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继父急得直搓手,薄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舒桐悔恨得一直说对不起。
突然,薄雪冲他扑了过来,又揪又打又骂:“滚,你给我滚!如果我妈有事,我不会放过你和你妈!”
这会儿反而是继父先冷静下来,拉着她说:“雪儿,冷静点,不关他的事 。他在帮我们。”
薄雪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地说:“滚,不要他帮!都怪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妈妈就不会有事了。怪他,就怪他,还有他的妈!”
薄雪气急攻心,什么话都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对着舒桐又揪又打又咬。舒桐任她发泄着,想抱她,却被她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推开。
继父只好说:“舒先生,你先回去吧,这样也不是办法,让她冷静一下。”
舒桐只好点头离开,不然的话薄雪一直揪着他打,体力更是吃不消。
快半夜了,舒桐发了狂一样开车冲回家。一打开门,林若然就迎了过来,笑脸盈盈地说:“舒总,您回……”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舒桐就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他怒不可遏地说:“给我滚!”
林若然被打蒙了,刚要说话,舒桐又一巴掌扇了过来:“让你滚,听见没有!”
舒女士闻声被雷燕从卧室里扶了出来,站在楼梯口吼道:“你干吗!你不是说永远不回来了吗?”
舒桐悲痛地望着她说:“现在这种局面您满意了?”
舒女士冷笑着说:“你以为我忍了你们这么久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这一天!”
舒桐说:“你赢了又怎么样?你赢了,却永远失去了儿子。”
舒女士急着吼道:“你威胁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威胁我!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不出来吗?要不是我们查到这个丫头的底细,你就会一直被她骗下去!”
舒桐怒道:“够了,这件事我知道!”
舒女士简直要被气死了,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还要跟她在一起,她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啊?”
舒桐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她进过春江夜总会,但是她没有陪过酒。您一直说她来历不明,我就告诉您她是什么来历!您不是一直说她像小影吗,说她身上有小影的影子。我告诉你,她就是小影从夜总会救出来的孩子!”
舒女士呆若木鸡,一旁的林若然更是张大了嘴。
舒桐颓然地站在那里,无力地说:“当初雪儿被你们找来的那两个女人拐到春江夜总会陪酒,雪儿誓死不从,被打得半死扔进垃圾堆里,差点被活活烧死。是小影救了她,养大她,资助她上学。她是清白的好姑娘,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这样伤害她!您身份是很尊贵,可是在我的婚姻问题上,我却觉得您表现出来的素质跟您的身份全然不符!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伤害我爱的人!”舒桐越说越悲愤,情绪激动起来。
舒女士没有想到薄雪是这样的来历,一时间愣住了却还嘴硬:“这可能是她编出来骗你的说辞。”
舒桐说:“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之前的事,她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小影的弟弟告诉我的,我也一直瞒着她,没有让她知道我知道了,不过大概再也瞒不下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算了,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以后我们不会有什么关系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舒女士在背后叫住他说:“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断绝关系?你敢!我告诉你,你这个月必须跟雷小姐订婚,不然我就把薄雪待过夜总会的事情公布到她们学校去!”
舒桐突然转身看着舒女士说:“你敢!只要你敢,就别怪我不客气!”
舒女士哈哈大笑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还能打自己的亲娘不成?”
舒桐说:“我是不能动手打您,但是我可以打别人!”说着上前几步,突然恶狠狠地盯着雷燕。
雷燕被他凶狠的目光吓着了,哇地哭出了声。舒桐冷冷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舒女士被这一幕吓呆了,突然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雷燕吓得忘记哭了,林若然也往上冲。
舒桐离开医院后,薄雪无力地坐在急救室的椅子上痛哭,继父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只是说:“孩子,别哭啦,你妈会好的。要不我们回村里去吧,没那么多事。城里虽然不错,但是不适合我们……”
薄雪望着继父痛哭,此刻竟然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她自责地说:“叔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是我不争气,让你们受这种屈辱。”
继父喃喃地说:“这是你六岁之后,头一次叫我叔叔呢……”
薄雪哭得更厉害了。
继父马上说:“没关系,我们没什么的。你妈不会怪你,我们都相信你!”说着叹了口气说,“你妈还真是眼睛毒,早看出来你们的问题,这结婚看来还真的得找门当户对的呢!”
薄雪哭得咬着牙说:“叔叔你放心,我再也不和舒桐在一起了。我会专心上学,毕业了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家。”
继父说:“这可真是苦了你们啊,明明相爱却……我心裏也是想你们在一起的。”
薄雪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不知道是说给急救室的妈妈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再也不爱他了,我再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继父说:“等你妈醒了再说吧。舒桐没错,他妈心眼坏又不是他。他不是为了你跟他妈都翻脸了吗?”
舒桐一直被舒女士蒙在鼓里,事情发生后他也做得够多了。想到这儿,薄雪更是悲从中来。
妈妈醒了,没有怪她,反而还安慰她,让薄雪不要怪舒桐。就算她要跟舒桐分开,也要好好解决这件事。
妈妈出院后,薄雪就每天按时上课,下课了就坐公交车回来陪妈妈,再也不提舒桐。
趁薄雪上学去了,舒桐去了薄雪家里看望了薄雪的妈妈,并再次向她道歉。
薄雪妈妈拉着舒桐坐下说:“我听你那天的话,你是知道雪儿在夜总会的事的。我们虽然相信她是个好孩子,但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了雪儿,她只是说被姐姐骗去的,当天就逃了出来,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舒桐想了想,决定将那件事情说出来,同时也想问问薄雪的妈妈,薄雪小时候在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噩梦,为什么那么小就从村里出来打工。
舒桐讲到薄雪为了逃出来被打得半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不愿意再讲下去。妈妈和继父都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薄雪妈妈狠狠地瞪了继父一眼,抹去眼泪,强撑着说:“没事,你说吧,全部说给我听。”
见状舒桐更加讲不下去了。他越是这样,薄雪妈妈越是猜到了接下来发生了更不好的事情,她几乎是恳求着说:“舒先生,请你说下去,我的女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有权知道!”
这件事薄雪自己从来没有提过,但是每个听到的人都会疼得心裏滴出血,恨不得杀了那些人。舒桐想了想,还是决定讲下去,当他讲到薄雪被打昏了扔进垃圾堆里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脸。
薄雪的妈妈哭得几乎昏厥,继父本来一直哭着,突然大叫一声:“别讲了!”然后猛地开始抽自己的耳光,一边抽一边说:“我打死你个畜生,都是你,都是你!”
舒桐连忙拉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薄雪妈妈哭着吼:“不要拉他,让他打,他就是个畜生,早就该死了!”
继父几乎不敢看舒桐的眼睛,听到这裏,哭着说:“我该死,我该死……”说着架起拐杖就一瘸一瘸地跑了出去。
舒桐连忙要去拉他,薄雪妈妈一边哭一边拉住他,嘴裏还说着:“让他滚,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大滴的泪珠不停地滚落下来。舒桐大致明白了,薄雪之所以走出山村,和继父有关。
舒桐待薄雪的妈妈哭完了,平静了,才递上一杯水,替她拍了拍背。等她气顺过来,才轻轻说道:“当年雪儿离开山村,和叔叔有关?”
薄妈妈的眼泪又滚了出来,声音都沙哑了:“和他有关,也怪我,我不是好妈妈,是我害了雪儿!我们就是死,也还不清欠她的!”
薄妈妈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舒桐听得痛不欲生,咬着嘴唇几乎哆嗦着说:“对不起,阿姨,我要离开一下,我要去找雪儿。对不起,您好好休息。”
舒桐此时此刻真的想飞到薄雪的身边,紧紧抱着她,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自己的怀抱。在舒桐离开之前,薄妈妈突然紧紧拉住他的手说:“舒先生,求你替我们好好照顾雪儿,让她不要再受伤害了。”
舒桐哭着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开着车去南大的路上,他不停地抹着眼泪,心如刀绞。这些天他给薄雪打电话都没人接,发短信也没人回,去学校找她,她也避而不见。可是今天,他一定要见到她!薄雪的电话没有人接,他就打钟晴的电话:“请你一定要带雪儿在门口等我,请求你!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锺晴听到舒桐的哭腔吓了一跳,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舒桐一提到薄雪就止不住地眼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断地重复,让她一定要把薄雪带到他面前。
锺晴和安玉婷几乎是将薄雪绑架到校门口的。薄雪躲了舒桐很多天了,一看锺晴和安玉婷的架势,就知道她们为舒桐而来。她拼命反抗,但是架不住两个人的力气,只得就范。
途中,锺晴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难过,你真狠得下心不见?”
听说舒桐哭了,薄雪不吭声,心裏隐隐作痛。
一见她们出现在校门口,舒桐就跑了过来,直接将薄雪拥进了怀里,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了。薄雪一见他这样,心中泛酸,表情却很冷淡地说:“你这是干吗?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
舒桐说:“不要结束,永远不要!雪儿,不要说话,让我抱着你,就这样。”
夏天的太阳就算到了五点多,依然能把人晒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锺晴和安玉婷早已悄然离开。
薄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舒桐现在很需要她,就任他抱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那天他家发生的事情,妈妈那种慌张绝望的眼神又让她的心刺痛了起来,她用力地推开舒桐说:“对不起,舒先生,我得走了。”
这些天,伤心难过还有思念像刀一样割着薄雪的心,几乎摧毁了她的全部意志。要不是每天回到妈妈那里,她可能早就崩溃了。可是她告诉自己,为了妈妈,一定要坚持住。虽然曾经想过和舒桐在一起会有很多阻碍,但是没有想到会伤害妈妈,这让薄雪无法忍受。
舒桐被推开后有点惶惶的,望着薄雪的眼睛说:“雪儿,对不起。我妈妈不对,我给你和阿姨道歉,请你原谅我。”
薄雪很冷淡,“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们俩不合适,强求没必要。”
舒桐急急地说:“我已经和我妈妈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个家我再也不回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人能管得了我了。”
薄雪还是很冷淡,“那不关我的事,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说着就向公交车站台走去。
舒桐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她没有回头。
薄雪回到家里,妈妈上前抱着她哭得几乎断了气,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问:“今天舒桐来家里了?”
薄雪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雪儿啊……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害了你……妈妈竟然不知道你在外边遇了那么多事……妈妈不是人啊,妈妈有罪!”
薄雪隐隐猜到了什么,“舒桐和你们说什么了?叔叔呢?”
妈妈哭着说:“舒先生把你在春江夜总会的事情和你和小影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你叔叔他愧疚得扇自己的脸,之后就跑出去了……”
薄雪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任妈妈搂着她大哭。多少年的事了,突然被挖了出来。曾经有人说,真正的平静是回忆起来不再流泪。看样子,她还是没有放下过去,不然她的心怎么那么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说:“妈,都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这么说舒桐早就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妈妈说:“舒先生说有一次你落水昏迷了,一直做噩梦,求人家放过你。他就打了电话给小影姑娘的表弟,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原来那个时候舒桐就知道了,他却一直没有说。
薄雪心裏不是滋味,嘴上却安慰妈妈:“妈,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好吗?我现在好好的就行了,咱们把叔叔找回来吧,他什么也没有带,能去哪里?”
妈妈突然很坚决地说:“让他去吧,我再也没有办法原谅他了。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受那么大罪,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我也不会赶你出去打工,你也就不会……”
薄雪说:“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既然带他来了城里,就是不怪他了,也不怪你。他腿脚不方便,出了事情怎么办?你在家歇着,我去附近找找。”说着薄雪赶紧出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繁华的街道上,闪烁的霓虹格外让人心慌。薄雪的眼泪早就让风吹干了。如果不是今天妈妈再度提起,这些天的天伦之乐让她几乎要忘记那段往事,也要忘记和继父的仇恨。她纠结过要不要把继父带出来,但自从来到城里后,继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真心跟她们平平静静地过起了日子。虽然他腿脚不方便,但是勤快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家务,对薄雪的妈妈也温柔体贴了起来。妈妈的身体和心情都渐渐好了,脸上是幸福满足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薄雪以为会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没想到是风波不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当天她并没有找到继父。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一周她都没有找到继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事实上,他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也没有地方可去。薄雪的妈妈再恨他怨他,这个时候也慌了,不停念叨:“他什么也没有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能去哪里?”
可是着急一点用也没有,薄雪和妈妈拼尽了全力找寻,依然没有继父的下落。他就这样离开了她们,妈妈又开始整天以泪洗面。
而舒桐还是坚持每天都给薄雪打电话、发短信,每天放学都在她的学校门口等她,但是因为她无声的抗拒,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第十天,继父仍旧没有找到,舒桐也突然没有了音讯。
每天晚上睡觉前,舒桐都要给薄雪发条短信说晚安的,可是今天没有。薄雪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强迫自己不去想。也许他是坚持不下去了吧。
那一夜她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薄雪刚拿起晨报,就看见舒桐被抓的新闻,惊得她打翻了牛奶,根本来不及收拾,飞快地跑了出去。
舒市长被双规,舒女士病重昏迷,在重症病房一直没有醒来。江南国际的老总舒桐被牵扯进父亲的案子里,被举报经济有问题,昨天下午已经被检察人员带走。
薄雪慌了神,她心裏在埋怨芳姐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冲到公司却发现芳姐和其他高层全部被一块儿带走了,剩下的人都六神无主。
擎天大厦顷刻崩塌,舒家一夜之间从全市第一的望族跌至谷底。
薄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杨野、锺晴都看见了新闻,赶来陪她。但他们对舒桐被抓的事情无能为力。安玉婷回家去打探消息,虽然她们家也算得上是本市的名门,但对于政府高层的事情也只打探到一些皮毛,说是舒桐得罪了人,被反咬了一口。
薄雪突然想到一个人,问杨野:“你能联系得上胡不说吗?”
杨野这才想起胡不说,以胡不说的身份,应该能帮上忙。“我知道他的另一个号码,他一直在澳门躲着。”
薄雪疑惑地说:“躲,为什么要躲?”
杨野这才把当时绑匪事件的真相告诉了薄雪。薄雪这才知道,胡不说为了促成她跟舒桐的好事,就花钱请人绑架了舒桐。结果绑匪见舒桐有钱就动了真格儿,后来到了警局又将胡不说供了出来,说他是主谋……
接通了电话,不待杨野说,胡不说说:“我在机场,几个小时后就到,你们等我。我听说了,放心,我马上回来救舒桐。”
薄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胡不说火急火燎地从澳门回来后,去了趟省里,想见杨省长却吃了闭门羹。他爹更是早就派人在路上堵他,一下子将他抓回家,明令禁止他蹚浑水。
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明哲保身是最好的办法。
薄雪他们等了一天,胡不说没有来,却托了省长千金来传话,说他被老爹扣下了,脱不开身,实在没有办法,让公司的人和朋友凑了几百万现钱给薄雪,让她自己想办法。
薄雪很想哭。她也有钱,可往哪里花啊!她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踏进社会的大学生,认识的最有能力的人就是舒桐和胡不说了。别说几百万,就是给她几百亿,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花啊!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都吃了闭门羹。别说舒市长,她想以家属的名义去探望舒桐都不能。就在这时候,胡不说打来电话,说是舒女士住院的医药费用光了,得续费,不然就得出院。
薄雪这才知道,那天她送完她妈去医院后,舒桐又回去闹了一场,把舒女士活活气进了医院,现在还没有醒来,只有一个在家里帮工了三十年的保姆王嫂在她身边伺候着。
薄雪连忙赶到医院续交了医药费。看见病倒在床的舒女士,满头的银发,她心酸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握着舒女士的手说:“老太太啊,你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帮你老公儿子打下的这江山,现在都守不住了。你赶紧醒过来帮帮她们,或是帮我指点一条路也行啊!”
说着说着,薄雪握着舒女士的手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