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的计谋,已经不能用胆大来形容,说上一句胆大包天绝对不为过。这条计策,和当初攻伐汉中时走子午谷小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子午谷知道的人可不少,但阴平小道却没多少人听说过,就连贾龙和张任这两个益州人都不甚清楚。贾龙沉思半晌,眉头紧皱,突然开口道:“阴平小路,老夫从未听闻过,但依孝直之言,此路当皆为崇山峻岭,想来比子午谷小路亦不差分毫,若是庞羲安排一支士卒扼守险要之处,无需多,只需二三百人,则我军之归途当被断绝,到时候,只怕是...”提起子午谷小路,魏延激泠泠打了一个寒颤,想来那段记忆绝对不美好,而且更重要的是,法正想走阴平小道,他的山地军首当其冲,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提心吊胆的旅程。法正没去关注魏延的情绪,开口反问贾龙道:“老将军,谁会注意此处?”贾龙有些沉默,如果是刘焉还在世,那江油这个重镇一定会有防备,但现在...别说刘璋已死,刘循和刘阐正打得热闹,哪怕刘璋不死,他也根本不会关注此处。只是作为益州人,贾龙对益州的山川有些非同一般的了解,摇头道:“凶险,太过凶险,蜀中的山川,可没那么好过。”法正却是锐气正盛,尤其是他数月以来不停奔波,为的就是此事,岂会轻易放弃?“老将军,自古以来,行军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旁的不说,大王征战十余年,哪战不凶险?从南阳杀出重围,稍微不慎便可能被朱儁、秦颉等人合围,北上之后,不仅要面对鲜卑胡虏,还要提防刘虞老贼,后来定鼎并州,天下二十余路诸侯共讨并州。这一场场血战,但凡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大王若是不敢冒险,岂有今日的成就?”“就眼前之事,王商稳重,孟达经验丰富,又有邓芝拾遗补缺,不能说我军肯定无法攻破葭萌关,但就算能够攻破,我军也必定损失惨重,难有余力继续攻伐益州,难免为刘表做了嫁衣。而且逐步攻取,必定旷日持久,若是刘循、刘阐兄弟俩分出一个胜负,益州局势稳定的话,攻伐益州的良机便会就此丧失,到时候,悔之晚矣!”阎圃摇头道:“行军打仗当奇正相辅,不可一味弄险,大王的崛起之路固然凶险万分,但那是由于时势所迫,若是大王实力足够,可会如此弄险?”法正张口想要反驳,却不想李靖突然开口道:“依本将看,孝直之计虽险,却不妨一试。毕竟想要攻破葭萌关,如今看来有些不可能,大王以重任托付我等,难不成我等便因为困难止步不前?本将愿率两万人马,走阴平小道攻入蜀中。我走之后,老将军可去信凉州高顺将军或是甘州冉闵将军,请他们再率兵马来援,老将军觉得如何?”贾龙沉思半晌,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点头,道:“既然药师开口,我等又没其他办法,老夫还能说什么?药师且放心去,老夫当继续佯攻葭萌关,吸引孟达、王商的注意为你们争取时间。”赵云开口道:“药师将军乃是大军主将,怎可轻离?高顺将军和冉闵将军虽然能派援军前来,但必定无法亲身赶来,不若由末将代药师将军走一趟。”“这...”按理来说,哪怕李靖不在,由贾龙掌控大军也没什么问题,但一来,张扬麾下文武分家,贾龙既然担任了汉中太守,再率领大军有些不妥,二来,贾龙这个人,在张扬麾下没有任何名望,战事若是顺利,那一点问题没有,但战事若是不顺,贾龙很可能掌控不住这支骄兵悍将。法正也道:“子龙将军所言甚是,而且正愿随子龙将军一道入蜀!”“不可!”贾龙断然拒绝,不管看法正顺不顺眼,但他却不能在自己这出事,否则的话,张扬那里却不好交代。法正却坚持道:“老将军,此计是我提出来的,若是我都不敢走,又怎么能让将士们去送命?况且这条路我事先已经走过一遭,熟悉无比,我愿率三五千人马在先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子龙将军扫清障碍。而且,我与子龙将军一前一后,也可相互呼应,若是蜀军真有准备,也不怕他。”说到此处,法正回头看向魏延道:“文长,可敢与我走上一遭?”“有何不敢!”虽然因为子午谷小道的事,对这些山路有些阴影,但看到法正一个文士都无所畏惧,魏延怎肯示弱?“当初子午谷小路某都率人走过来了,难不成这阴平小路比子午谷还难走?”“老将军、药师将军,文长的山地军对这山路最有心得,子午谷小路不比阴平小道好走,既然山地军能走一遭,自然不怕这第二回,两位意下如何?”贾龙和李靖有心阻拦,但看着信心满满,锐气正盛的法正,却想不出任何的理由。深怕两人不同意,法正继续道:“另外,山路不比官道,我已命人准备好足够的草鞋和药材,在山中行走必然无碍。正虽然没有率军的经验,但有文长和张任将军相助,又有何惧?我等可明日便率军动身,子龙将军在我率军离去三日之后再出发,不知诸位可还有异议?”这一下,哪怕是不喜欢法正的贾龙、阎圃两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能得到张扬的看重,这法正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法衍的战死,而是此人有真才实学!半晌之后,贾龙点头道:“既然孝直都说到了这种地步,老夫自然也不好再行阻拦,不过尔等三人此去当以自身为重,切勿贪功冒进,若事不可为,那便退回来,我等再想办法便是,不可逞能。”法正、魏延、张任三人齐齐抱拳道:“老将军放心,我等定然小心谨慎,不敢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第二日清晨,天不过蒙蒙亮时,法正、魏延、张任三日便率五千兵马先行出发。这五千人,不穿衣甲,不带兵刃,只带斧凿和粮草,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以方便在后面的赵云大军行进。三日之后,赵云亲率二万虎贲,踏上了前往益州的茫茫征程,与此同时,李靖和贾龙也没闲着,他们两人率领着剩下的大军,向葭萌关发起了最为凶猛的进攻。法正和赵云的大军之间,只隔着三天的路程,但由于法正还有开路的职责,所以进军的速度并不快。在汉中的时候还好说,但进入阴平小路...那哪里能叫做路?别说人走,哪怕是兽道都没有,不过有着本地山民的带领,再加上之前法正行走时留下的标记,倒也无需担心会迷路。二十多天的时间,法正率军走了七百里路。这个速度别说慢,简直和蜗牛爬一般,要知道夏侯渊当年可是有着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彪悍战绩,不过在这群山之间,哪怕把夏侯渊找来,只怕也不可能比法正等人要做得更好。这七百余里山路,没有半分人烟,毒虫猛兽倒是不少,所幸的是,法正早有准备,携带了无数的草药,再加上医护营的存在,这五千人的减员并不算太多,不过就算如此,在快要走出大山的时候,魏延清点人马还是一阵阵的心疼。整整五千人马,到现在还剩下的,只有不到四千。足足一千余士卒永远的留在了大山之中,而前方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到现在为止,大军行进的路程已经超过了法正之前探路时所走的路程,前方究竟如何,还有多远能走出大山,都是一个未知数。大军暂时停下休整,可不等法正喝口水,在前方探路的张任却突然返回,一脸焦急道:“军师,前方没路了!”“不可能!”见法正不信,张任肯定道:“军师,千真万确,末将亲自率人去看过,前方是一片悬崖,那些山民也说,到此地为止,再也没有路了。”法正听到这话,一脸的愤怒,若是就此停下的话,这二十天的功夫,一千余将士的牺牲,都将前功尽弃,而且剩下的将士也会失去希望,发生营啸并非不可能。更何况赵云的大军就在身后,两万多大军,二十余天的功夫,若是前面无路,那可不只只是白费功夫,那他法正今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深吸一口气,法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且带我去看看。”“遵命!”张任应诺一声,大军顿时停止休整,跟随在法正、魏延、张任的身后,向充满着迷雾的前方走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军走到了张任所说的地方,法正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果然如张任所说,出现一条陡峭的下坡路。虽然没有张任说得那么夸张,但这路全部是由光滑的山石所组成,想要在上路立足都不可能,更别说要凿出一条道路。法正皱眉看向一旁的向导,问道:“可知此处是何地?”向导不敢怠慢,连忙开口道:“启禀大人,此地便是之前所说的马阁山,若是由此处下山,最多行军一日,便能看见江油。”张任年轻,虽然经过子午谷之后,经验也算得上丰富,但此时还是有些惶惶,开口问道:“军师,如今该如何?”法正看了看那陡峭的山路,略微沉吟片刻之后,回头望着一众将士。他看到了茫然,看到了愤怒,看到了不甘!“众将士!”法正回想着当年张扬激励将士的样子,努力张开自己已经干涸开裂的双唇,大声道:“我等行军七百余里,经历凶险无数,无数兄弟葬身于这大山之中,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现在,只要能过了此处,前方就是江油,就是益州的大好河山!”“我等身负大王厚望,乃是奉天讨贼,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等又有何惧?”“区区一座陡壁,难不成便能阻挡我陷阵营?”“我,法正,汉中军军师,之前无任何功劳可言,但今日,我欲让天下人知我之名,我愿第一个下山,谁敢随我一起?”魏延诧异地看了法正一眼,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家伙也有如此胆气?“你法孝直一个文人,尚且不怕死,难道老子还不如你?”魏延回头望着众将士道:“老子今日也将从此下去,谁若是不愿意,可自行离去,但从今日起,别说是老子的兄弟,也别说自己是陷阵营,老子丢不起这个人!”张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法正和魏延,很想问上一句,你们难道疯了不成?但最后却化成一阵大笑,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建功立业,当在今日!”法正将平日里睡觉用的毡袍往身上一裹,大声道:“有胆气的,随我来!”说罢,法正纵身一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从上面看的时候还不要紧,但真开始往下滚,法正只感觉那凸出的山石不住撞在自己的身上,那种疼痛,让他忍不住就想开口喊叫。但他却知道,这个时候,只能咬紧牙关,若是痛呼出声,刚刚给大军激起的胆气必定会荡然无存。魏延和张任对视一眼,同时学着法正的样子,将毡袍裹在自己身上,齐声道:“孝直莫急,我等来也!”四千士卒见领军的三人已经下山,军心顿时一振,学着法正等人的样子,齐齐向山下滚去。远远望去,这壮观的景象,就如同马阁山上有人正在下饺子一般。待大军全部滚落山崖,法正等人清点人马,只不过这短短的一遭,又折损了数百人马,出发时的五千人马,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五百人。更可怕的是,随军的粮草已经损失殆尽,若是再不进行补充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留下数人在此接应赵云之后,法正、魏延、张任三人没有任何犹豫,哪怕不谈粮草,耽搁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会被敌人发现,那偷袭的隐蔽性将会荡然无存。于是乎,一群仿佛难民一般的家伙,在法正等人的率领之下,向着江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