要么这样,我来领教抱阳子的御鬼术,俞道长来施展他们青城派的符贴。”

俞泉擦了擦汗,把仅剩的几个鬼魂给收了。祭了几根蜡烛在地上,然后用手上的长剑穿了一长串符贴在上面。第一张符贴已经点燃。

刘修全的袖子一挥,他身边的鬼魂出现了,和王八的阵型一模一样。北斗七星的摆向。但是每个星位只有三个鬼魂。全真修内丹的道人很多,刘修全修炼讲究天人感应。他的御鬼七星阵法,每个星位都对应天地人三才。刘修全自己站北极星的星位,和王八站摇光的星位不同。

全真派的道士也御鬼!我背心发凉,我一直认为,天下道家全真是正统,刘修全走入阴,还能让人接收。可是没想到,他也是个御鬼的高手。

刘修全把阵势摆开,却不动手。气定神闲地等着,看意思是让王八休整。故意做出个大师风范。王八沉着脸,不说话,把剩余的鬼魂用布幡收起。然后又摇晃手中的旗帜。

这下所有能看懂鬼阵的人都惊呼起来。

王八重新布置了一个阵法。仍旧是四十二个鬼魂,仍旧是七星布置。只是王八的星位走到玉衡位置。王八底能御多少鬼魂。

原来刚才他,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还留了一半。

俞泉首先发难,长剑上的符贴化作黑气向王八的鬼阵冲过去,王八鬼魂勉强在黑气中躲闪。刘修全的鬼魂也扑了过来。王八的鬼魂登时溃散。我心裏惋惜,王八毕竟修炼的时间短了,第二个阵法中的鬼魂,实力太弱,根本不足以抵抗青城和全真两大高手的夹击。

螟蛉在刘修全鬼魂的上方斩杀,也被刘修全的拂尘给抵挡住。王八七星阵法,瞬间就损失了一半。王八回头向我看了一眼。然后摇晃白幡,无数魂灵从四面的山间向王八的白幡飘过来,然后补充到阵法中。

忽然地下一阵尖利的叫喊,七眼泉的水渠开始翻动。

宇文发陈连忙冲到王八身边,将白幡夺过去,“住手!”

宇文发陈的意思很明显,王八的作为,惊动了地下红水阵的鬼魂。

王八新招的鬼魂,更加没有章法。连阵型都布不起来。王八现在只能勉力用螟蛉抵抗刘修全的鬼阵。手下的鬼魂仍旧在俞泉的符贴下到处躲避。

俞泉的符贴已经烧到第七张了,化出的都是白色尖刃,在王八四周穿插,鬼魂纷纷消散。

我知道王八撑不住了。快速走到王八身边。

刘修全说道:“徐师傅,你的本事是算术。来这裏,有什么用。”

我不理会刘修全,问王八:“我站在那里?”

“开阳旁一步半。”王八说道。

“北斗七星中的暗星。”刘修全说道:“你能把这个阵法的暗星都摆出来?老严真的没看错人!”

我走到开阳位旁边。把刘修全看着,“刘道长,得罪了。就算是你和方浊的师门长辈,我也不留情面。”

“你那什么和我比划。”刘修全笑道:“你的本事不是这个。”

我的手一伸,刘修全呆住。螟蛉现在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我第几次拿到螟蛉,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我把螟蛉捏在手上,就知道,我能用得,比王八更好。

刘修全连忙御鬼来和我争抢螟蛉,他肯定是慌了,螟蛉和我,鬼魂都避之不及,那里敢靠近。

仍旧是老样子,我的左臂以下,全部都是赤焰,火焰到了螟蛉的顶端,炙热成白色。

我对着刘修全笑了一下,带动阵法走了几步,站到刘修全和俞泉的中间,我手中的螟蛉一摆,螟蛉的剑刃斩到我身体左后方,俞泉的长剑上,螟蛉和俞泉的长剑相交,登时把俞泉的长剑劈为两截。俞泉的长剑断了之后,符贴纷纷飞散。在螟蛉的火焰烧炙下,全部化作黑灰。

符贴中的镇鬼法术都释放出来,渐渐聚拢,化作一个两米高的山魈。王八催动阵法,鬼魂都一拥而上,将山魈给围住。鬼魂都疯狂的撕咬山魈,山魈也拉扯鬼魂,一时不分胜负。

我走出开阳旁的暗星星位。捏着螟蛉,对着刘修全的鬼阵。刘修全的鬼魂,分天地人三才,最凶恶的便是人魂,甚至直接冲到我身上来。只是一碰到就魂飞魄散。

我对着刘修全说道:“还要比试下去吗?”

刘修全看着我,慢慢说道:“诡道挂名。我早该知道。天生就是杀鬼的命格……你赢了。”

我等着刘修全收了阵法,回头看王八。王八现在专心对付俞泉。俞泉的山魈,已经被他的鬼魂拉的四分五裂。王八已经胜券在握。

俞泉叹了口气。向王八拱了拱手。

王八收了旗帜。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谢谢。”

我没有回答。我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王八向另一边。金仲在那边和那个姓吴的医生在说话。

“吴大夫,你是个苗医,就不要跟我们争了。”

吴大夫面色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金仲比试。刚才,金仲的本事他也看见,三两下把白云观的李道长收拾了,而且金仲做事很不留余地,把李道长夹在地下,不放出来。输了倒是其次,面子丢大了。

“这个吴大夫,是贵州遵化**乡的一个衞生院院长。”王八在我身边轻轻的说道:“他的医术很高明,擅长的事苗医。”

“医生怎么能过阴?”我问道。

“苗医不一样,苗医和巫术的路子很近。”王八解释:“就算是中医,也有过阴的人物。以前有很多过阴人。在俗世的身份,都是中医。清朝就有个例子。”

“谁?”

“叶天士。”王八说道:“他治消渴病,能痊愈。”

“很厉害吗?”

“就是糖尿病。”王八说道:“我也是看了他的生平资料,在知道的。”

我不跟王八较真这些了,赵一二就是医生。这个例子就在眼前。苗医的手段比中医玄乎,可以将杀死的动物复活。具备还魂手段的人,来争取过阴,实在是不奇怪。

“吴大夫,”王八也说道:“你想看透还人的魂魄,让自己的医术更上一层楼,是好事。可是,名额只有一个,我们只好比试比试了。”

宇文发陈马上给一旁的村民使眼色。那村民,马上跑开。不多时,拎了个公鸡回来。

吴大夫见了,对王八说道:“你也懂我们苗家的医术吗?”

“我不懂苗医。”王八说道:“但是,有些手段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吴大夫点点头,“你做了给我看看。”

宇文发陈找村民拿了把菜刀,揪住公鸡的脖子,狠狠抹了一下。公鸡在宇文发陈的手里拼命的挣扎,脖子上的血往地下滴落。宇文发陈把手一松,公鸡在地上扑腾几下,然后鸡头埋进翅膀。眼见慢慢死透。

王八向村民讨了一碗酒,含在嘴裏。然后掏出黄裱纸给烧了。什么仪式都没做,猛地把嘴裏的酒喷在公鸡的身上。

公鸡慢慢站立起来,脖子上羽毛的沾满鲜血和灰尘,肮脏的很。但是公鸡竟然度着步子,慢慢行走。嘴还在地上啄着草籽。

吴大夫把王八看着,对王八说道:“你还能活牛吗?”

王八沉默,但眼光和吴大夫对视。

那边的金仲又在逼问姓龚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是个算命的打扮,因为他手里攥了一把抽条。

“你给我抽一张。”金仲伸出手来。

龚师傅捂着手里的抽条,一脸警惕。

“你让我抽一张。”金仲说道:“看过阴人是不是由我们诡道出来。”

我心裏好笑,诡道不擅长算命。龚师傅若是提出要和金仲比试算命,拉出人来比试,金仲肯定晕菜。可是金仲先入为主,先把龚师傅给镇住。

我不去管金仲了,还有个散人,姓凤。看来这个散人要着落在我身上解决。

我走到凤师父身边,迟疑的问道:“凤师父,你是做什么的?”

凤师父被我冒失的一问,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回答。估计这裏的人都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偏偏就遇上个外行,不知好歹地问他吃饭的行当。

“凤师父是陕西商南有名的阴阳师。”宇文发陈连忙说道,替我们解围。

“哦。”我嘴上应付,其实还是没明白。

“堪舆是他的绝技。”宇文发陈说道:“小徐,你不是十堰和商洛那边的人,所以你不知道凤师父的名声。”

“糊口的本事而已。”凤师父说道。

我想起了蒋医生和老施那些人的敛财方式之一,就是给一个开发商做镇魂的模型。也是跟风水有关的。这凤师父既然也是看风水的,估计也是这个路数。

我问道:“凤师父,是看阴宅,还是看阳宅?”

“都一样,”凤师父说道:“我都看。”

“那这裏的风水怎么样?”我突兀地问道。

这下,连宇文发陈都不自在了,那里有当着主人的面,问风水好坏的。凤师父愣了半天,也说不上来。这裏风水很差,昨晚金仲就说过的。

凤师父的脸色发青,想了一会,慢慢说道:“七眼泉的风水极佳,地处高地。坤上乾下,卦象应着“泰”卦。地形是个混元太仪,三面有山峰,是个巨鼎的形状。不仅如此,七条水龙,从三个方向流下来,我们所在的坪坝,北高南低,水流汇集,到了南边的悬崖,泄露到山下,玉龙入地……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极好的风水。”

“也就是说,这地下的鬼魂后人,都是大富大贵喽。”我只能不停的跟凤师父抬杠,才能缓解心中的紧张。可是我这句话一说,宇文发陈的眼光突然变得严厉,我知道,这种话题,真不该讲。

“当年铲截争斗,这是截教最后一搏的所在。”宇文发陈对着我说道:“这红水阵就是截教的后人在这裏布下……如今道家归流,无论下面的前辈身属截教,还是铲教,都是道教名宿……小徐,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我忽然对宇文发陈的来历感兴趣,向宇文发陈说道:“宇文村长,你的门派是不是一直就守在这裏。你是那个门派的。”

宇文发陈说道:“这个也不是秘密,这裏各位同门都知道。唐末以来,就是玄都的后人在这裏看守。”

我听了宇文发陈的话,心裏暗自诧异,金仲说的没错,写《封神演义》的许仲琳,虽然把道教写的天花乱坠,破绽百出,但是基本的背景,他没有瞎掰:世人都知道道教分铲截二派,实际上真正遵循老子正统的,还就是玄都,我以为这一派早就归入了铲教,没想到还有个玄都的后人,隐藏在七眼泉这个地方。世世代代守着这个红水阵。

我心裏想着,那守门人和宇文发陈之间,肯定大有渊源。

我对宇文发陈笑了笑,当是赔罪。然后对着凤师父说道:“凤师父,我给你看个东西。但是只能给你看……”

凤师父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事情,你不让别人知道。”

“你过来,我给你看。”我向凤师父招手。

凤师父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走到我面前。我对凤师父说道:“凤师父,你带了朱砂吗?”

“带了。”凤师父从身上撮了点朱砂放在我右手手心。

我蘸了点口水,用左手小拇指,在手心裏慢慢画了个眼睛。然后手心对着凤师父的下巴,慢慢让他看个清楚。凤师父看着我的手心,一动不动,愣了好长时间,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耳边流下来。

从我看见凤师父,我就知道,凤师父这个阴阳师,是带了鬼的。他自己都承认能看阴宅,也能看阳宅。这世上哪有靠自己的本事两样都能看的。他看阴宅的本事应该是靠自己,但同时看阳宅也厉害的话,就必须有人帮忙。说错了,不是人帮忙,而是一个跟着他很多年的魂魄。也许凤师父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这种鬼魂。才成为名震陕南的阴阳师。

凤师父看了我手上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道:“杨任、锺馗、黄裳,三人都没传人。你从那里学来的杨任的本事?”

“年画。”我说道:“有人一直存着杨任的本事,但是自己不会用。让我捡了个便宜。”

我用杨任的眼睛威胁凤师父,要斩杀他带的鬼魂。其实心裏很没有把握,若是凤师父真的较劲,我是不是把杨任的杀鬼术使出来,还不能肯定。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手上有眼睛。特别是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凤师父抬起头,向我和宇文发陈拱了拱手,也走到场外。宇文发陈对我说道:“你手上什么古怪,凤师父看见就走了。”

我把手握成拳,然后伸展开,裏面的朱砂一片模糊。宇文发陈什么都看不到。

我向宇文发陈歪着嘴巴笑了一下。转头看这金仲这边。

金仲还在和龚师傅唠叨,金仲说的话咄咄逼人,旁人看来,金仲现在肯定是要和我一样,把龚师傅给逼得没有退路。可是龚师傅的肩膀上面,慢慢在冒出黑雾。

看到这裏,我终于明白这三个无门无派的散人,为什么会被推举成过阴的人选。他们都是带了鬼上山的。我再向王八这边看去,果然不错,那个贵州的吴大夫,也一样,只是鬼魂控制的好些,躲在他的腋下。

可是金仲好像没注意到龚师傅身上的古怪,还在跟龚师傅说话。金仲的头发末端上有点泛白,我仔细看去,发现金仲的头发在结霜。

这个龚师傅比金仲厉害,就这么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竟然让金仲不知不觉的中招。那个吴大夫应该是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对付王八,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作。可是也没有认输的打算。

龚师傅终于说话了,“上次七眼泉聚会后,你和你师兄楚大下山后,干什么去了?”

金仲头发上的白霜越来越明显。金仲的身体开始发抖,嘴裏哆嗦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师兄刨了几十个坟墓,你也脱不了关系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金仲大惊。

我也愣住。那个龚师傅怎么突然变得厉害,能够打探这些事情出来。这个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我没有,我没有,我当初是不愿意让师兄这么干的。”

“金璇子怎么有你们这种徒弟。”龚师傅继续说道:“他怎么让赵一二清理门户,真是奇了怪了。”

金仲的眼光开始透露出惊恐。

我走到王八身边,轻轻问道:“这个姓龚的有古怪。”

“何止他……”王八说道:“你看看其它的人。”

我连忙向四周的众人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的表情,但眼神又都是很迷茫的表情。只有宇文发陈和那个武当的年轻道士看起来很正常。吴大夫现在看着王八的样子,也是一副笑眯眯的。

我再向场外的人看去,都是嘴角翘起,笑眯眯的样子。

“他们怎么了?”我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王八说道:“他来了。”

“谁来了?”我惊赫的问道。

“你和他打过交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到底是谁?”

“你放的那个人。”王八说道。

“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大惊,“难道张光壁偷偷来了。可是我一点都意识不到。算也算不出来。”

吴大夫也开始说话,“王所长,你还记得茅坪的韩师傅吗?”

王八冷冷的答道:“记得又怎么样?”

吴大夫嘻嘻的笑了起来。

我现在看明白了,吴大夫的语气和龚师傅的语气是一模一样的。

“你求着韩师傅,不烧你……”吴大夫哈哈的笑起来:“他让你选,你怎么选的?”

“你在瞎说什么?”王八喊起来:“我没有跑,我没有丢下浮萍不管……”

王八把头捧起来,“我没有跑。”

“你是没有跑,你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小丫头是不是死了?”

我现在忽然明白,我们的处境了。张光壁,那个我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张光壁,其实真的来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场外的人群也开始骚乱起来。

方浊在哭,哭的声音很大声,“我不是被妈妈丢下的,是她养不起我,送给我师父的。我不是私生子。”

和方浊站在一起的道士,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有个老道士在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没有告密,师弟,不是我出卖你的。我向老严求情,可是我也没办法……”

所有人的思维都开始乱了,他们都在面对被自己扭曲掩盖的记忆。众人开始精神崩溃。

我继续把众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发现,没有失魂落魄的,除了我,还有两个人:宇文发陈和那个武当的年轻道士。

宇文发陈的样子也很惊讶,但他的动作很镇定。他也在到处查看,他应该也知道大家突然骚乱的缘由。

我的眼神和武当的年轻道士相触。我脑袋里刚刚闪出一个念头,他好像叫熊浩。

熊浩的眼睛向我眨了一下。

我不动了,我揉了揉眼睛,一个背影就站在我身前不远处。

“你怎么老是不放过我!”我也喊起来,那背影带着个草帽,我冲上去,用手去扳那个背影的肩膀,那人回过身来,我看明白了,是蒋医生。

蒋医生看着我,嘴裏说道“我对你不薄,小徐,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啊的喊起来,“你不是死了吗?”

蒋医生嘴巴惨然的笑起来。我看到她站在大桥上,慢慢的把自己的头发往栏杆上一缕一缕地系上去,然后搭乘死结。

“我送你的毛衣,合适吗?”蒋医生边绑着自己的头发,边问我。

“你不是好人,你想让我当你主子的傀儡。”我努力压制自己的内疚,保持最后一点清醒。

蒋医生翻了个跟斗,我看见她的身体摔向桥的栏杆外面。身体翻转,刚好面对着我,舌头吐了好长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当他的傀儡,有什么不好。”已经死掉的蒋医生,忽然含混的对我说道。她的舌头伸在嘴巴外面,吐词很含糊,但我还是听清了。蒋医生的眼睛开始流出红色的血水。

我吓得往后倒退几步,手里摆着,“我不信,我不信。”

我闭上眼睛,心裏飞快的算着:七万三千一十二进,六千四百九十五出。

我把眼睛在张开,发现所有人其实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处境,都是真的。刚才所有人都在关注我和王八、金仲对付三个散人,没想到都着了道。

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不愿意面对的记忆挣扎。每个人都有无法面对的事情,潜意思地去遗忘。可是现在,他们不愿意面对的记忆都被捞起来。都惊慌失措,心神散乱。

我突然明白,我刚才看到所有人的作为,并不是真的发生了,是我探知到了他们的思维而已。现在我能体会到所有人的痛苦。这些痛苦的情绪,排山倒海的向我压过来。

这些忏悔、内疚、困惑的痛苦记忆都被我完全的感知到了。每个人最隐秘的记忆,也被我探知得清清楚楚:金仲想阻止楚大侮辱尸体,可是楚大狠狠把他打了一顿,金仲怕楚大。王八在那个姓韩的神棍面前苦苦哀求,要他放过自己和浮萍,可是没有用,浮萍在他面前被烧成重伤。方浊每天都在道观里等她的妈妈来接她回家,虽然她已经知道她永远等不到了。龙门的老道士为了争夺门派的掌门,不惜向老严出卖自己的师弟,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只能任老严摆布。还有,那个东北的神婆,一年里只能通一次狐仙,她骗人无数,聚敛了钱财……

还有……还有……

我又探知到一个记忆:董玲的意识在拼命的拒绝,“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的。”

董玲的四肢被麻哥的手下摁住,麻哥粗鲁的爬到她身上,一张淫邪的脸在董玲的眼前放大,油光闪烁的鼻子,无限放大……

董玲在忍受疼痛。

我的心彻底的冰冷。不仅仅是麻哥……

董玲现在坐在地上,痛哭失声,手扯着自己的头发。

“你到底在那里?”我大骂道:“有本事你出来。”

我开始狂怒,到处张望,想找到没有踪迹,又无处不在的张光壁。

他竟然能探知到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还是在不现身的情况下做到。张光壁的本领,高深莫测。但是他的手段太毒辣。

我现在出奇的愤怒,王八还在拒绝他的回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错。”

我把王八的衣领揪起,“你他妈的给我醒醒,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

“董玲不是被我连累的?”王八看着我,脸上都是泪痕,“我一直都让她离我远点,是不是?”

“你他妈的现在不要再想这些了!”我狠狠地抽了王八一个耳光。

王八呆立一会,慢慢清醒。

金仲现在已经完全被龚师傅给制住。在龚师傅的黑雾已经散到金仲的周身。金仲的衣服也开始结霜,身上白扑扑的一层。可是我和王八顾不上金仲。

王八走到宇文发陈面前,用眼神闻讯。

宇文发陈把眼光看向一边:

武当山的熊浩。

“你是玄门正宗。”宇文发陈对熊浩说道:“怎么和一贯道同流合污。”

“天下道门修炼入阴的。”熊浩瞪着宇文发陈说道:“那个和天然真人没有点瓜葛。”

“你给你师父丢脸了。”宇文发陈看着熊浩。

“我师父,哈哈……”熊浩轻蔑的笑起来,“我师父以前跟你,还有严**一样,不都是天然真人的左膀右臂吗?还什么同流合污。哈哈……”

我和王八都吃惊的看着宇文发陈。

“我五十年来,一直守在这裏,和守门人打交道,做了再多的错事,现在也能弥补了。”

宇文发陈的记忆也如同洪水崩溃一样,泄露出来。

“你是**军的师长?辽沈战役的一个指挥官?”我吃惊的问道:“可是你当时不是这个名字……”

“我到七眼泉,就恢复了本姓。”宇文发陈说道。

“可是你很早就参军了,怎么还和张光壁有关联?”

宇文发陈沉默不语。他不想说。

宇文发陈被一群红衞兵拉着在街上游行,在公审大会上,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他在破烂的小屋里,写下了当年部分一贯道教众的真实姓名,很多都是军队的干部……

他准备自杀,刚把头套进房梁下的绳套里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

“这个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神棍,要自绝于人民……”

宇文发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我和王八现在顾不得探究宇文发陈的身份来历,都把熊浩给看着。

“张光壁在那里?”王八问道。

“你觉得他会在这裏吗?”熊浩说道:“他最恨谁?”

王八连忙从身上掏出电话,拨了号码。我以为他不会打通。可是我想错了。电话通了。

王八对电话说道:“你注意点……他来了”……

“你知道他要来找你,你还把所有人都安排到七眼泉?”……

“我知道是你们的私人恩怨,可是……”……

“过阴人就这么总要吗?”

王八举着电话,愣了一会,把电话放回口袋。

“你这么做,有用吗?”王八对着熊浩冷漠的说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熊浩把场地上所有人慢慢指过,“你真以为你的人多。”

我和王八环顾四周。

场地上多了很多人出来。有些是走了又折返回来的。比如朱道长、俞道长,李道长,还有一些刚才没有看见过的人。

王八的手下,都在舔舐自己的痛苦回忆,精神错乱,一时帮不上什么忙。

龚师傅和凤师父,还有吴大夫也走到熊浩的身边。

金仲已经冻僵。

熊浩没说错,现在他的人多。

朱道长对着宇文发陈说道:“宇文师兄,这是我们和诡道,不,和老严之间的事情。你没必要参与进来。”

宇文发陈哼了一声。

“方浊!”王八喊道:“过来!”

方浊正在迷糊,想她的妈妈在那里。被王八喊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师兄,我是个私生子,被妈妈丢在道观的。”方浊说道:“你们以后会不会看不起我。”

“瞎说什么,哪有母亲不要自己子女的。”王八说道:“事情完了,我帮你找你妈妈。”

方浊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王八。看着眼前的众人,咬起手指甲来。

“你想当过阴人,好让张光壁了了后顾之忧。算盘打得挺好。”王八对熊浩说道:“可是,过阴人,轮不到你。”

“用你们诡道的话说,”熊浩吃吃的笑起来:“凭本事较量。”

熊浩、朱道长、李道长、俞道长、龚师傅、凤师父、吴大夫这七个人,看似随意地站着,其实一目了然。他们的方位仍旧是七星站位。

有一件事情,我刚才就隐隐约约的在想,为什么他们都要用七星的阵法布阵。

因为这个坪坝。

坪坝上的水流,就是按照七星布局的方位流淌。当初镇住红水阵的铲教高人,布下的就是七星的符剑。没一道水流,就是一个星位的移动走向。

所以无论是王八,还是刘修全,还是现在的熊浩,都不约而同的借助前人的阵势而布阵。

我忽然想起,刘修全到底是什么人,他估计也被张光壁给收买了。我连忙在人群中寻找,有没有刘修全的身影。

“不用找,我在这。”刘修全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脸愕然。

“放心,我本来是谁也不帮。”刘修全轻松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人多欺负人少。”

我对刘修全仍旧提防,谁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也许他是故意想讨好老严和王八也说不定。

“望德厚!”我突然看到了他在熊浩这边,指着他说道:“你还有几年活头。凑这个热闹干嘛?”

“天然真人,帮我从望老太爷那里赎出来了。”望德厚犹豫地说道:“我欠他人情。”

熊浩对着宇文发陈说道:“宇文师叔,你当年走出于无奈,说出了几个道友的姓名。天然真人心胸广阔,知道你的难处,不会和你为难……你站那边?”

宇文发陈说道:“若是我不去参军,当然会一直追随真人。可是世事无常。现在时过境迁了……”宇文发陈说完,走到金仲身边,把金仲的头顶拍了拍。然后抬腿向龚师傅的方向踢了一脚。

金仲顿时活动自如,跳了两下,把身上的冰霜抖落。指着龚师傅骂道:“偷偷摸摸,算个什么,我们再来比试一下。”

龚师傅现在被宇文发陈措不及防隔空整了一下。脸上跟贴了金纸似的。黄灿灿。别说和金仲比试,连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发陈说道:“本来我是主人,不该这样待客。可是我觉得王抱阳是几十年不遇到人才,不逊色于他师父。九二年,我对不起他师父,这次,我怎么也要把这个过失给补回来。对不起,我这碗水,是怎么都端不平了。”

宇文发陈站在王八的左侧,我站在王八的右侧。金仲、方浊、刘修全站在我们身后,我们站的方位,是五行相生的位置,和熊浩一干人,相互对峙。

无数的鬼魂在忍不住约束,要显出来,空气变得越来越冷。我腰间的布偶也在蠢蠢欲动。

王八看了看身后,对我说道,“疯子,你和宇文师叔的位置换一下。”

我大惑不解,“宇文村长的位置在东边,我在南边,我们站的没错啊?”

“听我的。”王八说道:“五行走活的。”

我们六人的方位,本来是我在南边,因我的命格火旺炎上。宇文发陈在东边,他名字就是发陈,路数当然是木,应着曲直。王八身后的正中央是刘修全,他是全真正宗,牢牢站着土位,带动四个方位,应着稼樯。金仲站在西边,他性格桀骜,刚直不屈应着从革。方浊是个女孩,女子阴柔属水,站在北面方位。

五行本以土为根本,但土德载物,不适合带动阵法。所以王八跳出五行外,布置我们站位。

熊浩这边,他自己站着天枢应天狼星,朱道长天璇应巨门星,李道长天玑应禄存星,俞道长天权应文曲星,龚师傅玉衡应廉贞星,吴大夫开阳应武曲星,凤师父摇光应破军星。望德厚这个老家伙,站在吴大夫旁边。

王八看见望德厚,对熊浩说道:“张光壁也教你摆布这个暗星了?”

熊浩不说话,往右后方走了两步,七星的位置变化,七星的布置变为横向,望德厚和吴大夫到了最前面,本来北斗七星中,开阳星光比较暗淡,实力较弱,可是添加上望德厚的暗星帮衬,反而是实力最强的星位。七星翻转后,俞道长的位置行到最后。

熊浩的布阵稳稳当当,把处在斗身和斗柄连接处的天权遮掩起来。

王八对吴大夫说道:“吴院长,刚才,我们还没比试完。再来试试。”

宇文发陈听了王八的话,立即走到前面,隔空要揪吴大夫的衣服领子,宇文发陈一动,方浊就跟着往前走。万物以春季发萌,王八运阵第一步也是和熊浩一样,中规中矩。

五行中水养木,所以方浊也要跟着走动。

吴大夫脱了鞋,用布带把头缠起。嘴裏念念有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地上的野草都化作利刃,石头也变得通红。苗家一直都有上刀山,下火海的民间习俗,其实都是根据巫术演化而来。

吴大夫,应该就是黑苗中出类拔萃的巫师。

吴大夫露了这么一手,把七星的阵型防的严严实实。

熊浩对望德厚喊道:“看着点那个小丫头。”

望德厚放了个邪煞出来,那邪煞对着方浊喊道:“你叫什么?”

方浊下意识的回答:“我叫方……”

我急了,连忙跑过去,把方浊的嘴巴给捂住。邪煞若是喊了人名,答应的人,马上就魂飞魄散。

“别出声。”我对方浊说道:“谁喊你都不说话。”

方浊点点头。开始用力。

宇文发陈猛地就到了吴大夫的身前。吴大夫没有准备,被宇文发陈一把揪住,狠狠的往地上摔下去。望德厚也凑了上来,宇文发陈腾出一只手,把藏在望德厚耳朵后面的邪煞给抓住。

我喊道,“宇文村长,扔给我。”

宇文发陈把邪煞扔过来,我一把抓住。邪煞在我手里烧的吱吱作响。片刻就变成了一个甲鱼壳子。

望德厚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他摆脱望老太爷的邪煞被我破了。

我又看见了,当年跟着王老太爷敲钹的向豁子,还有吹唢呐的朱三憨子,已经默默的站到望德厚的身后,向豁子一张大嘴咧开了对着我笑,朱三憨子把望德厚剩下的耳朵拎起,望德厚无法挣扎,只能慢慢的被朱三憨子给倒拖着走。慢慢的走远了,熊浩等人也无法施援,和我一样,看着望德厚走远。

出乎我意料的是,望德厚一脸的平静。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也许早就等着这一刻到来。他曾经说过,哪怕只摆脱望老太爷一天也好,他的心愿已经达到了。

宇文发陈把地上的吴大夫用脚踩住,准备破了他的法术。

可是本站在斗柄末端,摇光位的凤师父赶了过来,身后窜出一群黑色的鬼魂,把宇文发陈往地上烧的通红的石头上推。方浊没办法,只好又将宇文发陈给拉回来。重新站到王八身边。

刘修全往前跨了几步,我随着阵法的相生,也只有跟着刘修全往前走。格挡住凤师父。刘修全,在地上踩了几下,地下的黄土翻起,将吴大夫的巫术湮灭。

王八和熊浩的第一次较量,就胜了一筹。

王八扯着刘修全的衣袖,连续往前走了七八步,我的位置站在五行中的最前面,和七星阵的凤师父已经面对面。现在七星阵的位置又变了,斗柄顶端的凤师父最靠前,熊浩自己在最后。

王八扬着脑袋,隔着几个人对熊浩喊道:“宇文师叔都在我这边,你的七星阵没用。”

熊浩也回道:“我又没输,你急什么?”

玉衡位的龚师傅突然就横插到我身前。我身上顿时冷的厉害,呼出的气都是白雾。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右手上的眼睛给亮出来。

正在犹豫,金仲却抢到我身前。我只能按照阵法,退回到金仲刚才站的位置。隔在我和金仲之间的刘修全,还是一动不动。我又和宇文发陈站到一起。

金仲对龚师傅说道:“你再把刚才的本事,拿出来使一使。”

龚师傅身后飞出来个八哥,等它飞到金仲头顶的时候,就成了乌鸦。金仲的手,猛地往上一伸,把乌鸦给捏住。乌鸦的头不停的在金仲的手上猛啄。金仲的手上鲜血淋漓。

王八又往前走了,他和方浊刘修全直接走到熊浩的身边,他自己也很懂阵法,所以在间隙里穿了过去。俞道长,朱道长,李道长和熊浩组成的斗身,把王八和方浊刘修全给围起来。

我和宇文发陈没有过去,因为龚师傅,凤师父,还有吴大夫已经站在一起,成了品字形。

吴大夫又放了蜈蚣出来,地上满是筷子长的红头蜈蚣,身上墨绿。宇文发陈的脚被咬了,这些蜈蚣也厉害,鞋都能咬破。

宇文发陈,脸色铁青,肯定在强忍剧痛。他的脚已经肿了,鞋都脱不下来。吴大夫毕竟是贵州的巫师,很会驱虫。

凤师父也全力施展他的本事。不停地把手上的铃铛摇晃,我听得发昏,勉力支持。

我把眼睛看向凤师父,凤师父躲闪我的眼神。刚才我放了他一马,现在,他知道,我不会再放过他了。

我把左手亮了出来。

在几个月前,我学会了驱鬼术,杨任流传下来的法术。就是手上要画一个眼睛。杨任绝对是古时候的镇鬼大师,至于他是商朝的大臣云云,我反而不太相信。

我嘴裏念着杀鬼的咒语,将手心对着凤师父。

时间安静了那么一会。凤师父、龚师傅和吴大夫所带的鬼魂都从他们身上离散,尖叫着钻到地下。在地下的红水阵中,被地底的鬼魂吞噬。惨叫声,久久不散。

三个散人,没了跟随的魂魄,法术大打折扣,在宇文发陈和金仲面前,不堪一击。金仲走到龚师傅面前,狠狠地用手把龚师傅的锁骨给捏住。龚师傅浑身萎靡,反抗不得。

宇文发陈说道:“还比试吗?”

吴大夫和凤师父都拱手认输。宇文发陈示意金仲,金仲恶狠狠地把龚师傅看了一会,才把他放下。

七星阵破了。

只剩个斗身,和王八他们对峙。

我走到王八旁边。

王八刚才已经和熊浩这边几个名门的道长斗了几个回合。刘修全已经坐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身体休息。不知道是谁伤了他。

方浊也脸上煞白。

熊浩看见我了,对我说道:“徐师傅,你站那边?”

“你说我会站那边?”我反驳道。

“你的心思,难道我不知道吗?”熊浩说道:“你杀鬼的法术,可是天然真人教你的……”

王八向我看过来,眼色严峻。我紧张得很。

“哼哼。”熊浩说道:“王所长,你真以为,你的好兄弟,好朋友,到这裏来,是来帮你争取过阴人的吗?”

我看着王八默不作声。

“你问问他。”熊浩说道:“他是不是借助你的力量,排除旁人的竞争,自己想当过阴人。”

“他说的是真的吗?”王八问道:“你在利用我。”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迟疑的说道:“我现在觉得,我的确想做过阴人,可是并不是处心积虑地利用你……”

“你真的想当过阴人?”王八的口气十分冷漠。

“是的。”我对王八的态度很反感,“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也投靠了张光壁?”王八竟然问出这句话来。

“你在放什么屁!”我大怒,“我怎么会投靠他。”

我指着熊浩说道:“你他妈的在这裏信口雌黄,我……”

“你把你的手给我看看。”王八说道。

我下意识的把拳头握紧。

“杨任杀鬼的法术。”王八慢慢说道:“是一贯道当年一个道士的绝技。你既然和张光壁没什么瓜葛,他为什么要教你。”

我懒得把当初我的小算盘给说出来,从熊浩的口气看来,我的那点小计谋在张光壁面前,算个屁。甚至被他们反过来利用,挑拨我和王八。

王八的眼神越来越冷酷。螟蛉又到了他的手上,化作炎剑的螟蛉,发出炙热的火焰。

王八的炎剑挥动。熊浩躲在了一边。三个道长中,朱道长和将所御的鬼魂使唤出来。我仍旧亮出左手,手心裏画的是杨任的眼睛。我隔开了熊浩的帮手。王八得空,专心对付熊浩。

三个道长向王八这边逼过去,金仲和宇文发陈横插在他们面前。俞道长御的鬼魂已经被王八驱赶,朱道长的鬼魂被我拦住。李道长不会御鬼。三个人的本事大打折扣,宇文发陈和金仲合力,对付他们三个,并不处于下风。而且旁边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使坏的方浊。

三个道长看清了形势,知道都下去也无益。李道长把袖子甩了一下,算是罢了。

另一边,王八对熊浩说道:“你没人了。”

熊浩不甘心,“你凭什么当过阴人,你什么都不会。”

大家都能明确的感受到熊浩的怒意,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站在这裏争取过阴人身份的,都是天生有那么点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只有王八,什么都不会。而熊浩自己的异能,我知道了,他可以感染人情绪。他探知旁人内心的能力,远远超出我和金仲。他不能操控旁人的行动,这点他不如金仲。但是,他能很准确的嗅到每个人思维和记忆中的弱点。

王八的眼睛在红了,手中的炎剑开始犹豫。我走到王八旁边,不说话,用意识告知熊浩:“我来。”

熊浩笑着说:“算了,我认输了。你们一起动手,我肯定输。就算是赢了王抱阳,你们诡道还有你徐云风,算了,算了,我认输了。徐云风的本事真是隐藏的好。到现在还没使出全力……”

宇文发陈听到熊浩这么说,连忙喊道:“今年的过阴的人选,就定下诡道了……大家有什么话说么?”

众人现在哪里还有人说话,连张光壁安排来的这么多人,都敌不过支持王八的这一派系。

宇文发陈环顾四周,等了半分钟,见没有人再出头,便高声喊道:“今年的过阴人,就是诡道门下。”

立即有人走上来,恭喜王八。有几个恬不知耻的人,还对王八说道:“赵先生本来就是上次的过阴人,今天抱阳子总算给你师父正名……”都忘了当年自己也是拒绝承认赵一二的其中一员。

但是王八没有理会任何人,就是和我对视着站在原地。我和王八连脚步都没挪一下。本来向王八道喜的人,都住嘴,他们也看出我和王八之间的冷淡气氛。

“你左手上的那个眼睛一一杨任的驱鬼术。”王八平静地说道:“一直不使出来……”

我沉默。

“你再不使出来,我输了,你也没机会了。”王八接着说道。

我把头低下,不敢看王八的眼睛。

“熊浩没说错,你就是打算用这个法术对付我。”王八冷笑起来,“可是杨任的法术,我很熟悉……你用它没用。”

我对王八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要和你争?”

“问这个有意义吗?”王八说道:“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你了解赵先生吗?”

“你在胡说什么,”王八说道:“我怎么会不了解师父。”

“赵先生一直是个有实无名的过阴人,道家所有修炼入阴的门人都不承认他,不仅仅是诡道的原因。他们还有一个理由……”

“现在他们还有谁不服气我?”王八激动地说道。

“我不是不服气。我和他们的想法不同。”我辩解道:“我认为你不合适。”

王八哼了一声。

“不仅你不合适……赵先生也不合适。”我结结巴巴地补充道:“赵先生的死,就是他不相信……凡人过阴,没什么好结局……也许他知道,但是他和你一样的想法,他想改变……可是他输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王八说道:“你和我争,倒是为我着想啰。”

熊浩和三个道长、三个散人,见夺去过阴人无望,正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我对着熊浩喊道:“熊道长,你等等,先别走。”

熊浩站住了,看了看我,然后对着宇文发陈说道:“宇文师叔,今天是选出过阴人,不是诡道和老严,跟我们算账的日子吧。”

宇文发陈黑着脸说道:“不是,但是你最好留下。”

“看来宇文师叔今天是偏心到底了。”熊浩把头又转向我,“徐师傅,有什么指教?”

“熊道长,张光壁害死赵先生,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为难你,你只稍等一会。”我对熊浩说道。

我仍旧把头对着对王八,“过阴人,还是我来当吧。”

王八说道:“你有什么本事跟我争。”

“你当了又有什么用,你当了术士,浮萍活过来了吗,赵先生活过来了吗?”我停了停,缓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就算是你当了过阴人,董玲呢,你怎么面对她。”

王八向董玲看过去,董玲现在已经完全想起了,自己被麻哥一群人欺辱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回现。现在董玲眼睛漠然无神,一副做梦的神情。她仍旧不敢相信。

“给董玲和赵先生报仇的事情,就留给我。”我对王八说道:“你还是想想,该怎么照顾董玲……”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要这么做。”王八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信心,你赢得了我吗?”

“我还有事情一直瞒着你。”我说道:“你在赵先生三十六岁生日那天,接过螟蛉。”

王八瞪大眼睛。看着我把右手伸出来。慢慢地在他面前张开。

一个金光闪闪的“狂”字,赫然在我的右手手心。

“就是那天,你师伯留了这个字给我。”我说道:“我想了好久,错了很多次,都不明白,这个‘狂’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八说道:“就凭这个字,你就能说服我了?”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字的意思。直到我上了七眼泉,直到刚才。我总算是明白来。”我说道:“金旋子给了我这个字,就是算准了我会到七眼泉来。”

“他早就安排了,你和我会争夺过阴人。”王八说道:“这个‘狂’,到底什么意思?”

“我以前把这个字想的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我说道:“天地人三才,你跟着老严,行的是天道和人道。而诡道和过阴奉行的是坤道。”

“地支十二属相。”王八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狂’字!”

“刚才,我总算是看明白了,熊浩这边,不算望德厚,是七个人。望德厚是望家坪坝山神的阴司,他本就不该到这裏来凑热闹。我们这边,五个人。加起来是十二个人。”我慢慢的把后面一句话说出来:“熊浩的意思没错……你是外人。”

王八的表情定格了,惊愕的神色维持了好长时间。熊浩在一旁笑起来。他刚才就表明了这个意思,能在道门里修炼入阴的门人,那一今天生不具备点异能。

我想我是说动王八了,王八站着,看着我,“那我师父呢?他也是外人……”

“是的,赵先生也是外人。”我说道:“这裏本来就不是赵先生和你该来的地方。”

“那守门人怎么选了师父?”

“赵先生不到四十岁就死了。”

“徐师傅。”宇文发陈在一旁喝到:“你在胡搅蛮缠些什么?王抱阳和你是好朋友,如今你们又是同门。你怎么不硕大局,要他退出,他退了,谁还有资格当过阴人。”

“我啊。”我对着宇文发陈说道:“我也是诡道。我有资格。”

众人都“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致。本来都以为大局已定,过阴人没了悬念。没想到,我却节外生枝,要和王八纠缠。

“诡道从来就是这样。”一个老道说道:“内斗不已……”

王八说道:“老规矩。你赢了,螟蛉拿走,你去当过阴人。”

“我输了,马上下山。从此你当你的神棍。我做我的俗人。”我答道。

“你挂名,我来定规矩。”王八说道。

“这次你来定。”

“你现在的心思很深。”王八说道:“我不让你了。就比御鬼。”

“好的。”我笑起来,“就按你说的来。”

我的手伸到后腰,拿出个布偶出来。

王八看了,对我说道:“这是罗师父这一门的法术……你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

我不回答王八,把布偶端端正正的放在脚边。然后,又从后腰拿出来一个,放在身前,然后又从后腰拿出来一个……一共十二个。都安放在我身前。

宇文发陈站到王八身边,对我说道:“徐师傅,你的做法,我认为不妥当。”

我不理会宇文发陈,金仲站到宇文发陈面前说道:“你的脚还没好,我不想占这个便宜,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退下吧。”

宇文发陈一再维护王八,众人虽然谈不上不满,但也有点看不惯。现在宇文发陈被金仲挤兑,也无人上来帮忙。

我对宇文发陈说道:“上次,是赵先生当了过阴人,现在大家都认可了吗?”

宇文发陈说道:“死者为大,赵一二当了过阴人,这是事实。”

“这么说诡道就是上次过阴人的门派?”我追问。

“是的。”宇文发陈不耐烦的说道。

“那这样吧,宇文师叔,你先给我个东西。”我把手上的“狂”字伸到宇文发陈的面前,“这是诡道的长房留给我的字,按规矩,你要给我……”

宇文发陈站了很长时间,拿起一个布偶,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一脸的不平。然后丢给我。

王八掏出手上的旗帜,嘴裏劝道:“宇文师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输。”

宇文发陈恨恨地走到一边,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小徐,你怎么如此不识时务呢!真是糊涂!”

我看着宇文发陈还给我的布偶。

“我今年九十。”宇文发陈言毕,走的远远的,一直走到水渠那边,看他气呼呼的样子,是不愿意看到我和王八争斗了。

我还以为他才七十多,没想到都九十了,他属龙。

方浊看见我和王八剑拔弩张,对我们喊道:“你们怎么又要打架……别打架好吗……董姐姐都在说胡话了……你们停停……”

我面前的布偶突然消失,一个都不剩下。

我对方浊说道:“方浊,你是要帮你王师兄吗?”

“方浊。”王八喊道:“还给他,我要让他输的服气。”

十二个布偶又回到面前。我转身对熊浩说道:“你多大?”

“三十”熊浩说道。

“哦,”我说道:“你属兔。”

我把布偶丢给熊浩,说道:“我跟宇文村长说的话,你不怀疑吧?”

“不怀疑。”熊浩把布偶扔回来,“大家都按规矩来。”

我把布偶一一扔给俞道长,李道长,朱道长,龚师傅,凤师父,吴大夫……还有金仲,金仲属虎。

还有刘修全,然后是我自己,我属蛇。

最后,我对方浊说道:“该你了,你是不是八二年的,属狗。”

方浊喊道:“我不把心魄给你。”

“你又不是普通人,少个魂魄怕什么”我安慰道:“过会就回来了。”

“你要和王师兄打架,我不帮你。”方浊还在坚持。

“按规矩来,”王八对方浊说道:“我当了过阴人,大家都像你这样,我怎么办?”

方浊不情愿的把布偶拉到手上,然又放回来。

王八仍旧是他最擅长的七星阵。但这次,是四十九个鬼魂。王八挥动他手上的旗帜。我眼前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王八的御鬼术,在道家里已走出类拔萃的高手。而我从罗师父那里学来本事,还没有一次用成功过。

王八挥了挥手上的旗帜,我的一个布偶马上就散了。我抬起左手,王八的阵法立即就连成一个整体,力量集聚,扛住了杨任的眼睛。我无奈把手给垂下,王八的阵法立即催动,逼到我面前。

我会算沙有什么用,王八在面前的每一个举动,我都能预测得清清楚楚,可我却无法抵挡。

我努力的用意识控制王八的思维,可是也做不到。王八早就有了防备。这一招,刚才熊浩已经奏效过一次,我再使用,已经没有什么效果。王八的意志力,坚若磐石。

布偶又散了两个。

稻草飞了出来,零碎的稻草把王八的鬼魂缠住几个,然后灼烧。可王八的阵法仍旧完整,鬼魂轮番撕扯我的布偶。王八的信心不是凭空而来的。他的确是有很大的把握赢我。

无论是奇门遁甲,还是五行八卦,梅花术数,我都不是王八的对手。这些东西,平时说起来没什么,可真正的要用了,才知道,我和王八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远。

王八现在都不用摆布阵型,他的鬼魂可以自行变换位置,对我的布偶分头击破。我无奈,只好自己走到前面,将仅剩的几个布偶拦在身后。

王八的鬼魂触碰到我,都被灼烧,一时间,王八的鬼魂阵型乱了点。

我这么做,就近乎无赖。完全靠自己天生的能力来和王八对峙。和御鬼没有什么关系了。

鬼魂一沾到我,就尖叫着躲避。我一时兴起,两个手不停的在众鬼魂里摸索,捏到后,就把鬼魂给烧为灰烬。

王八凭后天本事,我就只能靠天生的能力。两人暂时旗鼓相当。

王八无法,也只有把阵法给收起来。

两个人,又回到刚才相互站立的姿势。

王八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突然变得跟流水一样,我看得模糊。

“不用这样。”我对王八说道:“你催眠不了我。你忘了,我有两个思维。学会算沙后,我就能藏一个起来。”

王八愣了愣,他的思维迟钝了一下。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身后的布偶,全部幻化成地支的属相。猛虎和苍狗冲上去咬住王八的肩膀。

王八手上的炎剑把两个属相格挡开来。

蛇属飞快地把王八周身给缠绕起来。王八的炎剑向蛇头砍去。我走上前,用手牢牢把炎剑的剑身抓住。

王八嘴裏喊了声:“疾!”。

他的鬼魂突然又冒出来,又开始吞吃布偶化出的属相。

王八和我僵持在一起。

幻化成蛇的布偶无论缠得多紧,王八根本不在乎。他现在都不用呼吸,缠得再紧,也没有什么效果。

他在等他的鬼魂将我身后的布偶全部撕扯殆尽,再回来对付缠在他身上的蛇属。我要输了。

王八说话了,“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赢过我。”

我答道:“和你一样,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王八的鬼魂绕回来,纷纷扑到王八的身上。王八的身体开始松动。

我退后一步,讲最后的一个布偶收到手中。

王八说道:“你认输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有。”

“你还想怎么样……”王八的话说了一半,就止住。董玲站到我我们中间。

“方浊。”王八喊道:“把她弄走。”

我对着方浊摆了摆手,眼睛示意:别听他的。

方浊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董玲头发散乱,眼角湿漉,看着王八。

王八说道:“你让开。我们的事情,等会再说。”

董玲没有说话,却飞快的打了王八一个耳光。

“不是我故意瞒你。”王八解释道:“这样对你好些……”

董玲又打了王八一记耳光。

王八抚着脸,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董玲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心裏猛地一紧,回头看向金仲:“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金仲的眼神很坚决:“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们只是让她知道了来龙去脉而已。”

“这么做,还是不妥当……”我把我的意思传递给金仲。

“这都是真的,我们没骗她。”金仲把脸撇开。

王八虽然听不到我和金仲的对话,可是从我的表情,就已经知道,金仲已经把麻哥是为什么找到董玲的细节,都灌输给了董玲。

“疯子!”王八冲过来,一拳打到我下巴上,我没有躲闪。被王八打了个踉跄。

王八仍旧不解恨,“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王八又要揍我。

董玲却突然用一只手抓住王八的头发,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王八的脑袋,嘴裏哭着:“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害我……”

王八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董玲用脚不停地踢王八的膝盖,“我都已经决定离开你了,为什么你不放过我。”

王八的头被董玲摁到腰下,说话的声音传上来:“我也不想这样,我一直都想给你报仇。”

董玲推开王八,指着王八哭道:“我已经要结婚了。你认识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扯上我。”

王八无言以对。

董玲哭了一会。对王八说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王道长。”董玲说完,恨恨地往村口走去,她一刻都不想在这裏呆了。

“方浊。”王八的颜面尽失,叫方浊的声音都很低沉,“你跟着她,别让她再出事。”

方浊飞快的朝着董玲的方向跑去。

我走到王八面前,对王八说道:“谁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王八脸上一道道的血痕,惨然看着我。

我把王八身上的鬼魂一个一个抓住,捏在手上烧掉。

“你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我问道。

王八心神混乱,没有精力御鬼。

我继续说道:“浮萍死了,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赵先生死了,你也说你不是故意的;今天,你对董玲,还是这句你不是故意的。”

王八茫然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都说了,你就算是当了过阴人,就算是发扬诡道,就算是当了数一数二的顶尖术士,这些事情,你能挽回吗?”

“我已经很努力了。”王八终于说话了。

“你再努力下去,也许等着你的,仍旧是那句……”我冷冷地说道:“你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话,王八的鬼魂全部都被我捏住。

王八没有任何鬼魂来施展七星阵。

而我的最后一个布偶,正化作一条青蛇标,在我脖子边缠绕。向王八吐着信子。

“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王八还没有从失败中醒悟。

“你牵挂太多。”我说道,“不是好事。”

王八仍旧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输了,站立很久。才慢慢接收这个事实。

“那你呢?”王八说道:“到头来,你还是要走这一步,当年你不是也没答应草帽人。”

“我和你不一样。”我对王八说道:“我也说过了,你是外人。赵先生也是外人。我和他们才是一路的。”

我把金仲指着。

“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懂。”王八激动地说道:“却非要趟这浑水。”

“在我看来,大家都一样,老严和张光壁,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要当过阴人,对付张光壁。”王八不甘心地说道:“你非要和我抢。那里知道他们的背景和渊源。”

“我不管什么过节和陈年旧事。”我说道:“我只知道,赵先生是张光壁弄死的,董玲弄成这样,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我没你那么多远大报复。我只想做这点事情……而且,我做,比你做合适。”

王八苦笑了一下:“现在你赢了,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其实,我也想通了一件事情。”我对王八慢慢说道:“我们都该认命,我这个人一无是处,在社会上什么都干不好。这么多年,你也看到了,我不想老是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会想这些问题了?”王八诧异的说道:“你脑袋开窍了?”

我把身上的《黑暗传》掏出来,扔给王八,“这上面有赵先生的日记,是他让我明白,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和该做什么。还有,我被张光壁给惦记上了,就算是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我不想束手待毙。”

王八拿起书,叹了口气,“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们这两年,很少在一起,”我说道:“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场地上的众人看到我和王八已经决出胜负。而过阴人竟然是我,而不是王八。都面面相窥。连个跟我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和王八一起来的几个道长,都意兴阑珊,懒懒地准备下山。

熊浩走到身边,对我说道:“徐师父,哦,你真是不负众望……”

我轻蔑地对熊浩说道:“不用这么抬举我。我那里是什么不负众望了。”

熊浩两手一摊,带着众人向场外走去。

“等等。”我对熊浩喊道:“再见面,就不是七眼泉了。”

熊浩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嘴角撇着,然后拱了拱手,继续走去。

“现在,”王八看着我说道:“你是不是要去见守门人了?”

“是的”我答道:“其实我已经见过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她?”

“算了,还有什么见头。”王八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我说道:“以后?”

“先回北京,老严现在处境不太好。”王八说道:“张光壁肯定要找他。我要快点走。”

“嗯。”我对王八说道,“今天是事情,你恨我吗?”

“恨你又能怎么样。”王八说道:“你现在的帮手比我多。我可斗不过你。而且张光壁和熊浩,还看着我们内讧呢。”

王八说完,转身准备跟着他带来的众道人回去。

可是我们发现,场地的边缘,站满了诸人。都挤在一起。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王八也走过去看看究竟。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所有人都走不过场地边缘的一道水渠。

几今年轻点的众人,在开始咒骂,所七眼泉真是邪性。好端端的被人下了定身咒。

我隐隐觉得不妙,但一时又想不起什么。

我走到水渠边,一看,心裏算沙。就知道,这个水渠,是肯定跳不过去的。我根本就算不出,水渠那边的方位。我们看到水渠那边的东西是幻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猛然想到了,是什么东西,能够布下这么强大的结界,让任何人都出不去。

我回头往坪坝的中间看去,宇文发陈正坐在一个水渠的石头上面。一动不动。

杀戮道家门人无数的上古大阵一一红水阵!

我连忙拉过王八,指着远处的宇文发陈,正要说话。王八抢先说了出来:

“看来他就是老严的最后一步棋子。”

和王八一起的龙门派的道人,也顺着王八的手指,看向宇文发陈。然后又环顾四周,对王八说道:“红水阵开了。”

不用龙门道人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坪坝上的纵横交错的水渠,水流都开始翻滚。每个石闸都开启已经开启。不用说,宇文发陈就是趁着刚才的时间,偷偷把阵法给弄活了。

众人开始慌乱,都纷纷向宇文发陈跑去。俞道长跑得最快。他飞奔到宇文发陈的身前,手向宇文发陈抬起,好像在说些什么。瞬间,俞道长站立的地方,地下开了一道口子。俞道长落了下去。

众人见此情形,都放慢步伐,和宇文发陈隔着十几米远,迟疑地站立。

王八没有停下,仍旧慢慢走到宇文发陈的面前。

“怪不得几十年七眼泉都出不了过阴人。”王八说道:“都是老严吩咐你的。”

宇文发陈说道:“他和我,都不能肯定过阴人会不会和张光壁走到一起。”

“我师父也是这个原因?”王八说道。

“老严只相信你。”宇文发陈说道:“只有你,他才放心,你比你师父更坚定。”

“所以选了旁人,你就不能放过?”我也走上前来,插嘴说道。

“老严和我,谁也不能相信。”宇文发陈说道:“今年不一样,张光壁出来了。他的手段……你们见识不到,我们赌不起。”

“我们已经见识到了。”王八说道:“老严的做法,我就能看出来。张光壁只能更甚。”

宇文发陈说道:“只能这样了,把所有人都困在这裏,张光壁也没什么厉害的帮手,老严的胜算大一些。他还有崂山那边的门徒。”

“所以老严为了稳妥,就要把他们全部留下。不管是不是张光壁的人。”

“他们现在不是,”宇文发陈说道:“难保以后不投靠张光壁,六十年来,不都是这样。那边得势,他们就跟随那边。”

站在身后的众多道人都说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宇文发陈,你这个老不死的,快把我们都放了。”

“你看。”宇文发陈笑着说道:“我没说错吧,他们从来都是只顾着自己。你还打算维护他们吗?”

“不行。”王八说道:“我不赞同你和老严的做法。”

“你打算和老严对着干吗?”宇文发陈说道。

“他这么做,是错的。”王八答道。

“其实。”宇文发陈说道:“我可以让一个人出去,只能是一个人,就是你。”

宇文发陈这句话一说,身后的众人都慌乱起来:“原来我们都被耍了。王抱阳还能出去……他能出去,为什么我不能……凭什么……”

宇文发陈冷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真是假。也许是故意挑拨也不一定。但我知道王八肯定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我带了这么多人来。”王八指了指身后,“他们困在这裏,我一个人走……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啦。”宇文发陈说道:“老严也不会因为你改变主意……我也一样,出不去了。”

坪坝上无端地出现了很多暗渠,本来互不相连的水渠,都开始牵连起来。坪坝上的水渠在改变方向,水流也开始湍急。暗渠越来越多。坪坝上的实地更加少了。并且被水渠分割成片片小块。

“你为老严这么拼命。”我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你当年不是没有背叛张光壁吗?”王八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为什么要投靠老严。”

“我被批斗,关牛棚的时候。张真人可没有来管过我。”宇文发陈说道:“当年的战友都纷纷揭发我,张光壁在那里?身边的人都跟我划清界限,张光壁在那里?我病在床上,连口水都喝不上,张光壁在那里?我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张光壁在那里?”

“是老严把你救出来,然后安排到七眼泉,让你守着红水阵和守门人?”王八想明白了。

“最后问你,”老严说道:“你走不走?”

“我当然要走,”王八说道:“但是不是我一个人。”

“这些人,已经在投靠张光壁了。”宇文发陈指着熊浩,“你也要决意这么做。”

“他们能跑多远。以后的时间还长。我会帮老严对付他们。但是,不是今天。”

“你这么做了,还以为老严会相信你吗?”

“是啊,是啊。”王八拍了拍脑袋,“他安排你在这裏,不就是对我没信心吗?”

“你不得不承认,”宇文发陈说道:“老严担心,不是多余。”

“我们今天,非下山不可。”王八说道:“多说无益。你还是把阵法给解了吧。”

“你说了这句话,就不是研究所的人了。”宇文发陈说道:“你以后什么都不走了。”

“没办法。”王八摊了摊手,“我没丢下他们的道理。”

王八说话的时候,手最先指向的人,是我。我内心一阵雍堵,胸口闷的很。鼻子好酸。

坪坝的地上,如同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巨大犁刀在地上切割,实地跟蛋糕一样,支离破碎。地面被划开后,显出深深的沟壑,旁边水渠的水,马上就灌入其中。黑色的水,映出红光。

我看见宇文发陈左右几米处的泥土破裂翻滚,沟渠笔直地冲宇文发陈过来。忍不住提醒,“你往后让几步。”

宇文发陈把王八看着,“我当年,怎么就碰不上你这样的兄弟……”身体一动不动。

沟渠飞快的从宇文发陈身下划过。宇文发陈掉到坑下。

王八把手伸到坑边,对宇文发陈喊道:“拉住我。”

宇文发陈仰头笑了笑,我突然发现他原本红润的脸颊,都变得松弛,脸上一道道深刻的皱纹。

水渠的水漫了过来,王八抢着去够宇文发陈的身体,被水把手沾了一点,王八惨叫着把手收回来,把手举着,看着小手指的前端腐烂得只剩下骨头。

王八连忙掏出一个小布包,我替他从中翻出白药和纱布,草草帮他包扎。

我和王八站到众人一起,大家都脸色阴沉。宇文发陈都下去了,再也没人能阻止阵法的运转。

所有人都把王八看着,都把脱困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王八把众人看了一遍,嘴裏说道:“看来这裏没有玄都的后人。”

这句话一说,大家都明白,宇文发陈之所以能控制七眼泉的红水阵,和他是玄都一派门人有关。老严就是看中了玄都后人有控制红水阵的法门,才拉拢的宇文发陈。

七眼泉是铲截争斗的最后一战所在。截教的后人布下了红水阵,铲教门人是无法破解的。

王八走着眉头,地上的沟渠越来越多。现在众人都不能一起站在一个地方。都分散的站在被沟渠分割的小片土地上。如同被困在一个个小岛上。

“我们诡道是截教的延续。”金仲隔着一个水渠,对王八说道。

我大喜,是啊,这红水阵是截教门人布下的。说不定截教的后人,也就是诡道门人能有破解的方法。

这裏的诡道门人,有四个:我和王八,金仲和他的小弟子。

“你会吗?”我向金仲问道。

“不会”金仲的回答,让人泄气。

王八想了一会,对我说道:“可惜这裏只有你一个人会算沙。”

“你想到办法啦?”我急切地问道。

“想到也没用。”王八说道:“红水阵的阵法催动,其实在这下面,我想了,既然是截教中人布下的阵法,就必须由截教的人下去。”

“可是你刚才被水把手给化了。”我问道。

“试一试,也许诡道的入阴能做到。”王八说道:“我们入阴下去,关闭阵法的阴门。还要有个诡道的门人,在上面关闭水门。”

“那好啊。”我说道:“我们现在就干。”

“可麻烦就在这裏……”王八迟疑地说道:“只有你能算沙。”

“我跟你下去。”金仲说道。

王八看着金仲。脸上诧异。

“我已经把算沙的方法教给他们了。”我解释道:“诡道挂名,是需要点东西进门的。你手上的螟蛉,就是当年黄裳的陪嫁。”

“那就这样吧。”王八对我说道。

金仲隔着水渠跳过来。我们三人站在一起。

王八对旁边的众多道人喊道:“大家现在同舟共济,齐心脱困。能不能听我指派。若是不能,大家就什么都不做了,站在这裏等死便是。”

这些道家的门人,因为地面被切割的原因,很多人已经站的较远。但所有人都一致说道:“听抱阳子调遣。”包括熊浩这一干人,都服服帖帖。

我发现,王八是真的有实力,从众人对他这么恭敬,就能知道,他们是真的佩服王八。而我,只是个投机取巧的小角色。真正能主持大局的,是王八。

我不仅感叹起无数次的想法:我和王八,为什么就不能交换一下命格呢。

王八对我说道:“我和金师兄下去。他计算阵法阴门的开阖,他算我关。你在上面计算水门的开阖,你算,他们关。”

王八说完,指挥道家众人跳到坪坝上旧的水渠上石闸的上面。每个石闸都有道家门人站立。

都等着我来安排。

王八对我和金仲说道:“最难的一点,你们之间的算法一定要保持同步,错一点,就前功尽弃。所以一定要把第一刻算准了。后面也一定不能算错。”

我和金仲都忍不住笑起来。

“七十九进。”我心裏告诉金仲。

“三十六万一千一百三十二出。”金仲的意识很清晰的告诉我。

“你们笑什么?”王八好奇地说道:“你们现在就把刻分对准啊。”

“已经对过了。”我笑道:“你们下去吧。”

王八和金仲在坪坝上跳跃,找到伤门蛊位。那里的地面开裂出口是个泉眼的样子。王八割开金仲的耳垂,收了金仲的肾魄。一切妥当后,两人钻了下去。

我焦急地站在原地等着,沙砾在渐渐流逝。

五千六百零三颗沙砾进,八万四千二十一颗沙砾出。还是没有动静。

我不禁想到,也许王八本来就错了。现在他和金仲已经化作血水。沙砾还在继续漏。我越来越绝望。

红水阵发作得更加猛烈,地上的沟壑越来越多。无数恶灵已经漂浮到地面上。这些被阵法困了上千年的恶灵,怀着强大的戾气,在空气狂怒的尖叫。好几个力量强大的魂灵,已经开始向地面上的道人发动攻击。众人都开始慌乱。纷纷拿出法器格挡。

有人已经在破口大骂:“被王抱阳和老严骗了。他们自己跑了。丢下我们。”

也有人在喊:“妈的诡道都不是好东西。不该相信他们。”

全然忘了,老严并不是诡道。

我没有做声,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地面上的土地越来越少。四处红水泛滥。恶灵在开始疯狂起来,尖啸着扑向众人。已经有几个道行浅的道士,被恶灵拉扯到水中。道人一入水中,连话叫都没叫上一声,顿时没了踪迹。

水面上开始漂浮葫芦。我看了更加心惊,估计旁人也和我一样。大家都是道门,知道葫芦飘出来,是个什么处境。

这下,我知道大难临头了。绝望之中,大脑却无比清晰。

王八和我大冬天的,穿着短裤,浑身湿漉漉的看着紧闭的宿舍大门。冻的瑟瑟发抖。

草帽人躲在墙角,趁着夜色降临,呼吸点新鲜空气。

曾婷拉着行李箱,没入火车站里的人流中。

赵一二懒洋洋的躺在太阳下等死。

金璇子睡在棺材里等死。

沙漏的瓶子,“四十二进……”

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算沙,我不禁为自己开小差觉得好笑。

“四十二进!”这想法又在我脑袋里出现了一次。

不是我自己的思维。

金仲在告诉我。

我狂喜,连忙计算出“一万零三十三出!”

王八和金仲还在努力。王八现在关了第一道阴门。

我连忙大声喊道:“大家别慌。都听我的!”

可是我的声音,埋没在众人惊慌的叫喊中。我急了,跳了几下,走到景门的畜位,这裏是水渠的一个石闸,一个龙门的道人正站在这裏入定打坐,我摇晃他的肩膀,“王抱阳已经关了一道门了!你快把石闸关上。”

龙门的道人猛人惊醒,慌慌的烧了符篆,把石闸落下。

石闸下水渠一下子就平静了。传出类似于用金属摩擦毛玻璃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攻击道人的恶灵也被惊动,动作变缓。

所有的恶灵又飘到空中,集聚在一起,如同一团乌云。蠢蠢欲动。猛地就向我这边冲过来。可是距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乌云顿时飞散。

我身前被人布置了一个无形的罩子。我扭头看去,和我隔着几条水渠的熊浩,正在冲我点头示意。

我没时间感谢熊浩。

“两千四百五十九进。”仍旧是金仲在告诉我。

“五十八出。”我算了出来,对着正站在杜门蒙位的道人喊道:“就是这裏,快落闸。”

站在杜门蒙位的是龚师傅。他立即放下石闸。

“六十二进”金仲又在告诉我,他和王八动作变快了。

“十三万七千六十六出。”我连忙对惊门归妹位的道人喊道:“该你啦,该你啦。”

这个道人我不认识,他还在茫然不知所措,身边的一个弟子,替他下了石闸。

“五万零九十七进。”

“二十一出。”

开门明夷位。

“六千九百五十一进。”

“十万二千四十就出。”

死门升位……

红水阵渐渐消退。地上的沟壑也慢慢的回填成实地。恢复的息壤,慢慢推着水流倒退。红水从沟壑回到水渠,随着石闸的关闭,继续往回退去。

我忽然又想起了守门人的话:“铁树开花,死人说话,水倒流。”

地面终于恢复如初。王八和金仲做到了。

地面上飞散的恶灵没了依托,四处乱窜。被各个门派的道人纷纷剪灭。

众人脱离的险境,都不敢再在这裏耗下去,都飞快的走向坪坝的边缘。熊浩走之前,向我拱了拱手。

我回礼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不用惦记,我帮你也是帮自己。”熊浩说道:“各为其主。我们后会有期。徐师傅。”

看着熊浩的背影走远。我心裏不禁纠结起来,老严和张光壁,到底谁更可恶。

我懒得想这么多了,我已经没退路。过阴后,我会问守门人,到底怎么对付张光壁的。也许,到时候,已经不用再问了。

王八和金仲还没出来,但我不着急。金仲已经告诉我,他们在那里。

坪坝上的众人都走了。看着这些道家门人,兴冲冲的来,却又落荒而逃。我心裏想着,真是何苦。七眼泉的村民来了几个,默默的收拾场地上的残局。某些没有填平的沟壑,也用土给填了。宇文发陈失踪了,他们也没慌乱,更没人来问我。应该是宇文发陈早就告诉了他们这个可能发生的结局。

我找了个石头,坐了一会。当刚才的紧张情绪在我心裏完全消褪。我呼吸平和的时候,我站起来,向守门人的那个树林走去。

仍旧是那个大树。

守门人现在坐在树旁。正在听王八唱着《黑暗传》:

“黑暗混沌无史记,

盘古开天又辟地,

才有日月照九州。

三皇五帝夏商周,

战国归秦及汉流,

司马梁晋隋唐主,

五代宋元大明休。

古今多少兴亡事,

留与后人度春秋。

古今多少英雄事,

争夺江山把名留。””

金仲在旁边恭敬的站立。

守门人说道:“你唱的是错的。”

王八笑着说:“怎么可能,书上就这样。”

“你再废话,”守门人说道:“我把你丢下去。”

王八笑道:“你不会,我下去了,你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和你师父一样,”守门人说道:“净是惹事的人。”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王八向守门人拜了一拜:“希望我还能活到你死的那天。到时候来道贺。”

“你等不到了。”守门人说道。

“好了。”王八欠了欠身体。对着守门人说道:“正角来了。我不打扰了。”

“他的事是点小事。”守门人说道:“我们多说说话。”

王八说道:“算了,我们说的不少了。”

守门人把身体伸展,用下肢走路,往树林的深处走去。

王八、金仲和我,都老老实实的跟着。

走了很长时间。守门人的的爪子走路不方便。白天她也不能飞。

终于走到山峰的一面绝壁前面。守门人伸展翅膀,用翅膀尽头的爪子,在石壁上慢慢画了个门的形状。

画出来的门,裏面的山壁登时变得模糊。向里看去,裏面空洞虚无。

守门人把翅膀收起。对王八说道:“算了吧,我先走了。”然后慢慢爬到一个大树上,树上全是巨大的蝙蝠。倒吊在树枝上。守门人挤了进去。蝙蝠群骚乱了一会,然后继续休憩。我也分不清楚,那一个是守门人了。

王八把螟蛉交给了金仲。金仲用随身的匕首把王八手上腐烂的小拇指顶端给削掉。

王八疼得喊了一声。

“你也怕疼啊?”我取笑王八。

王八说道:“心情放松了,就怕疼了。”

“你倒是省心了,离开了老严,连诡道执掌都懒得做啦。”

“你也说过我是外人。”王八说道:“既然是外人,就算了呗。”

“那你快点下山吧,董玲还没走远。”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王八说道:“你真的不怕了?”

“怕也就是这样了。”我说道,“别等我,我想我不会很快出来,我有很多东西不明白。”

“那你保重。”

“快点下山啊。”

“她已经订婚了。”王八说道:“何必再这样……”

“那是你的事情。”我说道:“跟我没什么关系。估计过一会,董玲就到宜昌了。”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王八说道。

“快走吧。”我向王八摆摆手,“别他妈的虚伪了,你再獃着,董玲就真的跟别人结婚了。”

王八转身就走。

“等一下。”我喊住王八,“差点忘了件大事。”

我把身上的那张银行卡,递给王八,“别做什么律师了,闹心。拿着这个钱做生意吧。钱是我的,你别贪污了。到时候,我还要找你要的。”

王八拿着卡愣着。金仲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来。我笑着向金仲做了道家的礼节,“我们是同门,还搞什么俗礼。”

金仲哈哈笑了一声。反身向树林外走去。

王八看着我:“真的决定了?”

“走吧,走吧。”我不耐烦的向王八挥手,“和董玲生了小孩,我要当干爹。”

“疯子……”王八慢慢后退,“再见。”

“别这么矫情,行不行?”我转过身,面对这那个无法探知的门。手向后摆了摆,“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

我听着王八一步步往回走去。越走越快。心裏好笑,他这次是真的要去追董玲了。董玲订婚了又能怎么样。王八做什么事情都是志在必得。

除了这次争取过阴人。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石壁上的门。

不知道门后面,等着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迟疑一会,向门里走去……

(诡道系列终章--龙蛇争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