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自己置身于这样的场景,我忽然深刻地理解了他拒绝我的心情。在他看来,我的要求,真的就只是一个闹剧,一个玩笑吧。
“那,不止是不讨厌,是有点喜欢。”柯雨辰的语气里,没有玩笑的意味。
于是我真的愣住了:“诶?”
拜托,学长诶,跟我告白诶,我人生头一次听到人说“有点喜欢你”诶。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即使只看到曾庭的背影,都悸动不已的心情?
“你不要告诉我你有男朋友。我认识你都几个月了,你可完全不像在恋爱的样子。”柯雨辰理性地分析着,怎么看也没有告白的氛围和情绪。
不信你看我对曾庭的告白多么澎湃,多么狗血,多么执着。
所以我也坦然地回答着:“男朋友倒是没有,可是柯雨辰,我有暗恋的人。”
“暗恋?”
“嗯,暗恋。虽然是暗恋,但是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暗恋。”
“哦。”
“‘哦’?喂喂柯雨辰你都不给我应援的啊?”我委屈地看着他。
柯雨辰笑了,又伸过手来揉我头发:“我在向你表白。在被你拒绝了的同时,我还要握紧双手,两眼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对你说,‘宋晴汐,勇敢去暗恋吧,我永远支持你,加油’么?你真以为演偶像剧呢。”
那倒也是。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好在柯雨辰真的是一个非常绅士非常大度的男生,放弃深入表达他因为失败而可能产生的挫折感,转而真的应援起我来:“暗恋是很煎熬的哦,还是表白比较好。”
“表白了,被拒绝了。”我闷闷。
“变成单恋了?单恋可是比暗恋更辛苦更煎熬,你坚持得下去么?”
能坚持下去么?
不是一直,都在这样做么。
纵使再舍不得,再艰难,再残酷,那也是不得不做出的割舍。
所以,宁愿把那些爱封闭在心裏,即使它凌迟一般从心裏最深处,切割出血肉模糊,试图逃出来呼吸。
“谁知道。反正离不开,就只能一直留下来。”我做潇洒状耸耸肩。
“难怪你总是忽然就发呆,情绪一下子掉到谷底。”
“因为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我,那不是我的世界,我用尽全力也没法改变他的感觉。”我又用拇指隔着创可贴,狠狠地按压着伤口,感受着那种不致命的刺痛感,“呐,柯雨辰,你失恋的时候,痛不痛?痛的时候,该怎么做呢?”
“这个你非得自己熬过去不可,别人真的帮不了你。不过,你觉得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想要找人说话的时候,可以找我,或者打电话给我。”
“真的?我真的会随时骚扰你哦,我其实很情绪化的。”
他举起右手,竖起小指头晃了晃:“我会陪着你的。”
“哪,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的,作为交换,你不开心的时候,想要找人说话的时候,你也可以骚扰我。”我也举起左手,竖起小指头摇晃着,“我算和你拉过勾了哦。”
“当然。”他笑得真的很温柔,很有大哥哥般让我安心的感觉,“不过你也用不着全力以赴,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地追着一个人。如果是真正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会找到你的。”
柯雨辰惯例地揉乱我的头发,很温柔。
这样的温柔,让我有些心虚。
人啊,总是对爱着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比较残忍专横,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被原谅包容。
就像我对锺慎言,就像我对柯雨辰。
就像我对,自己。
<strong>自以为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重叠 我可以再爱你第二遍</strong>
分科之后,和同学都熟悉了,进入了日常的学习生活,我反而更加确定,选择理科班的行为,是正确的。
因为我看到了从“对曾庭的盲目喜欢”里毕业的可能性。
见到刘姿羽和曾庭的互动,我才知道真正的障碍在哪里——这种成绩总是和曾庭并肩在前几名,对待每个人都很和颜悦色不觉得她做作的女生,才应该是偶像言情剧的女主角吧?
虽然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里还有个灰姑娘的存在,但是不正是因为灰姑娘成功异常的罕见,才会拿出来当做示范吗?
大部分故事里,其实都还是王子和公主心灵相通门当户对,过着情投意合的生活不是吗?
就像刘姿羽和曾庭。
真正的亲近,其实和肢体接触毫无关系,重要的是眼神,是默契,是交流,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像我和锺慎言,虽然从来不勾肩搭背,也总是彼此吐槽来吐槽去的以戳烂对方心窝为乐趣,但和他那些莺莺燕燕比起来,我和他真的只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当下的心情和情绪。
那是长久的相处,坦率的交往衍生出来的默契和亲近,是已经成为自然的习惯。
课间,见到刘姿羽动作娴熟地从曾庭的课桌里拿出PSP,打开,然后娇嗔地看着曾庭似笑非笑地说“你又把我的档案覆盖掉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败了。
因为我知道,刘姿羽喜欢曾庭。
这绝对不是我多心,对于“情敌”这样的存在,每个女生都有超级敏锐而准确的第六感。
何况她也没有打算掩饰,更何况,曾庭也没有拒绝的表示。
看起来现在的状况,他们真的就像锺慎言说的,恋爱最美好的,就是双方互相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又没有挑明的那个时间。比起“好朋友”这样的定位,他们更像是在享受这样的暧昧状态。
曾庭对刘姿羽的那种自然随意,显然不同于对我的那种疏远、礼貌、有距离的态度。
我忽然很想确定,那个和我一起去游乐场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他。他只是出于同情,才勉强自己和我牵手的吗?
我以前没有机会知道的真实,在这样的距离完全展开,给我致命的冲击。
我一直以为我和曾庭只是方向不同,所以擦肩而过。但地球是圆的,地球上的人也不太多,据说最新统计数据是68亿,所以我心裏总还是残留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以为还有那么68亿分之一的机会,我会是他的选择,以为走过长长的路,我们又会重遇。
可是啊,可是呢。
可是原来,他已经走得那么远了。
原来他的68亿分之一早已经出现。
原来他和我,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星球,甚至都可能,不是在同一个宇宙。
我却还固执地留在这裏。
这样的固执对我,或是对曾庭,到底有没有意义?他偶尔回头的时候,是希望我留在这裏,还是觉得我留下,只是一种阻碍,一种无谓?
我就像陷在棉花里,虽然一直用目光追随着他,但用再大的力气刺|激过去,也收不到反馈的作用力,而是陷入无回应的世界里,空虚而恍惚。于是就止不住,止不住的,要心慌起来。
是这样的自己。这样藏起来的自己。固执着别扭的任性,认准对他的喜欢,却没有办法对我聚焦他的感情。所以就算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得再远,也没有勇气真的去拦住。
眼睛真酸哪。
我用余光看着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曾庭和刘姿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真的好酸哦,大概是投射到窗玻璃上的阳光太刺眼了。
抬起头看向窗户玻璃,在阳光的角度控制下映出屋子里的景象,就像一面镜子一样。
坐在曾庭身边,笑得很不含蓄却也仍然透着优雅的刘姿羽,和呆呆坐在这边的我,是多么明显的对比。
所以,真的,这不是我的世界,我根本,不该进来。
锺慎言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头靠得很近一起研究着游戏的曾庭和刘姿羽,再看看我。
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来,他用手肘推推我:“表情,注意表情,别让人看出来你马上就要哭了。”
“你才要注意表情,锺少爷,你看好戏的意图太明显了。”
“当然是好戏啊,两女一男,情况很复杂,不能错过。”
我今天不想跟他抬杠,也没有气力抬杠,事实上,我头痛得快要昏倒了。
趴在课桌上,我闭上了眼。
“你怎么了?”锺慎言推推我的肩膀,“你不是早就失恋了么,现在才开始悲痛欲绝?晚了点吧?”
“是真要绝了,别晃我,我头痛死了,想吐。”
“喂,宋晴汐你怎么了?”锺慎言把我从趴着的状态拉起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撑着我,仔细地观察我的样子:“你脸色也太苍白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可能中暑了吧。”我实在用不上力气,推不开他硬是架着我的手,“让我趴一下,别折腾我,不然我真的要吐了。”
锺慎言松开手,紧张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昨天下午。”
“宋晴汐你疯了吧?昨天下午就不舒服了你还不去医院?你要不要这么迟钝啊?中暑可能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就说锺慎言这家伙从来不懂温柔体贴,我头痛都得要死了,他还扯开嗓子冲我大嚷,刺得我耳膜好痛。
再说了,锺慎言凭什么说我迟钝啊。我也知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啊,但是如果要住院,不是会有几天不能上学,见不到曾庭吗?
而且我又不想让曾庭知道,免得他觉得我是装病博同情。
比起来,生病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待和期待,才是最锋利的伤害。
我一直对自己说,多么辛苦或者多么寂寞也没有关系,堆积起来的悲伤,总有一天会成为爱情。
我是很笨拙,我承认,可是我只会这样笨拙的喜欢着一个人,我也只能这样笨拙的,喜欢他。
锺慎言还在鬼喊鬼叫地引起注意,我实在不想理他。
我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水的味道。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
并没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因为太辛苦太累而睡着了的曾庭。
就说了偶像剧都是骗人的吧。
不过其实偶像剧也很无辜——他不出现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女主角而已。
但是为什么平时总以我的死党啊蓝颜知己什么的作为定位的锺慎言也不见了?不知道病人醒来了惯例是会说一句“水……”这样的台词,然后守候的人就要手忙脚乱地送上的么?
我看向窗外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洗。我的头真的不痛了,想吐的感觉也消失了。看来学校医务室还是有点水准在的。
胡思乱想间,空间里响起门被敲响的声音。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已经醒来了,所以敲门的声音只响了三下,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曾庭,和看向门口的我,视线直接碰撞。
当然没有火花。
他对我本来就没有火花。而我,我知道他是因为有着“班长”的身份,而不得不代表同学们来关心一下丢脸的在教室里昏过去的我。
例行公事而已。
我反正决定撤退了,我一定要让自己从对他的感情里毕业,所以即使他的笑容仍然让我觉得沉迷,我也警告自己,不能松懈。
“校医说你有点轻微中暑,如果醒来,要马上吃药。”
曾庭倒出一杯水,再拿起床边柜子上大概早就配好了的药,坐到床边扶起我,把倒在手心的药片送到我的唇边。
我震惊地猛地抬头,绝对是带着被吓到的表情盯着他——他打算喂我吃药么?!
他倒满是自然的,清澈的笑容,看着我,态度磊落,伸着手、我再扭捏,就真的好像过于刻意了,还是乖乖听话吃药好了。
凑近他的手掌,我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经过他手心,卷过药片。我的脸上全是火热的温度,好在中暑了,容易掩饰。
他在确认我把那些药片都好好地吞进口腔之后,收回了手,把杯子凑近到我的嘴边。
我就着他的手,喝着水,吞下了药片。
“你现在好一些了么?校医说如果吃了药以后半个小时你还是不舒服,就喝一点十滴水。” 把杯子放在柜子上,班长先生保持着清澈的笑容。
十滴水?开玩笑吧,没病都被那又难咽又难闻的东西吓病了好不好。
我马上抛弃了擅自享受的羞涩感,迅速地坐起来,以行动表示我元气十足:“好了好了,完全好了,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上六楼也不气喘了,我完全好了。”
“宋晴汐,你是谐星么?”锺慎言一点也不温情的声音从曾庭的身后传来。
这年头,朋友真是靠不住,来得比谁都晚,还敢比谁都凶。
我没好气地躺倒,理直气壮地重新进入“病人”的角色,不搭理他。
“总之多注意休息,好好保重身体。”曾庭对于我和锺慎言之间的幼稚行为完全不在意, “秋游的地点已经定了,会去海边,还会在海滩露营,听说海滩附近有新建的非常大型的摩天轮,你不是最喜欢摩天轮么?可以去坐坐看。”
看看,看看,他能以多么自然的态度提起我一直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闪着光的小甜蜜和小回忆。
所以我也只能态度自若地面对:“听到没有锺慎言,这次你要再不陪我去坐摩天轮,我一定放火烧你家房子,泼硫酸毁你的容。”
默契真不是假的,锺慎言完全理解我是在求救。
举起右手,平放在眉间,然后向外干脆利落地一推,做标准敬礼状,他说:“姑奶奶,保证完成任务。”
以“我还要再躺一下”的理由,让锺慎言和曾庭都离开了小小的校医室。
门被关上,世界又变得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所以可以放心地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被枕头吸收。
窗外的天还是很蓝,一点阴影都没有,像我没有遇见曾庭之前的心情,也是我想要重新找回来的心情。
可以找回来吧。
虽然还是有些寂寞和苦涩,但在看清楚了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要求,而且还给曾庭造成了困扰的事实之后,心确实在长久的晦涩黑暗里,找到了想要去到的出口。
原来喜欢一个人呢,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复杂。
没有我,对他的快乐都没有影响。
他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