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暗,春雨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一条条细线将天地连在一起,道路变得泥泞无比。“咚咚咚”已吾城下,绵绵不息的战鼓声响彻长空,和雨点砸在地上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无边的旷野上,官军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至,无数的旌旗密布,但被雨点打湿的旗面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大旗下,皇甫嵩、刘岱一身戎装在雨中屹立,他们身后,无数的官军汇聚成一片钢铁的汪洋,就连一刻都不愿停歇的雨水都无法剿灭他们的战火。这是那支铁骨铮铮的汉军,大汉虽已是风烛残年,但从汉武帝时期一直流传下来的不灭军魂从没有一刻熄灭。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羌人无数胡族用他们的名字见证了这支汉军的崛起,“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震天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大汉一日不亡,军魂一日不灭!已吾城楼上,廖化目光冷峻,身边的何曼、黄邵早已面如土色,他们何尝见过如此强军,那日大败官军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跟在陷阵营的后面捡便宜罢了,根本没有和官军硬碰硬。虽然不想承认,但廖化心里明白,陷阵营或许凶残敢战不输官军,但官军的气势不是陷阵营所能比拟的,那是大汉纵横天地四百年沉淀下来的,不是陷阵营打几场胜仗便能拥有。唯有那一百陷阵营士卒无所畏惧,身躯依然笔挺,张扬用无数铁一般的事实教会了他们一个道理——陷阵营无所畏惧!突然,廖化的瞳孔瞬间缩小,而在他的瞳仁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边的地平线上一个个黑点在缓缓地移动,向已吾靠来。“那是什么东西?”虽说廖化如今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但陷阵营基本上从来没有和官军摆好阵形,拉开架势好好的干上一仗,基本不是突袭就是偷袭,所以官军的各种攻城器械廖化根本没见过。这倒也怨不得张扬,实在是在他眼中,陷阵营士卒太为精贵,还没处补充,他是真的舍不得损耗。官军中军,鲍信于马上抱拳对皇甫嵩道:“将军,我军已三面合围,唯留西门,是否开始下令攻城?”围三厥一,官军最喜欢的攻城办法,留一门不围可以让敌人不会拼死抵抗,毕竟追杀残敌可比攻击抱着必死之心守城的敌军要容易得多。皇甫嵩问道:“允诚可曾安排妥当?此战不容有失,我大汉官军绝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输在贼寇之手!”鲍信道:“万无一失,哀兵可用,所有将士无不渴望一雪前耻,末将唯一所虑者,便是贼酋张扬不知所踪,如若我军攻城之时,张扬率军攻击我军后阵,该当如何?”皇甫嵩面露冷笑,道:“刘州牧手下将士已经埋伏起来,若张扬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随即皇甫嵩大手一挥,道:“传令,攻城!”肃立在皇甫嵩身旁的传令兵把手中令旗狠狠挥落,霎那间,绵长的战鼓声突然激昂起来,严阵以待的官军士卒瞬间开始行动。开始了吗?廖化傲立城头,表情无比肃穆,张扬临行前并没有告诉他明确的作战计划,只是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死死钉在已吾城,不得放走任何一个官军。廖化并不知道张扬的计划是和以前一样,趁官军不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是另有想法,他也不想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张扬绝不会放弃他和陷阵营这一百士卒,所以,不论张扬的计划如何,他只需要张扬的吩咐死死钉在这里便可。他相信张扬,甚至超过相信他自己!“所有人上城墙,准备战斗!”一声令下,防守东门的三千士卒齐齐登上城墙,虽说离官军和陷阵营那种精锐还有不少距离,但这群黄巾兵总算有了点军队的样子。城楼下。“汉军威武!”无数的官军刀盾手放下武器,抬着刚才在廖化眼中还是一个黑点的攻城云梯发起了冲锋。皇甫嵩也十分无奈,时间不足,不然若是能够打造出十几架投石车或者冲车、井阑的话,攻占这么一座小小的县城简直是轻而易举,但现在只能使用最为简单,但效果也最差的云梯。廖化目光一凛,大喝道:“放箭!”城楼上,仅有的二百余弓箭手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根本不需要瞄准,下面黑压压的全是敌人,哪怕闭上眼睛也不用担心会射空。只不过箭矢有限,不过片刻的功夫,弓箭手便射空了他们腰间的箭壶,而官军的伤亡实在有限的很,官军刀盾手随身携带的小盾给他们的要害提供了绝佳的防护。廖化的眸子里满是怒火,甚至他刚才都想动用陷阵营那一百精锐去冲垮官军的防线,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不行,无论如何大战才刚刚开始,远不到把所有底牌掀开的时候。官军阵中,皇甫嵩眸子里满是杀气,沉声大喝:“弓箭手,出击!”不得不说,朱儁的阵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曾一度梦到那个性格刚烈的朱公伟还在他的身旁,但梦醒之后,多年老友丧命阵前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公伟,你英魂不远,看吾给你报仇雪恨!”皇甫嵩低低的呢喃响起,他的眼中依稀可以看到热泪涌动。弓箭手大步向前,停在重盾兵的大盾之后,张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这些久经战阵的嗜血杀手便会射出手中夺命的箭矢,无情屠戮那胆敢冒犯大汉天威的贼寇。“放!”随着鲍信手中宝剑前挥,数千支狼牙羽箭破空而起,在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霎时飞临已吾城头,挟裹着冰冷的杀机仿佛雨点般倾斜而下。不得不说,大汉县里这些弓箭和北军的弓箭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廖化的瞳孔急剧缩小,惊慌失措的大喊:“躲起来,快躲起来!”虎牢关上,戒备森严。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卒手持兵器,挺立在城头,警惕的着四周还不曾放亮的旷野,朦胧的细雨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但他们没有丝毫的放松。虎牢关守将张勋一手按着战刀,一手扶着冰冷的城墙,凝视着远处,任凭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本来还惺忪的睡眼早已圆睁,远处那缓缓移动的黑点让他莫名的恐惧。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甚至他都不知道敌人是谁,但他并没有因为拥有雄关便放松警惕,胸腔里那颗不住颤动的心脏时刻提醒着他这次的敌人非同一般。当昏暗的天地间,第一支火把清晰可见,斥候们狂奔而来,宣告着敌人正在接近的时候,张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一般,一股冷汗从后背涌出。在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急促慌乱的心跳声,仿若激昂的战鼓,正在宣告着不世名将的闪亮登场。猛虎尚未露面,杀气却已经扑面而来。“报!”慌乱的斥候直接奔上城墙,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音。“讲!”不知是压力过大还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张勋的声音十分干涩,仿佛不是人声,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敌军打着陷阵营旗号,人数不下五千。”张勋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处敌军居然是陷阵营。张勋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而他这个对手有多么难缠。此人虽为一介贼寇,但却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名将,一个连皇甫嵩都忌惮不已的贼寇,一个仅仅凭借千人便剿得南阳、颍川、陈留三郡不得安宁的贼寇,一个仅凭乌合之众就打得精锐官军落花流水的贼寇。秦颉、董卓、袁术、孙坚、种拂、刘备、朱儁、皇甫嵩,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大名鼎鼎官军战将,都毫无例外的败在张扬的手下,这样的战绩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嫉妒,让任何一个人胆寒。张扬如今绝对算得上大汉的心腹之患,战胜他,是每一个官军渴望的事,可与此同时,面对他,也是任何一个官军将领不希望遇到的局面。虎牢关内的官军足足三千人,如果换成其他的敌人,哪怕三万张勋也有把握把他们死死拦在城下,但张扬是个例外,他不知道张扬会用什么办法攻城,但南阳、颍川各县的经验告诉他,城墙并不足以成为他的屏障。张勋渴望斩下张扬的头颅,一举成为超越朱儁、皇甫嵩的名将,但他也害怕成为张扬骇人听闻的破敌数上最不起眼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