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算起来,陈未未和苏小桃已经消失半年了,我问过任四月是否知道他们的去处,任四月说不知道。我也无心去认真追究她是否说谎,他们俩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不过他们似乎都认为我不该知道。

陈未未做人虽是油滑,可骨子里还是有些东西我不太了解,是某种可以用坚硬形容的东西,但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在经过这六个月之后,我不在幻想他会嬉皮笑脸回来找我了。至于苏小桃,她一定会回来,我甚至能肯定她想我绝对不亚于我想她,我就等,等到她相思难奈回来找我吧。

其实我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见过他们,在我发誓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之后没多久,我就在街上看到了他们。我历来是脑子不好眼神好,百米开外我就看他们了,那当下,我心裏一惊,不由自主就喊了出来:“陈未未。”人也马上就朝那边走过去,但也只是那一当下,我硬生生收了脚步,没有过去。

我过不去,陈未未手臂上挽着苏小桃,可能是因为苏小桃还没好透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走得很慢,一边走苏小桃还时不时凑到陈未未耳边说着什么,她一说,陈未未就笑,我过去实在太煞风景了。我原来没那么善解人意,宽宏大量,此刻陈未未旁边换做是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我都能飞一般冲过去把他拉走。就算是散伙也得是我先说不要他。

可现在是苏小桃在他旁边,甜蜜美好。我第一次心软了,我下不了手,我没法站在他们中间。我转过脸去,面对橱窗,藉着橱窗的玻璃,我看到他们走过来了,近了又远了。

我本来以为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走,可我高估自己了,他们走过之后,我竟然不自觉就跟在了他们后面,等到不远不近走了一段路后,自己才回过神来,停了脚步。我这是干什么,谁知道他们去哪里,我又能跟到哪里,到了能怎么样。我想着,他们走着,最后消失在人流了中。

我和他到现在还有什么好说好想,我就在这裏,和他咫尺之遥,如果他能看见,我会笑着跑过去拉住他,可任我怎么想,他没看见我,无论离得有多近,他看不见我,看不见就枉然。

林春山在这期间每月和我见一次面,我几度对他追问陈未未和苏小桃到底怎么了,但他都说不知道。但这次我没追问,林春山到是在最后说了句:“听说他们都还好。”

我一下就笑了:“我知道。”

林春山稍感诧异:“你知道,你们有联系”?

我解释:“我刚才过来见你的路上看到他们了。”我本还想说,他们看上去真是般配,可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又被转回去了。我没有理由去伤害林春山,他现在看上去是疲态尽现,一个姚碧玺已经够他受了,我就不必雪上加霜了。可不说点什么,我又觉自己心绪难平,最后我居然劝他不要离婚算了,和谁过日子最后都一样。

林春山摇了摇头:“你不懂,你真不懂。”

林春山先走了,我自己坐着回想刚才那一幕。我有什么不懂,不就是个感情,能怎样。感情深你饿了别人吃饭你也不饱,你渴了人家喝水你也不解渴,该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谁。充其量不是是个有人心疼,可心疼也不能管什么用,就好像苏小桃断了肋骨伤了肺,林春山心疼,那又怎么样,她也不能瞬间好。

林春山才不懂,感情里能量是不守恒的,给的人和拿的人,感受很难一致。你觉得给了人家世上珍品人间真爱,可能人家却觉是破砖烂瓦不值一提。你自认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人家可能觉得是你死缠烂打不知趣。林春山此刻正是如此,他以为自己拼了前途舍了身家换来自由,就能打动苏小桃。殊不知,苏小桃早就和陈未未郎情妾意满园春色了。

苏小桃和陈未未他们撞车是夏天,六个月之后冬天。这六个月里我只见了两个人,林春山和高明亮。我不知道林春山为什么每月非要约我一次,不过,我实在也是无聊,见谁不是见,而且这半年我对林春山真是同情日盛,看他就知道,离婚真是体力活。他一次比一次憔悴,和最开始简直变成了两个人。

至于高明亮不消说自是因为杂志,原则上来说,我根本不在意杂志成什么样,只要不违法能出版就可以。可高明亮做人认真,每期杂志的销售量费用什么的,他都叫财务专门做好表格拿来给我过目。我基本也没有看,最多问句:“赚了赔了。”

后来我在街上看见了陈未未和苏小桃之后,我就更无心在杂志上耗神了,高明亮并不知情,当期杂志做完后他照例拿了报表来给我。我把报表一放:“你也别太认真了,真的,这杂志反正也不是我们的,说不定到时候他两一回来就把这一切卖了,两人做快活鸳鸯去了。”

“你怎么了。”高明亮问。

我在林春山面前忍住了什么都没说,但在高明亮面前没忍住,我告诉高明亮我看见那两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好得很,说着说着我忍不住刻薄起来:“也难怪他们出车祸,苏小桃坐旁边,陈未未那心思能在开车上吗?他那手眼身法步哪样能在方向盘上。”

“陈未未应该还不错,苏珊不会什么人都跟。”高明亮反而不气恼,说了句题外话。

“他不错,他哪不错,他比不上你一半好。而且,而且他。”说到这裏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以前我一直都忽略了:“:他先跟我,然后跟苏小桃,苏小桃她是我姐啊,陈未未他这么做,简直,简直就是就是那什么。”我情急之下,词穷了。

“禽兽不如。”高明亮适时帮我把话接完了。

“对,就是禽兽不如。”

“我乱说呢,你别他当真,你以前不是总劝我不要当真吗,慢慢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吗?”高明亮安慰了我:“人生还长呢,谁笑到最后也不一定。”

这个冬天格外爱下雨,在第十一场雨后,许东阳出现了。我几乎快要忘记我曾经是那么盼望他出现了,等待太久就成了煎熬,煎熬太久就麻木了,在往后,只知道自己在等,却不知在等什么了。

但许东阳知道我在等什么,他帮我数了十一场雨,然后告诉我,我们可以见面了。我在心裏嘲笑了他,他多么刻意啊,数雨,怎么不数星星,怎么不去捡陨石,怎么不到哪去求个同心锁。可我不能否认这开场白是真好。当你拿起电话,那头有个男人对你说:“是我。”声音温柔里有感伤,然后他告诉你,今天是今年冬天第十一场雨,他一直在等雨停,现在,雨停了,可以去见他了吗?他用了个词:“我一直在等待这场雨。”他用了等待。

仿佛他之前没有来只是在等这个时机,在完成某个仪式,在等待冬天下完十一场雨。这当然不是情话,可情话哪有这么动人心魄。

我不天真也不浪漫,情海生波醋海翻船哪一样都没让自己错过,我知许东阳对我全无半点真心,也知与他谈情是与虎谋皮,可知道也就这样了,人心即使能知对错,行却未必都能知进退。

我有时候真佩服许东阳,是最由衷那种,我和他也有一年没见面了。换做他人,就算两人是在热恋中分开也不敢保证一年后真能此心如初,更不要说我和他这种关系。但他就有这么有把握,说回来就回来,似乎一年两年三年五载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只要拿出他许东阳这字号,就肯定能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横行无忌。可症结也就在这裏,我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能拒绝他,哪怕我这中间我跟了陈未未,哪怕我中间也对其他男人有过非分之想,哪怕我明白我和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真过,可我就是不能对他说不。仿佛是他在心裏拴了根线,他一拉,我心就动。

我没法回答许东阳我要不要见他。按正理说,我不该见他,不见他这一年,我很好,甚至之前我不见他许多年,我也还好,他再好也是锦上花不是雪中碳,何况他不好。因此,我断了电话关了机,就这样吧,也只有这样了。当然,我知道许东阳肯定会来找我,他可不是青春少年了,他不会无缘无故来个电话和诉衷肠,何况,他对我能有多少衷肠。

当我又一次听见电梯声准备去看是谁时,门铃抢在我之前响了,听到那声音,我竟然紧张起来,难道是陈未未?如果是他,我决不开门。我想着,透过猫眼一看,门外是有个人,不过不是陈未未而是许东阳,我就这么见到了许东阳。

我知道这次他既来,必不想空手而归,可我已不知我能给他什么了,不过他向来有本事从我这裏得到他所欲。就那一眼,隔着猫眼我就看了他一眼,就象是触到了我心裏某个开关,我一下就不能自己了,我打开门看着许东阳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