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茫的大地再一次被幽暗的夜色所笼罩时,空旷的平原就如同一头张开血盆大嘴的猛兽,贪婪而又狰狞地注视着拥挤成一团的郭皓军。冰冷的恐惧在郭皓军中不断肆意蔓延,仿佛要把他们全部吞噬。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很久,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狂乱的马蹄声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同时响起,喊杀声由远及近,乌云悄然将残月遮蔽,整个平原上一片漆黑,心中恐惧的郭皓军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正在冲锋,惊恐万分的弓箭手们甚至没等自己的将官下令,便开始漫无目标地攒射起来。马蹄声和喊杀声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但意料中的冲锋却始终没有出现,箭矢不知道射出去多少,但却没听到一声惨叫。突然间,一阵压抑至极的号角声响起,所有的声音都随着号角声慢慢散去,幽暗的平原上重新恢复平静。精神过度紧张的士卒们和弯弓放箭到无力举起手臂的弓箭手们刚刚坐下来想喘口气,一支百余骑的身披铁甲的骑兵鬼魅一般出现在郭皓军的南侧。当那沉闷的马蹄声惊动最外围的郭皓军士卒时,那支铁骑距离郭皓军的大营已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惊呆了的郭皓军士卒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重甲铁骑无可阻挡地撞进了营中。“去死吧!”全身重甲的裴元庆怒吼一声,狠狠一勒马缰,赖麒麟重重一踏地面,高高跃起,直接冲入了郭皓军的大营之中,两只沉重的银锤上下翻飞,在火光的照耀下,带起无尽的鲜血。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仅裴元庆一人便在郭皓军中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裴元庆人骑过处,郭皓军如同波分浪裂一般,根本没人能在他的手下撑过一招。而这个时候,那百余重甲铁骑也突破营栅的阻拦,冲进了大营之中。百余柄战马刀成为了这个夜晚最为致命的利器,无尽的热血尽情挥洒,当然,在伴随着热血的还有无尽的混乱。当整支郭皓军陷入崩溃的边缘时,张扬率领着两千匈奴狼骑给了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这一次,不再是不痛不痒的骚扰了。郭皓挥舞着兵刃,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妄图让自己麾下的这群士卒镇静下来,但是,很快,他就悲哀的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想要让这支来自不同郡县,相互之间根本就不熟悉,平日里还没怎么操练过的军队做到令行禁止,不是没可能,但他觉得,可能自己大发神威把张扬干掉的几率还大一些。麾下的将校四散奔跑,郭皓环顾左右,身边只剩下了二十余名父亲给予的亲卫,也就是说,在上党这么久的时间,他根本就没取得哪怕一名士卒的信任。一股颓然之意从心底升起,郭皓长叹一声,拨转马头,率领着麾下的士卒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头也不曾回。这一仗,郭皓不止打得憋屈,败得也很冤枉,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他的对手其实只有两千人,而且,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从刚开始的时候郭皓就派出所有骑兵牵制住张扬的两千骑兵,然后命令八千步卒加紧修筑营寨,不说能击败张扬,至少不会像现在一般,收获一场惨败。拥有着兵力的优势,军中又有大量的粮草,郭皓只需要筑起一个并不牢固的营寨便足以和张扬消耗下去。要知道,张扬轻骑偷袭,每个人只带了三天的口粮,若是郭皓能再支撑一天的话,张扬除了撤退之外,别无他法。可惜的是,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郭皓一直生活在郭汜的庇护之下,并没有独自领军的经验,伍习又是一个纯粹的莽夫,没有任何帮助就算了,还帮倒忙。当张扬的四百轻骑出现的时候,这个经验不足的主将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居然让一万大军,而且是有着两千骑兵的一万大军严阵以待,任由四百轻骑骚扰。在对持之中,郭皓军耗光了所有的精力,而在不安,无尽的恐惧肆意蔓延,没能安抚好麾下士卒的郭皓收获一场败仗也就不足为奇了,死亡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或许并没有那么冤枉。...与此同时,离石城的大战也落下了帷幕。一身戎装的徐晃大步踏上城楼,抱拳向刘伯温一礼道:“军师,城中残敌已被肃清,离石城已完全在我军的掌握之中。”刘伯温点点头,问道:“可曾走脱一人?”“没有。”徐荣大声道:“军师放心,离石城四门都被我军堵得严严实实,哪怕是一只耗子也别想逃出去。只是...张绣那小贼已经走脱,恐怕要不了多久,徐荣就会得到消息。”“不碍事。”刘伯温好像有什么心情,只是随口一答便陷入了沉思之中。“军师...”徐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看我军是不是兵分两路,去支援主公和晋阳?主公只有两千人马,而郭皓却有一万大军。还有就是晋阳,晋阳虽然城高墙后,林冲将军也骁勇善战,但麾下只有五千人马,要顶住徐荣两万大军的猛攻只怕是很吃力吧?”有一句话,徐晃其实没说,林冲英勇善战不假,但统率大军却不是他所擅长的,徐荣可是董卓麾下第一大将,徐晃其实很不看好林冲能守住晋阳,只是这话他不好明说,但他相信,凭借刘伯温的智慧,定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刘伯温楞了一下,道:“不,我们不回去。”“那...主公怎么办?”“不必担心主公。”刘伯温一脸肯定道:“主公自骑兵以来,纵横天下,何尝有过一败?郭皓那一万大军只不过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哪怕主公不能击破,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徐晃点点头,刘伯温这句话他也同意,张扬麾下都是骑兵,哪怕打不过,跑也能跑得了,不需要太过担心。“可是晋阳呢?我军的粮草可是全在晋阳城中。”刘伯温望着徐晃,反问道:“将军,如果我们不能击败徐荣,那守住晋阳又有什么意义?”徐晃楞住了,不光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刘伯温说得没错,如果不能击败徐荣,单单守住晋阳也不过是让两军对持了下来,若是董卓再派人来并州的话...刘伯温望着徐晃沉思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可有些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每一次战争都是一场赌博,只不过,这次赌得有一些大而已。现在,就看是徐荣能先攻下晋阳,还是高顺能先攻下左冯翊了。从高顺出发返回河套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如今河套的兵马应该已经打进左冯翊境内了。三天,只要林冲能守住晋阳三天,左冯翊告急的情报便会抵达并州。离石的失陷,徐荣可以视而不见,可左冯翊的告急他却不可能坐视不理。左冯翊若是丢了,那关中的门户便会洞开,关中之后便是凉州,作为董卓的发家之地,董卓可以咬牙放弃并州,可怎么能连凉州都不要?徐晃反应了过来,问道:“军师,那我军现在应该如何做?”刘伯温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朗声道:“留下二千士卒守离石,穿戴凉州军盔甲,晓谕离石守将,并州局势未定之前,严禁任何百姓出入,违令者,斩首示众!可于城头多插旌旗,再挟裹城中百姓披坚执锐立于城头,以做疑兵。”徐晃道:“遵命!”刘伯温继续道:“留下一千士卒守中阳,再以两千士卒扮作大军,由中阳缓缓由中阳逼近离石,可挟裹一些中阳百姓穿戴我军盔甲,冒充我军,以为疑兵,最后包围离石,造成一种我军正在围困离石的架势。”徐晃稍微思索一下便也明白了过来,张绣虽然逃走,但他却不一定会去徐荣军中,而就算他去了徐荣军中,也并不知道离石陷落的消息,离石也是一座大城,能抵挡一些时日也不奇怪。徐晃神色一动,问道:“如此一来,我军便还剩下五千大军,军师意欲何为?”刘伯温眼前一亮,猛然回首,凝视徐晃,一字一顿地说道:“灭徐荣!”...晋阳城,浓浓夜幕虽然已经降临,但惨烈的攻城却依然没有停止。由于井阑的出现,战场上的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徐荣军的弓箭手可以高踞在井阑之上,向着晋阳城射箭,但晋阳的守军却没有办法进行反击。本来占据主动的局势立刻变得被动起来,伤亡数也呈直线一般不断上升,更为糟糕的是,城头上的守军不但要时刻主意着井阑上的箭矢,还得兼顾城下的攻城部队,分心两用之下,难免顾此失彼。“轰!”十余名陷阵营士卒刚刚合力将一架云梯挑翻,一蓬箭雨便已经悄然落下,这十余人没有一人可以幸免,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城下的徐荣军也明显发现了这个情况,趁机再次把云梯书旗,李别亲自动手,口衔长刀,手脚并用,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而徐荣的中军,一名亲兵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将军快看,我军已经攻上城头了。”徐荣那张严肃的脸上都不免露出了一丝笑意,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李别那身华丽的铠甲十分耀眼。当然,只是第一次攻上城头,现在就断言晋阳已被攻破还为之尚早,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不是吗?但城头上的孟拱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李别虽然刚刚登上城头便被林冲赶了下去,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攻坚战中,登上城头并不仅仅只是登上城头而已,他可以大幅提升己方的士气,使得登上城头的士卒越来越多,最后导致城池的失陷。孟拱凑到林冲的身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将军,如今的情况非常危急...”浑身浴血的林冲长笑一声,道:“璞玉,你说吧,该怎么做?”孟拱也不客气,道:“如今的形势将军也清楚,井阑的存在对我军非常不利,末将愿一队骑兵出城烧毁井阑...”话还没说完,林冲便打断了孟拱道:“不用说了,我去。”经过一日的大战已经让林冲知道了孟拱的本事,论武艺,孟拱不如自己,但是论守城,恐怕两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如孟拱。出城烧毁井阑,说起来简单,但绝对是九死一生,如果孟拱死了,自己绝对没把握守住晋阳,但孟拱在的话,一切皆有可能,不需要多思考,林冲便做出了决定。“将军...”“不必再说了。”林冲一双豹眼凝视远方,淡淡道:“晋阳城绝对不容有失,璞玉守城比我强,你留在城里!”说到这里,林冲回头凝视孟拱,一字一顿道:“答应我,守住晋阳!”孟拱抱拳一拜,无比坚定道:“将军放心,人在,城在,人亡,城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