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了心情和行李,准备回家去住了。是的,回家,回我爸家。我当年离家出走时,那真是豪情万丈,还真以为我跟着苏小桃真能走进个美丽新世界呢。可事隔多年,我一人带着一个包附带两只包了纱布的手,回来了。
高明亮人不错,他拿了硬盘之后连接几天都还来看过我,说是我手不方便,需要人帮忙。我也就正好让他帮我收拾了行李。在我摔坏手后一周,高明亮帮我把行李拿到了我爸家门口。我心裏也很唏嘘,到现在,我身边的人居然是高明亮。
对去我爸家,我也不是没有顾虑,可目前我也没办法,不去杂志社,我没了经济来源,要说在这么个世道被活活锇死实在是个大笑话,尤其是苏小桃,大概就更高兴了,因为这不就证实了我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了吗?虽然回家来,我也是寄生状态,可我吃我爸的,天经地义。而且就目前来说,我想自己安静些时日,也没心情去找其他工作。
现在住这地方,原来就是陈未未租的,现在他既然已经走了,我何必还住在这裏呢,加上租金还这贵,我即使现在有收入,我也更愿意用在吃饭上。而且世界上还真有一种情况叫做触景伤情,我不是伤,我是恨。我供他吃喝这么多年,我对他死缠烂打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呢他是随手随地就地扔了我,现如今,扔个垃圾还都不让随地了。哪怕就是反目成仇,成仇前还需要反目一下,我们连那一下都没有。
思前想后,我找了我爸,问他能不能收留我些日子。我爸说没问题,叫我尽管回来,自己家想怎么就怎么。我爸家是二层小别墅,这是当年地便宜,我爸自己买了地自己盖的,因此外观也就一般,但功能却很强大,每间屋子都极为宽敞。可能他当时还有点文人情节,他还在正物对面造了个工作室,一色原木建筑,可惜他后来始终没用过。
虽然我爸挺欢迎我回来,可我还是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许芳菲在二楼看到我,下来开了门:“你还知道自己房间在哪吧。”
“知道。”我有点讪讪的。许芳菲要是去当杀手肯定能跻身超一流,她身上那寒气夏天都能冻人一身冰。
“那你自己去吧。”
“好。”我说完赶紧走了。
和许芳菲长时间相处肯定不是易事,但最坏也就是个伤神。这比起伤心来要好太多了。
为了开始新生活,我换了手机,断了网络,我不看书,不听音乐。我把大部分时间用在睡眠上,尽管睡觉也要做梦,且内容都很贴近生活,可只要睁开眼睛,一切就都过去了。我想加以时日,我一定能忘记所有过往,好坏我都不要了。那些过往里的好,往往只是黄连里沾着的一点糖,要想尝到这点甜,就得吃下整个黄连的苦。我曾经可以,可现在我老了,吃不了苦了。
我躲着过往,躲着自己,可这又怎么样,人生,有时候躲得开欲望,躲不开命运。有些人,有些事早就不能说爱不爱要不要了。很多东西被放在心裏,忘不了,也拿不出,比如许东阳。
我对他已经无所谓见不见了,因为见不见在我心裏他都没有走开。我可以和陈未未有亲密关系,可以去对林春山献身当然未遂,万一要是一时意乱情迷和某个男人一|夜|情也不一定,人生这么长,谁也不能保证不失手。可无论怎样,他始终是底色,我是在他影子里长大的,我能不想所有人,可我不能忘记自己,在很多年里,我以为他就是我。
在我爸家,难免要碰到许东阳,他本就是常客,现在来也不是专门为我,当然,要是为我也可以。许东阳对我爸一贯谦和有礼,逢年过节从来都是要来我家陪我爸和许芳菲过的。我想大概除了许芳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什么?他在怎么好,我爸也不能给他分毫。而且,更让我疑惑的是,他自从上次我爸寿筵之后,就再也没有带连城来过。
如果我提前知道他要来,我就会出去找个地方呆一天,半夜才回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也因为这样,我和他平日并无交集,偶尔见了,也就是寒暄一下。实在是逃不开,最多就是我们四个人——我爸和许芳菲在饭桌上见个面。那种场合,他也基本很沉默。
我虽然极力躲避,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就象现在,元旦到了,这怎么说也是过节,我事前就知道许东阳要来,但我爸说了,过节谁都不许走,一定要在家里吃晚饭。
其实,我爸不说,我也不想走,一般来说,逢年过节哪里都是歌舞升平合家欢乐,我又不是没有家,干嘛要把自己装扮成买火柴的小女孩。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吃了顿团圆饭,席间,大家话语不多,我爸稍微说了两句,是对我说的:“你多少年没在家过节了。”
“不记得了。”我爸一问,我一时间还没有想过来。
“多少年了。”我爸转过头问许芳菲。
许芳菲回答:“食不言,寝不语。”
我爸闻言也不觉得尴尬:“对,食不言,寝不语。”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面对许芳菲,我爸能自得其乐确实是天赋异秉。我脑子里不由就想起了陈未未和上次那顿饭,也就是一闪而过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