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是言柏尧从国外请华裔名家设计师定制的,连带她的伴娘礼服也沾了光,一并设计定制了。
婚纱款式很简单大方,但水茉一穿上,双肩微露,清雅动人到了极致。
这是每个女孩子梦想中的婚纱。楼绿乔亦然。还在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看一部《茜茜公主》的德国电影,片子中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公主结婚时那件纯白如雪的婚纱,那条长而飘逸的头纱。从那时候起她就决定,如果她结婚的话,一定要穿白色的漂亮婚纱,也要有像茜茜公主那样长长的头纱,如云般逶迤在身后,仿佛那就是通往幸福之巅的钥匙。
可是他与她结婚的时候,太穷了,事事精打细算,哪来多余的钱买婚纱啊。
结婚那一天,她只穿了一条棉质的白色长裙,把黑而直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他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她在这边嫣然而笑,他在那边也笑着,最后慢慢地吻了过来……
楼绿乔猛地摇头,自己大约是疯了,怎么会又想起他了。或许是水茉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吧,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也或许是这个场景触动了她埋葬在最深处的记忆。
汪水茉瞧见了她的异样:“怎么了,绿乔?你不会是不喜欢这条裙子吧?”楼绿乔赶忙否认:“当然不是。你看我穿上多漂亮啊。”她转了一圈,趁机转移话题,“我是怕你后悔请我做伴娘!”
那设计师不愧为大牌设计师,虽然只来见过她们一面,就能牢牢地抓住两人的特点。水茉的婚纱简单中不失高雅,飘逸如云的长裙很衬她那清纯如水的动人气质。而给她设计的却是很注重线条,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显示了出来,高贵性感,兼而有之。
汪水茉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绿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享我的喜怒哀伤。谢谢你陪着我。”
楼绿乔眼热鼻酸:“水茉,我也是。水茉,一定要比幸福更幸福。”
此时,门被人推开了,言柏尧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楼绿乔微微一震,等看清了,才缓缓地从胸口吐出了一口气,不是他。一时心裏头百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言柏尧搂着妻子问道:“累吗?要开始了。”汪水茉摇头道:“不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这两人嘴裏说出来却肉麻得叫人泛起鸡皮疙瘩。
唐瀚东的眸光扫到了新娘边上的楼绿乔,只觉得眼睛一亮,忙用手拍了拍言柏尧:“言柏尧,别腻歪了,反正是你老婆,怎么也跑不掉的。来来来,你还是快来帮我介绍介绍这位美女吧!”
言柏尧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唐瀚东,你悠着点。这是你今天的搭档——楼绿乔。”
唐瀚东殷勤万分地伸出了手去:“楼小姐,幸会幸会。我是唐瀚东,今天的伴郎。非常幸运能认识你。”
楼绿乔优雅地与他一握:“唐先生,你好。久闻大名。”
“久仰我什么大名呢?”唐瀚东借机打趣。
此时,只听一阵现场音乐已经传来,正是《婚礼进行曲》。
秦慕天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新郎新娘从那头逶迤而来。中间隔了那么多的座位,那么多的人,可他能看见的,竟然只有一个她而已。
她穿了一件V字形的白色伴娘礼服,腰间一条天蓝色的缎带随着她的脚步垂垂坠坠,随风飘动,手上也捧着一小簇的鲜花,走在新娘子后面,笑盈眉目。
秦慕天一呆,天地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失去了华彩,一切只是为了衬托她的存在。
今天的小乔,甚至比当年站在教堂里的她更像一个新娘子。那如梦般甜蜜的日子里,她曾经缩在他的怀里说:“慕天,等我们有钱了,你以后一定要给我买件婚纱。”
可当时的他,穷得连买给她的戒指也只是银的材质而已。她半点也不介意,还欢喜得眼睛发亮:“哇,这对好漂亮哦!我们就要这一对吧。”
她还跟设计师套近乎,哄得设计师给他们打了一个折扣。
秦慕天在回忆里苦涩微笑。现在的他,可以买很多很多的戒指了,可是却连送的对象也没有。也买得起很多很多的婚纱了,可她却不在他身边了。
新郎与新娘面对面站着,笑而满足地说出了:“我愿意。”场上立刻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言柏尧缓缓地、珍之重之地揭开了水茉的婚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俯身轻而柔地吻了下去……
楼绿乔站在水茉身边,感受众人对他们的祝福。婚礼当然要受到大家的祝福才会幸福的。像她,就没有得到,所以短短的日子里,那些她一度以为的幸福就溜走了。
正在她晃神间,只觉得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似乎要砸到她了,她反射性地一接,定睛一看,竟然是水茉手里的花捧,如云如雾烂漫盛开着的花蕊,传说中会跟在新娘子后面找到幸福的仙女棒。
汪水茉嫣然笑着,用嘴型在跟她说:“绿乔,要幸福哦。”
虽然她很难再相信爱情了,但生活中还是有值得幸福的东西的,比如与水茉的感情。
比如大嫂任以贞,和她一直不断的电话,她说:“绿乔,这几年爸妈都老多了。他们很想你。只是爸爸他老人家要面子,他拉不下他那张老脸。所以也不准妈去看你……”想来必定是大哥楼远乔授意的。在楼远乔的心裏,还是记挂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妹子的。
可她是没有脸回去呀。当年那么决然地从家里出来,什么也没有带,以为可以奔向幸福的。结果呢?半年左右的时间,她就跟那个男的离婚了。
回来后,她曾经很多次偷偷地躲在家里的转角处,看着父亲的车子经过。可是车窗玻璃这么的暗,这么的反光,她又流着泪,所以什么也没有看清,什么也没有看见。
还有母亲,她曾经在某个慈善晚宴远远地看到过,可是她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用目光追随,不敢去见她。然后又在地下停车库,捂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她坐着的车子离开。
陆竟生坐在秦慕天的边上,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艳光四射的楼绿乔身上,关心地道:“慕天,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吧?”秦慕天笑而不答。
陆竟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指:“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以你现在的身家相貌,虽然不能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无往不利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陆竟生身为当年秦慕天的同学,也是他们结婚时的证人。虽然慕天结婚是有点早,可当年他与楼绿乔的感情却是好得令他也心生羡慕的。
然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不声不响地分开了。他曾经问过秦慕天,但他只是神情哀伤地笑了一笑,不肯透露一字半句。而当时正值毕业,秦慕天学校的事情一处理完,就马上回了国内,似乎是要急着离开那个伤心地。
托言柏尧结婚的福,来了不少的校友,俨然是个同校师兄弟的聚会。几年打拼下来,大都已经是一方人物了。婚礼后,新郎新娘直接飞去蜜月圣地。而他们则因难得有这么多人聚集,所以提议去了私人会所。
楼绿乔原本笑着拒绝:“各位师兄,我还有事情。”结果,师兄们都纷纷发话了:“绿乔,难得这么多年没有见了,陪我们大家去喝一杯吧。以后这么多人再聚,不知道又要再过多少年呢!”
是啊。时光当真如流水,快得留不住。一晃眼,师兄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都成了一方人物了。
她转头,只见他站在后面,正与身边的朋友聊天,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她胸口竟又泛起淡淡的说不出的感觉,心一横,笑意连连道:“那好吧。”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家聊了很多年少轻狂的往事,也聊了一些近况。
喝起酒来,更是你一杯,我一杯的。楼绿乔也极爽快,一连喝了好几杯。而那个陆竟生更是拉着她不肯放,干了一杯又一杯的,好像决心要将她灌醉一样。
有人突然斜斜地伸过手来,接过了她的酒杯:“各位师兄,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来替她喝。”
当年的师兄们或多或少知道或者听说过两人之间的事情,心下了然,自然纷纷道:“不介意不介意。”
楼绿乔笑吟吟取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师兄们不介意,但是我介意。这杯我一干而尽。”她仰头爽快地喝了个精光,而后告罪道,“各位老大,我已经捐躯了,真的要告辞了。咱们下次再聚。”
立刻有好几个人站了起来,提议要送她。她摇头打趣:“拜托,你们这一送不是破坏我的艳遇行情嘛!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们好好玩。我下次给大家赔罪。”
众人都被她说得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美女自然有的是人来接。下次再聚!”她笑而不语,朝大家优雅地挥了挥手,踉跄着转身而出。
外面的空气稍稍带着点沁人的凉意,清新而舒爽。楼绿乔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想缓一缓酒意。
秦慕天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送你。”
楼绿乔回答他的是拔脚就走。可酒劲已经上头,脚步飘浮不定,似每一步都踩在了软绵绵的云里。
秦慕天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拦车啊?”
楼绿乔用力一甩,想甩开他的手,但他似乎早有防备,竟然没有成功。她转头,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
秦慕天似被她戳到了痛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言语。顿了顿,他方又道:“绿乔,我只是想送你回家而已。你这样子不安全。”
楼绿乔冷笑道:“在你送我和遇见色狼之间,我宁可遇见色狼。离我远点,秦慕天,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秦慕天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楼绿乔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才走了几步,只觉被他一把从后面搂住了,天地旋转,楼绿乔已在他怀里。
楼绿乔挣扎着叫道:“秦慕天,你放开我——”因靠得近,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麻麻痒痒的,仿佛很多的蚂蚁在爬,仿佛梦中曾经经历过一般。
楼绿乔似被触到了痛处,拼命地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了,没有一丝要放开的意思,朝车子处走去。
她就算在挣扎中依旧能感受到他热热的体温,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他那曾经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四周,竟让四周的空气也跟着稀薄起来了似的。楼绿乔胸口发闷,几近窒息。
她被他扔在了车子里,拍打着车门:“放我下去。”秦慕天睬也未睬她,径直对司机说:“开车。”
下一秒,车子已经发动,驶入了车流之中。
楼绿乔忽然意识到,他也再不是以前会处处在意她、处处以她为重的秦慕天了。以前的慕天,哪里会这般对她。
远的近的大楼里,灯光闪烁,可在她眼里却幻化成了无数的星星。车子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是他的气味,又像是车载香水。
慢慢地,在酒意中载浮载沉的楼绿乔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了起来。
秦慕天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将车子的速度慢慢地减了下来。
因酒精的作用,身畔的楼绿乔已蹙眉入眠,吐气如兰。秦慕天屏着呼吸,一点点地抬手,触碰到了她的脸。
这是他的绿乔。
转动钥匙,按下门把,映入秦慕天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客厅,白色的沙发上放了各种彩色的靠枕,白色的纱帘,白色的家具。
卧室则和工作室相连,用精致的屏风轻巧隔开。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床,白色的床单上也摆放着两个大大的抱枕,色彩鲜艳。床上则随手扔着她换下来的卡通睡衣和几件试装的小礼服。
看来这些年下来,她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做家务,怎么收拾房间。
秦慕天轻扯嘴角,心酸地微笑。他的眸光定定地落到了那张大床上。以前他租的地方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她每晚都会缩在他怀里,两人如同连体婴。
那是他与她最美好的时光。
秦慕天就这么坐在床畔,凝视着楼绿乔的睡颜,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他微叹了口气,觉得此刻满足无比。
这些年所谓的成功,加起来,似乎也比不上此刻的这一瞬。
楼绿乔一直觉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来回地拂过,想要凝神细想一下,可思绪才微微一转,头已经痛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耳边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唤她起床。被褥软暖舒适,仿佛在云端飘浮。楼绿乔蒙眬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与谢小珊一起刚办杂志的时候,两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夜以继日地工作时,经常趴在办公桌上累极而眠。
有的时候,遇到一些不得已的事情,谢小珊就会用各种办法闹她起来。她每次都撒娇似的嘟囔道:“亲爱的,不要吵我,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秦慕天的手僵在了她的脸上。她方才亲昵的口气透露了一个信息,她有男友。其实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从她嘴裏这么亲密地喊出来,他竟觉得心口苦涩地发酸。
这么些年,他与汪水茉固定联系的原因,就是希望能从水茉那里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消息。虽然他也可以请侦探调查,可这一举动对他来说,也实在太过于悲哀了。曾经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如今竟陌生到要请私人侦探调查的地步。他没有办法那么做。
楼绿乔又沉沉地睡去了许久,再次睁眼的时候,依旧觉得房间里有丝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胃里一阵翻涌。楼绿乔掀被起身,冲进了浴室。她在浴室里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对了,是他送她回来的。
秦慕天。
楼绿乔终于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了。此刻的这个人正大肆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开放式厨房。空气里飘着一股清粥的香甜味道。
或许是由于清晨阳光柔和的缘故,他的目光淡澈温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他说:“早餐只有白粥和荷包蛋。”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他和她依旧还在加州那间小房间里。楼绿乔僵在了那里,一时无法动弹。
不知道隔了多久,她终于是回了神,冷冷道:“谢谢。我要梳洗上班了。”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秦慕天似未听懂,他脸色未变,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动手盛粥:“喝过酒后对胃会造成负担,吃点清淡的早餐,对胃有好处。”
楼绿乔看着他盛了一小碗白粥,又取过已经煎好了的两个荷包蛋以及一小碟花生米,摆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动作熟练而轻巧,仿佛已经在这裏做过无数遍了一样。
楼绿乔生出了异样的酸涩,她双手抱胸,低喝道:“秦慕天,你听不懂人话吗,请你出去。”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半晌,秦慕天只说:“你先喝粥。”
楼绿乔决然地道:“出去。”秦慕天也不肯让步,坚持着:“你吃好我就走。”
楼绿乔上前一步,拿起面前的粥碗、盆碟噼里啪啦地往边上的垃圾小桶里一扔,道:“好了,你就当我吃好了。慢走,不送。”
秦慕天脸上一直扬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是委顿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眼里哀伤莫名。
但最后,他还是默默地拿起了衣物,转身离开。
啪一声的关门声清脆地在整个客厅里蔓延了开来。空气中依旧带着食物诱人的香味。
而楼绿乔如同被石化了的塑像,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楼远乔喝了一口咖啡,抬头扫了众人一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在会议上讨论?”
销售部的许明毅道:“明天是联众集团将在我们酒店举行的一年一度的会议,联众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一个新的客户,可他们这几年在互联网方面的发展已经隐隐有霸主之态了,今年选择在我们酒店召开大会,对我们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做好这次招待,想必接下来要长期合作是不成问题的。总经理是否要安排和联众的秦总见上一面,认识认识,好方便以后彼此联系感情?”
楼远乔垂下了眼帘,顿了顿才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们的办事能力,绝对可以将这次的招待工作做好。”
他合上了面前的资料夹,吩咐道:“现在酒店间竞争激烈,销售部也很难提高业绩,发展新客户。所以这次联众集团的招待工作,希望各部门可以配合好,务必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会议后,照例是各部门经理陪同他检查。众人见他神色严峻,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但幸好一路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差池。
电梯门叮一声停在了大厅,楼远乔跨出了电梯,远远地只见旋转门处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拥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时不时地还在转头跟边上的人交流。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那人分明是他认识的,也就是方才会议上提到的联众集团总经理——秦慕天。
许明毅含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秦总,您好。欢迎光临君远大酒店。”秦慕天伸手与许明毅一握,浅浅颔首:“你好,许经理。”
他目光微移,落在了楼远乔处。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瞬间岔开。
许明毅转头分别给两人介绍道:“楼总,这位就是联众的秦慕天经理。秦总,这是我们楼氏集团的总经理,楼远乔。”
两人同一时间优雅地伸出手,客气地寒暄道:“久仰,久仰。”
两人的身形都极为高大,外表也极出色。如此站在一起握手,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此两人气宇轩昂,一个温文一个霸气,一下子倒也难分出个高下。
楼远乔道:“感谢联众将此年度如此重要的会议放在君远举行,希望秦总能满意我们的服务。”秦慕天亦客套道:“君远集团酒店是同行业中的翘首,自然不会令我们失望。楼总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楼远乔道:“我还是不耽误秦总的宝贵时间了,请便,请便。”秦慕天亦噙着笑,礼貌万分道:“谢谢。楼总您忙!”
两路人马交身而过。谁曾料到,这恍若初见的两人,六年多前就已经认识了。早在眼神一交汇的时候,亦早已经识出了彼此。但还是要如此客套地寒暄,仿若初见,因为生意场上难免还是要再见的。
想不到才短短的几年时间,秦慕天就藉着IT的东风闯出了如此一片天地。楼远乔苦笑不已,想不到绿乔竟然有媲美伯乐的眼光的。当年的秦慕天,见了他,虽然亦算落落大方,但比之现在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哪里能想到,才这么几年的时间,竟已经如此的气宇不凡,场面上下宛若世家子弟。
绿乔当年气冲冲地对他说:“大哥,你就这么看死他,你就知道他一辈子没有出息,一辈子这么贫穷吗?他很有能力,也很有冲劲。他以后一定会有番作为的。我告诉你: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慕天以后一定会叫你刮目相看的。”
可楼远乔嗤之以鼻。整个洛海,站着多少有才有能力的人,可最后真正混出来的有几个。绿乔年纪轻,不知道有的人想靠着她的能力往上爬,也不知道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这个做大哥的有责任要为她护航。
可是谁能想到,结局竟是如此的一败涂地。
楼远乔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招来了餐厅经理吩咐了几声。以贞约了绿乔在酒店餐厅吃饭,便吩咐了餐厅准备几道绿乔爱吃的菜。
酒店星级厨师虽然会做,但肯定不如家里的宝妈的手艺,绿乔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的餐桌上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几道菜。就怕父母睹物思人啊!
绿乔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跟人合伙办杂志。但脾气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他的援助。幸好有以贞和小钢琴这两个桥梁,这几年来,父母可以不断得知绿乔的最新情况。
这个妹子啊,倔起来实在不得了!
楼远乔拨通了任以贞的电话:“你什么时候到?”任以贞淡淡道:“我已经在门口了。”
“先来一下我办公室。”
这些年来,任以贞去他办公室的次数寥寥可数。
从楼氏君远的女职员到老板娘,任以贞早已经成为楼氏君远里头流传最广的灰姑娘版本。
办公室的助理和秘书们见她到来,纷纷上前问好。当年为难她的崔欣,如今见了她,还热络地上前与她聊天,以示自己与老板娘曾经是很要好的同事。
这也是她不喜欢上来的原因之一。她从来不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所有同事中,任以贞这几年一直联系的,不过是朱家宝和郑映洁两人而已。她们在她最困难时曾经给予的温暖,任以贞一直牢牢记在心间。
推门而进的时候,楼远乔正低头在批公文。阳光正通过纱帘,融融照进来。
此情此景,任以贞不由得一怔。
她记得当年她求他不要起诉父亲,进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也是如此这般的场景。
楼远乔自然是听见动静,他含笑抬头:“过来。”
任以贞缓缓上前,楼远乔起身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有没有想我?”
才不过半天光景而已。任以贞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见楼远乔目光炙热,贪恋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些年来,任以贞一直弄不懂楼远乔。
她不懂他当年为何会执意娶她。亦不懂,看起来霸道难相处的他婚后会对她体贴有加。
更加不懂,为何他对她的热情总是有增无减。
楼绿乔才到达餐厅的楼层,餐厅经理已经在门口相迎了:“楼小姐,楼太已经来过了,她去了楼总的办公室。让您稍等。”
从包里取出了手提,趁大嫂还没有到,她处理几个邮件。餐厅里很静,只有微微流泻的轻柔音乐灵动地在静谧的空气里轻轻跳跃。
她和大嫂的就餐位置位于角落,两面皆是通透的玻璃幕墙。阳光并不强烈,只微微地透射进来,温温婉婉地照在身上。
服务生送上了满满一桌子菜。餐厅经理道:“这些是楼总一早吩咐我们准备好的。希望楼小姐和楼太喜欢。请慢用。”
任以贞脸色绯红,大约是下来匆忙的缘故。她柔声道:“乔乔,你大哥知道你最爱吃这些,一大早就吩咐餐饮部了。”边说边夹菜给她,“来,多吃点。”
任以贞放下了筷子,低声问道:“乔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爸妈和你大哥吗?”
以往的事情仿佛是禁忌,彼此间向来是不提的。
往事如画面在眼前一帧帧闪过。楼绿乔怔了许久,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大哥和爸妈当年的确强势,但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过了这些年,她反而能够理解,能够体谅了。只是那件事情,使高傲的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他们罢了。因为都让家人说对了,也说准了。
任以贞叹了口气道:“爸妈上个星期做了检查。爸爸除了心脏病,血压也不稳定,妈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们都已经老了,身体总归一年不如一年了。既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绿乔,有机会回来看看他们。好不好?”
楼绿乔垂着头,好半晌才低声道:“大嫂,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爸妈。”也谢谢她一直不停地发父母的照片与视频给她,巨细无遗地告诉她父母的所有情况。
任以贞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淡淡微笑:“谢我什么。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楼绿乔微笑,心知自己大嫂是个心地十分良善的人。
当年大哥一定要娶大嫂的时候,爸妈也没有同意。但大哥向来强势,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到手。再加上当时大嫂身怀有孕,所以楼政华夫妇在没有办法之下,才点的头。
任以贞:“下个月是小钢琴的生日,你大哥准备在家里给她办一个小派对,你到时候来跟小钢琴说声生日快乐。我们小钢琴可是最喜欢绿乔姑姑的。好不好?”
楼绿乔嘴唇微张,但一个“好”字就是堵在喉咙口,仿佛是被卡住了一般。看着大嫂期待的眼神,她良久才点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能得到绿乔回家的允诺,任以贞顿时喜笑颜开。她素来喜欢楼绿乔这个小姑子,敢爱敢恨,性情真实。
大嫂浅笑盈盈的时候,仿若繁花盛开。纵然看惯了时尚圈的美女,楼绿乔还是觉得大嫂有种很特别的美丽,有种令人舒服安心的魔力,她的容貌依旧如她初见时那般的精致清润,与高大成熟的大哥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对璧人。怪不得有不少杂志把她和大哥列为社交圈的模范夫妻。
大哥当年那么强势地一定要得到她,这些年来又把大嫂如珠如宝地捧在了手心裏。看来结局是幸福的。而大嫂也必定把大哥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对她、对她父母如此的体贴温柔。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概就是如此的。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对他的家人好,朋友好。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地传入了耳边:“谢谢。”
楼绿乔不自觉地一蹙眉,那声音分明是秦慕天。她抬头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前方的那一桌,其中一人,正是秦慕天。
与他同桌的还有一个身着赫本小黑裙的美女。秦慕天此时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地撞在了一起。只一瞬,楼绿乔便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自那天台风天碰到后,最近碰到的次数竟比过去六年还要多。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楼绿乔嘲讽地笑了。
那顿饭,楼绿乔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
她看到了几个画面。一次是他俯身与那小黑裙美女说话,那女子仰慕的眼神,微羞的脸。
任以贞见她怔怔的,视线凝固在她身后,便转头瞧个究竟。她一眼便认出了秦慕天。
一表人才的秦慕天,与美艳大方的绿乔,确实极配。
可为何会——
那一晚,任以贞把见到秦慕天的事情告诉了楼远乔。
楼远乔只是良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