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门中大师兄, 照顾新入门小师弟, 乃不可推卸之责。
褚离虽性情孤冷,但对于自家师弟们, 却也是真心关切爱护的。他手把手教黎忱入门练气,修行法诀剑术,更以诸多药材烧成药浴, 以供炼体筑基, 弥补其孱弱体质。
黎忱的待遇,在师门上下,算是独一份。
当年姬映迟入门时早已成年, 修为与褚离相近, 却不需要他多加关照。而顾暝渊年龄虽小, 但骨子里带着几分孤傲倔强,想来不愿被人处处管束, 因而, 褚离也只在修行上予其指点帮助,而并不欲干涉其生活。
黎忱却不一样。
他年幼体弱, 性情内向,若真放着不管, 恐怕很难在仙宗顺利修行下去。
褚离如此考量,对待黎忱便愈发关切,却未曾想过少年人心中对自己亲近之人的独占欲。
待他发现之时, 顾暝渊和黎忱之间的关系, 已经是势同水火, 两看相厌了。
这日,褚离正在教黎忱学剑。
数月过去,因为修炼与药浴的缘故,黎忱的面色已红润许多,衬着精致五官,漂亮的宛如一个瓷偶娃娃。他就那样俏生生站在那里,乌发雪肤,神情乖巧,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便愈发显得身形纤瘦,惹人怜惜。
褚离走到黎忱身侧,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纠正其练剑姿势,淡淡道:“修习剑法,需心思明澈,摒除杂念。剑为杀伐之兵,但剑法不是。我让你手执木剑,修沧海明月剑诀,便是要你以身养性,知天地之苍茫浩渺,而明悟己身立足之依。”
“过去已然过去,不必纠结于心。你要明白,你如今已是太清仙宗弟子,无人再可轻你辱你,尘俗如烟,世情如幻,唯己身所求之道恒真。”
黎忱听出了他的劝慰,回想起这些年所遭遇种种,眼眶似有微红,强撑出的平静表象骤然崩塌,哽咽道:“师兄……我……”
褚离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刚想说几句话开导,旁边却传来青年低沉磁性的声音:“大师兄,真巧,你在这儿教小师弟练剑呢?”
褚离侧过身,便见顾暝渊执剑走了过来。
已是青年模样的他五官俊美飞扬,身材亦愈发修长挺拔,身上道袍有轻微破损,想来是刚刚去了后山修行,现在恰好回来。
自从顾暝渊突破金丹期,黎忱入门成为小师弟之后,褚离就很少看到他了,只因顾暝渊不是在后山修行,就是出外执行宗门任务,忙得不见人影。
想罢,褚离微微颔首,道:“顾师弟最近修行,十分勤勉。”
黎忱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将眼眶里的泪水强行收了回去,淡淡瞥了眼顾暝渊,然后直接转身,摆出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顾暝渊也不理会黎忱,只对褚离笑,心情颇好的样子,道:“我这段时间可不全是在修炼,只是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如今总算是想通了。”
褚离看着他,因着那张洋溢着欢欣之色的面容,将其身上的孤僻阴暗冲淡了许多,竟意外显出几分少年人的蓬勃朝气来。
他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欢悦情绪,语气柔和些许,道:“如此甚好,恭喜师弟了。”
“慢着,”顾暝渊走进几步,目光灼灼,道:“莫非师兄就不想知道,我一直思考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吗?”
褚离道:“不必。修行之道,本在个人,于己身所感,于妄念所扰,常有困惑滋生,你能自己解决,便是好事,无需让我知晓。”
“好罢,师兄。”顾暝渊面上有遗憾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摆摆手,不在意道:“我便不阻你教导小师弟了,先行一步。”
待离得远了,他才自言自语般道:“啧,师兄,我这可不是修行上的问题啊……”
……
修真无岁月。
黎忱成功筑基之后,褚离便再度进行闭关冲击化神期。待他破关而出,外界已从暖春变作寒冬,却并非单纯的一年半载过去,而已是数度春秋。
化神之境可沟通天地,然而褚离看着洞府外的飞雪,却倏忽之间感到一丝疏离。
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排斥着他。
他走出洞府,意外看见顾暝渊抱剑倚在洞府外石壁上闭目养神,也不知已经待了多久。
他的面容更加成熟,完全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五官俊美得近乎邪气。
觉察到来人,他睁开眼,睫毛上沾了些许霜雪,一双黑眸亮的渗人,薄唇微勾,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师兄可算出关了。”
褚离眉头微皱,化神期神识敏锐的发现眼前之人的情绪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只好舒展开眉宇,道:“这些年,仙宗是否有要事发生?”
顾暝渊道:“这正是我要告知师兄的,咱们师尊,很可能马上便要飞升了。”
闻言,褚离心中微讶,不过算算时日,褚偃真君在大乘期滞留已超过千年,迟迟未曾飞升的原因,不过是挂念门下几名弟子罢了。
如今各个师弟都已长大,衣钵亦已传下,他也是时候了却尘念,破界飞升,追求更高境界而去了。
这是好事,理应庆贺。
“飞升大典定在何日?”褚离问道。
“三日之后,天岚峰顶。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去见师尊一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