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莺心顿时凉了半截,爹这话可真不是吓唬她的,看来这一次这老头子真是铁了心给她来狠的了,她没办法却也不愿意就这么屈服,又重复老一套,撒泼上吊带绝食。老爷子一招就把她摁下去了,你前脚死,后脚我就把张学文沉进浑河,告他个逼死民女,到时候谁给他作证?
王月莺的抵抗只坚持了两天,因为经过这一吓,张学文原本渐强的身体又垮下来,他在柴房里发高烧,月莺冲他喊话他也听不见,只顾说胡话。眼看再不去看病,后生就毁了。这两下一煎熬,终于叫月莺吐了口,许下乖乖嫁人。
细胳膊还能拧得过壮粗腿?小嫩葱还能辣的过老洋姜?王庄头对这个结果胸有成竹,谁年轻的时候都有个乱踢腾的时候,女娃子家最后还不是得听爹娘的?
“春季里来春呀风暖,一枝红杏就开在了家门,花儿落了结个并蒂子啊,送给我的郎君心上个人!……”
王庄头拿起画着杏花的竹签放在花筒子里,美滋滋的边哼边唱,月莺说下了个好婆家,他这一块大心病终于去了。
他本来是想凭借月莺的相貌攀个高枝,找个有权势的亲家,也好有个依靠。可惜有点权势的都已经妻妾成群,去做人家正房是不可能了,王庄头还就这一个宝贝,做偏房他有舍不得,比如前次勒索他的刘奇,倒是一年以前就透出话来想要了月莺做小,这当然不可能,他一个小警察,又加上吃喝嫖赌啥事都干,就是给了他做正房王庄头也不愿意呢,一拖二拖也没有合心的,只好撂下权这头,请媒人给找个门当户对的后生。
他家的媒可是着实难做,开花筒子买卖赚钱是赚钱,但是赚的是缺德钱,背后人人都戳脊梁骨,一般家底王庄头看不上,正经富户人家还看不上他们,好容易有个姓曹的人家个个方面都对上了,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是这家的少爷年纪略大,据说已经二十五了,二十五还没成家,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王庄头不顾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自己去曹家打探了一遭,那少爷样样都好,这才放心了。听说他是有些个淘气,不爱在家獃着,非四处去走,所以才把婚姻大事一直拖到现在。
淘气些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成了家自然就安心了,王庄头十分满意,将定亲的玉坠子递到这家少爷手上。这家虽说也是乡下的,可是足足有一百多亩好田,人家的家底比自己家还略好,女儿嫁过去肯定吃不了亏。
女婿叫云龙,是这可不是‘一枝红杏倚云栽’吗?
喜事成双,帆子集连着下了十几天的暴雨,大的面对面都看不见人。本来他还火烧火燎的心急,眼看这个月的庙会就要开不成了,可巧昨儿雨就停了,今天是瓦蓝瓦蓝的响晴天,正好没耽误了他发财的日子,天公作美,事事都随了他的心愿。王庄头乐滋滋的拿着装着红杏的花筒子挤进人群,脸上的笑意比他筒子里的杏花还灿烂。
筒子挂到鈎子上,照例说了一声:“发财趁早!”老头子乐颠颠的下来了,因为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雨,大伙都闷得长了毛,今天庙会人比以往来的还更多些,以往一次花筒子有一千人下注就了不得了,今天他站在桌子上往下看,估摸着至少要翻一倍。加上庙会其他看热闹的,今天花筒子跟前围的人让他这个看惯人脸的看着都眼晕。
王庄头满意的坐在桌子边,唱完四十八个花名,瞄着花筒子用一手拿出烟锅子,一手去摸荷包,场子里虽然有山娃子海娃子两个学徒看着,可他自己也从不大意,自从做了这门生意,他就没有相信过别人。
手指碰到一团湿乎乎的东西,王庄头摸出来一看,一团烟叶湿的简直可以拧出水来,他大怒,叫:“海娃子,你给我过来!”
海娃子应声而来,问他:“师傅,怎么了?”
王庄头一烟袋锅子就敲在他头上,骂道:“我和你说天下雨,让你小心经管家里怕水的物件,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还让烟叶口袋进了水?”
海娃子叫屈,说自己早把烟口袋放谷仓上头了,他怕谷仓漏水,又冒着雨多铺了两遍房顶,怎么能湿了呢?王庄头不听他辩解,又连连敲了他好几下,打得他只是叫唤。山娃子出来劝道:“师傅,你别生气,你要抽烟,我回家给你拿点干烟叶子去。这裏的场子还得看。”
王庄头开花筒子之前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便是两个跟了他一年多的学徒,也不能单独看着场子,他也必定要在场的,又实在想抽烟,于是点点头。吩咐:“你快去快回,下注的人还多呢。”山娃子答应着小跑而去,王庄头又使劲敲了一下海娃子:“你就是一副笨头笨脑的样?有空和你师哥学着点!”
山娃子回到家,对王庄头的老婆开口道:“师娘,师傅说花牌子旧了,刚巧遇上个手艺好的木匠,让我画个样子给他照着大小做一套。你给我一个,我印个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