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午时,天空,骄阳四射,寒意渐去,大地开始沉浸在一片温暖的气息当中。
然而,这片温暖却如何也进不了琴安彷徨的心田。
“当我,”琴安轻咬着下唇,原本饱泽的唇在玉齿的轻咬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轻轻吐出几字,“当我回来之时,皇上会不会已立了后?”秀丽黛眉一紧,凤瞳无端的有丝凄凉,道:“我不知道。”看着琴安这张素洁却依旧娇艳的面孔,幽幽一叹,“你就这么放不下皇后的位置吗?”琴安目光深远,低头沉语:“从我五岁那时起,我便知道今生我是要当天临哥哥的皇后的,已经十五年了,我怎么放得下?”
“他并不爱你。”秀丽指出事实,也想让琴安看清事实,或许也是为了怕自己再一次的沦陷,这话,她讲得非常有力。
琴安圆目一睁,笑得有些勉力,“他是皇上,爱他的女人会很多,只要我爱他就够了。”
“可他现在有爱的女人了,他是不会娶你的。”秀丽摇摇头,对于琴安所说的话无法接受,为什么她的爱要那么的卑微?凭什么?
“我知道。”琴安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道,“但皇上定会娶我,因为五官只是个奴才,皇上不会为了五官而与所有的大臣对抗,那对他不利,只是,”琴安神色略微僵硬,“怎么会是五官呢?皇上爱的人怎么会是五官呢?”秀丽一怔,琴安说的是事实,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子,尽管单纯,但所想的问题却是非常的客观,她能把所有的问题切到重点,再进行分析,如果这个女人是一个具有掠夺性的女子,那么,她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然而,她只是空有智慧,却无攻击性,秀丽在心裏摇摇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她又怎会与琴安成为朋友?
“你若这样想,若真的想要留在皇宫,那么只有和皇帝的女人们争夺。”秀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觉琴安的人生闷得可以。
“争夺?”琴安一怔,心下有些慌乱,怎么争?怎么夺?
看着琴安的无措,秀丽淡然地道:“你若学不会争夺,那么便永远也坐不上皇后的位置,就算坐上了,也坐不久。”琴安脸色在瞬间苍白。
“你从小生活在家人的保护当中,但我清楚,”秀丽看了琴安一眼,无私地道,“宫廷的斗争,权臣之间的尔虞我诈,你就算没曾参与其中,但也必是听了很多,一个宰相的女儿,不可能连这点也不清楚吧?”见琴安沉默,秀丽接着道:“你有智慧,也有眼力,你缺少的只是算计别人的心而已,你应该知道,在宫中生活,这颗心是万万不能少的。”秀丽与琴安不同,秀丽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既然皇帝并不爱她,那她也不会再留恋,如果皇帝回应了她的感情,那么,她势必会与别的女人进行争夺。相对而言,她根本无法明白琴安的想法,明明知道皇帝不爱自己,为何还要执着于此,一个皇后的虚名真的很重要吗?单方面的爱情,真的能让自己幸福吗?
“安安,不知道这一点你是否想过。”秀丽以自己多年的经历一针见血地将一个问题抛给了琴安,“皇上既然不爱你,那你当上皇后后会幸福吗?你要的是皇后的位置,还是皇上的爱?”琴安一愣,脸色比起方才来更苍白了,秀丽的这句话对她而言如一当头棒喝,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我爱皇上,爱了好久好久。”久久,琴安才喃喃地道,“如果皇上最后不爱我,不要我了,那这六年来,我在这裏做什么?扮演的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琴安将头缓缓转身秀丽,目光迷离。
秀丽心中一紧,痛,在心裏无限延伸,最终,也只是将目光转向地面,将那无边的痛化入泥中,让它沉睡,只因这答案太沉痛了,这一个问题,恐怕也是每个后宫女子想问的吧?
从御花园出来后,五官只觉胸口堵得慌,总觉得不怎么舒坦,散慢地走在宫里的蜿蜒的廊亭间,思绪一片混乱。
“官姑娘,你回来了。”一宫女见到五官,行了一礼,便走过。
五官一愣,抬头,却在见到御天殿三字时,一震,不知不觉间,她竟回到了这裏,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五官皱了皱眉头,总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那样对她?但一想起自个主子的神情,不再犹豫,便走进了殿内。
“这不是官姑娘吗?”当李得胜端着茶从宫内走出来,一见到五官,便笑道。
“李总管。”五官福了一福,便欲进去,却在这时听得李得胜道:“官姑娘,原本老奴不该多嘴的,不过,呵呵,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呵呵,我听下面的人说,姑娘似乎并没有把一些该做的事给做完,虽说,姑娘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但皇上没跟老奴交代过,所以,还请姑娘移步厢房。”李得胜眼中精光一闪。
“李总管,五官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五官皱皱眉头。
李得胜看了五官一眼,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奴才道:“你们两个,去把药汁拿来。”
“是。”两个小太监领命而去。
“药汁?什么药汁?”五官的心裏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当她话音刚落,便见到刚刚出去的小太监手里拿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朝她走来。
“官姑娘,得罪了,这是宫中的规矩,想必你不会拒绝吧?”李得胜在一旁道,“你们二人侍候官姑娘喝下去。”
“是。”五官一见那药汁,便已明白那是宫中太医开给秀女们用的,以防嫔妃们先比皇后诞下龙子的药汁,每当秀女被宠幸后,这碗药汁是必须入她们的腹的,有几次,还是她亲手给秀女灌下的,可是,她并没有受到皇帝的宠幸,为何李得胜却拿了这碗药给她喝呢?五官想起了杨凤和锁银二人对自己说的话,亦想起了自个儿主子对她的态度,蓦然惊醒,难道,他们都认为昨夜皇上已然宠幸了自己?
就在这时,两个太监已朝五官走来,五官不禁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我不喝。”
“官姑娘,你必须喝。”李得胜朝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然而,未等那两个太监有所动,五官已一个箭步跑到了他们的面前,砰的一声,那碗药汁在五官的碰撞中跌落,那破碎声响彻了整个御天殿。
“官姑娘,你这是何苦?”李得胜摇摇头。
“李总管,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洒家怎么会弄错?是皇上今早自个儿说的,官姑娘,你就别为难老奴了。”
“李公公……”五官正想将事情说清楚,却在此时,一冰冷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奴才见过皇上。”当李得胜一见皇帝,跪道,其余的奴才也跪了下来,只有五官,僵硬着身体,一时竟然没有行礼,只是望着皇帝,眼神冷漠。
皇帝深深地注视着五官,亦冷漠,当他触及地上打翻的药汁时,神情一动,对着李得胜等人道:“你们下去。”
“是。”李得胜斜眼望了五官一眼,便领着一干奴才离去。
皇帝走到五官的面前,面无表情,他只是注视着五官,未有所动。
二人相视久久,最终,五官轻咬了下唇,缓缓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起来吧。”皇帝淡淡地道,说完,便转身往御书房而去。
“皇上。”五官突然叫道。
皇帝身形顿住,但并没有转头。
“皇上……”五官刚要问皇帝,这么多年,为何不娶小姐为后时,刚出去的李得胜抱着一摞折子走了进来,对着皇帝道:“皇上,这是文武百官刚上呈的折子,您是在这裏看呢,还是去御书房批奏呢?”
“御书房。”皇帝看了五官一眼,有些深思,冷峻的侧脸一转,便先行走了出去。
“是。”李得胜道。
“李总管,折子不是应该在早朝的时候便呈递了吗?怎么这会儿还会有那么多的折子?”五官不解地望着李得胜手上的折子,忙接了一些过来端着。
“哎,你没注意吗?这三年来,这些折子每隔一个月便会有一大堆,今年到现在为止更是天天都有了。”李得胜抱怨地道,“都是一些让皇上立后的折子。”
“立后?”五官听着一喜,眉儿上翘,道,“皇上已经决定要立后了吗?公公知道是谁吗?”
“那倒还没,不过也应该快了吧,皇上今年也有二十一岁了,先帝爷在这个年岁的时候贤王爷都已经七岁了。”李得胜道,说完,便端着折子离去,五官也只得紧跟,就在她迈出御天殿的门槛时,怀里最上头的折子突然掉了下来,五官慌忙弯下身子捡起,当她看到折子上的字迹时,一怔,她不识字,但这字迹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相爷古楼生的笔迹。
望着这遒劲有力的字体,五官喃喃道:“看来,相爷也已然坐不住了。”
“官姑娘。”就在五官疾步朝御书房走去时,一小太监匆匆地从一旁的小道上跑来,一见五官,便道,“官姑娘,贤王爷说在白花林的未央湖等你,让你即刻便去。”
“贤王爷?”五官心下奇怪,想起在须景宫时贤王望着自己的冰冷眼神,不禁问那小太监,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这个奴才不知道。”小太监说完,便离去。
“贤王爷为什么要找我?”五官喃喃自语,暗想:难道是因为须王爷吗?
当五官在御书房门外将手中的折子交给李得胜后,便一人独自来到了未央湖。
清香依旧绕鼻,湖面清澄如镜,湖边的修长人影背负着手静静地望着湖面出神。
“贤王爷。”五官走到身影后面,轻轻地一福。
“你喜欢天慎吗?”贤王宇转过头,如鹰般犀利的双眸盯着五官,咄咄逼人,他问得直接,甚至连给一个五官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喜欢。”五官下意识地回答。
“那皇上呢?”贤王宇的问话使得五官的意识在瞬间清醒,额头不禁渗出了些许的冷汗,刚才,她竟然在贤王犀利的眼中竟完全只任本能回答,在那一刻,她显些失去自我,望着贤王冰肃的神情,五官怔忡,此时的贤王,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平常挂在嘴边那抹似嘲似讽的促狭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皇上呢?告诉本王,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贤王宇冷笑,笑中透着的意思,令人捉摸不透。
“奴才不明白王爷在说些什么。”贤王这是怎么了?五官不明白,对于他突然问自己的问题,一头雾水,也隐约地感到了些不安。
“不明白?本王的确是小看你了,当初真不应该让你进宫。”贤王冷哼一声,“想不到你的手段如此高明,不仅让天慎为你执着,连皇上都受你吸引。”
“贤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五官不懂。”
“不懂?你怎么会不懂?一手安排了这样的戏码,不就是想让天慎和皇上为你争斗吗?”贤王逼近五官,细长的双眼杀机一闪,“这三年来,皇上始终不肯立后,如果不是你在背后使坏,他又怎会辜负安安?”
“王爷,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到奴婢的身上。”五官脸色一冷,如此这么直白的话她还听不懂,那她也枉为人了,心中微怒,却没有表现。
“莫须有?若真是莫须有,以你的姿色,皇上又怎会宠幸于你?”贤王又逼近了五官一步,“这三年来,皇上屡屡驳回众臣立后的折子,更置安安和那秀丽于不顾,若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怎会至此?”
“奴婢没有。”什么手段?什么宠幸?甚至于,这贤王爷所说的话,五官都未消化及时。
贤王将犀利的目光收回,看向湖面,声音依旧冰冷,“你记住,皇上和天慎,他们都是你的主子,而你只不过是奴才,如果你想做皇帝的妃子,那么就别再将心思动到天慎身上,如果你只想做个侧妃,安安分分地度过生平,那么就别去招惹皇上。”说完,贤王将目光转向五官,眼中是警告。
为了一个宫女,他不想看到两个弟弟剑拔弩张的形势,看着眼前这个奴才,如此平凡,如此普通,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两个弟弟会为了他而产生裂痕,除非这奴才手段高明,这个解释是他唯一能解释并且接受的。
五官回视着贤王,目光尖锐,仿佛能穿透一个人的灵魂,贤王皱了皱眉头,对于五官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只觉极为不舒服。
她懂了,也明了了这贤王爷为何要找自己,一股怨气从五官的心田发出,但她忍住了,五官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盈盈下跪,道:“王爷,奴婢冤枉,奴婢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小姐给的,奴婢又怎么会使手段让小姐当不了皇后呢?”五官的脸色变得更是卑微了,道,“王爷,其实五官喜欢的是须王爷,可是皇上他……”说到这儿,五官一顿,突然磕头,道,“王爷,求你成全五官,五官一直想和须王爷在一起的。”说完,五官望向贤王宇,眼中是满满的肯求,然而,在五官的心裏却冷笑,贤王爷给她安上了一个天大的罪名,那她何不就利用这个罪名来摆脱掉皇帝?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贤王宇眼中精光一闪。
五官淡淡地一笑,道:“对五官来说,不管王爷信还是不信,王爷是五官唯一能与须王爷在一起的救星。”这是实话,虽然是利用。
“你就甘心做一个侧妃?”贤王宇冷笑。
五官一怔,反问:“奴婢为什么不甘愿做一个侧妃?”贤王宇沉吟了半晌,看着五官,道:“好,本王帮你,不过,如果让本王发现你心怀二心,本王会派人杀了你。”五官心中一颤,贤王宇身上散发出的冷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奴婢谢王爷成全。”
“你去吧。”
“是。”五官转身离去。
枝叶繁茂的白花林,犹如云海,风一吹,惹起“沙沙”无数,白色的靓丽变幻万千,使人驻足,人走过,指尖亦能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