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悲苦地勉强笑了。他执起她一只手,将那块绢帕放在她掌心,语气里有一抹辛酸。“拿去吧,以后……假如你没有带手帕,就千万不要让自己流泪,知道吗?”
她收拢了五指,将那块绢帕紧紧握于掌心。“从这一刻开始,我已是你的‘故人’了,是吗?”她轻声问道,见他沉默无言,她微笑起来,抬起手以指为梳,为他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知道吗?我从前一直在想,假使有一天我若是想活下来,就要以失去你为代价,我宁愿就死——”她静静地说着,看着他愕然震惊的神色,唇角浮起安详的笑意。“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了,我却又那么高兴你愿意替我保全我的性命……”
她的纤指停留在他的发间,她凝望着那与自己五指相纠缠的黑发,轻轻地笑了。“假如活着的代价是分离,那么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即使无法再这样地看着你,当我仰望天空时,知道你此刻也和我处身于同一片晴空之下,那于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
她突然倾身,主动在他错愕的唇上落下极轻极轻的一吻。“能活在你的身边,能‘长寄心于君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呵……”她低叹,汹涌的泪意却冲进了原本已干涸的眼底。“但即使就这样结束,我也不会后悔,也不觉得遗憾了。”
她站起身来,替他将金盔重新戴好。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么俊美,那么英挺,那么才气纵横,那么丰神俊朗,一如初次相遇。她陡然背过了身,因为那痛哭的啜泣几乎已冲到了她的唇边;她无法再佯装平静下去,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陛下,今后……善自珍重。”
她听到他悠长的叹息,听到他欲言又止的一声抽息,但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只最后留给她一句话。“你也……珍重。”
当听到他的脚步声去远,她猛然回过身来,望着他那在暮色里显得落寞而修长的背影在她视线里渐行渐远,一种椎心刺骨的悲痛袭击了她。这巍峨华丽的宫室,当没有了他的微笑、他的忿怒、他的声音、他的形影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空旷,这样的凄凉;当她伸出手去,所能挽住的,也只是他最后的低语,有如地上微风卷起的坠叶,在她身畔脚边,旋绕飘飞。
——窃悲凉风至,吹我玉阶树。君子恩未毕,零落委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