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人老总是不自知,正当我成天在我爸家伤春悲秋为点情事大动脑筋之时,居然意外得知要开同学会了,我还功未成,名未就,连个男人都没有呢,怎么就有人叫我怀旧了。

我毕业后素来和同学往来无多,所以他们能拐弯抹角找到我也实属不易。其实我从没感觉大学那几年时光有什么好回忆留恋。当然青春时光总是美,花草月亮小情歌,月满西楼人憔悴,这些事后说起来都是趣事笑谈,可当时却也都是伤心事,我现在本就快成笑话一个了,我不想再去嘲笑曾经。所以我懒得回忆,而且,回忆也没什么用,回忆又不能让一切重来。

我决定不去,可还是去了。因为我很好奇,这好奇只为一人,就是那个当年甩了我,被苏小桃俘虏的家伙,他一定要过得非常不好方才能解我心头恨。虽然,当年我们还没开始,但他投奔苏小桃就是原则问题,尽管苏小桃甩了他(这是意料中事),可我依然对此难以释怀。

我去之前很认真打扮了自己,眉要象远山,唇要如点绛,而且硬是收腹挺胸穿了小一号的裙子,我一边咬牙切齿拉拉链,一边也在检讨自己这么大费周章是否有点小题大做了。等到了会场,我才发现,但凡是来的,没有一个不是郑重其事,我心裏暗暗夸了自己英明,越发抬头挺胸了。

我终于看到他了,我仔细打量了他,男人当真比女人要经老,他几乎没怎么变,不止他,几乎所有到场男性外形变化都不大。而女人,因为幸福或者不幸福总是胖了瘦了黑了白了,有些变化。可我此刻就恨他没变化,他要是落魄了该多好。

我正打量他,他显然也看到我了,慢慢溜达了过来,我本想走开,可那身小一号的裙子给了我无比自信,我稳了稳,站定没动。果然,他和我打招呼了,他不知道我当年有多期待这场面:“还认识我吗?”

我点头笑,心裏一直提醒自己要优雅要优雅,优雅的结果就是,他见我不说话,说完这句就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大家混乱中互相都见了面,接下来就是吃了,一班人分了几张桌子,拉开架势就开吃了。男同学抽烟喝酒,有成就者说艰辛,无所成者说理想,都挺激动,女同学全都是多面手,筷子不停话也没断。

我和他没在一张桌子,我挺遗憾,吃着吃着,就到了酒饱饭足无聊之际,闲来无事,我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看,发现他也在看我。这一开始,剩下时间我们就忙了,老是我看他,他看我,到最后一桌菜肴全看成了心思。

散席后,大家各回房间休息,我之前对开同学会还需要开个三天,定个宾馆很不以为然,但现在我体会了到其中妙处。你不想干什么,要个宾馆住住没什么不好,但万一呢,万一需要呢。比如我现在,似乎很有希望收复当年失地一雪前耻,因为有人在敲门。而这一敲一拒之间,我似乎回到了当年,恍惚间居然有了些小女儿心性,有了点脸红心跳。

我任由他敲了两天门没有开,直到第三天,同学会要结束了,大家开始感伤了起来。一般来说,聚会中因离别而感伤,因感伤而醉酒,因醉酒而相依是最顺理成章的故事。我们也不例外,其实我一点也不感伤,但我可以遵守这程序。我想试试,尽管我从前也不是三贞九烈型,可我现在想试着放纵一次。何况,他曾经也确实是我梦里人。有了这想法,我虽未明说,但动作之间已是明示,他也是明白人,便越发和我亲近了起来。

因为亲近了,我竟然觉得和他有了点暧昧在心裏,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我现在反正是自由身。何况,我看四周,预备以身体纪念这次聚会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同房的女同学就主动和他交换房间了。

本来以为是万事俱备,结果却让人失望,我临阵脱逃了,他还没开始说情话,我也还没开始素衷肠,我居然跑了。当他并排坐到我身边时,我忽然发现我不想要,一点都不,心裏那点暧昧猛然间荡然无存,他来之前我甚至还还特地去买了瓶红酒,可惜了我那红酒。惊慌中我还把失手把酒杯打翻了,红酒撒了他一腿,我几乎是狼狈而逃。他最后很郑重对我说了句:“我叫李烽。”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叫李烽,当年我用了半个笔记本打草稿,就为了给他写封情书,我写了撕,撕了写,最后也只有一行字:我想和你做好朋友。就这么封信,我愣就是没有机会发出去,因为我拿了信跑去找他时候,他已经去找苏小桃了。有时候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苏小桃那比他大太多了,他居然也不怯场。

我没回答他,如果他现在不记得我是谁那我就不用说了,如果记得,那我何必说呢。

同学会让我知道了两件事情,一是,我的初恋就是个笑话,第二件是,失手比失身容易多了。

关于第二条,我想也许是个悖论,因为失身这事总让我想起陈未未。在他身上,我是先失身后失手,他亦然。我可能是真老了,要是今日我有当年邂逅陈未未时一半英勇,早就成事了。陈未未不是美少年,可当年他那一回首那个光景,我始终难忘,即使我们最后终成陌路。事隔多年,那一下,竟然能挡住光影流逝,在纷繁人事中未被淡忘。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想,在那刻我到底是看见了陈未未还是许东阳,我是一开始就没分清楚,还是后来才混淆了他们?

参加同学会之前,我原来以为我可以尝试一下其他感情,尝试一下其他人,结果,我发现自己还挺有追求,我不是谁都可以的。就算是不用负责,不问将来,我还是不行。

既然这样,我就不为难自己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拆开信封看看我有多少资本,算算这些资本能买许东阳多久了。

我很失望,我本以为信封里会有十个八个存折,顺便附带个支票本什么的,顶不济也得有个地契房契之类能随时变现的东西,结果却是股票。股票其实也可以,我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好歹知道什么叫割肉,我不为赚钱低价套个现也不错。可我爸给的是原始股,我要等,等到它们能套现,等我确定我只有这些原始股的时候,我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本来是雄心万丈准备打场歼灭战,可现在发现这弹药还在生产线上锤炼呢,这真是叫我如何不伤心。

我爸到是高兴:“你还年轻,可以等等,很多事,可以等等看。”

我苦笑看着他,我是能等,我有吃有穿身体健康,我不等这钱救急救命,可许东阳不能等啊。加以时日股票能流通了,可加以时日万一许东阳也流通走了呢,没钱也就罢了,要是有钱还买不来心头好,那就真是悲哀了。我恨不能冲过去对我爸大声说出我心声:我要钱,我要钱。

我爸显然明白症结所在,可他并不准备改正,他告诉我:“等等,它们就会翻番,会比现在多很多了。”

“可现在要是能套现也够了啊。”我很沮丧。

想归想,还是没冲过去对我爸说心声,因为他肯定不搭理我。我爸是男人,自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有指挥动过一个男人。

我也曾经幻想,我又美丽又聪明,心眼多到用不完,只消眼波一动,就有无数好儿郎来对我献殷勤。但后来我又想到,要是他们都爱我,我该爱谁呢?选择太多也痛苦,没有选也就算了,最多算运气差,要是千万种可能中我选了最坏那个,死都不足以谢天下了。我因此打消了这念头。

至于许东阳这事,我爸打了我个措手不及,但好在我并非一无所有。如我爸所说,等等,等等这股票就是钱。何况,我虽是存了买他之心,但也并非就真是做买卖。与人要爱毕竟不是谈收购,一上来就据个牌子开始喊价,我们两人就是走过场也要假装温情脉脉表个态。那现在没钱就先没着,我先表个态。而且,如果不出意外,许东阳应该会从许芳菲那里得知我握了一大把原始股,就算不知道数目,但这消息也应该能让他等我一阵子了。而且,对他我还有另一种想法,也许除了钱,他多少也会看上我这个人呢?

我想这些时,总有些沮丧,我为什么总要许东阳?我都已经知道他不爱我,或说是不那么爱我,我好像也不是非他不可(至少我和这许东阳这出戏中间还插播了陈未未这个广告。)可只要一说到他,我就激动莫名,摩拳擦掌想勾引他,而且我所有思维都只停留在勾引他上,至于勾引来做什么,勾引以后怎么办,全然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我现在有了资本,反而耐心了起来。我忍着没去主动约他,反正过春节他总会来的,而我现在要矜持些再矜持些。我素来耐心不好,尤其是涉及许东阳之事常会有任性之举,这次之所以这么有耐心,是因为我一直想着陈未未那句话,他说我就是和许东阳上了床我也留不住许东阳。不知为什么,这话在我心裏居然留下了阴影,简直象是诅咒,因此,我对许东阳除了勾引之外又多了层心思,想看他到底是爱钱几分,爱我又是几分。另外就是,我这次有十足把握他会上鈎,心裏笃定,对唾手可得之物,谁会心急火燎。

谁知人算真不如天算,我爸中风了。我爸身体素来不错,加上他又找了个小媳妇,因此保养锻炼更是从未懈怠,我似乎从未将他看做老人,尤其是他说话时,那双眼睛,用句套话,简直是精光四射。

在医院面对医生一串问题。比如是否有高血压史,是否有心脏病史等等等等,我几乎是一无所知。许芳菲比我好些,但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这才发现他不过就是个普通老人,而且是个可怜老人,他是身边妻子孩子都有,居然没人认真关心过他,不知道他清醒过来后,会不会伤心。

这种情况下,许东阳肯定就出现了,有些人运气就是好,我猜许东阳大约正在发愁怎么来找我——马上来,显得他太为钱,我未免心寒;等到春节来,这中间将近间隔一个月,他怎么等得住。偏巧这会儿,我爸就病了,他顺理成章就出现了。如果不是我看着我爸在我面前摔倒,我简直会以为我爸是装病,而目的就是为了成全许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