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再加上一个每天中午到此一游的龙香叶,将正院的上上下下折腾得人仰马翻,每个人眼底都有深深浅浅的青色。
诸素素也跟着叹口气,掀开帘子出来,正好跟急匆匆走进来的知画撞了个对面。
看见知画的脸色,诸素素心裏咯噔一声,忙跟在她后面走进东次间。
只听知画已经在杜恒霜的拔步床前回报,一向沉静内敛的知画,脸上的怒气很是明显:“大少奶奶,奴婢打探清楚了,荷蕊这几天病了,一直头疼,昨天晚上发高热了。今儿把老夫人也过上了,老夫人那边要请诸郎中过去瞧病呢。”
荷蕊正是龙香叶这几天带过来的大丫鬟。
杜恒霜想起来,昨天中午,龙香叶抱着安姐儿的时候,安姐儿突然吐奶,龙香叶就把安姐儿交到荷蕊手里抱了一会儿。
“看来就是荷蕊过来的病。”诸素素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淡淡地道。
杜恒霜咬了咬下唇,心裏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手抚着额头,遮着脸,挡住了从眼眶里滚落的泪珠。
诸素素撇了撇嘴,拉长脸道:“哭有什么用?我早跟你说,不要脸皮太薄了,守着那些礼做什么?你又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坑蒙拐骗,更没有红杏出墙,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需要有个好名声来找男人嫁出去。——你就偏放不下,掂着那些个虚名声。”
杜恒霜哽咽着道:“她是及哥哥的娘亲,她要看孩子,我还能不让她看?那岂不是太不孝?——我只想着,现在孩子都生了,更是一家人了,我多忍着她些,她就满意了,也不用及哥哥左右为难,在我们中间做夹心饼。”
诸素素走过来,拍了拍桌子道:“这下好了。把孩子整病了,全了你的孝心了?——说句刻薄的话,你这样做娘,跟你们老夫人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拿孩子做人情。你牺牲你的孩子,来成全你的孝心。你要真的孝顺,为什么不牺牲你自己,要牺牲你自己的孩子?你说,是老夫人一时的欢娱重要,还是你孩子一辈子的健康重要?安姐儿还没满月啊,就要开始吃药了。你知不知道,新出生的孩子,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在满月前都很少生病。安姐儿本来就身子弱,这一下子,还不知道她这一辈子会怎样。”
其实安姐儿的情形没有那么严重。
不过在诸素素看来,有病的是杜恒霜,不是安姐儿。
杜恒霜完全是被萧士及的情意束缚住了,当然也有孝道和名声的考虑。总的来说,她忍龙香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爱重萧士及,不愿意让这个男人在婆媳关系中为难。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将心比心,或者爱屋及乌的。
对于龙香叶那种人,诸素素看得很清楚,就是一个非常自私自利,毫无担待的寄生虫一样的女人。说大奸大恶倒是没有,有意害人她也没有那个本事。如果将她扔在外头,和诸素素一样的出身,她估计早就活不下去,投胎转世去了。不过她运气好,在家靠爹娘,出嫁靠男人,男人死了靠儿子。这辈子,她最大的痛苦,大概就是男人死得太早。除此以外,她的命,比一般人不知好多少倍。
就是这种打着“没有坏心”的旗号,但是只管自己过得好的人,对别人的伤害往往更大。因为一不会防范她,二就算吃了亏,也没法找回场子。
简直是双重憋屈。
为了让杜恒霜醒悟过来,诸素素故意将安姐儿的情形往坏里说。她知道,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刚强,只能是唤起她的母性。
为母则强。
另外,忍让只会纵容恶习,不会解决问题。
杜恒霜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她巴掌大的小脸滚落下来,渗入她薄蝉翼一样的月白色中衣。
诸素素拿了绢子递过去:“好了,你也在月子里,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以后孩子还没长大,你的眼睛就瞎了,谁来照顾他们?别人打他们,拧他们,你都看不见。”
杜恒霜忙止了泪,接过绢子拭泪。听着诸素素的话,越来越不像样,杜恒霜也明白过来,诸素素又在“治重病需用猛药”了,温柔地道:“素素,谢谢你,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诸素素笑着点头:“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再说了。一句话,你要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才能做出正确的取舍。”
“放心。”杜恒霜将绢子放下,吩咐知画道:“从今天开始,派人在院门前守着,就说是我的话,满月之前,我和孩子都不见客。不仅是老夫人,就算我娘和妹妹来了,我也不见。”
知画张了张嘴,看见杜恒霜的脸色,又把话咽下去了,福了一福:“奴婢这就去传话。”
诸素素这才道:“我去看看孩子。”说着,转身去安姐儿在的屋子,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欧养娘知道了始末,点头道:“这些话,也只有素素姑娘说,我们大少奶奶才听得进去。”
诸素素知道,欧养娘到底是下人,虽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能撺掇杜恒霜不敬长辈。真的能拿主意对付龙香叶的人,只有杜恒霜自己。别人敢劝,到时候被萧士及,或者方妩娘知道,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杜恒霜拿了主意,下面的人就好办事了。
第二天中午,龙香叶照例带着一个大丫鬟过来看孩子。这一次,她带着梅香,而不是荷蕊。
那守门的婆子看见龙香叶有些咳嗽,忙劝道:“老夫人,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我们大少奶奶吩咐了,满月之前,大少奶奶和孩子都不见客。”
龙香叶大怒,指着那婆子的鼻子骂道:“你个贱婢,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是外人?我是客人?——这个家都是我的,还敢说我是客?你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