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扬的面色缓和下来,世家中人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王俭的话正好摸着了张扬的底线,对张扬来说,他不管是怎么做,经历了多少困难,他只注重结果和动机。只要结果是好的,那自然就有功,只要你没有掺杂私念,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动手。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官场中人都喜欢揣摩上意而上位者又不愿意被人看透的原因。只有知晓了上位者的喜好和性情,你才能投其所好,否则的话,你再能办事,得不到上官的赏识又有什么用?而上位者不愿被揣测自然不只是装深沉而已,被人看透就意味着容易被糊弄,相信任何一名上位者都不想被打上这样一个标签。“坐下说话。”张扬随意地挥了挥手,转头看向钟繇道:“元常,对于王侍郎的话,你怎么说?”其实钟繇和王俭并不对等,钟繇身为刑部尚书,理应由礼部尚书沈富出面才算对等,但一来,这件事是成立六部之前张扬便托付给王俭的,沈富并未参与其中,自然不好开口。二来王俭身为晋阳王氏的阀主,与钟繇这个颍川钟氏的掌舵人倒也算身份对等,若是换个人来,说不定钟繇根本不屑开口。钟繇起身施礼道:“启禀主公,王侍郎的信誉,下官自然是信得过,但是此次参与修订律法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有一二心怀叵测者不足为奇,如此大事,若是不能慎之又慎,则必定错漏百出,待推行之后才察觉地话,悔之晚矣。”其实相比于钟繇来说,王俭很恼火,这并州本来就是王家的地盘,底蕴深厚,张扬托付他来修订律法的事也没瞒着别人。而且整个并州的世家基本都参与其中,修订律法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的话,他肯定能够让所有人都没话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把这件事捅出来了,一下子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这么来上一下,可不仅仅是影响修订律法的速度这么简单,这件事还可能出现变故。若是张扬觉得他王俭公心私用,那很有可能剥夺晋阳王氏修订律法的机会,这是王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的。毕竟王氏为这个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几年时间下来,王氏已经没有退路,若是这个机会被剥夺走,那王氏很可能成为整个并州甚至整个天下所有世家的笑柄。而看如今的情况,哪怕张扬不曾剥夺王氏修订律法的职责,其他世家参与进来已不可避免,这就如同一个只属于并州世家的大蛋糕在快在做好的时候猛然被人冲进来切走一块,王俭不恼火才怪。相比于这个,张扬要修订军中律法却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因为大军是张扬的,他们不能也不敢插手,没有利益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争斗。张扬对于这种争权夺利的事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谁能达成他的目的,目前来看,王俭做得还不错,没必要再重新来过,否则的话,又得花费个几年时间,得不偿失。心中早有决定的张扬开口道:“王侍郎勤于政事,兢兢业业,诸位有目共睹,修订律法之事还是交由王侍郎来,但速度要加快。”得到了肯定的王俭惊喜莫名,抱拳拜道:“下官拜谢主公,今后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懈怠。”张扬狡黠地一笑道:“元常不偏不倚,处事公允,有直臣之风,律法中的刑律今后便由元常组织修订,同样尽早完成,不得怠慢。”王俭充满喜悦的老脸立刻耸拉下来,他本以为张扬刚才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自己这边,可没想到转头就来了这么一手。刑律可是律法中十分重要的一块,这一刀可着实不轻,足够让晋阳世家肉痛。而钟繇却满意地抱拳道:“下官谨遵主公之命,定当兢兢业业,不敢或忘。”钟繇其实就是非并州世家推出来的领头人物,本来张扬麾下除了并州这些世家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世家。如刘伯温、寇准等人都可以算作寒门,田丰不群不党,唯有钟繇一人势单力薄,不成气候。但张扬从南方掳掠了一批世家回来之后,钟繇惊喜地发现自己有了盟友,没实力的时候自然忍气吞声,但如今有了盟友,钟繇自然不甘寂寞。而那些被掳掠来的世家在并州没有根基,没少受并州这些世家的白眼,同样也想着能够扬眉吐气。如此一来,两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张扬身为主公自然也乐得看到这一幕,君主要掌握的是平衡之道,如今这些外来世家势弱,他自然要出手帮上一把,好让双方有实力相互争斗,他躲在幕后便可。“此事便就此决定,若是没什么事,便散了吧,伯温留下。”众人恭敬施礼之后三三两两地退走,被钟繇利用了一回的田丰脸色有些黑,第一个便起身离去,片刻的功夫,整个大堂内就剩下张扬和刘伯温两人。“伯温。”张扬开口道:“军中律法之事,你怎么看?”刘伯温开口道:“确实应当修订律法,否则的话,容易混乱不堪。就比如主公你带军喜欢和将士同甘共苦,但这一点其实不妥。”“哦?”张扬来了兴趣,问道:“有何不妥?”“军中自有军中的法度,若人人都同主公一般,为将与士卒又有什么两样,士卒又怎么有热情立战功?草原奴隶有限,不可能立功的将士全部都分到草原去,所以必然让士卒们看到当将军的好处,如此一来,大战开启时才会人人奋勇争先,主公以为然否?”张扬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还有吗?”刘伯温继续道:“还有就是军中各种律令,七禁令五十四斩虽然严苛,但至少有法可依,将士们也知道自己什么事不能做,但若是只看将军的意思,则难免有亲疏之分。将士们若是遭受不平等的对待,自然心存怨言,如此的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刘伯温的话如果简单一点说,就是怕将军的处罚不公平,就比如同样是顶撞将军,一般士卒可能直接便被斩了,但如果将军的亲兵则有可能免于一死。还有就是战后的报功,所有将士的功劳都要汇总,这是一个麻烦事,也很少会有一军主将亲自去统计,这就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在军中,没有什么事能比冒领军功更让士卒寒心的,一点爆发,很有可能就是一场兵变。乱世之中,虽然要以军中将领的意念有主,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却不可抛弃,否则的话,大军迟早会乱。张扬深以为然道:“伯温言之有理,毕竟不是每个将领都是吴起,各人有各人的带兵办法,是要制定军规约束这些将领。”刘伯温道:“所以,我军必须制定出一套严谨的军中律法,将领应该有将领的待遇,士卒应该有士卒的准则,甚至老兵和新兵也应该区分开来,士卒想要什么必须都与军功相衔接。在军中只有将令、军功和律法,其余一切都不应存在于军中。”张扬道:“伯温之言,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秦军。”刘伯温点头道:“主公英明,当年秦军纵横无敌,正是因为那套制度,基觉得我军应该效法之,如此一来,军中将士定然人人争功,战力天下无敌。”张扬道:“伯温详细道来。”刘伯温解释道:“主公,当年秦军分为二十等爵,每等都对应相应的待遇,便以最低的公士为例,若得公士爵位,可分田一顷,宅院一处,奴隶一名,如此待遇,哪怕此人战死,家人亦可无忧。所以将士们在战场上定然拼死用命,以战死为荣,当年老秦全民皆兵,与此等制度不无关系。”张扬恍然,若是放在后世,这种制度就如同军衔一般,爵位对应官职和待遇,也难怪当年的老秦能够横扫天下。“而且。”刘伯温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案几上的酒樽灌了一口,继续道:“从秦家流传到大汉的虎符也应保留下来,如此一来,大军便只受主公一人掌控,哪怕有人想要图谋不轨也无法调动大军。”“不妥。”张扬摇头道:“虎符不妥,如今乃是乱世,战乱频发,如果非得虎符才能调动大军,则难免会贻误战机。简单来说,如果曹操率军攻打河东,杨业老将军如果需要本将的虎符才能调动大军,这一来一回,只怕整个河东郡都已经被曹军攻下了。”“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军中能够独领一军之人都是本将信得过之人,如果增加虎符,便表明本将信不过他们,如此一来,谁还肯为本将效死?”“主公所言甚是,此举定天下安定之后再行不迟。”张扬一挥手道:“既然如此,这制定军中律法之事便全权交给伯温,不过伯温最好能和杨业、徐晃等军中大将多多商议。”刘伯温抱拳道:“基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