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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小军上午出了门下午才回来,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样子,他在为知青饭庄选地址的事而奔忙着。敏现在心里只装着儿子,对知青饭庄一点兴趣也没有,宫小军不得不单枪匹马地行动了。选地址的事今天终于有了眉目,他在光明大街最北头选中的那座三层楼房的房主──市京剧团终于答应以每年三十万元的租金出租。
这座三层楼是德式建筑,新中国成立前曾是歌舞厅和妓院,当年赵书记和刘彪来与上级领导接头出事就是在这里,新中国成立后成立市京剧团的时候,市里喜欢京剧的那领导大笔一挥就把它给了市京剧团。
市京剧团经费严重不足一直是团领导十分头痛的问题,演员的工资勉强可以发出,奖金分文没有,而且已经有两年多没报销演员的医药费了。这几年的文化单位就像得了阳痿的男人,一年到头死气沉沉的。国粹京剧对年青人没有丝毫吸引力,请他们白看还想问问捧个场多少钱呢,挣谁的钱去?剧团原来也红过一阵儿,比方革命样板戏盛行的时候,想搞张戏票还得托人呢。剧团的演出场馆就是刘洋她哥哥刘沟现在承包的那个“好来影厅”,那时叫“东方红剧畅,一有演出,人山人海,场场爆满。
宫小军和高点点他们小的时候也常来剧团里,不是看戏,而是钻进放道具的仓库里拿着那些大刀三八大盖枪玩。这些东西都是硬海绵做的,砍一刀捅一下子都没事。一次宫小军还拣了个破镜片,就是挂在舞台上打灯光的那种,一边是平的,另一边圆的,像个大馒头似的。宫小军的母亲素真发现他聪明就是他拣回这个破镜头后不久。这年夏天的有一天中午,她看到宫小军蹲在院里,让太阳晒得满头大汗,就过去叫进屋。走近一看,发现宫小军正拿着这块破镜头对着太阳照地上的蚂蚁。镜头聚焦,蚂蚁一个个被烧死了。后来,宫小军上中学学到物理课的光学这一章时,就理解得特别快。
现在京剧团已没有了以往的好日子,入不敷出,也没戏可演,成为市财政的一大包袱,但哪个领导也不敢把它撤了,怕落个不重视文化的恶名,就让它不死不活地存在着。去年,“*****”中演李奶奶的老演员因胃癌死了,到现在一万多元的医药费还没报,弄得团长见了死者的家属就跟老鼠见了猫或者《红灯记》里叛徒王连举见了李玉河似的。宫小军来联系租房的事儿后,团长想这下京剧团有救了。但是,他最终将租不租的大权交给了全体演员们,他也不想担重商轻文的这个臭名。结果,演员们百分之百都赞成出租,那个演过日本鬼子鸠山的演员还“哟稀哟烯地伸了大拇指。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与其守着文化受穷,不如来点务实的。至于到哪里办公,楼后边原来放道具等杂物的平房不就挺好吗?环境当然差一些,但恶劣环境里的文明才更可贵。
这天,宫小军与京剧团团长谈妥后,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他请团长到龙凤大酒店吃了饭,又给刘富康打电话作了汇报。刘富康说很好,我明天就去实地考察,一旦看中就签合同,投资装修,并让宫小军提前做好知青饭庄的工商登记工作。
宫小军每天回家后还有一项工作要干,那就是打开电视机看市电视台的节目,他估计关于敏的片子很快就会播映。不过,他也有个担心,怕刘富康看到这部片子后不高兴。因此,就像他在寻梦咖啡厅出事后记者采访时李东方给他求了情一样,他又托人到电视台求情,千万不要把他的形象放出来。电视台的人很通情达理,答应了,反正宫小军只不过是个配角,没什么价值,再说一共才拍了他几个镜头,有没有的无所谓。
市电视台播放关于敏的片子时,宫小军刚回家打开电视。这部片子确实拍得很感人,宫小军看着看着就像那天在贵族学校一样流了泪。片子从富与贫的差别到离婚后的子女教育以及贵族学校应不应该办都作了较好的阐述,宫小军想,这几个有才而且走运的记者们肯定能获个大奖了。
宫小军看完了敏的片子后,就开始趴在多年没用过的写字台上写向工商局申请执照的材料。有了多年前办小卖部的经验,他写起来还是比较顺手的。但是,宫小军刚写了没几行字,就传来了急急的敲门声。谁这么没眼色?偏偏这时候来敲门?他将钢笔没好气地扔到写字台上,便去开了门。
抬脚而入的是晶。
晶的脸上满是恐慌,进门便说:“宫大哥,我收到传呼了。”
宫小军这才想起答应为晶找李二孬的儿子李麻子的事儿,现在他早忘到脑后面去了。
“李麻子什么时候打的?”宫小军看着晶紧张的样子,就也跟着紧张起来,问。
晶将传呼递给宫小军,说:“不是他,有你现在我不怕他了。”
那么能是谁?宫小军连忙看晶的传呼。他也吓了一跳,打传呼的是他在看守所认识的王龙。
王龙怎么跑出来了?宫小军知道,他的罪过不判死刑就不错了,怎么会让他出来?
“你回机了?”宫小军连忙问。
“回了。”晶脸色苍白地说,“看到王龙的那个暗号我还意为是你在给我开玩笑,就回了,没想到真是他。”
“王龙对你说什么了?”宫小军点上烟,问。
“他让我把那五万块给他送去。”晶说。
“他偷的那五万块钱真在你那儿?”宫小军顿时大惊失色地问,他想就是王龙不来要,将来公安局也会找上门来的,这叫窝藏罪呵。
晶迟疑地点点头。
“荒唐呵,”宫小军一腚坐在那只有三条腿的沙发上,说,“王龙让你把钱送到哪儿?”
“他没说,他说了句这里不安全我得走了我再给打传呼后就把电话挂上了。”晶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碗凉茶,一口气喝下去,说。
“他知道你在东乐小区的住处吗?”宫小军问。
“知道,那次他说要把五万块钱放到我这里,我就让他来了。”晶说。
“那你不能回家,先在我这里躲一躲。”宫小军说着,突然又惊恐地否定了,“不行,我家他也知道。”
宫小军开始后悔在看守所里当王龙问他的住址时,不该告诉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走,咱们快走!他找不到你,也可能来找我。”宫小军说着就拉起晶往房外走。
“咱们能躲到哪儿去?”晶问。
是呵,能躲到哪儿去?宫小军急得在地团团转,这时他想起了李东方。
“晶,咱到公安局吧,你把那五万块交出来吧。这对你有好处。”宫小军说。
“公安局?我去了还能出来吗?”晶说,说着眼泪也涌出眼眶,“宫大哥,你是不是嫌我给你添麻烦呵?那好,我走,我不连累你了。”
“不,不不。”宫小军一把抓住要转身就走的晶,说,“晶,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你主动交出那五万块钱会得到宽大的,我是为了你好。真的。”
晶含泪点点头,死死地抱住宫小军,说:“大哥,你不能不管我。”
晶的话刚落地,一个黑影就钻进门来。
这人便是王龙。
宫小军和晶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
王龙是昨天深更半夜从看守所里逃出来的。他入狱后想办法逃跑的念头由来已久,三年前,他因偷摩托车而被关进看守所后,他将饮用水节省下来,浇在狱室镶有铁棍的窗户上,等待着木窗框腐烂,他就推掉铁棍跳窗而逃。那次没等到木框腐烂,他就被判刑进了劳改农畅但是,狱室的犯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把王龙的方法传下来。前天,他被调了狱室后惊喜地发现,他被关进了他曾往木窗框浇过水的那个狱室里。狱警走后,他试着推了推窗上的铁棍,木窗框已经腐烂,铁棍松动了。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等待着机会。昨夜,他终于如愿以偿,与同室的三个犯人一起越狱成功。他自知罪恶深重,不是死刑也是无期,他要远走高飞,但是他需要钱。他在火车西站附近的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藏了一宿,第二天发现马路上好像到处都是抓他的便衣警察也没敢出来,直到天黑下来才胆战心惊地跑到不远处的公用电话给晶打了传呼。不过,没等把话说完,他又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便急忙扔下电话跑了,再次藏进了防空洞。晶的住处他不敢去,传呼也不敢再打,因为他知道这时的晶肯定已被警察盯上了。这时,他想起了在看守所里认识的宫小军,警察绝不会想到他会去找宫小军,只有在宫小军那里他才能安全地得到他急需的钱。他从洞里爬出来,准备到光明大街宫家花园去找宫小军,这时是晚上八点多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