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经过数日的赶路和白天的攻城之后,蜀军将士都已经入眠,唯有中军主帐之内依旧灯火幽幽。王商枯坐正在主帐之中,苦思着破城之法。他可以看不起黄权这个小年轻,也可以看不起赵云这个虽然武力卓绝,但却没什么名将之姿的武夫,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小看王累。对于这位族兄的本事,他清清楚楚,既然王累已经出现在了此处,那就说明巴东、犍为、广汉三郡之中,犍为郡只怕再也无法指望。最重要的是,犍为郡本身就是一个极为不稳定的地方,更别说如今的汉中太守贾龙在犍为拥有着颇高的威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他并没有召集犍为郡兵,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长叹一声,刘焉还是死得太早,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的话,稳定犍为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刘璋...论能力,论手段,哪怕是魄力,都无法与刘焉相比,竟然还试图以怀柔的手段来安抚犍为郡,最终使得犍为世家的力量大涨,贾龙的反叛与刘璋的放任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王商心里清楚,王累既然已经投靠了晋军,他一定不会放过犍为郡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若是给王累充足的时间,犍为郡公然反叛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如今只有强攻涪水关这一条路,而且一定要尽快,也许此举会损失惨重,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王商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唯一的好消息是,进入西川的晋军只有这么一支,哪怕损失惨重一些,但只要能够剿灭他们就算值得。想到这里,王商沉重的心情放松不少,当下将烛火熄灭,躺在卧榻上休息。大概在三更天的时候,王商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大营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王商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走出大帐,喝问道:“出了何事?”亲兵借口道:“启禀大人,有信使入营。”听到不是敌军趁夜袭营,王商松了一口气,喝斥道:“不过信使而已,这么慌乱作甚?去,将那信使带来!”“遵命!”亲兵应诺一声,转身离去。等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小校紧随在亲兵的身后,出现在王商的面前。不等王商发问,那小校便大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王商一脸不悦道:“有事便说,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葭萌关,葭萌关...”那小校不知是不是受惊过度,葭萌关喊了半天,硬是没有下文。王商勃然大怒,上前一脚将那小校踹翻在地,喝问道:“葭萌关出了何事,还不速速道来!”吃了王商这一脚,那小校突然大喊道:“大人,葭萌关被攻破了!”“什么?”王商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道:“葭萌关怎会被攻破的?”“葭萌关守将孟达开关献城,引晋军入关,后来那孟达又亲自担任向导,诈开剑阁关门,剑阁未有防备,当即被破。邓芝大人命小人日夜兼程前来禀报大人,还说葭萌关一破,巴西和梓潼两郡便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不可有失,还请大人决断!”王商深吸一口气,问道:“邓伯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邓大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根据邓大人估算,入蜀的晋军最迟在今天午时就会有所动作,不是梓潼,便是阆中!”强行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王商清楚此刻必须做出一个决断,是继续攻打涪水关还是回援巴西。继续攻打涪水关,那就意味着不管入蜀的晋军,那样的话,哪怕能配合庞羲剿灭涪水关和绵竹的大敌,但西川的门户已开,源源不断的晋军将会从葭萌关狂涌入西川。而如今回援阆中,尚有一线可能能挡住刚刚入蜀的晋军,涪水关和绵竹这里有庞羲的十万大军,想来哪怕慢一些,但获胜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王商不敢再犹豫,大声下令道:“来人,立刻集结大军,返回阆中!”“另外再派人去通知庞羲将军,就说葭萌关和剑阁已失,我将立刻率军回援巴西,请将军早做决断!”传令兵领命而去,但一人却站了出来,大声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此人拦在王商的身前,开口劝谏道:“若是我军匆忙撤退,涪水关的贼军定然会趁势掩杀,到时候,我军难免遭遇大败,能成功返回阆中的大军不知能有多少。”王商向开口之人看去,此人名叫王谋,同样也是广汉王氏的一族,不过他不属于王商这一支,同样也不属于王累那一支,而是定居在汉嘉的王氏族人。论辈分,王谋要比王商小一辈,属于王商的子侄,但论年纪,王谋却比王商要大不少。他们的情况,和荀彧、荀攸叔侄比较相似,不过荀氏之中,主支和旁支的关系十分亲近,而蜀中王氏之间的关系...和陌生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可如今之计,唯有尽快返回阆中,其他的,却是顾不得了。”王商知道王谋说得有道理,但问题是阆中是巴西郡治,若是阆中被攻破,也就以为着巴西郡的失陷,到时候,整个西蜀的屏障都将丧失,而绵竹的晋军和刚刚入川的晋军也会合兵一处,整个西川都将会不保,又何止这点大军?王谋道:“大人,不如留给下官三五千将士,下官愿率军阻拦敌军,大人回师之时,也当小心谨慎,以精锐士卒在后军压阵,缓缓退后。陷阵营乃是天下强军,下官不知自己能抵挡多久,但愿能够拖到大人顺利返回阆中。”王商的双目顿时变得通红,什么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患难之时方知谁为忠臣,王谋这就是啊!一把拉住王谋的双手,王商诚恳道:“我与元泰留五千人马,一切便劳烦元泰了!”王谋同样激动道:“大人放心,下官不死,敌军定然无法前进一步!”于是乎,王商给王谋留下五千将士留守大营,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兵马,也不等天亮,便急急忙忙全速向着阆中赶去。可令王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王谋立刻便找来了心腹家将,掏出一封竹简道:“我有书信一封,你立刻前往涪水关,亲手将其交到族叔王累的手中,记得,只能交给族叔,其他人哪怕杀了你也不能交出来,明白吗?”这家将本来还沉浸在王谋的大义凛然之中,可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道:“老爷,您这是...”王谋没好气道:“蠢货,你还真当我准备给那王文表,以及庞羲老贼陪葬?他们给了我甚好处能让我陪葬,如今葭萌关、剑阁接连被破,你觉得在小人屠的虎狼之师下,西川可有守住的希望?那王文表平日里自诩为王氏主支,不帮衬我们这些旁支也就罢了,还时常联合外人打压,在这危难之时却又想起我们这般旁支来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而且子元叔父已经投靠晋王,如今看来颇受重用,凭他的脾气,等到晋王攻破益州,那王文表可能讨得好去?我没曾受过他们主支的好处,自然也不想给他们陪葬,只不过为族人谋一条活路罢了,王商若是不走,我岂有和涪水关联系的机会?”可怜王商本事不差,可惜做人却不行,大难临头,属下还没有背叛,却是自家亲戚连连背叛。不过王谋倒是没把宝全部压在王累的身上,他提醒王商注意后路就是准备两面逢源,如此一来,不管哪方获胜,他王谋都不会有任何的罪过。后来在见到王累的时候,王谋还劝说道:“子元叔父,文表叔父心思缜密,必然会留有精锐在后压阵,若是率军追击,只怕是不仅要无功而返,还要损失惨重。”王累诧异地看了王谋一眼,问道:“谁说我要追他了?”“啊?”这一下可把王谋弄晕了,凭他对王累的了解,这位性格很直,是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如此良机,他会放过?张任却笑道:“元泰大人放心便是,就算王文表能率军返回巴西,只怕也进不了阆中城。军师给我们的命令只是坚守涪水关不失,其余之事,和我们没甚关系。不过想来如今的阆中城已经改姓晋了吧?不知道王文表看到那副场景,又该是什么表情,想来应当会十分精彩才是。”张任随贾龙叛变,对这些蜀中的世家自然没有好感,话语之间便难免刻薄了一些。倒是王谋在听到这番话时,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这才发现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否则送死的大军之中,应当少不了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