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有些疑惑。老实说,在身份被拆穿之后,他本以为张扬就算不杀他,恐怕也会收拾他一顿。毕竟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三学学子,身上背负着一个江东奸细的嫌疑,张扬可没有任何理由会给他好脸色。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张扬非但没有一点为难,而且只是将他的身份轻描淡写的带过,这让陆逊非常的疑惑,张扬为何要对他如此客气?要知道如今的张扬可是堂堂晋王,执掌三分之二天下权柄,麾下带甲数十万,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至更甚也丝毫不为过,凭什么对他这么客气?就凭庐江陆家的名头?陆逊不信,庐江陆家在江东确实不算什么小世家,但他的祖父只是一个城门校尉,父亲只是一个都尉,从祖父官职最高,可也就是一介太守。就凭张扬连四世三公的袁家都看不上眼,凉州世家随意打杀的性格,他可不觉得自家能让这位从来没正眼瞧过世家的晋王殿下另眼相看。但是张扬自己却清楚,他看重这陆逊,却非因为什么家世,而是这位历史上江东四大都督之一的陆逊有资格让他看重。张扬开口问道:“陆逊,如果孤没记错的话,陆氏乃是江东大族,你不呆在江东为孙权效力,来晋阳作甚?”陆逊闻言苦笑一声,道:“殿下有所不知,陆氏以前确实为江东大族,不过分为两支。其一便是殿下所说的庐江陆氏,另一支则为吴郡陆氏。逊便出身于吴郡陆氏,家祖讳纡,曾任吴郡城门校尉,后来黄巾乱起,陈败、万秉两贼率军攻打吴郡,家祖阵亡,之后,吴郡陆家便没落了。”张扬点点头,这些事刚才贾穆已经详细禀告了他,所以此时的张扬并不奇怪。在此之前,张扬一直以为庐江太守陆康就是陆逊的祖父,但如今看来,两人原来只是同族的关系。陆逊接着说道:“陆家于江东立足已有二百余年,家底还算殷实。祖父阵亡之时,家父在九江担任都尉,所以逃过一劫,后来从祖康公对家父多有支持,也算保住了吴郡陆氏这一支。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在逊十余岁时,繇贼受命担任扬州刺史。其任人唯亲,因家父不愿与其狼狈为奸,竟然生生被其逼死。”繇贼,就是刘繇,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曾经的兖州牧刘岱之弟,不过或许是因为他逼死了陆逊之父的缘故,陆逊对他可没有一点尊敬可言。“后来,逊一家逃到庐江投奔从祖父康公,康公感念繇贼势大,便顺势归降。后来,繇贼与袁术交恶,孙策奉命征讨繇贼,从祖父康公为保全庐江百姓,率军坚守两年,可最终还是为孙策攻破城池。”“孙伯符恼怒于从祖父起兵相抗,竟然将庐江陆氏屠戮一空,幸好在之前,从祖父就将逊等一干亲属送往吴郡,如此,逊才逃得一条性命。后来,孙策攻破吴郡,本想拿逊等陆氏族人出气,但多靠张家、顾家等大族出言搭救,逊才免于一死。殿下有所不知,陆家如今早已不复当年。”“从祖幼子,逊之从父绩比逊还要小六岁,若非张家、顾家多方支援,恐怕逊也未必能够撑到现在。”“后来孙伯符战死,逊本以为陆家从此便无事,但没想到孙仲谋同样不待见陆家,多方刁难。无奈之下,逊只得让兄弟陆瑁带着从父陆绩逃到了当时颇为安宁的成都避难,逊则逃到了晋阳求学。只是后来成都乱起,逊便和我那兄弟断了联系,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张扬楞住了,他只知道陆逊是后来的江东大都督,还娶了孙策的女儿,但万万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曲折的关系。“如此说来,你们陆家,已经完了?”这话可不怎么好听,但陆逊不知道该这么反驳,如今他寄人篱下,陆绩和陆瑁两人生死不知,这情况,反驳什么?陆逊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微微摇头道:“虽不能说完了,但也相差无几,如今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张扬点头道:“所以你便想参加这科举,如果能够高中为官的话,未尝没有重振陆家的机会?”陆逊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他不是没想说谎,但他没有瞒过张扬的把握。“老实说,纵然你能够高中状元,乃至为官做宰,也别想让陆家恢复陆家曾经的辉煌。”张扬一脸郑重道:“只要孤活着,就不可能。”陆逊点头道:“此事逊已料到一二。”张扬突然笑道:“陆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得出来,世家大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今后孤不允许再让世家大族如现在这般左右朝政...而且,孤不希望你参加科举。”陆逊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张扬,双眼中满是悲愤。长叹一声,陆逊萧瑟道:“既然殿下容不下逊,那是杀是刮,逊悉听尊便。”张扬知道陆逊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伯言此言差矣,孤有吞并天下之志,岂能容不下你一人?”在陆逊不解的眼神中,张扬继续道:“科举,不过是用来收拢士子之心的一种手段罢了。相信凭借你的智慧,应该不难看出,孤之所以行科举,一方面确实是为了给寒门士子一条出路,让他们能够入朝为官。另一方面,则是孤想改变如今天下的状况,孤不希望自己的治下有如袁家那般的世家,孤不希望这群人,以及他们的子孙,无论贤能与否,能够把持或干扰朝政。”“但你不同,陆伯言,孤知你有大才,根本无需参加这什么科举,如今孤想给你一个机会,让陆家重新成为世家不可能,但你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却要看你的表现。另外,孤也可以命人为你寻找陆瑁和陆绩两人,你意下如何?”陆逊本已心灰意冷,但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立刻开口道:“不知殿下要学子作甚,学子必定尽心竭力!”张扬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可知江东周郎?”陆逊可不是什么孤陋寡闻之辈,虽然已经远离江东,但这天下大势却不曾放下,闻言没有丝毫惊讶道:“殿下所说可是曲有误,周郎顾的江东大都督,周公瑾?”“没错。”张扬起身拿出一副舆图在案几之上展开,招陆逊近前来,开口道:“如今孤的大军云集大河北岸,可惜水军实力却不甚强悍,大河为江东军封锁,使得孤的大军无法渡江。”“而且如今虽然大河水位下降,不久就能搭建浮桥,但大江却没有干涸的时候,孤想攻克江东,水军乃是重中之重。”“孤的水军...甘宁勇则勇矣,锦帆营将士同样勇猛异常,不畏生死,然依旧屡屡为江东水军所败,孤希望你能去水军之中担任军师,给孤将周瑜的人头取来,如何?”说完之后,张扬静静的看着陆逊。用未来的江东大都督来对付如今的江东大都督,孰强孰弱?张扬不清楚,但他却觉得值得一试,甘宁是大将,但却不是什么统帅之才,张扬麾下也没有什么比甘宁更强的水军人才,所以陆逊已经成为了张扬唯一的选择。反正不论怎么样,凭借陆逊的智谋,情况都不应该会比现在差才是。况且如今比拼的绝不仅仅只是陆逊和周瑜两人的智谋、用兵能力,论人口、钱粮、兵马...不论哪一方面,张扬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战船也未尝不能打造。所以说,如今的陆逊可以说比周瑜更有优势,击败江东水军未必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张扬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周瑜之外,原本历史上的江东四大都督,陆逊、鲁肃、吕蒙三人竟然全部在他的麾下。鲁肃被他当成了纯粹的文官,暂且不算,但是如果由陆逊为他的水军都督,吕蒙为副都督,甘宁为将的话,这个豪华的阵容,难不成还不是周瑜的对手?不过现在想要实现却不大可能,陆逊和吕蒙还很年轻,赶鸭子上架未必能够胜任,所以他也只是让陆逊担任水军军师。陆逊沉思片刻,他清楚,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成的话,他将会在张扬麾下彻底站稳脚跟,虽说恢复陆家不太可能,但他自己出将入相却不会有什么问题。“臣绝不辜负殿下厚望,誓死取回周瑜首级!”“好!”张扬笑道:“如此你便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孤命吕蒙护送你前往水军任职。记住,不只大河,孤要让锦帆营在大江之上同样畅通无阻!”“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