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阴云密布,眼见一场大雪即将来临,蓟县州牧府大堂亦是一片凝重,和这糟糕的天气一样。阎柔道:“大人,丘力居、苏仆延已经率部返回老营了,幽州之乱彻底平息,如今可以向朝廷报捷了。”刘虞凝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平定叛乱的喜悦。阎柔显然明白刘虞的心事,语气幽幽的问道:“大人可是担心鲜卑人?”刘虞道:“鲜卑大王魁头召集了七万铁骑,扬言踏平幽并,屠尽汉人,本官岂能不忧?此番祸事至矣,可速召右北平太守公孙瓒、渔阳太守田楷、上谷太守牵招、代郡太守齐周等前来蓟县商议破敌之策,再派人向并州牧丁原报信,请其率兵来援。”阎柔不以为意,淡然道:“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魁头虽然召集了七万铁骑,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足为虑,破之易也。”刘虞闻言问道:“此话怎讲?”阎柔道:“魁头素无威信,从其只召集到二万人马便可得知,鲜卑各部落对其阳奉阴违,除其本部兵马之外,大多为老弱病残,有何战力可言?愚以为鲜卑人连长城都进不了,只一个张扬便足以令鲜卑人铩羽而归。”“胡言乱语,本官承认他张扬能打,他其麾下就算加上匈奴人和乌桓人也不过三万人,这还是匈奴人和乌桓人尽心竭力的情况下,想让那群胡虏忠心耿耿可不容易,就算如此,张扬凭借这东拼西凑的三万人便能打败鲜卑七万铁骑?”刘虞当然不信,张扬的名头是大,在中原所向无敌,名将如朱儁、皇甫嵩都屡次败于其手,各地郡兵更不消说,来北地之后,更是大败匈奴人和乌桓人,鲜卑人一个不小的部落被其屠戮一空,但这一切刘虞并未亲眼见过,匈奴人和乌桓人也没法和鲜卑人比,他本人也并没有领教过张扬的兵锋。而鲜卑铁骑的厉害,刘虞可是知之甚详,刘虞之所以主张对异族采取怀柔的政策,很大原因便是忌惮鲜卑人的铁骑。在刘虞看来,自黄巾之乱起,各地叛乱层出不穷,大汉国祚日益衰微,反观鲜卑人却国力强盛,带甲百万,魁头只不过是能力不足,若换一个如檀石槐的雄主,后果不堪设想。阎柔淡然道:“大人,下官料定鲜卑必败,原因有三。”刘虞皱眉道:“子然详细道来。”阎柔道:“其一,鲜卑有内乱之忧,自檀石槐死后,鲜卑人内战不断,此番魁头尽起鲜卑王庭大军前来报复,王庭必然空虚,上一任鲜卑大王和连之子骞曼必然不甘心鲜卑大王之位落于魁头之手,势必趁势而动,联络和连旧部,图谋复位,是故,魁头必然不敢拼尽全力。”“其二,张扬有长城天险,只要率军在阿拉山口死守,鲜卑人马战天下无双,却不擅攻坚,更无攻城器械,莫说魁头只七万大军,便是来二十万铁骑,亦难攻入长城。”“其三,鲜卑人南下从来不带大批粮草,更喜劫掠为生,此番虽名为报仇,实则魁头欲劫掠人口、财货,顺便以大胜巩固其王位罢了,必然也不会带大批牛羊,若张扬率军死守,鲜卑人久攻不下,形成僵持之局,必然难以久持,有此三者,鲜卑必败!”刘虞低头沉思,阎柔的分析在情在理,刚才他不过是被鲜卑人七万大军惊得有些心神失守,如今细细思量,发现事情果然如此,不由沉声问道:“如此说来,张扬必胜无疑?”阎柔点头道:“十有**。”刘虞负手于堂上渡步,半晌驻足幽幽问道:“如此一来,鲜卑大王为其所败,张扬贼子军功更甚,朝中又有阉党为其请功,大将军何进也与其不清不楚,圣上不明真相,万一为之蒙蔽,视之为开疆扩土之忠臣,大加褒奖,该如何是好?”阎柔目光中寒光一闪,低声道:“大人欲除掉张扬贼子,如今正当时也。”刘虞道:“此话怎讲?”“张扬兵力不足,若是城外野战,万万不是鲜卑人的对手,所依仗者,不过长城天险罢了。倘若鲜卑铁骑进入长城,凭张扬手下的人马,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鲜卑人的兵锋。”阎柔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继续道:“大人若令代郡太守坚壁清野,撤出长城守军。”“鲜卑人若在阿拉山口受阻,必然会探寻其他道路,若鲜卑铁骑从代郡长驱直入,奔袭马邑,到时张扬腹背受敌,无论如何都不是鲜卑人的对手,大人可高枕无忧矣。”刘虞面露难色,道:“如此一来,从代郡到马邑这蔓延数百里边境上的百姓岂不是都要遭鲜卑人的毒手?为张扬一人,使无数百姓遭殃,那本官与张扬何异?此计不妥,子然休要再言。”刘虞这可就冤枉张扬了,张扬虽然杀人无算,但还真的不曾祸害过百姓。阎柔道:“不然,大人可提前下令,命各地太守坚壁清野,将城外百姓俱皆安置于城内,各地守军据城死守,鲜卑人久攻不下,又深恨张扬,必然会去找张扬复仇,待张扬与鲜卑人两败俱伤,大人再率军收拾残局,如此一石二鸟,岂不美哉?”“嗯?”刘虞神色微动,凝声道:“容本官慎思之。”马邑城头,张扬扶刀而立,表情肃穆。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一队队铁甲森严的骑兵从军营中汹涌而出,于旷野之上集结,管亥面目狰狞,单手擎着那面黑底血字大旗立于张扬身后,旗面迎着北风猎猎作响,周仓、林冲、裴元绍、何仪、何曼、廖化、黄邵等将在张扬身后一字排开。张扬冷厉的眼神落在廖化身上,沉声道:“廖化,命尔率一千五百精兵守城,何仪、何曼为尔之副将,务必小心谨慎,不可再出差错!”廖化昂然道:“主公放心,人在城在,城破人亡!”张扬冷哼一声,道:“人在城在,人死了城也要在,哪怕变成阴兵,也得给老子把城守住!”廖化挺直身躯,厉声喝道:“末将领命!”张扬点了点头,正欲率军出发,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当先一人一袭青衫,眉目清秀,正是早已离开的刘伯温。刘伯温面露急色,风尘仆仆,不断地抽打着**战马。“伯温?”张扬下城迎了上去,大声问道:“伯温怎得又回来了?”刘伯温狠狠勒住战马,满面灰尘配合着汗水,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丝毫顾不上擦拭汗水,把马停下便喘息道:“主公,下官半路上遇到我军斥候,闻知鲜卑大王魁头率七万铁骑来袭,唯恐主公吃亏,故而急急返回。”张扬不以为意,道:“伯温多虑了,魁头虽然人多势众,但本将却也不是易与之辈。”刘伯温深深呼吸两口,道:“基所虑者,并不是鲜卑,而是刘虞!”“刘虞?”张扬疑惑不解,问道:“刘虞怎么说也是大汉的幽州牧,难不成他敢联合鲜卑人攻杀本将不成?”刘伯温道:“若是联合鲜卑人攻伐主公,刘虞自然不敢,基猜测主公必然会在阿拉山口以逸待劳,借助长城死守,不知是否如此?”张扬点点头,他的这个办法算不上高明,刘伯温能看出来他一点都不奇怪。刘伯温继续道:“若主公与鲜卑在长城对峙,鲜卑人不善攻城,必然没办法击败主公,主公只需等鲜卑人粮尽,尾随追杀便可大获全胜。但若是在两军对峙之时,刘虞命人弃守其余地方的长城,鲜卑人或派偏师,或全军绕路,直奔马邑,则我军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张扬尤自不信,问道:“刘虞汉室宗亲,会暗中连接鲜卑,攻伐朝廷大将?”刘伯温道:“在刘虞看来,主公之威胁比鲜卑更盛,鲜卑只不过劫掠一番,而主公却可能颠覆大汉,孰重孰轻,刘虞安能不明?”张扬默然无语,半晌,幽幽长叹一声,道:“本将虽确实想争鼎天下,但这天下必须是汉人之天下,本将绝不允许胡虏在汉地肆虐,既然刘虞老儿想玩,那本将便陪他玩玩!”刘伯温长长舒了口气,道:“主公英明。”右北平郡,上垠城。公孙瓒与其麾下大小文武齐聚一堂,刘虞诱使王政杀张纯、张举,使公孙瓒功亏一篑,平定叛乱之功付之东流,公孙瓒与其麾下无比震怒,正在商议对付刘虞之对策。忽见从弟公孙越疾步而入,大声道:“兄长,鲜卑人真的出兵了!”公孙瓒眉头紧皱,怒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公孙越面色尴尬地挠了挠头,稳定情绪道:“兄长,刚刚斥候来报,魁头召集七万铁骑南下,扬言要踏平幽并!小人屠这下算是彻底激怒了鲜卑人,恐怕不好收场。”公孙瓒闻言都不经微微动容,七万铁骑,他麾下的白马义不满万人,便杀得乌桓人狼奔豚突,可这张扬还真是狠辣,一下便招惹了七万鲜卑铁骑来攻,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怕,还是根本不知道鲜卑人的厉害。环视整个大堂,公孙瓒沉声问道:“诸公以为如何?”田楷道:“府君,末将认为若无援军,张扬必败无疑!若府君率军支援,胜负当在五五之间。”严纲则不然道:“下官以为不然,若无意外,张扬胜算当有九成,鲜卑铁骑虽然在草原所向无敌,但却不善攻城,也无甚精良攻城器械,张扬只需据长城死守,待鲜卑粮尽,再率军追杀,必可大获全胜。”公孙瓒缓缓点头,严纲乃他军中大将,一眼便看出了双方优劣,反观田楷,虽然书读的不少,能写一手好字,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但见识未免差了一些。公孙瓒最后将目光落在关靖的身上,只见关靖眉头紧锁,不由问道:“士起,有何疑问?”关靖缓缓道:“府君,下官同样认为此战张扬必胜,但恐怕咱们那位州牧大人并不希望看到如此结果。”公孙瓒恍然道:“没错,按刘虞老儿的性格,本将与那小人屠都为其眼中钉,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看来,本将得派人提醒张扬,免得他吃了刘虞老儿的暗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公孙瓒或许没听过这句话,但其中的道理他一定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