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想了想,低声道:“我想进城去看看,也许能找到线索。”
“真荤、真禅。”杨恒又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主意,咱们少数服从多数。”
真荤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闲得慌的主儿,闻言立马道:“我同意进城去。”
真禅却两大不得罪,回答道:“我听大家的。”
杨恒一拍巴掌道:“妥了,三票对一票,另有一票弃权,咱们进城去转转!”
真菜和尚见普济寺众僧离奇失踪,心裏直打鼓,生怕杨恒等人进了遂阳城里再遇上麻烦,急忙叫道:“我是大师兄,你们都得听我的!”
杨恒笑道:“刚才我说少数服从多数,你也没反对啊。这样吧,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进城的跟我走。”说着,他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就往外走去。
小夜和真荤随着杨恒走了出去,真禅略作犹豫,也许是觉得跟着大家会更安全些,不声不响地也溜出门来。
真菜和尚气急败坏道:“回来,都回来!师父说过,你们都要听我的话!”
奈何他这大师兄的威信江河日下,门外的四个人恍若未闻,渐渐去远。
一阵清风吹来,禅房屋檐上挂着的惊鸟铃随风脆响。真菜和尚看看死寂的四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忙拿起戒棍追出门外,口中叫道:“不成,我得管着你们。万一出事,可不好向师父交代!”
杨恒在大殿里给明灯大师留下封短笺,几个人离开普济寺进到遂阳城中。
※※※
这遂阳城位于两湖腹地,道路水网四通八达甚是繁华。大街两边店铺林立,街上人头攒动,比峨眉山下的那些小镇子不知热闹多少倍。
五个人顺着人流走马观花,这边瞅瞅那边问问,均都兴奋不已。真菜和尚原本是最反对离寺进城的一个,可现在也恨不得能在脑门上多挖两个窟窿安上眼珠子,好痛痛快快的打量个够。
杨恒边走边留神各处不显眼的地方,是否有云岩宗弟子留下的联络暗记。这几个月里,云岩宗各支弟子下山查询端木远的下落,无不是以遂阳城为起点往四周扩散,因此偌大的遂阳城,早不知被捷足先登的同门反覆搜寻过多少遍,想要从中发现新的线索,除非天上掉馅饼。故而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寻查普济寺僧侣失踪的迷案上,毕竟这仅是今日清晨发生的事。
走了一段,真荤的两只脚忽然立定不动,死死盯着街边摊贩售卖的冰糖葫芦上。那些糖葫芦有红的、绿的、紫的、黄的,五颜六色口味也各不相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甜香。
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几个小和尚站在一边久久不肯离开,却将路人都挡在了身后,便不耐烦道:“走走,一边去。和尚也吃糖葫芦?”
真荤不忿道:“和尚为什么不能吃糖葫芦,而且我从前还真的吃过!”
小贩笑道:“好啊,要不要一人来一串儿?”伸出手来道:“给钱呐。”
真菜和尚老老实实道:“我们是化缘路过此地的和尚,没钱。”
小贩一瞪眼,骂道:“没钱吹什么大气,滚一边儿,别耽误我做生意。”
杨恒眉宇一扬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狗眼看人低!”
真禅和尚见己方人多势众,也狐假虎威的撸起袖管,将小胳膊竖起往小贩面前比比。
真菜和尚忙把这两人往外拽,说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那小贩见众人退走,骂得更开心了:“什么世道,连和尚也想来骗糖葫芦吃。”
杨恒怒火腾地起来,猛地一捂肚子道:“哎呦,我要去方便下,你们到前头等我。”说罢一溜烟踅进道旁的一条小巷里躲了起来。
等真菜和尚等人走远,杨恒施施然走回到买糖葫芦的摊贩前,说道:“大叔,我要买糖葫芦。”
小贩咦道:“怎么又是你这小和尚,这回兜里有钱了?”
杨恒掏出两文钱道:“我只有这点儿,买一串给大伙儿尝个鲜。”
小贩道:“好吧,你自个儿挑,要哪串?”伸手来取钱。
杨恒抬手道:“我就要那串。”一不小心,铜钱叮当脆响掉在了地上。
小贩“哎哟”叫了声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俯身去拾那两文钱。
杨恒手上倒运拈花指力,“嗖嗖嗖”五六串糖葫芦如飞鸟投林,被他凌空摄过纳入袍袖里。待小贩抬起头,杨恒不等他反应过来,便道:“我不买啦,把钱还我。”夺过铜钱转身钻进人群,两下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追上真菜和尚等人,将偷来的糖葫芦分了,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将自己捉弄小贩的经过说了。
真菜和尚急道:“师弟,你又犯了偷盗戒,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真荤怒气未消道:“那小贩凭什么讥笑咱们?让他受点儿教训也是应该。”
小夜踌躇道:“我们还是凑凑身上的盘缠,把钱还给人家吧。”
杨恒气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愿再受那家伙的冷眼。”
五个人正争论着,忽听旁边有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说道:“几位小师父,你们莫非是盘缠用尽了,为何不去化缘?”
真菜和尚回头一看,那文士相貌儒雅,笑容和善,便先生了好感,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贵姓?”
那文士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在下姓于,是城中天马镖局的内府总管。敝东家对菩萨最是虔诚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城外的普济寺上香请愿。几位小师父若是囊中羞涩,不妨随在下到镖局去,化些银两不在话下。”
“普济寺,”真荤和尚脱口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
杨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真荤和尚的嘴巴,接茬道:“听说普济寺的方丈静衡大师是位有德高僧,我们正要前去寺里挂单。”
于总管抬头看天道:“天快黑了,城外的路既不好走也不安全。不如今晚先在镖局借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前往普济寺挂单。”
真菜和尚正犯愁这儿人生地不熟,到了晚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见于总管如此热心,不由喜道:“那给施主添麻烦了。”
于总管笑着道:“小师父别客气,敝东家要是看见有出家人前来,定然十分高兴。”
于是五个人随着于总管穿进条小巷,三转两转来到天马镖局。
从外观上看,镖局甚是落魄,门口只有个老苍头把门,几只麻雀在门前空地上叽叽喳喳地觅食吃,见有人走来又高高的惊飞而起。
于总管领着他们到一间堂屋里落座,自有丫鬟奉上茶水素点。没一会儿他便起身告退,说是要禀报东家好安排几人的食宿。
真菜和尚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感慨万千道:“世态炎凉啊,总算遇见了位大善人。”
杨恒皱眉道:“我们只是几个小和尚,你不觉得他有些热心过头么?为何他对咱们的来历身分毫不过问,只一个劲儿往镖局里引?瞧这镖局的情形,也并不富裕,咱们在前院见到的镖师、趟子手扳手指头数也数得过来,偏还如此慷慨大方?”
真菜和尚不以为然道:“真源师弟,你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听于施主说么,这家镖局的东主是位一心向佛的大善人。”
这时候那位于总管回转过来,满脸歉意道:“对不住,敝东家正在和贵客商谈一笔重要生意,暂时无暇脱身。他吩咐在下好生接待各位,等送走客人后定会亲自前来拜望。”
真菜和尚起身谢道:“阿弥陀佛,不知贵东家高姓大名?今晚小僧要为他念经祷祝,也好略微答谢这番盛情。”
于总管道:“敝东家姓马,讳名如龙,在两湖地界的仙林中也算薄有名声。”
小夜恍然大悟道:“原来天马镖局的旗号,就是从贵东家的姓名里头化出来的。”
接着大伙儿便海阔天空的闲聊起来,于总管谈吐诙谐,见识颇广,时不时恰到好处地说上一两句笑话,将众人逗得大乐,杨恒的疑心也不由得渐渐淡去。
用过素斋,于总管安排仆人将他们引到客房歇息。杨恒和真禅和尚住在一屋,洗漱过后没说几句话各自上床入睡,那位马如龙马局主依旧没有露面。
杨恒在床上盘膝修炼了会儿铁衣神诀,又打坐吐纳了两个周天,也自睡下。
半夜里,客房的屋门忽然无声无息打开,从门外闪入一条黑影,先是从袖衣里取出块紫色的帕子,在杨恒和真禅的鼻子底下轻轻一抖,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一面低诵起一串古怪的咒语,一面点燃张符纸,碧绿的火焰“嗤嗤”轻响照在了真禅和尚的脸上。
杨恒听着声音,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正看见来人背对着自己在向真禅施法。他心头一凛,睡意不翼而飞,鼻子里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令人头脑昏胀,暗暗道:“这家镖局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