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襄阳城外鹿门山上,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舍之外,刘表喘着粗气恢复着自己的体力。他从山脚便下马步行上山,虽说鹿门山并不高,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刘表来说,能够步行上山绝对代表了他极大的诚意。一名童子快步上前,问道:“不知贵客是...”“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刘景升前来拜会庞公。”小童似乎不知道刘景升是谁,并没有请其入内,只是淡淡道:“庞公闭门已久,上次水镜先生前来尚不得一见,还请贵客稍候,待我通报一声,至于庞公见不见贵客,我不敢保证。”“多谢。”小童转身入内,刘磐颇为不忿道:“叔父,这庞公是何人,您如今贵为楚王,来见这乡野之人,执礼甚恭,此人却如此托大,端得不为人子。”“闭嘴!”刘表表情一肃,喝道:“庞公成名之时,别说楚王,孤还在洛阳为一小小的侍郎,这等名士,岂容小子胡言乱语?”“这...”刘磐没想到这个庞大来头这么大,不过就算这样,他依旧没什么感觉,在他眼里,只有武艺高强者才值得敬重,名士大多只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只是刘表如此推崇此人,他不好再说。只是看了一下刘磐的表情,刘表就清楚他在想什么,语重心长道:“磐儿,你作战勇猛,这是优点,同样也是缺点,你勇武得过吕布吗,他的结局如何?打仗得要脑子,否则就是一介莽夫。”似乎是知道刘磐听不进去,刘表没有继续说,只是淡淡道:“荆州四大世家,蔡、蒯、黄、庞,蔡瑁、蒯越、黄祖已经相继表态,唯有庞家,你可明白?”刘磐心中一惊,问道:“叔父,这庞公就是庞家之人?”“没错,庞公不愿出仕,否则的话,蔡瑁、蒯越、黄祖等人都是其晚辈,在他面前,甚至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话音未落,那童子已经去而复返,开口道:“贵客久候,庞公请贵客入内一叙。”说完,童子还特意看了刘表两眼,仿佛想看看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水镜先生都不见的庞公破例。“多谢。”刘表回头吩咐刘磐道:“磐儿,你率人在此等候,不可无礼。”说罢,刘表正一正衣冠,大步踏入茅舍之中。茅舍之中异常朴素,除了无数的竹简之外,只有一张小案,一个年逾六旬,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于小案之后,身躯笔直,丝毫不见老态。“楚王可是贵客,不知今日来见老夫,所为何事?”刘表恭恭敬敬地长辑到地,开口道:“庞公,我这次前来当真是遇上了难题,还请庞公为我解惑。”庞德公没有一点意外,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刘表自十年前刚刚抵达荆州时曾向他问计之外,这十余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次来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不知何事让楚王如此凝重?”刘表道:“自黄巾之乱以来,汉室江山风雨飘摇,天下群雄并起,诸侯林立,时至今日,唯余我,江东孙权、河北袁绍、徐州杨坚等辈尚存,并州小人屠上挟天子,下令诸侯,有一统天下之势。如今曹操覆灭,荆州危如累卵,荆襄世家以为当以曹操坐镇新野,以拒小人屠兵锋,庞公以为如何?”庞德公沉思片刻,没有回答刘表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楚王可知狼之习性?”刘表是兖州山阳人,年少时也曾入山打猎,狼自然是见过,但他不明白这个和自己目前的情况有什么关系。“还请庞公明言。”庞德公笑道:“狼喜群居,每个狼群都有一只狼王,而只有狼王才有繁衍后代的权利,其余公狼只是附庸。待狼王年老之后,狼群中最为强壮的公狼便会向狼王发起挑战,若老狼王战败,狼群易主,所有母狼也会投入新狼王的怀抱之中,楚王可知为何?”刘表沉思片刻,开口道:“唯有强壮的狼王才能领导狼群生存下去,为所有母狼提供保护,不知可对?”“没错。”庞德公笑道:“楚王如今明白了吗?”刘表神色一黯,颓然道:“我便是那老狼王,曹孟德是新狼王,荆襄世族便是那群母狼,在张扬这头猛虎面前,他们觉得唯有曹操才能让他们生存下去,继续在荆州作威作福,不知可对?”庞德公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反问道:“那楚王知道如今该如何做了吗?”刘表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任谁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被放弃的对象,恐怕都高兴不起来。而且虽然想清楚了其中的原因,但究竟该如何做,他的心里依旧是一团浆糊。“还请庞公明示。”庞德公摇了摇头,道:“天色已晚,老朽便不多留楚王了,还请楚王自便。”说罢,庞德公利落地起身向着后宅走去,任凭刘表怎么询问,就是一言不发。无奈的刘表只得朝着庞德公的背影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茅舍。待刘表率人离去之后,庞德公才望着阴沉的夜空长叹一声,无奈道:“荆州享了十年的安宁,如今战火即将燃起,不知荆州百姓要遭受多少苦难。”“世家?”庞德公摇摇头,面露不屑,冷笑道:“没了百姓,尔等是何世家?”...王粲低矮的府邸之中,他刚刚踏入正堂大门,就见蒋干快步迎了上来,开口问道:“仲宣先生,事情进展如何?”王粲微微一笑,道:“子翼未免也太过心急了,该说的话,粲一句也没有落下,然此事成与不成,却并非粲能够决定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子翼还是耐心在我府上等待消息便好。若是被人发现你在我这里,不仅我无法活命,怕是魏王再想进入荆州也是千难万难。”“这...”蒋干一脸焦急道:“仲宣公,在下等得,然荆州百姓却等不得,小人屠残暴之事天下皆知,若是其进入荆州,后果不堪设想啊!”王粲心中冷笑一声,张扬若是真的进入荆州,荆州百姓会不会有事不好说,但世家绝对会倒霉,不过他一介寒门,与他何干?“依在下看,是魏王等不得吧?”蒋干点头道:“魏王以荆州百姓和滚滚诸公为念,自然是心急如焚。”“这些话,子翼无需对我来说,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清楚的很。不过粲既然应诺了此事,必定会为魏王奔走,此事无需担心。”王粲话头一顿,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瞒子翼,今日议事,荆州四大世家之中,除了不曾出仕的庞家之外,蔡、蒯、黄三家俱有接纳魏王之心,只是楚王还犹豫未决。不过荆襄之事,若是这些世家尽皆同意,楚王想反对只怕也难以成行。子翼这两天不妨去这三家之中多多走动,若能说服他们全力支援魏王,则魏王镇守新野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再无悬念。”这就是刘表当初单骑取荆州的后遗症,若是换成并州,别说世家,哪怕所有的文武都反对张扬,但只要张扬坚持,那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办的。但刘表不行,当初他稳定荆州借助了世家的力量,后来登位之后便不可避免的要分好处给这些世家,这十余年来,蔡、黄、蒯等荆州世家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其中蒯越、蒯良兄弟所代表的蒯家算是诗书世家,所以行事颇为收敛。但蔡家和黄祖却依仗着自己功劳,大肆收取好处。蔡家无需说,凭借自己的妹妹是刘表的夫人,蔡瑁俨然就如同第二个荆州之主一般,在襄阳城说一不二。黄祖那蔡瑁那么嚣张,但整个江夏郡几乎已经成为了黄祖的地盘,哪怕刘表的命令在江夏也不好使。更别说荆州的官员和武将都与这些世家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完全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三家联合起来铁了心要迎曹操入荆州的话,刘表的命令只怕都出不了楚王府,这也是刘表为什么要争取庞德公支持的原因。可惜的是,庞德公,或者说庞家不愿卷入这场争斗之中,虽然给刘表分析了情况,但却并不愿意站出来和其余三家打擂台。蒋干闻言立刻明白了王粲的意思,抱拳道:“多谢仲宣公提点,待魏王东山再起,定然不负仲宣公今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