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生别久不成悲(2 / 2)

一吻一生 云五 3490 字 2个月前

“也不能算优势;第二,你连品位都一塌糊涂。”

袁锋左右看看,羞愧得直想往桌底钻:“明明姐,你就不能等吃完了我们出去再说吗?”

“我这是为你好,你就不能把自己整得像个人样么?”

袁锋瞧瞧那件刚被她鄙视过的风衣:“也要好几百呢。”

“我听说你们这一行工资也不低,你又没什么娱乐,也没听说你投资,你钱都花哪儿去了?”

袁锋苦着脸答道:“租服务器。”

“什么?”

“租服务器。”怕解释不清楚,袁锋掏出手机给她看,“我做了一个手机应用,专门针对情侣的,最近用户越来越多,服务器开支越来越大。”

邰明明接过手机,袁锋在一旁跟她解释,现在的社交网站很多,各种各样的密友应用也越来越多,但许多杂乱不堪,互相抄袭,找不到重点。他设计的这一款应用,也是社交性质,但有一个亮点,可以设定有且仅有一个正在交往的人,与市场上许多应用反其道而行之。

一说起这个手机应用,袁锋整个人就特别来劲,呱啦呱啦讲了一气,邰明明一语道破:“你这是想做给你和伏苓用的吧?”

袁锋顿时哑火,脸色讪讪的,老半天才说:“去年冬天做出初版,本来想过年后找她帮忙测试,结果就——”

他一脸失落,倒叫邰明明不好再落井下石,只好转移他视线,说:“这个效果做得不错嘛,很好玩的样子。”

“要不你也注册来玩玩?”

邰明明嗤一声:“我又没男朋友。”

“你——”袁锋怯怯说,“设定好情侣关系后,外人只能看到你的状态是交往中,但不知道是谁。你可以设定我,帮我测试功能。”

趁邰明明的尖刻否决还没出口,袁锋又补充说:“帮忙测试,不是真的。”

邰明明撇撇嘴,稍一思索后掏出手机递给他:“你帮我装。”

装上这个应用后,袁锋和邰明明之间就多了一条秘密联系通道——虽然都有对方电话号码,但关系并不密切,无事发短信或电话就显得很奇怪,如今有了“测试”的幌子,每天互相发些多无聊的信息和图片都理直气壮了。

不过医院秩序恢复后,邰明明又忙起来,在被冷落许多天后,袁锋忽然收到邰明明的消息:裴知味回来了。

袁锋心裏忽有些不是滋味——裴知味回来,第一个知道的居然是邰明明。

裴知味一进医院,几乎没人能第一眼认出他,都是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要仔细再打量一番,才惊呼“天啊裴主任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晒的。”裴知味老老实实回答。

第一个看望的人当然是正在养伤的谢主任,不等裴知味出言安慰,谢主任反倒先开口:“我不放心的是明明。她年轻,脾气盛,平时还耐得住性子,碰到完全不讲理的病人,她就炸了。”

“又背后说我坏话,谢主任,背后碎嘴不利于恢复。”

邰明明领着伏苓进来,伏苓被邰明明领过来,原以为是探望谢主任,没料到裴知味也在。他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眼眶深深陷下去,但整个人气色却较原来好许多。见到伏苓进来,裴知味也是一愣,旋又微笑着同伏苓点头打招呼:“身体还好吗?”

伏苓点点头,心裏隐约觉得裴知味变化极大,不止是黑了瘦了,只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变在哪里。

裴知味又笑,从随身的小行李箱里取出一方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邰明明:“给你带的礼物。”

邰明明接过打开,是滚边刺绣的长绸,邰明明拉出来两米多长,还不及全长一半。

“没工夫细挑,让当地的朋友推荐的,我估摸着你好这一口。”

邰明明喜笑颜开,在身上绕过一圈,问伏苓:“怎么样怎么样?”

她一身白大褂,再裹上颜色绚烂的丝绸,顿时显得格外滑稽。伏苓没忍住笑出声来,邰明明又转过身问裴知味,裴知味笑笑没说话,却比了一个口型:“收了好处,就赶快滚吧。”邰明明冷哼一声,收起纱丽,耀武扬威地走人。

伏苓见邰明明离开,不知自己该走该留,好在谢主任帮她解了围:“小伏,你自己找凳子坐,我们谈一下你的病情。”

裴知味拉椅子给她,谢主任把自己受伤后,闵教授也查出来阿尔茨海默症的事说给他听。为今之计,要么继续找合适的医生,要么等谢主任的手恢复。裴知味转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厚笔记本递给谢主任:“我这两个月做的笔记,您看看有没有用。”

他专门翻到某一页:“新德里的一个教授也做了一起自体移植和巨大左心房减容手术。”

谢主任认真研究裴知味复印的资料和做的笔记,问:“你参与了手术?”

“是的,我做第一助手。”

谢主任抬起头,目光在裴知味和伏苓间徘徊,欲言又止,半晌后说:“你们也好久不见了,小裴你送伏苓回去吧,我这裏想先休息一会。”

裴知味陪伏苓出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等伏苓回话他又说:“我有点饿。”

伏苓笑起来,他们就近在街上找了间饮品店,裏面恰好还有两个空座。裴知味让伏苓坐裏面,他坐外面风口,店里冬天除了热饮也兼营甜品,伏苓点了一份红豆核桃露,裴知味要的是紫薯银耳汤。伏苓便问:“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个么?”

她想起去香港时,裴知味被她拽着吃了几天各式甜汤,到最后吃得快恶心了,回来十几天不沾有甜味的东西。

裴知味笑了笑,没有说话。

吃了两口,裴知味忽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也有给你的礼物。”

是一枚蓝绿色戒指,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工艺有点像中国的景泰蓝,又不完全一样,甚至也不新。看起来像戴过很久,细细摩挲起来,有种古旧浅淡的光泽。

伏苓试了试,只有拇指勉强能套上,只能做扳指用。裴知味解释说:“一个病人送的,说她们家传了几代,好像叫……我也不知道名字,听发音像miu miu,给女儿陪嫁用的,可是她们家现在只有儿子,用不了,非要给我。”

那是位印度老太太,问他从哪里来,有没有结婚,让他送给以后的妻子,又说了一堆绕口令似的英文,大意是说可以趋吉避凶,中国人常说的辟邪之用。他当然也不信这些东西,只是当时想起了伏苓,既然它上面寄托了良好的祝愿,送给她总不是坏事。

伏苓不好再推拒,只好戴在左手大拇指上——这已不是他送她的第一枚戒指,然而送来送去这么多回,他们到底也没结成婚。

想到这裏她心裏有些异样的情绪,只好转开话题:“你在印度都做些什么?”

“做手术,一家民间医疗站。”他思忖半晌,“私人开办的,由民间公益组织捐助医疗器材,专门针对某几种心脏科疾病,尤其是小儿先心病进行救治。因为这一类手术相对简便易行,而医生如果重复进行某一类手术,经验累积很快,成功率也高,就好比……好比流水线上的熟练工,专业高效。通常心脏外科的手术,对环境、设备要求都很高,正规的医院要给医生开工资、要有行政开支、医药检验,这些都要花钱,平均算下来,一台心脏手术至少十万。医疗站设施很简陋,专门针对这几种治疗简单的先心病手术,设备都是捐赠的,医生是各大医院来做义工的,所以算下来会便宜很多。一台手术三四万块,家庭条件不好的也勉强可以接受。”

他讲到在印度的经历,不自觉便来了兴致,口若悬河的——因为那确实是一段难得的经历,也是一个契机,让他见识到一个新的天地。毋庸置疑,那里的条件很差,手术也不复杂,但每一台手术背后,都有一个几近绝望的家庭,可以在那里重新找到希望。

但希望的同时也有绝望,因为设施和医生有限,他们只能接受基金会限定的那几种病人,尽可能将善款的每一分钱都做最充分的利用。比如曾有一极穷困的家庭,孩子的病不在救援之列,因为那种病可能耗资百万也无法痊愈,而同样一百万可以让至少二十个简单先心病儿童完成手术。

他不知道伏苓能否明白这种心情,那种每天都在生命线上徘徊、抉择、犹豫的心情,那种欢欣与绝望交替出现的心情……他恨不得将碰到的每一个病人的故事都说给她听。

他想说,他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亲手完成她的手术。

然而最后他都没有说,只是把在医疗站碰到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一件一件说给她听。

后来他口有点干,停下来喝一口甜汤,伏苓才问:“那你现在回来,什么感觉?”

裴知味愣了愣,半晌后说:“好累。”

两个半月,做了四百多台手术,即使是不断重复某几个类型的手术,依旧是对体力和脑力的重大考验。

伏苓猜测裴知味这几个月的经历对他影响巨大,纵然条件艰苦,对他而言亦是欢欣多于疲惫。半晌后她问:“那,你回来之后,还要再去吗?”

“看情况吧,”裴知味苦笑一声,他不愿在这话题上再停留,转而问道,“你呢,家里怎么样?”

“谢主任手受伤后,因为短期内不能手术,爸爸假期有限先回去了,妈妈还在这裏陪我。”

“哦……”裴知味点点头,努力咽下已到舌尖的话,许久后说,“你放心吧,我刚才给谢主任看的那台手术笔记,病人情况和你很相似,”他停顿良久,“我参与了手术,情况很好。”

他没有说那是他费尽工夫磨破嘴皮求来的机会,那位病人本不属于救治范围,已经被拒绝了要送走,是他发现病情相似,说服本地一位教授作保把患者留下,一同参加了手术。主刀的教授把患者的心脏取出交给他接体外循环机时,他胸腔里那颗心几乎也要蹦出来——他觉得捧着的好像就是伏苓的心脏,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每一个步骤。一边同自己说要心无旁骛,手术台上容不得任何情绪;一边心脏又控制不住怦怦乱跳,无可抑制地在心裏默念着伏苓的名字。

那一刻他几乎忘却做医生的责任,只想飞奔回她身边告诉她,他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浇灌她的生命,不是因为他是医生而她是病人,不是因为他曾经的失误,不为补偿,不为歉疚,不为责任,只为——只为她是她。

话未出口,却见伏苓眼睛微眯,望向他的身后。

裴知味回头,只见一对学生情侣站在门口,男孩手里提着两杯奶茶,一手正在付钱,女孩舀了一勺布丁,喂给男孩吃。他满腔的热血立时冷却下来,勉强笑笑:“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