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文得到心裏安慰,病也渐渐有了起色,王月莺心裏也越来越敞亮,眉梢眼角都露着喜气,这一日清早她喜气洋洋的回来,娘吞吞吐吐的对她说,爹已经给她找好了一门亲事,这次可是铁了心了,连聘礼都收下了。说是两个月后就办。
娘小心的说:“学文不是好了点吗?要不你就别去他家了,姑娘家总是要认命。”
月莺如同撞上个晴天霹雳,楞了半晌,当晚就跑去找学文了,她一说亲事的事儿,张学文先是一惊,接着眼睛就红了,死死抓着月莺的手不愿意放开。
王月莺也难受,她停了一会才道:“学文,我这有点东西,你先拿着……”一个硬布小包塞进张学文的手里,张学文顺着摸了摸,七棱八角,什么形状都有。
月莺道:“这是一点值钱的首饰,你先收着。”她咬咬牙说:“实在不行,咱俩去外头躲两年再回来。”
张学文吃了一惊,“这……这……”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自幼就读书,可没想过要私奔,诗书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此为私。”何况他可不比王月莺,他老娘就他一个依靠,王月莺见状怒道:“那你要怎么样,要我嫁给别人?”
张学文心裏跟给人剜去了一块那么疼,哭道:“都怨我没用,我要是有本事当个大官,你爹就不会瞧不起我了。”说着将头在炕头撞了几下。反覆说:“这书我不读了,我也出去挣钱去!”
月莺心疼起来,在他脸上轻轻抚摸,道:“学文,别这样,你先收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商量,你做买卖也好,读书也好,反正我是不嫁别人,学文,你放心就是。”
这一纠缠就晚了,月莺急匆匆的跑,眼看天色越来越亮,是咋也来不及了,她越来越急,几乎要哭出来了,跑出二里多地,今天那个洋学生还在河边,可她没有一点搭理他的心思,只顾没命的往前跑。
突然身后传来叮铃铃的奇怪声音,一个声音叫:“哎!你——!你,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王月莺回头,见那个洋学生又坐着那个怪车一蹬一蹬的赶上来了。
她摇摇头接着跑,不想回答,洋学生骑着车子跟着她跑了一段,犹豫一下终于开口:“你这样跑也跑不快,我送你一段路好不好?”
王月莺狠狠的点点头,自己也为自己的大胆举动惊讶不已,连跑带紧张,心跳的快不能呼吸了。数次清晨相见,她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莫名信任。
那洋学生示意她坐到身后一个架子上,王月莺好不容易爬上去,手指紧紧扣着铁条,身子向后倾,以免离他身子太近,不过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离得有多远,眼前除了他的背影,什么也看不见。这怪车座位又小又别扭,看不出哪里好,只是从小道上穿梭,还挺快的。
洋学生能理解她的尴尬,一言不发,只是尽力蹬车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你、你那双亮鞋呢?”月莺的目光只能溜下去看见他两条腿,见他脚上是一双当地后生常穿的千层底老布鞋,上面沾了很多河滩泥,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穿的亮晶晶的皮鞋,当时觉得很好看,琢磨着给学文也买一双去,可是走遍了帆子集的店铺,也没看见有卖的,于是脱口问了一句。
洋学生一愣,回答:“那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配不上一样的鞋带,就不|穿了。”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国就是指咱们在的地方,很多人聚在一起,由一个政权统治,就是一个国了。政权就是、就是……就是说了算,一个国家只有一些规矩说了算,这裏叫中国,很远有个国叫英吉利,是个工业很发达的国家,工业就是……”
“就是大机器,能纺纱织布!”
看到洋学生大吃一惊,几乎从车上掉下来的样子,王月莺笑起来了:“街上很多英国的洋布,我也不是啥也不知道!”
这一笑让两个尴尬的人放松下来,那个学生说自己叫曹荣祥,是从英吉利国留学回来的,学个叫水利工程的学问。他含蓄的说,没想到回国之后还能遇到这样大方美丽的小姐。
王月莺知道他在夸奖自己,有些含羞,但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你在河滩鼓捣啥呢?”
曹荣祥道:“浑河水走势不对,泥流量和水速都不符常理,听说浑河以前从这裏改道过,我要检测一下。”他这次说的话不长,可是月莺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好在眼看就要进了帆子集,月莺示意放她下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