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他现在是快乐呢,还是悲哀呢?他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归来,甚至没有捎给她只字词组呢?
司马回雪在御花园里漫步,虽然身旁小桥流水的精致美景环绕着她,她却有点神思不属。
大军离京征讨诸葛诞已有数月,前线传来的战况,一时说大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一时又说叛军凶悍、久攻不下。现在虽然已将叛军赶入寿春城内,且已四面围困;但叛军犹自抵抗,一时间竟也很难攻陷寿春,一举得胜还朝。
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每二三日一回,但率军亲征的皇上近况如何,对战局有何想法,却全然不见提起。只是他有数次在传回京师的战况演示文稿中,附上一纸寥寥数语给皇后卞解忧,简单嘱她负以统率六宫之责,莫再妄自菲薄,自认力有不逮;但对于那后宫中真正掌控全局的司马昭仪,他却从未付以片纸只字。
为什么?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还是那样温情,离去之后却少了牵挂?她不明白。难道在征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的心为之矛盾动摇了吗?
她这样想着,愈想愈觉得惶恐不安了;竟没注意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险些一头撞上对方。她急急停住脚步,刚要道歉,就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面前的那妇人虽已到中年,但眉目间风韵犹存,更有一股英气,使她的面容添了几分威严。但她凝视着司马回雪的眼光,却没有其它人那般又怨又惧、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心,只有温和与慈蔼,有如一位睿智的长辈。
“司马昭仪,久仰了。”她淡淡笑着,语气是亲切自然的。
司马回雪一怔,不知道面前这中年妇人是何来历;但惯常的训练使她迅速回过神来,有礼地向对方颔首。“请恕回雪眼拙——”
那妇人知她下面未说出口的话,遂微笑接口道:“我是山阳公夫人曹节,今上的祖姑。”
哦!司马回雪吃惊地望着她,顿时了然。这雍雅温和的妇人,是当朝开国皇帝武帝曹操的次女曹节;当年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迎前朝献帝于许昌,逼令献帝已册立的伏后自裁,以便另立自己的女儿曹节为后。后来武帝死,文帝立,意欲逼宫自立,遂入宫逼迫献帝交出传国玉玺;这新立的曹后为人忠恳节烈,还曾当殿怒斥其兄欲夺汉祚的野心,并将玉玺掷于地上,摔脱一角。曹髦曾以此段故事自况,忿恨自己竟落得与献帝一般的境地,被迫册立权臣司马家族之女为后——
司马回雪深呼吸,勉强压抑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面前这妇人,就是他曾经以她相比拟的山阳公夫人呵!何况他当时,还长叹她虽为权臣之女,但无曹后之忠烈节操,不明家国大义;但他又何能得知她的冤屈苦处,有口难言?
“回雪见过山阳公夫人。”虽然惊异,虽然心情复杂,她还是礼仪周到地向面前的曹节裣衽为礼。
曹节看着她如此从容淡定的反应,心裏的千回百转完全没有泄露于神情间;不禁抿唇一笑,竟是又走近了两步,伸手挽起她说:“回雪,你不必在我面前这么客气的。毕竟,我们的处境很相似,所以我们一定可以了解对方有口难言的痛苦——”看见司马回雪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不已地盯着自己,她可亲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