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无时无刻不在传出恶臭。曹操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伤兵营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哀嚎、惨叫声,令人听着,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感受。曹操走出伤兵营,扶着一棵大树,一阵剧烈的呕吐。方才所见到的惨状,可以说是他一生都没有见过。一条条沾粘着血肉、粪便的破布,让他知道,原来战争还能这么残酷,早饭被吐得干干净净,连胆汁都快吐完了。曹操并不是刚上战场的初哥,也不是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心胆俱寒。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曹操直起腰来,脚底下有些发软,脑袋嗡嗡直响。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许褚,此刻也没比曹操好到哪去。不过,虽说许褚没有呕吐,可那个脸色,却变得惨白惨白的。“主公,哪有这么打仗的,连那玩意都不放过?娘的,我一想起来就有点...”许褚忍不住破口大怒,但话还没说完,曹操又是一阵恶心袭来,扶着大树再次呕吐起来。杀人,死人,在战争中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徐荣这种招数可是少有人使用,除了少数古籍还能找到记载之外,这是曹操等人第一次见到,但凡是个正常人就难以接受。“仲康,别说了,以后莫要再和我提起这事,我现在...呕...”连胆汁都吐完了,曹操最后吐出的只是一些清水,只是这恶心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过了好半晌,终于恢复了正常,曹操带人回到了大帐之中。陶谦正在大帐之中枯坐,看见曹操进来,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仗没法打了,没法打了!”“恭祖,稍安勿躁。”曹操自然明白陶谦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苦笑道:“打仗不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许咱们能看透荥阳的弱点,不允许徐荣想出办法?只是徐荣这一招实在是太恶毒了,几天下来,我军的士气已经一蹶不振了。”张超猛得一拍面前案几,大声道:“那也得打,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们没有退路!”“张太守说得不错!”戏志才和程昱挑帘进来,只是他们的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程昱道:“主公,如今我们唯有强攻,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得胜利。我们损失惨重,难道他徐荣就没有损失?就算洛阳有援兵支持他们,又能坚持多久?而且,有传言说平北将军已经发兵并州,恐怕董卓老儿也没什么援兵来支援徐荣了。”“哦?”曹操眼前一亮,问道:“哪里来的情报?准确吗?”“目前还不敢肯定,不过昱已经派人前往北路军询问吴用先生,他应当知道平北将军的计划才是。”闻听不是很确定的消息,曹操一阵沉默,他真的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打下去,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不能再打了,可是现实的情况却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张扬没有亲自带兵前来,那个时候曹操就感觉他在谋划着什么,如此看来,张扬出兵并州很可能是真的。但是过了一开始的开心之后,曹操又是一阵不舒服。虽说张扬出兵并州能给董卓带来不小的压力,但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诸侯无疑是被当猴耍了,费尽心力和董卓死磕,最后便宜了那小人屠?最重要的是,别看他曹操现在顶着个奋武将军的名头,可是他连一块自己的地盘都没有,再看看张扬,这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点吧?没人注意到曹操心里不停地冒着酸水,戏志才开口道:“主公,如今之计,唯有强攻。”众人闻听,都忙不迭地称赞,曹操见大家群情激愤,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丧气话。送走了陶谦等人后,曹操拉住戏志才和程昱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也。”戏志才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骑虎难下,这仗也只能打下去...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戏志才闭上眼睛,令胸中气血平静,吞了一颗五石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道:“主公,实在不行便留下少部分人看守这荥阳,大部队去和袁绍汇合,只要能把虎牢关攻破,一样能进兵洛阳。”“志才,你的身体...”戏志才淡然一笑,道:“主公勿忧,你明日督帅三城,我自领军,攻打南城,若是明天还攻不下荥阳,我们便去和袁绍汇合,时间不多了,不多了...”谁也不知道,戏志才这句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曹操的理解是,若是再不能攻下荥阳,军中的粮草,可能就要出现危险。当下也没有深究戏志才话语中的意思,点头答应。时间已经接近夏天,天亮地很早。戏志才指挥着人马,在黎明时分对南城再次展开了猛烈的攻击。檑石滚木或许已经不足,但粪便却不会缺,不过在悍不畏死的强勇一刻不停地抬着云梯扑向城楼之下,使得城楼上的金汁来不及烧滚,而这个东西不烧滚的话,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无非就是恶心人罢了。“乐进!”“末将在!”乐进身高并不高,大约六尺多不到七尺,和曹操差不多,但身躯极为敦实,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凶芒。“我不管有多少损失,你又用什么办法,我要你给我拿下城头,否则就提头来见。”仗打到这个份上,一切阴谋诡计都已经不重要了。随着戏志才一声令下,乐进立刻率人向荥阳冲去。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午后,越发惨烈起来。终于,城墙在反复的攻击中,塌陷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口子,但这个口子足以让乐进率人从缺口登上了城头。乐进光着膀子,雄健地肌肉上满是鲜血。乐进不认识徐荣,徐荣也不认识乐进,但看到彼此的那一刻,他们就明白,这是注定的对决。一声虎吼,乐进挥刀向徐荣扑去。徐荣在凉州军并不以武力见长,但这不代表他手无缚鸡之力,相反,他的武艺虽说不是顶尖,但也十分不错。当下兵对兵,将对将,在城楼上拼命厮杀起来。不过最终还是因为人数太少,乐进被赶下了城墙。眼看天色已晚,无奈的曹操不得不下令停止了攻击,联军缓缓的退却,也使得荥阳,获得了片刻的喘息。徐荣也不好过,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荥阳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徐荣和贾诩坐在大堂中,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将军,我们撤吧!把联军放进来,然后一把火烧了荥阳。”贾诩摇摇头,道:“同样的招数再用第二次,恐怕难以成功。”徐荣也道:“杨将军,我们已经到了极限,联军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刺此时退出荥阳,将会使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联军重获生机。相反,如果我们能够坚持下去,联军就将崩溃。现在就是这样,谁退后,谁就完了。”这个道理,杨定也不是不知道,可如今的情况,荥阳南城的城墙多有损坏,还能撑得下去吗?城外的联军同样也不好受,在乐进第一次被赶下城墙的时候,戏志才便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如今悠悠醒来,却见曹操坐在他身边,连忙强撑着从踏上坐起来,刚要开口,便被曹操拦住。“先生,感觉好一些了吗?”戏志才无心顾及自己的情况,忙道:“主公,荥阳可曾拿下?”曹操黯然道:“没有,徐荣亲自带兵守住缺口,拼死不退,我军发起数次进攻,但终究没能拿下城墙,乐进也身受重伤。”戏志才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自己本事已经学成,却不想,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一直以为,这徐荣不过是一介武夫,可不成想...若早知如此,当日我实不该劝主公兴兵,来倘这浑水。”“这怎能怪先生?虽说出谋划策的是先生,这做决定的还不是操。倒是先生,你身子本就有恙,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戏志才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都是些老毛病,我自有分寸,主公无需担心。”“如今之计,该当如何?”踌躇半晌,曹操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本不愿打扰戏志才休息,但眼前的情况,他也并无他法,只能向戏志才请教。戏志才沉默半晌,道:“主公,撤吧,去虎牢关和盟主汇合,集联军之力,只要能攻破虎牢关...”说着话,戏志才又喷出一口鲜血。曹操惊慌失措,连忙想去找郎中,却被戏志才拦住。“主公,我命不久矣,此乃定数,只是我有数言,望公谨记。”“先生请说。”“荥阳不可再打,主公当速速谋求脱身。”曹操泪眼朦胧,连连点头。“仲德刚愎,主公当求贤士相助,方能成就大事,我有一位好友,主公可往寻之。”“何人?”戏志才剧烈咳嗽起来,嘴中喷出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曹操连忙起身准备去找郎中,却被戏志才死死抓住,道:“颍川,去找颍川荀文若,我那好友便住在他家,姓郭名嘉,字奉孝,包括那荀文若亦有经天纬地之才,主公可大用之。”说完,戏志才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曹操连忙命人找来了郎中,虽然病情暂时稳定,但在黎明时分,突然呕血不止,虽有郎中看护,却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