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州治寿春城袁术的府邸之中,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袁术麾下所有的文武重臣,包括扬州各郡太守全部到齐,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袁术把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袁术端坐堂上,看着堂下人才济济,一股豪情自心间涌起,恨不得当场便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但袁术毕竟不是个蠢人,知晓说大事之前应该试探一番,遂开口问道:“军师,豫州情况如何?”阎象拜道:“主公,孔伷垂死,豫州军人心惶惶,安能阻挡我军?如今戈阳郡、安丰郡已收入我军麾下。只是丞相突然出兵,谯郡和陈郡被其收入囊中,孔伷也被接入许昌养病。如今豫州已经一分为二,汝南、戈阳、安丰三郡归我军,其余郡县归丞相。”“可恶的阿瞒,屡屡坏我好事!”袁术怒斥一声,环视众人。杨弘立刻出班道:“主公勿怒,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豫州三郡,可见豫州人心向我,为主公贺。”豫章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豫州牧孙策等连忙拜道:“为太尉贺。”袁术矜持地点点头,道:“诸位都是当世人杰,如今之天下大势想必也瞒不过诸位,不知诸位可有教我?”这番话说得宽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众人皆闭口不言,心中盘算着袁术究竟想干什么。杨弘见有冷场的迹象,连忙开口道:“主公胸中自有锦绣,我等愚钝,还请主公示下。”袁术满意地点点头,他现在十分满意杨弘,此人知进退,有急智,最重要的是,言语之间颇有法度,十分合他的心意。猛然长身而起,肥硕的身躯看起来压迫力十足,袁术朗声道:“诸位,昔日高祖不过泗水一亭长罢了,性格更是与无赖一般,然最终霸王乌江自刎,高祖据有天下。从高祖至今,汉室已经四百年有余,大汉垂垂老矣,桓、灵二帝庸碌无道,黄巾张角贼人趁乱而起,如今汉室气数已尽,天下生灵涂炭,百姓十不存一。”说到这里,不少人面色大变,因为袁术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高祖刘邦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但你明着说出来是什么意思?而且后面更是直言桓、灵二帝乃是昏君,大汉气数已尽,这袁公路莫不是要篡位?其实绝大多数人已经猜到了袁术想说什么,只不过没人开口,全部都在暗中盘算,寿春毕竟是袁术的老巢,若是能装糊涂,谁也不愿清醒,否则有没有命走出寿春城还真是一个问题。至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会怎么样,那就只要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见无人开口,袁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吾袁家四世三公,威名著于海内,大汉百姓仰慕久矣。我家世代为汉臣,食汉禄,本不应有此非分之想,但百姓何辜?如今大汉遍体烽火,各路诸侯攻伐不休,百姓苦之久矣,袁公路不才,但却不忍百姓受苦,愿顺应天意,正位九五,解百姓倒悬之危,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诸位以为如何?”阎象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袁术将此话说出口,顿时勃然变色,出班道:“主公不可,昔日周文王三分天下占据其二,仍然为殷商之臣,不敢有丝毫逾越,主公家世虽贵,却远不如昔日周之鼎盛,汉室虽然衰微,却不似纣王之残暴。袁氏世为汉臣,荣宠无二,岂可有篡位之心耶,此事断然不可!”袁术一双小眼睛中凶芒暴涨,他已经预料到了此事不会一帆风顺,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的,居然是阎象。不过阎象好歹是他的军师,若是他连阎象都不能说服,又如何让别人心服口服?袁术强压怒气,开口道:“袁姓处于陈氏,而陈氏又为大舜之后,以土德代大汉之火德,顺应天意。况且军师不闻有谶语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涂者,途也,途者,道也,道者,路也,吾字公路,岂不是正应谶语?天与不取,反受其纠,军师难不成教我逆天而行?”谶语在大汉还是很有市场的,简单来说,谶语就相当于预言,其实这句代汉者,当涂高也,并不是汉末才有,这句话当年汉武帝就曾经说过,公孙述还因此事和汉武帝进行过辩论,而袁术此时拿出这句话,无非是让自己的打算看起来名正言顺一些。阎象苦口婆心道:“主公,我军虽然据有扬州和半个豫州,然却并非天下诸侯中最强者,大将军刚刚攻下幽州,青州也在旦夕之间,可大将军却仍然没有称帝。并州张扬何等狂妄,陷阵营独步天下,少有敌手,但仍奉弘农王为帝,可见汉室虽然衰微,但人心思汉,此时称帝,难免成为众矢之的。”这番话可就真有点不识时务了,凭借袁术的脾气,能给他解释一下已经是看在阎象身为军师,地位尊崇的缘故,可他后面这番话,换成一个普通君主都受不了,更何况袁术这等骄横之人?袁术果然大怒,喝道:“袁本初不过吾家家奴,待吾提兵北上,其定然将幽、冀、青三州拱手送上。至于张扬,不过一黄巾贼寇,安敢与吾相提并论?”袁术看不起袁绍不是一日两日,但众人依然被他这番话惊得外焦里嫩。这个时代家族是比国家还要重要,这没错,而汝南袁家如今确实是袁术的家主,这也没错。但人家袁绍已经分家,成为了渤海袁家,你袁术凭什么认为人家还会乖乖听你的话?再者说,哪怕袁绍不曾分家,难道你袁术就觉得人家会乖乖将三州之地,十余万大军拱手奉上?嗯,这想法,天真地可爱。阎象苦笑道:“主公,大将军与主公素来不睦,其恐怕不会束手就擒。”“那吾说不得就要清理门户了。”袁术自信满满道:“那家奴占据幽、冀,吾何尝没有扬、豫?况且刘景升不过守户之犬,陶恭祖垂垂老矣,两子不过废物而已,听闻上次已被那张扬吓破了胆。若能将荆、徐二州收入麾下,天下谁人是吾对手?”大将陈兰算是袁术死后扬州第一将,此时硬着头皮开口道:“主公,刘景升、陶恭祖虽然不值一提,但徐州尚有吕布、兖州也有曹操,此二人却非易与之辈。”“吕布不过丧家之犬,兖州地处中原,四面皆敌,更兼之上次大战损失惨重,麾下只怕连三万精兵都凑不出来,能奈我何?”阎象算是看出来了,袁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自立为帝,只得强谏道:“事关重大,还请主公三思。”杨弘却出班道:“军师有所不知,主公所言并非狂妄,而是上天选中了主公,否则的话,怎会将传国玉玺赐下?”“传国玉玺?”“传国玉玺不是在董卓那厮之后便消失了吗?居然又出现在了主公手中,这莫不是...”众人一轮纷纷,唯有许贡和王朗两人如坐针毡,他们是在刘繇败亡之后投降的袁术,算不得心腹。如今袁术咄咄逼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当真是两面为难。而另一边的孙策却从容许多,周瑜凑到孙策身边耳语几句,孙策立刻出班道:“传国玉玺果在太尉手中?”见有人捧哏,袁术心中暗喜,但却平静道:“术惭愧,前些时日吾本是出城游猎,却不想见一白鹿跃于山间,吾心中惊异,便追着白鹿进入山中,却不想白鹿化身为一苍髯老者,手持一物与我,只是笑而不语,片刻飞天而去。吾心中惊异,再看手中之物时,竟发现是传国玉玺。”九江太守雷薄眼珠一转,立刻出班道:“启禀主公,此乃天意,数日之前,九江百姓于浔阳江中见有黄龙现,末将初时不介其意。如今看来,黄属土,龙应天子,主公以土德代大汉火德,正应天意,末将恳请主公以天下苍生为念,身登九五。”杨弘心中懊恼,不想被一名武夫抢了先,顿时出班道:“臣请主公身登九五。”陈兰、金尚、梁刚、桥蕤、刘勋等一众文武,以及袁术之子袁耀,还有孙策、许贡、王朗等人齐齐出班,拜道:“主公(父亲)天命所归,还请主公以天下苍生为念,身登九五。”片刻之间,整个大堂上没有跪下的只剩袁术和阎象两人,不过袁术志得意满,阎象则是面色惨白,冷汗滚滚而下。袁术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阎象的身上,阎象知道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只得下拜道:“臣请主公身登九五。”“哈哈哈。”袁术志得意满,但依然表现出一丝犹豫道:“先前之言狂妄,吾家世受汉恩,不如吾将传国玉玺奉与陛下?”杨弘刚才被雷薄抢了先,此时听闻袁术如此问,立刻膝行向前,大声道:“主公岂可逆天而行,今日主公若不登位,吾便撞死于此处,省得日后天罚!”袁术脸色数变,但最后却一言不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