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是安平一位资历很老的飞行员了。
四十多岁的他最近还没来得及染发,白色发丝参杂在黑色里,这让他走进众人视线时显得憔悴又苍老。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工作一天回到公司,交完了材料就被叫到这里。
江嘉年已经离开这里回去吃饭休息,这儿现在只剩下陈锋、邢舟、夏经灼三位当事人,以及怎么都不肯走的夏渊,还有李主任跟余副总。
林栋到底是年纪不小了,经验也足,瞧见这架势,再看陈锋完全是被控制在这里的,他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站在那说:“看样子真相已经大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是我包庇了陈锋,在最开始没有及时阻拦他的错误行为,导致今天诸多人受到牵连,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的错,我虚心接受上级的处罚。”
陈锋原还想着林栋出现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坦白了,他紧张地说:“林机长,你怎么就这么说了,你怎么能这样啊!”
林栋根本不理他,他望向夏经灼说:“年轻人,算你厉害,哪怕是经历了这样的事也能安然无恙,我佩服你,希望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可以有比我更高的成就,不要像我这样,被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事事压在头上。”
这样的话说完,也算是为他的动机做了解释,余副总气得直摔东西,站起来满是怒气道:“你们到底把公司当成什么?这里是航空公司!是承载着无数人民安全航行的地方!你们把这里当做你们勾心斗角争斗地位的地方吗?林栋,你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怎么能糊涂到做出这样幼稚的事?你知不知道如果这种事传出去对公司、对你个人的影响有多不好?”
林栋站在那说:“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就后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飞机上天了,好在夏机长技术水平的确不错,飞机最后安全降落,没有人受伤或者出事,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误。”
对陈锋这样死不认账的,余副总还有话说,可对林栋这样认错态度极好,甚至还自我反省的,余副总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了,人家自己都说完了。
他噎在那里半晌才道:“我宣布,林栋和陈锋全面停飞,恢复夏经灼的飞行工作,至于其他详细处分结果,等上面开会决定后再宣布。”
持续了一阵子的闹剧似乎终于收场了,夏经灼直接起身离开这里,他想要的清白已经找回来了,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离开了,夏渊也没必要再留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陈锋和林栋,好似要记住他们的长相一样,事实上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因为这种事离开安平,别的航空公司也不会再要他们了。
林栋还好一些,陈锋恐怕连做个地勤的资格都没了。
想想自己的下场,陈锋瘫倒在地,久久不能言语。
邢舟望着夏经灼离开的背影,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已经先反应过来,快速追了出去。
夏渊就在夏经灼身后跟着,发觉身后有动静就看了回来,邢舟表情复杂地望了对方一眼,还是鼓起勇气追向了夏经灼,在安平航空的门口,他终于追赶上了他,拦在了他面前。
夏经灼没有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邢舟红着眼圈道:“经灼哥,我……”
夏经灼似乎不愿意听他说话,直接又要走,邢舟赶紧又追上去拦着他说:“经灼哥,你先别走,你听我说,我就一句话想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
夏经灼皱了皱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邢舟掉了眼泪,却还是努力笑了一下,勉强说道:“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犯下的错,我知道是我伤了你的心,我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拦着你很不要脸,可我还是……还是想说,对不起,经灼哥,我错了,我辜负了你。”
夏经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转开头看向一边,夜里的安平安安静静,灯光明亮,不远处就是江城国际机场,飞机起起落落,好像他们每个人的心一样,不得安稳。
邢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被陈锋骗,也不单单是因为我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居然对你产生了嫉妒,我想着自己也比你小不了多少,为什么成就跟你比不了,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了,殷曼还只是喜欢你,完全看不见我。我忘记了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越来越不把努力学习放在心上,有了歪心思,这才在陈锋来挑衅的时候一下子就中了计,经灼哥,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当飞行员。”
说到这,他抬起头,将制服上的飞行标志狠狠拽了下来,握在手里道:“今天就算你原谅我,我自己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经灼哥,对不起,让你错付了精力在我身上,如果今后还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他深深鞠了一躬,抬手抹掉眼泪,攥着飞行标志转身要走。
夏经灼没开口,倒是夏渊拦住了他:“你要去哪?”
邢舟懵懵懂懂地说:“我去辞职,我不配穿这身制服,我得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夏渊闻言回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知子莫若父,他当然知道夏经灼根本不希望邢舟那么做。
“没有必要。”夏渊从邢舟手里拿过飞行标志,重新别在了他的制服上,严肃而淡漠道,“你已经知道了你的错误,幸好还不算晚,也没有坏到家,如果你想回报你师傅,以后就好好跟着他学,不要再让他失望。”
邢舟愣住,激动又不可置信道:“经灼哥他、他还会愿意教我吗?”
这次夏渊没有替他回答,他望向了儿子,夏经灼慢慢将目光转到了邢舟身上,许久都没说话。
邢舟脸上慢慢浮现出失望,他站在那苍凉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这样辜负了你,你怎么可能还愿意教我呢,是我异想天开了,凭什么要求自己犯了错之后别人必须原谅我,我……”
他到底还是比不上夏经灼成熟,又开始掉眼泪,他蹲在那里抱着头哭得泣不成声,夏经灼就那么看着,看着,最终还是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手帕,走过去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