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有些伤心啊,”李巍然在记者的围攻下缓缓开口,“大家的问题就好像在质疑我的专业素养,同时也在质疑我们整个《侠骨》的创作团队。女主角的选择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而是大家讨论的结果。如果说有偏爱存在,那么我想说,等到这部戏上映的时候,真正偏爱夕溪的,恐怕不是我们而是各位和广大影迷。梁晨,你觉得呢?”
李巍然很聪明,说完之后直接把话题丢给了梁晨,他故意偏头看着梁晨,表情有些许的调皮,梁晨立刻会意,微微一笑立刻拿起话筒故作抱怨地开口:“如同导演刚才说的,关于女主角的选择,我也不觉得意外,大家都知道,我之前也跟夕溪合作拍戏,我认为她是一个非常专业而且优秀的演员。”他说到这裏又笑了笑,“今天我也跟李导一样伤心,大家都只关注我们的女主角,把我都放在一边数羊了。”
谁也没料到影帝居然上来就卖了个萌,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在坐的好多记者都是他的影迷,听到偶像这么说话都嗷嗷地心疼,立刻争先恐后地把手举起来,开始问关于他的个人问题。
夕溪对着这一派热闹的景象只正襟危坐听别人说话,仿佛是个局外人,大约过了十分钟时间,忽然有人想起她这个女主角似的,听到有人向她提问:“夕溪你的身高这么高,跟梁先生搭配拍戏会不会觉得有落差。”
这问题一问出来,全场都安静了。连影帝的脸上都无法掩饰的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众所周知,梁晨资料上的身高官方报的虽然有175,但其实际身高要比这再矮一点,夕溪选美出身,身高在女演员中算是高的,即使不|穿高跟鞋跟影帝站在一起几乎不相上下。媒体报道需要有梗有料,被人提起这话也算是正常,但这问题听上去寻常,仔细琢磨却是十分刁钻,如果回答不好很容易得罪人,要是不回答则会得罪媒体。
记者这么犀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夕溪的身上,她自己也明白这一问要是没有回答好,明日的头条一定会写的很难看。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她,眼里充满了同情,她接过来垂头检查了一下话筒,确定是开着的后慢悠悠地说:“我认为,男人的气度远胜于高度。”
这个巧妙的回答,让梁晨的脸上也展开了浓浓的笑意,在座的人们也发出会心的笑声。
但那记者好像还不肯罢休似的对定夕溪又问:“据我所知,李导同夕溪你好像是同一间大学毕业的,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吧?”
“是的,”夕溪这次倒是直言不讳,“A大的校友一向很团结,更何况李巍然导演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贵人。”
“李先生现在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了,而且还是单身,夕溪你会不会考虑跟他在一起呢?我们刚才可都看到李导英雄救美。你们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呢。”
记者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看似是在牵红线挖绯闻,实则是在质疑夕溪作为女主角的实力,影射她是靠关系上位。让在她身边的李巍然都不由地为她捏了一把汗。
“刚刚这位记者朋友说起英雄,就跟我们这次电影的主题很和,李导刚才也说了我们这次的大电影《侠骨》讲述的就是一群生活在战国时期的无名刺客的故事,他们为了自己的祖国付出了很多,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李导作为我们的师兄,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一个侠骨柔肠的人,他为人仗义,也很愿意帮助别人,今天在山上他拉住我不让我跌倒的那一幕就是最好的体现,相信大家都拍到了,”夕溪说到这裏顿了顿,并没有回避记者的第二个问题,“不是我不想给大家明天的报道放料,而是我同李导也是很多年没见了,大家揣测的感情真的不存在。”
她的回答似乎刺|激到了李巍然,他垂头,眸色一暗,接过话筒瞥眼看向她,又很快地绕回到场内,开玩笑似的说:“夕溪说的对,谢谢刚才这位记者朋友,你这么好奇我的恋情,放学别走,我们谈谈!”他说到这裏笑了一下又道,“话说回来,我的确是单身,既单且直,为了避免大家下一步把我跟梁晨也撮合成一对,不如今天就向社会公开征婚,在场的女同学如果不介意也可以考虑倒追我。我会认真考虑的。”
记者们也没想到李巍然这么玩的开,台下自然狼叫一片,立刻有人喊:“夕溪倒追,夕溪倒追。”
“倒追他?”夕溪抿起唇来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那么一下子,接着十分坦然地说,“我想我连号码都还没有拿到吧。”
其实一部戏开拍总是要伴着一些若有似无的绯闻,甚至是演员之间的不和等等进行炒作。从开拍的第一天开始,电影和演员们就要保持一定的曝光率也可以吊足观众的胃口。世人本就把娱乐圈看过一个浮华圈,何况李巍然这种年轻有为,颜值又高的大导演,大家自然会想要打听一下他的私人生活。以前的夕溪可以不介意这样的绯闻,但是现在她的身份和所处的情况都使她不得不尽量远离这般是非。好不容易应付了一天,晚上回到套房,她几次拿起手机想要打给沈御风,但是手捉摸到手机的屏幕又重新缩了回去。想到他们最后的那一夜,那样的失态甚至于放纵的画面,和他最后走掉时那种决绝的眼神,心裏由不由地泛起一阵苦涩,她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想起他心裏就好像有个永不止息的漩涡在打转,将五脏六腑都扭到一起往下坠。这么多年,她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从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他呢?他似乎也从不想多花一点时间了解她。就好像只要困住她,就可以成功的冷冻他对过去所有的回忆一样……
关机,休息。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次日的横店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剧组早晨五点钟集合准备进山,经过三小时的行车,终于艰难地抵达了拍摄地点。
这裏的山路蜿蜒曲折,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正合适戏里设定的场景,布景在山里伸出的一块平地上用茅草搭建了一个酒坊。这场戏是梁晨跟夕溪两个人的对手戏,漫长的路途中两位在车上已经化好妆了。等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就位,机位也摆好了,梁晨和夕溪也下了保姆车,梁晨本来就是长发,所以不用戴头套,直接接发,右手拿着青铜剑,一身素服出镜,此时此刻,在这苍山之巅,风雪之中,气势逼人。而反观夕溪,她一身红装,习惯性束起的长发全部散开来,因为肤色本身就好,化妆师只是给她打了个底,几乎素颜上阵的她乌发红唇,站在白雪之中像是一支傲雪的红梅,有种凛然于凡尘之上的气质。
电影的脚本就是李巍然自己画的,他在美术方面的表现力极强,所以服装只要按照她的脚本上的服饰和头饰稍微改动做出衣服即可,即便是这样,当他的夕溪穿上那样飘逸的戏服出现在Monitor中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心动。
这是开拍的第一场戏,也是电影的重头戏,梁晨饰演的是衞国的将军宁速,敌国来犯,衞国国君亲自带军出征却因为刚愎自用,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宁速护着国君的尸体突出重围,在快要到城门的时候遇到了战国时期最着名的女刺客,也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简歌。她深知宁速的性格,此次运送尸体回国后,一定会因为没有保护好主公而以死谢罪,所以试图阻止他回到衞国。
“导演……”
助理看李巍然久久不动,提醒他。两个演员穿那么少站在风中都快冻成冰块了。
李巍然经他提醒这才从夕溪那令人震惊的美中回神,轻咳一声示意场记拍了场记板。
梁晨背着衞国国君的假尸体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艰难行走早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走到了草棚处,可以歇歇脚。他安置好尸体,找了一条长椅坐下,小二刚刚上了一壶酒,他拿起杯子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夕溪,同一时间她锋利的青铜剑正对着他的喉头。
梁晨饰演的宁速并不慌张,他看着她的眼睛,接着微微一笑,念白道:“简歌,别来无恙。”
“不要叫我的名字!”夕溪说着这话,剑锋更进了一分,而且这武器似乎感染了她的情绪似的,微微颤抖。
梁晨垂下眼帘,拿着酒壶从容的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眼前叹道:“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你忘了吗,从你灌醉我,悄悄离开我们的家之后,我这辈子都不喝酒了。”夕溪看着梁晨,语气又冷又硬。
“简歌,”梁晨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地抬头同她对视,“我早就告诉过你,酒比水好,酒是越喝越暖,而水是越喝越冷。”
夕溪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对方的神色又冷又狠:“冷不过我的心。”
“是吗?”梁晨抬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似乎含了无限的情意,“我倒觉得,即使只能够暖一阵子,也是好的。”
长时间的静默,李巍然看到夕溪的表情变化,她的眼神里满是挣扎纠结,又饱含神情和热望。这场景没有配乐,没有特效的渲染,但只看着她目光的流转,时间就好像都停滞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宁速,你心裏是否从来没有我?”
现场安静,只能听到凛冽的风声。
纷纷扬扬的雪似乎也因为她话里的悲伤而下得更大了。
“既许国,何以许卿。”梁晨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简歌,对不起。”
这句话就像是深夜海上的巨浪直击过来,她的眼神似乎在刹那之间了无生机,那种表情,微妙传神,展示了什么叫作万念俱灰。随后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少顷她忽然站起来,拿着剑的手不再颤抖,剑锋又向前一分,划开他喉间的皮肤,有鲜血从他喉头的皮肤下渗出,接着她轻笑了一下,用一种冷到冰封的声音又掺杂着些许神经质的声音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一了百了!”
“咔!”李巍然喊了这一声后,在场的所有人才似乎回过神来。
“影后潜质!影后潜质!”李巍然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助理就激动地低声喊起来,“导演,咱们这女主太给力了。你觉得怎么样?”
李巍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认真地看着远处的夕溪被助理裹进黑色的羽绒服后,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夕溪披上大衣后第一件事并不是找地方取暖,而是一路踩着厚厚的大雪走过来想看看刚才的效果。李巍然闻声转头,看她远远地迤逦而来,脚下踏雪,有足迹在她身后连成一串,羽绒服的领口很高,遮住了她下半部分的脸,只一双眼睛如潋滟的秋水,会说话一般,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怎么样?”她走近了,下意识地搓着一双手问他,“需要重拍吗?”
李巍然没说话,却顺手将助理帮他弄好的暖手炉塞进她的手里:“不需要,你先回车里等着吧。”
很小的动作,却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夕溪抱着暖炉收也不是,还给他也不是,一双手在空中僵直了好久。
“先回车里吧。”李巍然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尴尬,言罢又转头对助理吩咐一些琐事,才算是把这事给一笔带过去了。
那天本来还要拍悬崖的戏,但无奈天气到了下午更恶劣了一些,剧组只好提早收工下山。车子开回到酒店,夜色早已降临,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夜深人静似乎可以听到那种静谧的扑簌簌的声音,一层一层覆盖在人心之上。
夕溪打发夏天先睡了,自己在室内抱着超大杯的咖啡坐在窗前看了好一会而的雪。窗户上投射出她的影子,从模糊到清晰,渐渐的她的思绪出离了此时的情境,回到去年的圣诞节,她陪沈御风去纽约参加一个特别的活动。活动结束后,纽约降下初雪,他们就那么一路牵手并肩而行,夕溪不时回头看他们并行的脚印,多希望就这样跟他一路向前走,就能一路到白头。
似乎从那时候起,她才真正开始迷恋下雪的感觉。第五大道的橱窗设计别致,时代广场喧闹非常,然而千山万水沿途风景有多美,都比不上在他身边徘徊。可是同一时间,她又会觉得特别伤感。因为在她明白,当她看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想起他时,他看到同样的场景,思念的人却不会是她。
夕溪想到这裏幽幽地叹息,最后干脆裹上羽绒服,决定下楼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