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邦可是戍边大将,可是杜恒雪好像把他当打手使……
许言邦当然不以为意,只要是杜恒雪说的,他都一概说好,忙不迭地点头,道:“我让人给你套车。——就坐你县主驾制的车吧。”
杜恒雪点点头:“劳驾了。”以前不觉得,不过做了县主之后,才知道权势对女人来说,也是护身利器。这可是比嫁人还要稳妥的利器。
张李氏拖着自己的儿子慌慌张张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四处散去。
萧士及对跟着自己的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将他的马缰绳扔给另一个小厮,自己混入人群中,追着张李氏和她儿子往南城的方向去了。
这边萧士及等杜恒雪坐车去安国公府了,才走到医馆裏面,对坐在门口桌旁一脸傻笑的许言邦敲了敲桌子,笑道:“看把你美的,真是没出息……”
许言邦抬头,看见是萧士及,马上收了脸上的傻笑,本想刺他两句,但是想到他战胜归来,却接二连三地遭遇打击,就算他再对他不满,他也说不出那些讥讽他的话。——作为曾经军中的同袍,最恨的就是贪功背德,往同袍背上插刀子的人。
“是柱国侯啊,坐。”许言邦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萧士及一撂袍子,坐了下来,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进来问诊,就好奇地问道:“不是说素素的医馆很有名气吗?怎么病人这么少?别的郎中呢?”
许言邦笑着叫小学徒过来给萧士及烹茶,一边道:“你不知道诸氏医馆是有名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吗?——我们医馆只做大买卖,小小的伤风咳嗽,是不用到我们医馆求诊的。至于那些郎中嘛,他们都有自己的屋子,不在这边大堂上。”
萧士及翘了翘嘴角,跟许言邦说起闲话。
“……你们医馆?这医馆你也有份?”萧士及听出许言邦刚才话里的意思。
许言邦笑道:“我现在在这裏帮忙啊,安国公夫人给我工钱的。”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想到一个士族门阀家里的嫡子,还曾经是朔北都护府的都护,如今却窝在一个医馆裏面做打手,这份反差,实在让萧士及叹为观止。
他端起小学徒送上来的茶,低头吹了吹,轻抿一口,抬眸看着许言邦道:“你在这裏,就是为了雪儿?”
许言邦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你说呢?”难不成他还真的没饭吃了,要到医馆做打手?
萧士及摇摇头:“你爹会同意吗?”
许言邦满不在乎地道:“我爹不同意,也要同意。总之他要不同意,我这辈子就不娶妻!”其实许绍最近已经不怎么反对了,至少没有再给他冷脸。
自从许言朝落水遇救之后,许绍整个人都有些变了,对他们这些儿子也不再如同以前那样苛刻不近人情。当然,对大哥许言辉还是一样的苛刻,并且又主动给大哥挑了几房绝色的妾室,他大嫂曾氏不仅不生气,反而喜出望外……
许言邦想着家里的事儿,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古怪。——都是怪里怪气地……
“你这样跟家里闹,可是要置雪儿于何地?”萧士及轻声劝道,不过再一想许言邦的继母,正是雪儿的亲娘,雪儿如果能嫁给许言邦,是完全不会有婆媳问题的,比自己当初的情形,却是好多了。
萧士及轻轻吁一口气。杜恒霜和雪儿是嫡亲姐妹,性子却是两个极端。雪儿是性子太软,杜恒霜的性子却是太硬,不会作小伏低,也不懂转圜。她嫁给他这些年,开始让他最头疼的就是婆媳问题了。没成亲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亲娘和自己最心爱的妻子会闹到最后不可开交的地步……
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妻子,哪个都放不下、分不开。最后他企图和稀泥,却得到的是几乎两败俱伤的下场。
萧士及突然发现,对于女人,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弄明白过。她们从来就不是他以为她们是的那种人。
“就算你爹同意了,可是雪儿呢?她愿意嫁给你吗?”萧士及摇摇头,不去想自己和杜恒霜之间的事儿。他一向把雪儿当亲妹妹看待,对她的终身大事也很关心。
许言邦的神色有些黯然,过了许久,道:“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她一天不再嫁,我就一直守着她。直到她嫁给别人,或者嫁给我……”
萧士及愕然,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你怎么还是这样没出息?雪儿已经嫁过一次了,你还是这样,难道要等到下辈子?——你要是真的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就该……”
许言邦抬头,好笑地看着萧士及:“就该什么?强迫她嫁给我?或者先斩后奏,强迫她成为我的人?”
萧士及语塞,又有些心虚。虽然他的意思没有许言邦那么直白,但是,大概,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当然,他是不会用强的,但是如果需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用索子绑在自己身边,他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士及,你真的不能这么想。”许言邦叹口气,想到萧士及跟杜恒霜这一阵子闹的矛盾,他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就这位萧大爷似乎还老神在在,以为杜恒霜就是他手里的蚂蚱,逃不出他的手心。
“我不知道你对雪儿到底到什么程度。但是如果是霜儿,她生来就是我的人,我这辈子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她留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让她离开我,跟别人在一起。”萧士及斩钉截铁地道:“当然,霜儿是绝对不会离开我的。她跟雪儿不一样……”萧士及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又重复了两遍:“她跟雪儿很不一样,很不一样。我也跟你不一样。我和她成亲这么多年,这样恩爱,她曾经以为我阵亡了,连独活都不肯,宁愿抛下孩子,也要追随我而去。”
许言邦几乎是带着一丝怜悯看着萧士及,听着他突然激动起来拔高的声调,淡淡摇头,道:“士及,我看在曾经的同袍份上,劝你一句,霜儿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禁脔。你这个样子,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而她,我想你还真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萧士及几乎是恼火地立刻打断许言邦的话,一拍桌子,指着许言邦的鼻子道:“你闭嘴!我不明白,难道你明白?还是你大哥明白?”说着,横了许言邦一眼,似在责怪他怎能说出这样无稽的话。
许言邦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萧士及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作为一个曾经战场上的主帅,萧士及一向是以冷静隐忍、谋定而后动着称的,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许言邦不由偏头打量了萧士及一眼,沉吟道:“你这是怎么啦?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萧士及自知有些失态,一双手抬起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跟霜儿的事,就心浮气躁,惶惶不可终日。当初在漠北中了突厥人的埋伏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心慌过。——唉,我真怀念漠北的战场,横刀立马、快意恩仇,比在这裏畅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