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愿望原本只是那么的微小,可如今……这唯一的愿望,却也成为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唯愿……与子同一身呵……
那条通往京中的大路,突然起了一阵烟尘,到得近前,才发现是几乘马车。几名兵卒仆从跳下车,拉住缰绳,将一辆马车上的布帘掀起。其余数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一些人,手里拿着锹铲,默然侍立在一个先前已掘好的墓穴旁。他们身上皆是极平常的衣着,连象征性的披麻带孝以示哀悼都没有。
百姓一拥而上的围观,那名民女模样的女子也站了起来,挤进人群,选了一个最接近现场、又隐蔽的角落站定,眼神一直盯着那辆布帘掀开的马车。
下车数乘,不设旌旐,这就是所谓的“以王礼葬之”吗?围观的百姓们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缘故,却都指着那几名身强力壮的兵丁自车内抬出来的一具黑漆棺木,窃窃私语道:“是前日所杀的天子啊……”
天子?想他在生时荣华富贵,万人之上;但死后就只是一具以稍好的木材制成的黑漆棺木,没有表示高贵身分的外层棺椁、也没有精细繁复的图纹花样。那具棺木在众人注目下被暂时放到墓穴旁,几名仆从开始在棺木上套上绑有粗绳、用以抬棺的木杠。
那女子紧咬着下唇,眼眶里突如其来的湿润。先前的那副漠然麻木的神情,在她看到那具棺木时褪却,低垂的眼睑下掩起了愤怒的火花。
这就是他的结局吗?在生时被誉为“才同陈思,武类太祖”的“社稷之福”,身为统治天下百姓万物的皇帝,荣华富贵不可历数;但殒身之后,没有气势宏大的皇陵、没有盛满随葬品的墓室、甚至没有一个盛大的葬礼,他就在这样一副普通的棺木里,身无长物地要到地下沉睡,孤独一人度过那漫长永恒的黑暗——
她突然以手掩面,大颗的泪珠自她指缝间渗了出来。
呵,她从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只能拥有这样的结局。从那位地位高贵、娇养多年的相府千金,听到大伯父司马师谈论起这“神明爽隽,德音宣朗”的少年天子开始,他们在权势与阴谋的旋涡中相逢,缔结下无可逆转的姻缘之约;虽然他们被这可憎的无情的命运播弄,一再重复着相逢、忿懑、怨恨、恋慕、与别离,但她只以为那些都是在繁华世间,他们无法左右的权力与爱情的角力。
她从不知道这场超越了权势之争、几近倾国的爱情,真的倾覆了整个天下,却无法挽回他匆促而逝的生命。而现在,他独自一人躺在那具棺木里沉睡着,被以庶民之礼草草埋葬;而她,身为相府千金、六宫执掌的她,竟然只能躲藏在乡野民妇的贫困伪装之下,前来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