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1 / 1)

昨天晚上,我冲进快打烊的购物卖场,买了两、三套便宜的衣服和背包,在车站前的商务旅馆订到不含早餐的便宜套房。这下总算能洗个澡,躺在床上睡觉了。原来床睡起来是如此舒服,令我大吃一惊。我打从心底感谢因为「你应该需要钱吧」而大手笔给我十万日圆的添槙惠理子。多亏有这笔钱,我才能打扮得神清气爽去见瑚都。我和瑚都为了买齐拆解棚架需要的工具,一早就搭公车去大型量贩中心。六角扳手是成束贩卖,所以只要买一束回家,至少一定会有一支可以使用。但螺丝起子该怎么办呢……我坐在卖场里,一把一把拿起螺丝起子,用我带来的尺测量前端的直径和沟槽。因为测量得太过专心,我在这里似乎花了很多时间。「喏,这个就可以了吧。」背后传来些许烦躁的声音。「什么?」我转过头去,发现瑚都双肩各扛着一把巨大的斧头!从下面的角度看上去,实在有够惊悚。「瑚都同学……那玩意儿你是从哪弄来的?」「那边。反正都要报废的话,用这个比较快吧。」「不不不,这也太——」「就这么决定了!不顾一切地用这个砍下去,一定会很痛快。」这么说也是有点道理……瑚都的建议有着令我心醉神迷的魅力。「也对,说得也是。」我站起来。最后我们还真买了斧头回去。不过我判断让瑚都使用太危险了,所以其中一把选了小一点的尺寸,还买了应该能确实保护好头部和脸部的林业用全罩式安全帽。「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回程的公车上,瑚都双手捧着林业用安全帽,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地说着,看起来很开心。「我想没经验的人要驾驭斧头,可能没有想像中得容易。」「嗯,那就交给你了,尽情地破坏吧。」瑚都露出皓齿,对我展现我最喜欢的笑容。回到小花烘焙坊后,我们先为墙壁和自动门贴上保护用的塑胶布,接着我立刻戴上林业用安全帽,开始进行拆除工作。我双腿扎稳马步,举起斧头,用力地朝棚架挥下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噪音,最上面的棚架顿时一分为二。「瑚都同学,这里太危险了,你退后一点!再退!再退再退!别过来!」「唉——可是你看起来好开心的样子,我也想试试看。」瑚都也戴上林业用安全帽,双手握着小一号的斧头,左摇右晃,满脸跃跃欲试。但我还是觉得这对女孩子来说太危险了。而且因为气喘的毛病,瑚都恐怕都没怎么在运动,像是小学的体育课时都只是在旁边看。「你把我劈碎的木材砍成可以拿去丢掉的大小好了。」「包在我身上!」瑚都被我说服,迳自拖出堆在角落的木材。这种感觉太爽快了!我专心地挥下斧头,棚架就在我眼前变得支离破碎。木材破裂的声响、有如新鲜树木般的青草味、漫天飞舞的尘埃与木屑。木材的碎片到处乱飞,砸在透明的面罩上时,竟如慢动作似地看得一清二楚。我仿佛陷入一种错觉,无论是惠理的过去,还是不肯原谅她的小气自己、抢走心上人未来发展的事实,这些种种都被我亲手砍碎到再也不可能修复。我最后宛如进入无我的境界。回过神来时,瑚都正以菩萨半跏像note般充满慈爱的表情看着我,我慌得差点把斧头掉在地上。是我隔着面罩看错了吗?瑚都看到我发现她后,看似慌张地开始用小一号的斧头劈开眼前的木材。注9 左脚踩在地上、右脚盘腿横放在左大腿上,以手支颐呈现出思索状态的佛像。一整天结束时,屋里已乱得不得再乱,俨然台风过境的惨状。但我的心情反而豁然开朗。明知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眼前只是一时的痛快,但内心依旧对提出要买斧头的瑚都充满了感谢之情。作业进入第二天,我拉开小花烘焙坊的玻璃自动门,一走进去,绪都便从二楼下来,站在出来迎接我的瑚都背后,向我点头打招呼:「早安,今天也非常感谢你过来。」结束作业回家时,她也说了同样的话。第三天变成「早安,今天也感谢你过来」,去掉了「非常」两个字。我和瑚都东拉西扯地讨论当天的作业进度时,绪都在场的时间也从第一天的三分钟、第二天五分钟、第三天十分钟、第四天二十分钟……慢慢愈拉愈长,第五天时还想帮忙把垃圾装进袋子里,但遭到瑚都的阻止。即使做球给绪都,她的回应也很小声,而且语气十分拘谨,但终究是有进步,拘谨的语气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至于我,与绪都相处的时间愈长,内心感觉到的异样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近乎暴力地撕扯着我蒙上一层迷雾的脑袋,而这种状态令我十分苦恼。第五天,这股异样感终于达到最高峰。我和瑚都充满干劲,打算在今天结束拆解作业。「不如来比赛吧!把它变得像游戏一样有趣,也能比较快结束。」瑚都坚持道。「要是我答应跟你比赛,就会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谁教我对游戏这两个字最没辄了。」我跟她讨价还价。这时,绪都莞尔一笑。「咦……」当我看到绪都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因为她的表情诡异到不知能不能称为笑容,就只是脸部肌肉放松、嘴角微微上扬而已。与瑚都有如向日葵般的笑脸相差十万八千里。尽管如此,我仍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全身动弹不得。「城太郎同学?」「……是!」瑚都的呼唤解除了定身咒。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就像似曾相识、隔着毛玻璃看见令人怀念的风景,我的胸口一阵焦躁。即使绪都本人已回到二楼,那股感觉仍残留在心底,挥之不去。虽然发生了这段插曲,我们还是按照当初的进度,在五天内成功拆掉所有的棚架,好几袋装满废弃木材的塑胶袋在角落堆成一座小山。其实今天早上已经尽量趁丢垃圾时丢过一轮了,无奈数量实在太多,只好慢慢清掉。「现在看起来空间还挺宽敞的呢。」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仿佛有什么新事物即将发生。「嗯,再来只剩这根柱子了。」我摸了摸中空的圆柱。「对呀。」「终于可以去烘焙坊参观了。」「先拍个照吧,拍下什么都没有的状态。毕竟我对这样的空间也很陌生。」「也好。」瑚都用自己的手机拍下各种角度的照片。拍完一堆照片后,我和瑚都讨论好明天去参观烘焙坊的大致行程及出发时间,今天的打工就这样结束了。我拉开已经拉得很习惯的玻璃自动门,离开瑚都家兼烘焙坊。明天预计与瑚都参观三家烘焙坊。拆棚架的这五天以来,瑚都和我白天都在一起,两人一口气拉近了距离。我发觉我与瑚都其实很合得来,即使性格相异,但本质上的思考模式很接近,所以相处得愈来愈舒服。第六天,我们终于展开研究店面陈设的烘焙坊巡礼。第一间去的是「吐司浅乃」。这是间老字号的日式糕饼店,从店门口往马路上斜斜地挂着巨大的遮阳帘,蓝底的帘子上只印有白字的店名。贯彻到底的极简化路线反而让这家店显得新鲜又充满时尚感。瑚都在内用区品尝这家店主打的吐司,我则吃着咖喱面包。然后我们并肩坐在前往第二家店的电车上。瑚都怀里捧着购物袋,从刚才就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好好吃喔。明明我们只是来研究店内装潢。」「就是说啊。」「城太郎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像刚才那种纯日式的烘焙坊很罕见吧。」「是很罕见,而且排队买吐司的人还不少,可是啊……」「可是什么?」「客层主要都是有钱人吧?」我当时立刻发现那家店与添槙家无缘。瑚都以极为夸张的动作转向我,右手握拳,击向左手的掌心里。「你也这么觉得吗?我也是!价格未免也太贵了,而且客人看起来都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感觉太高级了,我猜都是特地来买的人居多。」「确实很高级喔。原料上可以吃出应该是向签约的小农进货,没有多余的添加物,采用天然酵母发酵,纯手工制作。」「所以小麦的香气才会这么呛鼻啊。」瑚都在内用区吃吐司时,曾按住嘴角和胃的四周,一时半刻动也不动。「刚烤好的面包大概都是那样吧?专家应该闻得出其中的差异,但我分不出跟其他刚出炉的面包有什么差别。」「唉?真的假的?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既然在面包店打过工的城太郎同学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