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虎怒(1 / 2)

一剑惊仙 牛语者 2745 字 1个月前

上千裡外同一个春日的午后,杨南泰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门前,修理着渔网。

日头暖融融地晒在身上很舒服,一坛喝了小半的酒放在脚边,从坛口里往外逸出诱人的香气——这是杨恒前天从百多裡外的城里给自己买来的。

他的这双曾用以握剑杀人的手,如今编织缝补起渔网,不免稍显生涩笨拙。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熟练的,就像从前,自己不也是同样不习惯握起锄头么?

清早杨恒离开时,他察觉到养子脸上欲说还休的神情,也明白要说的是什么。

但杨恒毕竟还年轻,还不懂得有些事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远比那些深邃浩淼的仙家绝学来得更加复杂,更加隐晦。

在收到真禅转交的那封杨恒的亲笔信函后,他足足想了五天六夜,才做出了决定。

杨恒的信函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爹爹,我和妈妈需要你。

看到信函的第一眼,他笑了,心裏在想:“儿子啊,你想得太美好,太单纯了。”

明昙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从前的一切就能重新恢复么?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心裏始终撇不开一个人。

她恨的是那个人;她想的也是那人,这个儿子是那人的,这个家也是那人的,而自己是什么,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也不想明白。

但他还是来了,回到她和杨恒的身边。

因为杨南泰知道,杨恒说得没错,明昙母子依然需要自己,这便是他决定回来的唯一原因。

他晓得,杨恒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守护在母亲的身旁。当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就必须担负起责任,让所有的伤害与阴谋都远离这个曾经饱受苦难的美丽女子。

然而起初他并未打算直接露面,只想远远地守望着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

毕竟,男人有男人的自尊。他可以为她付出性命,但也请允许自己保留作为一个男人骨子里的那份铮铮尊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青天良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才有了以后的事。

搬到海边渔村后,杨恒也曾几次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改变主意搬回家中。

杨南泰也的确觉察到了明昙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但这仍不足以改变一切。

所以他继续坚持,在守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编织缝补着手里的渔网。

当他补好渔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白天已开始变长,距离夜晚仍有个把时辰。

这时候明昙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她将食盒放在了他的脚边,然后把里头一碟碟热气腾腾的小炒摆放到杨南泰身前的一方小木桌上,说道:“我给你做了点儿下酒菜,还炖了一锅汤。”

杨南泰收起渔网,将手洗净从屋里拿出两副碗筷,放在了小木桌上。

明昙没有动筷,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南泰,我真的是昏睡了七年么?”

杨南泰给自己倒上酒,黝黑的脸膛上瞧不出半点异样,回答道:“是。”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明昙轻声问道:“像那天,青天良突然喊‘大魔尊救我’,这是什么意思?”

杨南泰稳稳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可能是他和阿恒之间的秘密吧。”

明昙注视着他,缓缓道:“南泰,你和阿恒陪着我在这儿隐居,是不是另有原因?”

杨南泰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多心了,昏睡了七年才醒,难免会觉得很多地方不习惯,等过阵子适应了,也就好了。”

他放下酒碗,看了眼天色,起身道:“走,陪我出海打渔。”

明昙跟着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是不愿告诉我实情,才故意要出海吧?”

杨南泰拿起渔网挂在肩膀上,扬手召过那柄擎天古剑插到背后,说道:“走吧!”

明昙瞧了眼擎天古剑,把碗碟收进食盒道:“这些可以带到船上吃。”

两人相伴来到海边,杨南泰解开自己小船的绳缆,跳上船去将手递给明昙。

明昙微微一笑道:“这点儿功夫我还有的。”足尖点地,提着食盒跃上小船。

杨南泰扬帆出海,帆面吃足了风鼓涨起来,如一羽雪白的鸥鸟翱翔在天宇下,海面上粼光闪闪,被晚霞映染得彤红绚烂,那落日便在他们的身后徐徐沉坠。

渐渐地,渔村消逝在西边的霞光之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明昙俏立在船头,海风吹乱了她乌黑的发丝,几点海鸟在极远的天边飞翔,吸引住她的视线,忘情地追逐。

云霞满溢,海阔天空。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远离了尘世,远离了恩怨,甚而忘记了多日来的种种纷扰困惑。

“呼——”在身后,杨南泰落帆张网,开始今晚的第一次捕捞。

“捞上来的会是什么呢?”她望着沉入海水里渔网傻傻地想道:“会不会有亮晶晶的贝壳?”

“忘掉过去吧,明昙。”蓦地,她听见杨南泰低声对自己说道,心裏一颤。

杨南泰凝视着她娇弱的身影,徐徐道:“人要学会忘记,才可以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要我忘记什么呢?”她唇角泛起一抹微笑,“对我而言,过去的七年一片空白,即使想忘记也无从开始。”

“不止是这七年。”杨南泰摇头道:“你应该忘记得更多。”

明昙抬眼遥望远方的苍穹,残阳如血,轻轻如梦呓般道:“没了过去,也没了我。”

杨南泰接口道:“不,那会是一个新的你。”

明昙的眸里幻动过一抹光彩,却迅即向风雨里微弱的烛火般熄灭,喃喃低语道:“我恐怕做不到,新的我……好像不太容易!”

“哗——”杨南泰收网,沉甸甸的渔网里装满了还在拼命挣扎的各种海产。

明昙不觉被吸引过来,惊喜地轻呼道:“啊,真的有贝壳,还是红色的!”

杨南泰解开渔网,将那枚红色的酷似心形的贝壳拣出,在衣袖上搽拭干净,交在她的掌心裏。

明昙将红贝壳托在眼前,由衷地赞叹道:“多漂亮。”眼里闪烁起欣喜的目光,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杨南泰看着她不说话,沉毅的脸庞上悄然露出一丝笑容,是那样的娇宠着她。

忽然,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宇低沉逸出一丝杀气,明昙登时惊觉,顺着杨南泰的视线向西望去,海面上由远而近飞来十数道人影。

及至里许,那些人影倏忽散开,分向两翼延伸包抄,隐隐将小船围住。

“天心池、雪峰派……还有神会宗?”尽管这些人明昙一个不识,但还是认出了他们的身法,从而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来历。

可她的心中却越发疑惑,情不自禁地攥紧掌心裏的贝壳,望向杨南泰。

杨南泰仿似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弯下腰来分拣着网中的鱼贝,双手沉稳依旧。

“衞道士?”明昙隐隐猜到了这伙人的身分,心头一沉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杨南泰不置可否,回身取过酒坛仰头喝了几大口,这才回答道:“无所谓。”

明昙满腹疑窦道:“可……他们怎会找到我们的?”

杨南泰心中雪亮,这伙人定是仙林四柱派出擒拿明昙的死士。

无需问,潜伏在灭照宫中的内奸早将明昙恢复清醒,随杨恒而去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故而仙林四柱早盯上了自己,否则绝不可能找到这座海边渔村。

杨南泰更进一步他醒悟到,这十八个来自三大门派的年轻死士已埋伏在渔村周围多时,只因忌惮杨恒惊世骇俗的强横修为,始终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