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极大,仿佛是从天空中倾倒下来一般,如几何线条般直直落下。
楼绿乔站在大厅里,隔着清透的玻璃,这么望去,大厦四周一片水汽腾腾,能见度大概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天气预报里是说有台风登陆,可明明说是今晚后半夜的。现在还只是下午,竟然已经风大雨大到这种程度了。
楼绿乔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下午就窝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了,可没有办法呀,谁叫她苦命啊。谢小珊这个女人,把什么都扔给了她,挂了一个主编的名头,每天在她面前悠闲地晃来晃去。她恨得牙痒痒的,真想把杂志扔到她身上,挥臂大喊:“老娘我不干了。”
事实上她也这么干过,但谢小珊只是笑眯眯地把她扔过去的杂志接到了手上,一副猫安慰老鼠的表情:“好了,知道你做得辛苦。”一边说还一边在她面前甩了甩杂志,“可你想想这一本杂志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长大的,如今已经是杂志里数得上的本本了,你舍得放弃吗?OK,好,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放手,我马上将这个杂志社给转手了。然后我们把钱分了,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牵扯。你以为我每天想看到你这张后娘脸啊,活脱脱像我欠你几个亿似的。”
这个女人,明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竟还在她面前夹枪带棍,滔滔不绝。
当年她大学毕业,黯然回国。而谢小珊早她一年回到洛海,正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代理一本国外的时尚杂志。
创业时本钱全是谢小珊的,那个时候她激励她的法子便是:“楼绿乔,你可得给我拼了性命干。这可是我从小攒到现在的嫁妆,不要给我倒腾光了。否则到时候,老娘嫁不出去,棺材本也没有了,只好一辈子缠着你不放。你给我小心了!”逗得当时心情暗淡的她,忍俊不禁。
说是嫁妆,倒是不假。谢小珊的母亲早逝,把名下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了她。
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在豆腐般大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亲自动手,又做打杂又做小妹还兼做搬运工。就这么的,竟然也熬出来了。
一晃眼,竟然已经几年的光景了。可那时候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浑身湿透的楼绿乔狼狈万分地躲在公交车站台上拦车,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下午车子才进4S店维修,今天就碰到了台风。看来她也好去买张彩票了,按她的命中率,保买保中。
拦了好久也拦不到出租车。出租车这个东西,平日里你没有想拦的时候,老是觉得有很多很多的空车在你眼前晃悠,可等你要拦了,它偏偏都是客满了的。楼绿乔颓然地仰天长叹,看来今天的运气是背到极点了。
瓢泼大雨凉初透,一阵风吹来,楼绿乔森森地打了一个冷战:再这样下去,铁定感冒。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了电话,拨给了谢小珊:“江湖救急,快来盛世大厦接我。”不过,就算谢小珊驱车在这种大雨中从城东赶过来,最少也要个把钟头吧。
大概唯一要庆幸的是自己穿了黑色系的衣物,虽然现在如第二层肌肤一般湿漉漉地黏在了身上,但还不至于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她转身欲狂奔回大楼,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鸣车喇叭。一辆线条优雅的欧洲名车在她所站的位置边停了下来。
楼绿乔疑惑转头,这个开车的人,眉目陌生,她根本不认识。
忽然间,有人推门下车:“小乔。”
时间空间仿佛在同一瞬间凝结成了琥珀,楼绿乔被围在那团无边无际里,脑中一片空空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重新恢复生机,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无数蒸腾白气。台风在林立的高楼间呼啸而过,还有脸上的雨水,沿着脖子蜿蜒而下,冰凉地滑入衣内。
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得。世界明明很大,洛海城也不小,怎么就这么碰上了呢?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在大雨滂沱的台风天,在这小小的公交车站上,就这么容易地给碰到了。
楼绿乔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决然转身。
秦慕天推开了车门,追上前来拖住了她的手:“小乔。”会这么叫她名字的,这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而已。
可正因为是他,所以她才要走。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楼绿乔僵硬地拧过脖子:“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请你放手。”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的清冷和漠然,仿佛看到的只是陌生人,仅仅是个奇怪的陌生人而已。
秦慕天的脸在雨幕中神色不明,他只说:“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吧。”雨点噼啪打下来,在他银灰色的修身西服上一团一团地晕染开来。
他的手依旧还是如此的厚实,掌心依旧还是如此的温暖灼热,仿佛很多年前他牵着她的手时的感觉——楼绿乔厌恶地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仿佛上面有细菌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致命。
“放手!”
秦慕天眼神深邃黑沉,望不见底:“你去哪里?我让我司机送你。”司机!哈哈!楼绿乔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的司机?”
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但秦慕天整个人却似被重拳狠击,面色陡然变白。
她甩开了他的手。很奇怪,这一次她只轻轻一扯便将手臂抽了出来。楼绿乔也不作多想,她头也不回地往大厦冲去,动作迅速得仿佛后面有狼群在追赶。
风雨交加中,只余了秦慕天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还是保持着被她甩过后的姿势,无力移动。
是他的原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让她离开了他身边,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活该。她今天这种反应对他已经是客气的了。
加州的日子如同钻石般璀璨生光,耀眼夺目。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曾经拖着他的手,坚定而赖皮地说:“我不管,我不管,秦慕天,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就算她爸妈反对,她大哥反对,全世界的人都反对,她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他感动不已,但亦有小小迟疑。从小吃苦惯了的人,某天上天赏给他吃一颗糖,他反而觉得害怕的那种迟疑。他那么想拥抱幸福,但又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小乔,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自信满满地摇头:“不,我楼绿乔从来不会后悔。慕天,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一辈子赖着你!”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最严重的后果,父母、大哥肯定会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早在知道和她交往的是他的时候,母亲就以断供做要挟了。
她拉着他:“走,秦慕天。我们去买戒指。”他将她拥在了怀里:“小乔,不是我不想跟你结婚。等我们回国了,等我做出点成绩了,你爸妈他们能接受我了,我们再结婚。我希望能给你好一点的生活品质。”
她用手肘撞他,抬眼斜睨他:“秦慕天,如果我要过好的生活,只要跟你分手就行了。我原来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等以后呢?”
他哑然无语。的确,楼绿乔出身大富之家,身为家中几代里头唯一的女孩子,且又是幺女,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裏长大的。不说别的,就说在这裏读书,因为她不肯住长岛的别墅,他父亲早早就已经为她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为的只是让他这个宝贝女儿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这裏念完几年的课程。
想到这裏,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家人说得没有错,这方面他的确是配不上她的。他的确给不了她一贯的品质生活。
她赖皮极了:“秦慕天,反正我不管啦,反正我一定要嫁给你啦。”
秦慕天狠狠地抱住了她,如同一个稀世之宝,害怕一松手,她随时就会消失不见了:“你真的不后悔?”
楼绿乔的回答,是一朵大而温暖的微笑。秦慕天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好,我们这就去买戒指。我们结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当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都是他的誓言。
但谁承想到最后亲手打破的,也是他自己。
一路上,两人十指紧扣,她孩子气地来回晃动,边走边哼:“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
她唱着改编后的歌词,她微笑的模样,秦慕天依旧清晰地记得。
那个时候有她在身边,真好。真的一切都好。
多年后的某一天,秦慕天无意中再听到一对男女歌星翻唱的这首歌曲的那个刹那,他如同被人狠狠掐住了心脏,心痛到不能呼吸。
因为当年那个在他身边嫣然巧笑、低吟浅唱的女子,他的绿乔,他却再也拥抱不了了。
前尘往事如这滂沱大雨,四面八方来袭。
多久了,两人已经分开了多久?
多久了,她没有在梦中回忆起他?
楼绿乔以为她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毕竟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足以叫人淡忘一切。
可直到方才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忘却——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能在第一时间里勾起她心中某个角落里深藏着的痛。
五年零八个月了!五年零八个月了!不长又不短的一段时间,短得好像没有做什么,又好像长得想不起来做了什么。
竟然让人会有几乎一生的错觉!
她闭了闭眼睛,想起赤|裸的他与另外一个女人在床上的画面。哪怕是过了这么些年,楼绿乔还是无法置信。他怎么会如此对她呢?
他曾说过:“小乔,我也爱你。”
他曾说过:“小乔,我们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曾说过:“小乔,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曾说过:“小乔,对不起,让你吃苦了。”
他也曾说过:“小乔,等我毕业了,回国后好好创业,一定给你过好的生活。”他说过,他说过的……
可是,后来她终于知道了,誓言原来是用来打脸的。
那一天,她从超级大卖场出来,抱着一个大纸袋,兴冲冲地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一切,令她不知所措地后退数步,纸袋倏然坠地,橙子滚落一地。
屋外的阳光,灼热而刺目,她以为是光线的明暗不一,照得自己眼花。她闭眼再睁眼——
然后,不是自己眼花。床上两人惊慌失措地起身穿衣,那恍若电视画面里的镜头,冰冷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决然地转身而出。
曾经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别的男人她不敢保证,她家的慕天是绝对不会的。
她知道他爱她、宠她,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小委屈,不让她干任何的家务活,更不准她出去打工。而他一个人却兼职了好几份工,帮人补习、送比萨、和同学试搞网站研究……
他曾说:“小乔,我会照顾你的。”她踮着脚,用鼻子碰着他的鼻子,来回地晃动,柔软地诱他说出誓言的期限:“一辈子!谁赖皮谁是小狗。”
他握住了她的手,珍重万千地说:“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傻傻地相信爱情真会有一辈子。
那时的她,十足的生活低能儿。煮个饭,不是煳掉,就是焦掉。炒菜就更不用说了,学了很久,就只会一个炒蛋。可每次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有时候还一半生乎乎的、一半焦乎乎的。
可他总是会一口气全部吃光,他哄着她:“老婆大人,我不求奔小康。温饱,温饱就好!”
她每次都会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他亦会担心她受伤,经常装作生气地板着脸凶她:“下次不要煮了,我会回来煮给你吃的。你饿了就先吃面包。乖不乖!”
而他则如同天神一般,简直就没有他不会干的活。小到如换螺丝、水管、灯泡,大到刷墙、煮饭、洗衣、赚钱,简直就是“百项全能”。
公寓经常备着的就是鸡蛋和白米。他每次就煮好了饭,打两个蛋,调好,然后往热油锅里一倒,铲子左右一挥,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盆香气扑鼻的蛋炒饭就出炉了。
父亲和母亲说:“乔乔,你跟他结婚,就不要再叫我们爸妈了。我们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大哥说:“乔乔,你会后悔的。”
他们都错了,她怎么会后悔呢?他们彼此相爱。在加州,有的是像他那样的穷学生,可是穷也有穷的活法,穷也有穷的快乐。或许物质上暂时是差了很多,可他们有的是一片美好的将来。两人各自只有一年的学业,他研究生毕业,她大学毕业后,两人无论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都可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她没有半点为未来担心过。
对那时的楼绿乔来说,未来就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着想象。但无论得到哪一颗,都是甜甜蜜蜜的。
可惜她楼绿乔没有那个命,就在倔强地离开家人半年后,秦慕天就出轨了。
这些年来,看到影视剧中的相似场面,她总是会想到两句话,一句是: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另一句是:故事来源于现实啊!
那一天,她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上,走啊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
路上好多好多的人,来去匆匆。他们都有一个方向,都有一个地方。可她呢?她连可以收容她的地方也没有。家呢,小时候她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去向父母、兄长哭诉。可现在,她哪里还有那个脸回去。她回不去了。
她告诉父母她要和他结婚的时候,父母和兄长第二天就飞到了美国,苦口婆心地劝她:“绿乔,他从小跟你的生活环境不同,他给不了你要的幸福的。不是父母观念老,实在是他和你的差异太大了。”父亲说得很含蓄,没有直接说出他们家很穷。可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大哥楼远乔则说:“绿乔,他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他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而已。傻啊!你以为他真喜欢你啊!”大哥是很生气了,从小到大,他只有在跟她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绿乔的,其他时候都宠溺地喊她乔乔、小丫头。
她却坚定地对家人说:“我不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现在很穷,可他有能力又能吃苦,以后肯定会很好的。”
母亲嗤声冷笑:“以后,以后是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给你目前的生活。乔乔,你还太年轻了,你从来没有吃过苦,不懂苦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家里不给你支持的话,你连一个星期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母亲的话多少刺伤了她的自尊。她傲气地别过了头:“我也可以去打工。别人可以半工半读,我也可以。”她又不是比别人少只手、少只脚,人家可以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活下去,她肯定也可以。
母亲气得柳眉倒竖:“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了。”她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他们逼他跟她分手,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跟他结婚来证明对他的爱。
慕天他是穷一点,但他是拿了全额奖学金在这所世界闻名的学校里读书,不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他很聪明、很有能力吗?
然而父母、大哥就是反对,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味地反对。从知道他们谈恋爱开始就反对,大哥甚至还三番四次地找秦慕天,逼迫他和她分手。用的还是电视里最最常见的手段。但是慕天没有收他的支票,没有叫她失望,不是吗?
父母、兄长最后无奈离去,父亲只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也就当少生你这么一个女儿。从此以后,我们与你脱离关系。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我们无关。”
她没有想到父母竟然也如此的坚决,她哀求地望着大哥,希望他能体谅她,为他说句好话。可一向疼爱他的大哥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恨铁不成钢地道:“乔乔,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大哥这个乌鸦嘴。为什么那次最后见面的时候不说句好听的呢?说她一定会后悔的。是的,她现在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她现在好想扑到母亲的怀里,就跟小时候犯了错一样,跟她求饶:“妈妈,乔乔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母亲通常都会温柔地替她擦泪,将她抱在怀里,无论她做错什么,母亲最后还是会原谅她:“下次不能再犯了!”
可是她现在哪里还有那个脸回去求她原谅呢。她当时一脸坚决,一脸傲气地与她顶嘴,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她一直以为父母大哥这么爱她、这么宠她,一定会跟她让步,一定会接受他的。可是没有想到父母也这么坚决。
现在什么都已经证明了,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可这个残酷的证明却让她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爱情以及——
楼绿乔瑟瑟地环抱着湿透了的自己,整个人仿佛还在那日的惶恐无依、伤心绝望中徘徊,直至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将她拉来了现实里。
楼绿乔从包里拿了出来,手机上显示着谢小珊的号码,原来她已经到了。而她竟然在这裏已经站了近一个小时了,这么一个姿势竟保持了近一个小时。她疯了不成!
她按下了接听键,谢小珊的声音怒气腾腾地传了过来:“你这个死女人,在大厅里作什么秀,我朝你按了半天喇叭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她刚刚太过于沉浸在回忆里了,根本没有注意过周遭的一切。谢小珊火红色的车子的确正好停在她的正前方,随便怎么一扫,也能看见的。
她忙挂了电话,跑了出去。谢小珊见了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心疼地嘀咕道:“你怎么把自己淋成这个样子啊?你傻啊,不会躲雨啊。”
楼绿乔勉强一笑:“你是怕我弄脏你的车子吧?已经晚了,我坐也坐上来了。”
谢小珊横了她一眼:“在你楼绿乔心裏,我谢小珊就这么没有人性啊?”楼绿乔:“你现在才知道啊。这就是你在我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印象啊。还好,还好,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反省反省!”
谢小珊笑着责骂她:“你这张嘴,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把你放路边就行了,反正我在你心目中也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我又何必装什么好人呢?”
“你有胆子就给我试试看!”
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会跟她贫。明明对她关心得要死,她一上车,就马上递上了干毛巾,又打了暖气,但嘴巴上却一点也不肯认输。
车子很快驶到了她的住所,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她总算是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段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楼绿乔嘿嘿笑:“你最好跟老天祈祷我今天不要感冒,否则我明天开始就请假。”
谢小珊柳眉横竖:“你敢!死女人,我告诉你,马上就是杂志定稿期了,连封面主题你还没有确定,你敢给我感冒试试!老娘我告诉你,明天你就算烧成了白痴,也得给我准时爬到办公室报到。”
楼绿乔也不客气道:“谢小珊,你这个吸血鬼。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她下车后,用力甩上车门,以泄私愤。
谢小珊在车里头笑得直打跌,她按下了车窗玻璃:“你放心吧,你现在的鬼样,感冒病毒也绕着你跑。怎么敢来惹你啊。”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楼绿乔转身在落地玻璃门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长发湿漉漉地耷拉着,脸上当季彩妆已经四处脱落了,整张脸有点像调色板。简直是疯婆子一个!
怪不得谢小珊这个死女人说,病毒也要绕着跑,因为会被吓死。楼绿乔自嘲地吐了吐舌头,输了密码打开了玻璃门。
楼绿乔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辆车子一直没有离开,良久后,也驶离了。
楼绿乔累得趴在沙发上直喘气:“婚礼怎么会有这么多程序啊?”
“是啊。不弄不知道,一弄吓一跳。本来按我婆婆的意思,这婚事必须得好好大办三天。还好柏尧再三抗议,说要是太隆重的话,就拉我去旅行结婚。”汪水茉满满的幸福仿佛是粽子里的豆沙馅,怎么裹也裹不住,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叫人心生羡慕。
楼绿乔揉着酸胀的小腿:“那是他想一个人霸占你,好早点去度蜜月。言柏尧这家伙能打什么好主意。”汪水茉脸色微红,知道绿乔说得没有错。如今的言柏尧恨不得分分钟黏着她做连体婴。
“水茉,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啊,要是准备反悔还来得及啊。”话音还未落下,只听楼梯上传来一个颇具威胁的声音:“楼绿乔!”
他好不容易才让水茉同意嫁给她的。楼绿乔竟然还在她耳边吹枕头风,动摇她的决心,简直是在跟他对着干。
楼绿乔冷哼道:“那是你言大经理做人、做事情不到位,知道不!想当初,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小宝是你的儿子吗?怎么,才过了河就准备拆桥了啊?我的媒人红包呢?”
论口才,言大帅哥怎么是她的对手呢,一下子哑然了。楼绿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明天就是婚礼了。今天一定要给我,否则我把新娘子给拐跑了,你明天就等着跟空气结婚吧。”
楼绿乔这女人还是少惹为妙。再说了,这媒人谢礼确实不能跑啊。言大帅哥眉毛一抬,大方地道:“那你想要什么?说吧。”
楼绿乔满意地笑了:“爽快。不愧是言大经理啊。”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我要求不高,上次那个信用卡广告的广告费用上提15%。然后合同期从一年改成五年。五年的广告费用一次性付清。”
看来她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言柏尧笑了出来:“你在抢钱啊!”楼绿乔笑道:“抢钱?怎么能抢得过你们集团啊?这只是小女子的媒人红包而已。言大经理,怎么样?成交吗?”
言柏尧识相地点头认栽:“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啊。”楼绿乔双手一拍,赞道:“跟聪明人做生意就是爽快。”
言柏尧挨着水茉坐下:“媒人红包已给。现在是我和老婆的亲热时间,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她心满意足地让位,从包里掏出了电话,打给了手下的Lisa:“把中诚睿智银行的信用卡合同调出来,将广告费提高到原价的1.5倍,合同期修改为五年,收款条款修改成一次性付清,收款日期为今天。修改好后马上传到×××××××××。记住一点,银行四点半关门前一定要到账!”
做事情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言大帅哥现在春风得意,就得把这个事情搞定了。否则等他回头抱得美人归了,赖账了怎么办?
言柏尧又气又好笑:“你是怕我赖你不成?”楼绿乔笑着摇头否认:“No,no,绝对不是。我是怕言大经理度蜜月回来后,贵人事忙而已。”
言柏尧点了点老婆娇俏可爱的鼻子:“你啊,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啊。比强盗还厉害。这年头强盗抢钱还遮遮掩掩的呢,哪有她光明正大啊?”
楼绿乔佯怒地威胁道:“竟敢骂我是强盗。水茉,明天我不做伴娘了,你另找他人吧。”
水茉笑着捶了一下言柏尧:“好了。不准这么说绿乔,她如果是强盗,那我也是,你儿子也是。那你呢?”言大帅哥见老婆一个劲地帮她,泄气了:“拜托,我才是你老公好不好?”
楼绿乔笑道:“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啊。知道不?衣服是随时可以换的,手脚可不能乱动。你说,还要不要跟我抢啊?”
言柏尧:“楼绿乔,收拾你的人怎么就还没出现呢?”水茉忙用手肘碰了碰他,意思让他闭嘴。
楼绿乔丝毫不介意:“那人还没有投胎呢,你就慢慢等吧。”她这辈子已经结过一次,离过一次了。这种事情一次尝试就够了,她是很怕死的,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晚餐后,两人去了私人会所里做了全身SPA。绿乔舒服得直叹气,而一旁的汪水茉欲言又止:“绿乔……”
楼绿乔侧了侧头:“什么事情?说吧。别吞吞吐吐的。”水茉道:“那个,你介不介意看到那个人。”
楼绿乔:“谁见了谁倒霉。我当然不想看到他。”她那天看到他就倒霉个半死,浑身淋成落汤鸡不说,后来几天工作方面没一件是顺手的。他八成就是扫把星投胎!
汪水茉轻轻地道:“我都还没说是谁呢。”
楼绿乔一怔,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汪水茉沉吟数秒,还是决定告诉她:“明天的婚礼,柏尧给秦师兄发了请帖!因为以前学校里的一些师兄听说了我们结婚的事情,纷纷打了电话过来,说一定要来参加,还说是趁这个机会,大家要一起聚聚。柏尧也不好驳他们的情面,所以——”
所以也就请秦慕天。总不能连人在洛海的他都不请,情面上也说不过去。
楼绿乔完全能理解。她们那学校出来的,几乎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不时搞一些聚会,趁机交流交流消息,互通互通有无。如今这社会,混的都是圈子,靠的也是圈子里的各种关系。
那他应该明天会出现吧。
想到此,楼绿乔胃都抽紧了。
当年的她唯一没有看走眼的就是他的能力。的确,事实也证明了,他成功了,回国后在IT方面就一鸣惊人了。创办的Today.com的购物网站,如今是国内最成功的网站之一。
哪怕她再不留意他的消息,也还是会知道,因为太出名了!根本躲不开!
秦慕天和她之间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因为她连一件可以让她想起他的物件也没有。
其实他也从来没有送给过她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算得上值钱的只有当年那对结婚戒指。
因为当时没有钱,各方面的开支都尽量地缩减。戒指是路边摊上挑的,那是个设计师摆的小铺,虽然都不是贵重的材质,但设计非常的独特新颖,所以她还是在那里挑中了一对很中意的银质款式的戒指。
要把另外一个人牢牢套住,不用自己喜欢的怎么行呢?他很是心疼,一再地跟她说对不起,他说会尽快把这个换成真的。
楼绿乔根本无所谓,她小时候便是看着奶奶首饰盒子里的各式珠宝长大的,看多了,也就觉得跟她从小玩的玻璃珠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以一直觉得只要他在她身边就足够了,这种外在的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她那日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可最后还是回去收拾行李了。
而那一枚不值钱的戒指,在她绝望的这一天,她一口气拔了下来,用尽全力朝他脸上狠狠地扔了过去。他竟然也一脸木然的哀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被背叛的那个人,似乎是她,不是他!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整理着属于她的行李。他什么动作也没有,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她的心在那一刻终于是死了。
她拖着行李走出他屋子的时候,他也跟了出来,似乎想送她安全离开。她看到就觉得恶心,转身给了他一个巴掌:“秦慕天,这辈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他一点也没有躲闪,似乎也不想躲闪,这个巴掌正中目标。
楼绿乔拖着旅行箱决然而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闹铃声刺耳地不停传来,楼绿乔倏然睁眼。她摸着头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地一把抓起闹钟,眯着眼睛一瞧,竟然已经七点了。
她赶忙爬起来梳洗,速度极快地化了个妆容,匆匆地赶去了言家别墅。
婚礼是采取自助的形式,就在他们自家的别墅举行。此时大大的草坪上已经摆设了许多的绿色绣球花,和白纱一起装点起了浪漫如梦境的婚礼现场。
她微微叹了口气,水茉终于找到幸福了,虽然她和言柏尧经历了这么多,也过了这么多年,可终于在一起了。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可以寻回错过的一切,包括人,包括物,也包括爱。所以他们今天能幸福地手牵手,真好!所谓童话亦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