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容若轻声咳了一下,甚是不自在。陈维崧得知残酷的真相,不免尴尬不已,连忙向明月抱拳鞠躬。明月回礼,且目光极其柔和,“陈公子要是不介意,可否带明月前去?”
陈维崧视死如归,“夫人这是哪的话,当然得带夫人前去。”
明月贤惠地点了点头,“顺道带上令夫人便更好了。”
陈维崧翕动着嘴唇,顿时无言以对。容若见明月那“天下无事”的面容,不禁心底发白,许是要整一下陈维崧,明月才肯罢休。
果不其然。陈维崧咬牙答应带他夫人前去,明月还附注一句:“那种地方,还是女扮男装的好。”
陈维崧略有一怔,脸上更是惨白。人人皆知他好男风,这要是带妻子去逛青楼,还让妻子着上男装,全苏州该会传出怎样的“佳话”?他不禁一哆嗦,极其痛苦地望着容若。然,容若却抿着嘴,似笑非笑,欲笑忍笑地将他望着,一副“多多保重”之态,让人心裏欲哭无泪。
陈维崧终于知道,在已婚男人面前,千万不要怂恿他去接触别的女人,实为防不胜防啊。
陈维崧的妻子汪氏是一位但笑不语,文静贤淑的女子。她先听自己要扮男装前去青楼,是着实傻了。不过,她恢复极快,利索地答应了。明月想,这个女子很有味,懂得隐忍,懂得知近知退,而她欠缺的便是这样,她对于容若,有着太多的占有欲,还有难言的依赖。
不知是太过于在乎,还是自己的爱情里太过于洁癖。
七夕,在江南是极其繁荣富于娱乐的节日,虽在这裏一日,对古人而言,并非是情人节,却于女子而言,是她们的节日。尤其是未出阁的少女,用针线穿孔盼得如意郎君,便是乞巧。
他们四人行走于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不常出闺门的少女们,兴高采烈地手持面具穿梭在人群中。容若煞是好奇,耐不住问了问:“为何都拿面具?”
汪氏道:“这是这裏的一项有趣的活动。姑娘们带着面具穿梭于人群中,相中自己的如意郎君的话,便会把自己今儿穿的针线交与他之手,作为信物。算是芳心暗许吧。姑娘们带面具,主要是怕有些人以貌取人。”
明月眨巴一下眼,认为这种活动实为可爱。也是给封建女子一次大胆的机会,虽只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但也许便可天荒地老。
她这般想着,不禁扑哧笑了起来,她太不含蓄了,与容若之间,算是火光十色,天崩地裂。她把目光转向容若,见他嘴角牵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禁失了神。
这般谪仙的男子,在这群面具下的眼睛里,可是有芳心暗许?
四人未走几步,便听到一名女子拿着画摊上的折扇幽幽念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带着白色的面具,在这灯火阑珊的七夕之夜,犹如一缕抓不住的幽灵,毫无防备的袭击到人的心灵之处。她道:“这首《鹊桥仙》意向不错,可惜过于意境了。”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叹息一声。
从她身后突然窜出一名女子,道:“你怎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便不见踪影了。”那女子明月认得,正是她妹妹卢青田。
“卢姐,听说湖岸那边要放烟火,所以我……”她脸一下子羞红起来,小女子般的可人。卢青田捂着手帕笑了笑,看了她手里的折扇,“这《鹊桥仙》可是经典情诗,你怎说它过于意境了?”
“可不是吗?若是两情相悦,一日不见便如三秋,定是盼着朝朝暮暮。两人分开太久,虽能更加的思念,只是时日过长,便成了一种考验。经得住时日便能长久没错,只是分开后还能相会相守,很难。”那女子说得一脸天真,却无比坚定。
很难想象,一名妙龄女子会有如此见解。也不知是感同身受,还是随意抒发,总觉得她领悟的不错。明月带着欣赏的目光将她望着,可她不知容若也是带着同样的目光将她望着。
“婉。”她们身后突然出现了阎罗,他正朝她们走来,沈婉转身见到阎罗,顿时眼睛亮了亮,“老板。”
两人相视而笑。
明月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甚有些奇怪。陈维崧张着嘴,“阎老板!”她喃喃自语,一时兴奋起来,向那边招收叫唤:“阎老板!阎老板!”
阎罗应声看去,在那人群之中,清秀娇小的身躯,正在全心全意地将他凝望着,这个目光,是蓦然回首,最真实的写照。
他以为的永远,最后还是敌不过在茫茫人海中,那简简单单的凝望……
印证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