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退了左右,她有种直觉,他将要告诉她的事情,不是什么可以让旁人也听了去的事。于是她缓步走进内殿,还反身关上了门。
曹髦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见司马回雪已经从容镇定地站在门旁,向他行礼请安。
“你的动作可真快,不是吗?”他讽刺地笑道,没有让她先站起身来。
司马回雪微喟,知道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非要先讽刺够了她,再让她起身。因此她保持半屈膝的姿势不动,只是把注视着地板的视线换了个方向。
“为免姿容不整地来面见陛下,臣妾不得不先行整装。”她随口扯个谎,知道反正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反讽回来的。
“啊,看看司马美人,是多么的礼仪周全啊。”曹髦冷嗤,注意到她半跪的身影居然一动不动,丝毫也没觉得费力,不禁有点莫名的恼怒。
“臣妾谢陛下称赞。”司马回雪选择了恭顺的言词,可语气却太淡了,显得漠不在意。她也察觉到了,于是不得不又加上一句。“陛下今日早早驾临,臣妾未能早做准备接驾,是臣妾失礼,请陛下责罚。”
责罚?曹髦冷笑地想着。身为司马家的女儿,谁敢责罚于你?还这么大言不惭、冠冕堂皇地说话,真是有恃无恐。他在桌旁坐下,仍然好整以暇地说:“司马美人不必苛责自己,朕并无责怪于你的意思。”
这回答也不出她的所料之外,司马回雪很客气地垂着视线道:“谢陛下恩典。”
这一来一往的客套舌战间,两人每次见面该说的话,基本上已大致说完了。照例接下去他会终于放她一马,叫她起身说话;然后他们会相对无言直到传膳时分……
不过今日,曹髦却打破了这个惯例。他复又站起身来,缓缓踱到司马回雪身边,命令道:“抬起头来。”
这命令让司马回雪一震,仿佛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日,在太后宫中的情景。那时当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他既轻且浅的微笑,那笑容里隐藏着一抹不散的忧郁,她几乎是立刻就看出了他壮志难伸的窘困痛苦处境;如果说之前她对他的感情,还仅仅是少女怀春的盲目仰慕而已,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真正地、彻底地为他陷落下去,沉溺在他才高而困处浅滩的痛苦中,陷落在他孤独而无人能说的寂寞里,无可自拔。
可是他将她的爱慕踩在脚下,那样不屑一顾;他讨厌她的一举一动,在每个人眼里那都是司马家深沉心机和高超手腕的体现。她无需真正鞭笞宫人,就可收到威吓的效果;她无需伪装柔媚可人,他已把她看作妲己、妺喜之流祸国殃民、争权夺势的狐狸精。
她缓缓地仰首,这一次,眼中不再满含着对未来幸福的期待。
他只在那张美绝尘寰的容颜上看到一片空白,这使他无名火起。他冷冷一笑,竟然蹲下身来,平视着她的美丽大眼,一字一句地说:“朕意已定,初九日举行立后大典——”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并没给她平静的神情带来丝毫的波动。他更加恼火了,难道她就这么笃定,他们司马家的人呼风唤雨、可以获得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难道你不想知道人选是谁,司马美人?”他加重了语气问着。
她淡淡一笑,那笑容短暂得稍纵即逝。“陛下既然心中早有定夺,臣妾又有何能力置喙?”
这话深深地激怒了他。他却不怒反笑地重复:“何能置喙?”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越想越觉得她的回答实在荒谬绝伦。“哈!如果你们司马家的人还无权置喙的话,那么朕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谁有权置喙了?”他越说越觉得有趣,竟然大笑了出来。“司马回雪……朕真真不敢相信,司马家的千金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