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雄主?这个定义其实很难,像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将功臣尽数屠戮的肯定是,但杯酒释兵权,看似手段颇软的赵匡胤同样不失为雄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必须心狠手辣。刘邦的事迹很多,在项羽要烹杀他老父的时候,他能说出分我一杯羹的话,在被追杀时,能把妻儿全部推下车,这等手段,绝对算得上心狠手辣。而光武帝刘秀同样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兄长被更始帝斩杀,然后才起兵造反。如果说他们两人还有些远,那近在眼前的,宁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曹孟德能把自己争霸天下最大功臣之一荀彧、荀攸叔侄逼死。刘玄德同样能说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话,并且无数次实践。与他们相比,张扬、项羽、吕布等人的心确实不够狠。不过张扬也没有在意,反而开口问道:“军师,若我真如高祖一般心狠手辣,你们还会像现在这般尽心尽力地帮我吗?”刘伯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或者说注定不会有答案。因为哪怕刘邦心狠手辣,但萧何、张良、陈平等人不还是依旧在他麾下效力吗?曹操、刘备等人心狠手辣,但麾下同样人才众多,不是吗?不过与那样相比,刘伯温更愿意在张扬的麾下效力,因为无需担心哪件事便犯了忌讳脑袋不保,而那样的话,想必贾文和那个老狐狸又会如鹌鹑一般,只要主公不问,他便会一言不发吧。哪个更好?刘伯温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张扬真如刘邦一样,那他肯定不敢说这些话,其实这样也不错,不是吗?“汉中那些世家,该如何?”刘伯温笑道:“既然主公连张鲁都能不杀,那些世家之人又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此事过后,他们必定会对张鲁失望,主公若是能招揽的话,他们必定会为主公效死力。”“也好...”“主公,那印刷术,成了!”张扬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仿佛老农一般的人狂冲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脸苦色的典韦。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张扬之命在西域试种棉花的徐光启,至于他说的印刷术,只不过是张扬随口提了一嘴的产物。张扬一直嫌竹简麻烦,他的字本来就难看,写在竹简上...能认出他写的是些什么东西的人实在不多。蔡伦虽然改进了造纸术,但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墨汁写在这种纸上,很容易化成黑乎乎的一团。于是将作营这些年一直在改进造纸术,直到去年的时候,将作营中终于造出了适合书写的纸张。永远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上没有重视这等工匠的行当,这就导致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研究。但张扬却愿意往其中投钱,而且他虽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做,但他知道结果。有的时候,你提出一个需要达到的目的然后再让人去做,远比漫无目的的摸索要来得简单。有的时候,并不是当时的科技没有达到,只是根本没人想到该做什么而已。就像这纸,其实改进起来并不算困难,只是当时的人们早已习惯了用竹简去书写,再加上纸制的书籍并不容易保存,所以人们不愿意去用罢了。如果能够解决这两个问题,那推广起来将不会用任何的问题。至于印刷术,这是张扬在视察甘州三学的时候提出来的,当时不过随意提了一下若是有印刷术该多好,不想在三学中担任老师的徐光启却来了兴趣,详详细细地跟张扬了解了一番印刷术是什么,张扬可没想到他真的把这个东西给搞出来了。其实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很少不是没有道理,一来,知识被世家所垄断,普通人家想学都没人去教。二来,这个时代的书籍实在是太贵了,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起的。简单来说,一本论语,放到后世不过是薄薄的一册罢了,但在这个时代,则得足足十余卷竹简。竹简可一点都不便宜,远远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费起的东西,像阚泽那样卖身进大户人家只为看书的寒门学子也就不奇怪了。而张扬的目的自然是打破这种情况,否则三学建得再多,没书读又有什么用?“快取来与孤看!”“遵命!”徐光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装订成册的书籍,双手交给张扬。张扬接过之后没有犹豫,立刻翻开起来。书一打开,纸张上便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字用得是蔡邕的飞白体,不过张扬却不太满意,不是说蔡邕的字不好,能够自成一体的笔迹,谁敢说不好?不过这种字体,拿来当艺术欣赏没问题,但用作雕刻,张扬觉得不妥当,而且他习惯了上一世那算不上好看,但谁都能辨认出来的宋体字,如今换成这种,怎么看怎么别扭。汉承秦制,官方用的是篆书,这种字体十分古老,很难辨认。而东汉鼎盛时期,草书出现,最重要的是,这两种字体的笔画都十分繁杂,雕刻起来难度不少,印刷出来也容易糊成一团,所以不适合用于刊印书籍。而楷书和行书不过刚刚萌芽,还不完善,用来刊印同样不合适。想了半晌,张扬决定用隶书这种笔画简练不少,也同样已经成熟的字体,而他麾下正好有一个隶书大家,便是刑部尚书钟繇。不过此事可以往后稍微放放,并不急于一时。其实印刷术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经常会拓印碑文,而且雕版印刷,说到底其实和印章的原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没人想到这点罢了。“大王请看。”徐光启取出一块还染有油墨的雕版,为张扬详细解释道:“只需用纸写下一篇文章,然后贴在模版之上,字体就成了相反的形状,笔迹也十分清楚。然后由手艺精湛的匠人,用刻刀刻出凸出的字体,一块雕版就完成了。印刷的时候,只需在上面涂满油墨,在纸上一印,那便完成了。”“这种突出的字体,臣暂时称之为阳文,与字体凹入的碑石阴文相对。”张扬听得有些发懵,他只想知道结果,对于这阳文、阴文的,他一点都不懂。不过张扬却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开口道:“子先大才,只是孤看来,此物还有不少的缺点。”徐光启楞了一下,有些不服,像他这种技术性人才,对自己的手艺有着一股盲目的自信,你张扬虽然是晋王,身份尊贵,但也不能信口胡诌啊!“还请大王示下。”话客气,但语气却谈不上好,让一旁的刘伯温都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张扬没有在意,开口道:“一来,这雕版在印刻的时候费时费力...子先且先听孤说完。”“二来,大批的雕版存放不易,时间一长,木板会开裂,无法使用。”“三来,如果出现一个错字,那整个雕版只能作废。”徐光启本来还不甚服气,但张扬的三个缺点说出来,他却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有些颓然道:“大王之言甚是,亏我方才还沾沾自喜...”“子先也无需如此。”张扬笑道:“仅凭这雕版...青史上不一定能留下孤的姓名,但绝对有子先的一席之地。”徐光启连道不敢,继续问道:“大王之才,胜我百倍,不过大王既然能想出这印刷术,想来应该也有解决的办法,还请大王赐教。”解决的办法,张扬自然知道,活字印刷嘛,不过张扬毕竟不是干这行的,只能用他所了解的活字印刷来简单描述一下。略微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张扬开口道:“雕版不妥,子先何不做一个模具,用陶土制成粗坯,在其上刻字,然后在用火烧硬,就如同制作陶器一般。同样的文字不妨多做一些,然后按照文章来排序,然后把这些陶字套在一个模版之上,刷上油墨进行印刷。待要印下一本书时,便把这些陶字拆下,重新排序,如此做,不仅能够省时省力,发现错误之时还能及时更正...”张扬的话还没说完,徐光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抱拳一拜,心悦臣服道:“大王果然大才,臣这便去做。”说罢,也不等张扬答应,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冲出了大堂。张扬苦笑一声,看向一旁的刘伯温道:“这子先,做事还真是风风火火。”刘伯温听出张扬话里并没有责怪之意,也就没有去为徐光启解释,反而跟张扬要过那本书籍翻开起来。半晌之后,刘伯温抱拳拜道:“恭喜大王,此物一出,天下士子归心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