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苏定方看着李沂道:“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敌我脱离胶着,大将军才能轻松率军南下。最关键的是,如果顺利,本帅追击敌军能超过五日,就算敌军反应过来,要返回扶余城,继续向南进攻我军已占领土,也需要更多时间。”这话说得没错,再强悍的军队,被敌人追上五六天,也会疲惫不堪,想要发起反击,甚至继续南下作战,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李沂却执意反对,“不行,如果敌军在三天之内有所察觉,只要一个反包围,或者打个伏击,你和你麾下追击的军队就会全军尽没。这样,我如何向陛下交待?”苏定方脸色轻松地说道:“不会,明日只要敌军溃势一成,我便会率五千骑兵继续追击,每骑携带三匹战马,日夜轮换,观其烟尘,敌军必视做数万骑兵,敌军那时如同惊弓之鸟,未必敢回身决战。此事看似凶险,但只要敌军没有决战的勇气,就有惊无险。你不必为此担心。”李沂也是领兵之人,所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这战场上什么异状都会发生,哪有如苏定方所言的这般轻松,若真如此,唐军早已灭了靺鞨,何须在此枯守?“就算如此,苏帅也须多带些人马,还有扶余城中当留下二万人,以便接应。”苏定方微笑道:“大将军难道还不明白,一旦被敌军察觉我军意图,在扶余城留多少兵,都将陷入敌军重围,而我无论带多少兵都没有用。既然如此,何必多添冤魂?”李沂怔怔地看着苏定方,眼睛里有些湿意,“不,我不同意。真要如此,也须有我来追击,苏帅率军南下。”“你不能不同意!”苏定方坚定地说道,“就算你是郡公,是陛下的兄弟,可在辽东,我是主帅,我的话就是军令。”既是军令。便不得不从。李沂突然间哽咽,说不出话来,他起身郑重地向苏定方长揖至地。苏定方生受了此礼,不免也有些心悸,他艰难而生硬地说道:“若……某真有不测,请大将军禀告陛下,待唐灭靺鞨之时,将臣葬于扶余。臣之魂魄将永为大唐镇守北疆……。”……。李道宗率使团越过牦牛河时。吐蕃大军已经开拔。望着身边一队队擦肩而过的吐蕃军队。李道宗心如火焚。他不知道,长安城中的李沐如今能不能如他之前承诺的,守住长安城。李道宗在马车上默默祈祷,祈祷天佑大唐。他现在心中最急迫的是,赶快赶到逻些城,做他能做、该做的事。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李道宗的祈祷。文成公主亲自率众出迎五百里。“臣文成恭迎故国钦使。”“臣江夏郡王李道宗拜见文成公主殿下。”“臣恭请大唐皇帝陛下圣安。”“圣躬安。”“孩儿拜见父亲。”“公主为大唐远嫁吐蕃,功在社稷,臣不敢受公主殿下此礼,公主殿下快快请起。”“父亲抚养孩儿十五年,自然受得起此礼。”文成执意拜下。李道宗回拜,然后起身,上前作势搀扶文成,近前低声道:“公主,陛下有口谕,还请公主择机与臣私晤。”文成突然放声道:“父亲远来,请上孩儿马车,与孩儿讲述长安趣事,一解孩儿思乡之愁。”李道宗闻声躬身应道:“臣遵命。”当李道宗跟随,返回文成公主马车时。一个将军上前阻拦道:“这不合规矩。”已经登上马车的文成探头道:“此乃本宫父亲,大唐江夏郡王,持节国使,与本宫同车述话,有何不妥?还不赶紧退下!”那将军被喝斥,只能拱手行礼,缓缓慢了下去。使团随着来迎的军队启程向西而去。马车上。李道宗警惕地看了一眼前后四个已经看不出年轻的侍女。文成说道:“父亲放心,这是孩儿当初出嫁时,随身的侍女,皆是唐人。”李道宗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父亲可以说了,陛下有何口谕?”李道宗稍一犹豫,一咬牙说道:“陛下口谕,杀松赞干布。”此话一出,太过震撼,文成脸色大变,双眼瞪着李道宗,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文成才缓过神来,她厉声道:“陛下疯了吗?”李道宗没有指责文成不敬,而是叹道:“殿下何须指责陛下,是吐蕃先背信弃义,犯我边境。”文成怒道:“本宫虽是唐人,却已嫁入吐蕃多年,如今陛下竟要本宫刺杀赞布、本宫的夫君,敢问父亲,这是何道理?”李道宗道:“殿下息怒,此事虽无道理,却是本份。两国之间,从无道理可言。”“可父亲以为,孩儿能杀得了赞布吗?就算能杀得了,孩儿如何脱身?父亲又如何脱身?”李道宗喟叹道:“臣此来,便没有想过要脱身。”文成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李道宗,突然大怒道:“父亲乃大唐江夏郡王,他……他竟让父亲前来送死?”李道宗摇摇手道:“公主殿下错怪陛下了,陛下没有让臣来送死,是臣自愿前来,与陛下无干。”“父亲,你这是何苦啊?”文成泣道。“臣是唐人,又是大唐宗室。如今家国有难,岂能坐视?加上臣不忍冷眼旁观公主犯险,便亲自前来,为殿下一壮行色!”文成泣不成声,“父亲也要逼孩儿去死吗?”李道宗脸容抽搐了数久,应道:“是。”文成大哭,“之前秦王杀我父兄,逼我远嫁异国。如今陛下又逼我去死,还连累父亲,我好后悔,后悔为何不死在当年。”“哎……这就是命。”“不……不!我不信命!我为何要信命?陛下自己做下的错事,让父亲和孩儿为他担责,若不是他裁撤大唐府兵,吐蕃岂敢举兵伐唐?若不是他裁撤禁军,何至于如今无兵可用?这样的昏君,本宫为何要听从他的旨意……?”李道宗听闻文成公主此话,脸色大变,他好象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