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乖侄儿陆逊,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陆绩这小子胆大包天的话语给吓得愣在了当场。
无论如何,陆绩的主张在这时候绝对是很不合时宜的。
三国是个什么时候?群雄割据,军阀混战连年,今天你打我,明天我干你的,尚武用兵、以拳头论高下,而这个陆绩却不识时务,说什么不用兵车,修文德的鬼话,还骂孙权是秦始皇,这丫的不是找死是什么?
诸葛瑾坐在那儿,满脸的焦急之色,陆绩虽然年幼,但是却少有才,自己也很欣赏这个正直的少年郎,诸葛瑾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不处理好,陆绩这条小命,今天就算是交待在这儿了。
诸葛瑾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心裏一想到这个结果,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作势就要站起来,要给陆绩求情,可是孙权却摆摆手制止了他。
孙权的脸色很平静,真的,好像是从没听到过陆绩刚才骂自己一样,脸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他先是摆摆手让陆逊起来,接下来便不再说一句话了。
令人极度焦灼等待中,孙权总算是开口了,“好了,天色不早了,诸位都回去准备去吧,明日一早,大军攻江夏,众将须全力进攻,不得有误,子愉,你留下!”
孙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深深地看了陆绩一眼,诸葛瑾听到孙权让众人离开,却独独把自己给留了下来,心里面顿时一紧,赶忙低下头,暗暗琢磨着孙权留下自己想干什么。
等众将都离开了,偌大的帅帐裏面剩下孙权和诸葛瑾两个人,诸葛瑾心里面还在担心陆绩的事情,连忙抢先开口说道,“主公,陆绩年少无知,请主公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孙权淡淡的摆摆手,“哎,子愉说的这是哪里话,孤有这么小气么,不过这陆绩年纪也不小了,身为陆氏族长,陆、孙两家世代交好,也不能怠慢了他不是,这样吧,孤王决定任命为陆绩为郁林太守,南征大将军,子愉以为如何?”
“啊,这主公这——”诸葛瑾听到孙权这话直接就傻了,你想啊,陆绩双腿残废,是一位残疾同志,本来应该留在江东好好照顾才是,可是孙权却要派这样一个双腿残废的文人去当什么南征大将军,让他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去镇守南疆,这不明摆着是给人“穿小鞋”吗?
孙权斜着眼睛看了诸葛瑾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怎么了,子愉以为孤的决定有什么不妥吗?”
孙权的身子突然向前倾了倾,双手撑着桌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诸葛瑾,诸葛瑾赶到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他知道孙权心意已决,肯定是改不了了,只能无奈的拱拱手表示遵从。
见到诸葛瑾这么机灵,孙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也没有再去找他麻烦,诸葛瑾默默地站在那儿,心裏却显得分外沉重,陆绩的身子骨本来就差得很,郁林那鬼地方气候炎热,瘴气又重,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主公这摆明了是要把陆绩往死路上逼啊。
诸葛瑾低着头,心裏还在那儿琢磨着等会儿要怎么和陆绩说这件事,可谁曾想,孙权这时候又开口了,“对了,明日打战,让陆绩也随军同去,身为南征大将军,不见见血怎么行呢,哈哈哈!哼,这小混蛋,和他那个死鬼老爹真是一个德行!”
孙权哈哈大笑着离开了,独留下诸葛瑾一个人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孙权最后那句话虽然低沉,可是仍旧清晰的传到了诸葛瑾的耳朵裏面。
这时候诸葛瑾才突然想起来,这孙、陆两家可算是世仇了,孙策当年攻陷庐江,而庐江太守正是陆绩的父亲陆康而陆康在庐江失守后不久就在软禁中病死了。
庐江之难中陆氏家族元气大伤,族中精壮百余人全部被俘,陆家老老小小在饥寒交迫中死者过半,那陆康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冻、饿、气、羞死的。
想明白这一点,诸葛瑾大概能猜得到孙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陆绩了,一方面陆家在江东影响力巨大,孙权在很多方面要仰仗他们的协助,可是因为陆康之死,孙家一直害怕陆绩报仇,所以又要一直提防着这个年轻人。
造化弄人那,诸葛瑾苦笑着摇了摇头,返身出了帅帐,慢悠悠的朝着自己的营帐那边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诸葛瑾却很意外的在江边上遇到了一个人。
看着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长江边上凌统,诸葛瑾以为凌统这是想他父亲了,不由得心裏一软,这也是个苦命的人那,诸葛瑾心裏这样想着,脚步就慢慢的踱了过去,打算安慰凌统一番。
凌统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江边的岩石上,看着半空中惨白惨白的月亮,大大的眼睛裏面满是泪花,想起了白日里父亲死去的惨状,凌统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白日里替自己包扎伤口的神仙姐姐,一想到她,凌统的嘴角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凌统伸手入怀,出现在手中的是一条雪白色的锦帕,正是诸葛青青白日里替凌操包扎伤口用的那个手帕,凌操非常用心的将它洗干净了,只想着以后有朝一日能亲手交还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