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怨歌行 飞樱 1492 字 2个月前

她却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她还是那样平静地望着他,可是她的眼睛里却逐渐出现了一抹那么怜悯的情绪,像是为他悲伤着他的无能为力,也像是为他痛惜着大权旁落的无奈。

突然,在他笑声未歇之时,她已蓦地纵身环抱住了他的颈子,抱得是那样的紧,而且她还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了他的肩头,一种突如其来的滚热液体将他肩头的衣料浸得透湿。

他大大吃惊了,笑声乍然消失在空气里,双手放在膝上,竟是回抱她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他尴尬地不知做何反应,这始终是那么冷冰冰的、表情空白的美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激烈的、突如其来的动作?他直觉地想推开她,即使把她推跌在地上也无所谓;可是她的泪,不但浸湿了他的衣服,还似乎缓缓地、一点一滴地浸入了他的意识、他的内心,使他难以推开她,僵直着身子任凭她哭泣。

“你哭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声调有点低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搅得他心神不宁。他脱口而出地说:“这才真是猫哭老鼠啦!”

她猛烈地摇着头,语气模糊地说:“陛下不相信臣妾,是吗?陛下觉得臣妾任性妄为,倚势而骄,不动声色地暗中掌控着后宫,甚至动用外家的权势谋求后位?”

他一窒,沉默无语了。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的心重重地被揪痛了。

“那么……”她停顿了很久很久,久得他都犹疑不定起来了,猜测着明天她又将在晋公面前搬弄什么是非,让他再度受到晋公的迫令向她低头。可是她放开了他,向后退开一点,声音里已没有了泪意,只有冷然。

“臣妾恳请陛下,一定要告知陛下心目中立后的人选!臣妾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那人选是不是臣妾?还是卞解忧那迷惑陛下的贱人?”

真奇怪。虽然是咬牙切齿的话,她说来却并不显得杀气腾腾,反而有种冷漠的嘲讽意味,像是在讽刺着他的疑心,也像是在讽刺着自己荒谬的希冀。

曹髦震动了一下,这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司马回雪,那个他脑海里恶毒的、冷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司马家之女;可是他为何很奇异地并没有产生一丝一毫担心的情绪,担心着卞解忧将会受到连累、被不明不白地寻衅处罚呢?

他冷下了面容,微挑起了一边俊秀的浓眉,半是讥嘲地笑道:“哦?这么激烈?倘若朕所属意的皇后人选不是你,那你又会作何反应呢?”

她的脸色有点微微发白,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吃惊、有激动、有欣赏、也有痛苦。她似乎是没有想到在司马家族的重压之下,这不甘心曹氏天下为司马氏所夺的年轻皇帝,还能在这么重大的一件事上违逆晋公司马昭的意志,选择卞解忧为后。

他是这么的勇气十足,她所见到的人无不是曲意奉承、逢迎拍马的贪生怕死之辈,不然就是毫无原则、随波逐流的墙头草;像他这样有胆识的热血男儿,恐怕是她生平仅见的吧?而这个人,这个才慧夙成、足堪与曹氏家族中最为出色的太祖皇帝及陈思王植相提并论的人,是她的夫君、她一生幸福之所托、终身之所寄的人呵!但是他恨她,恨她身后所代表的整个司马一族;他将她的倾慕弃如敝履,现在他又要来亲口告诉她,他将越过她,而选择其它女子作为他最名正言顺的妻,这一国的母仪之后——

“臣妾?臣妾还能作何反应呢?”她反问,语气里有丝淡不可觉的苦涩。“不能博得陛下的欢心,不能向陛下证明臣妾的才德,是臣妾的过错;既然有负太后和陛下当初对臣妾的期望,今日陛下另择贤德之选,臣妾……无话可说!”

那最后一句隐藏着那么大的痛苦,似是反唇相讥、似是灰心绝望,使得曹髦的神色有点讶然。

她不大哭大闹、抵死相逼吗?她不惊诧震怒、扬言司马家族的人绝不能遭此羞辱吗?她不立刻拂袖而去、派人通知那还蒙在鼓里的大将军、相国司马昭吗?

啊!为什么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为什么他要在大势底定之前就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他甚至不曾对那幸运中选的卞美人提起过这样无上的恩宠;可是为何当他今天一下定决心之后,第一个想要通知的人,竟然是这个司马家的女儿,后位角逐中的输家?他是想羞辱她的冷静、她的笃定、她的成竹在胸,还是想预先给她一点心理准备,承受那可能随之而来的宫廷风暴?

他紧紧蹙起了那双漂亮的浓眉,脸上一直控制得很冷淡的神情也因此而阴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