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不敢开口,嗫嚅着道:“不该是,我们一半一半……吗?”
子微拿狐尾盖住了她的脸,已经不想再跟她唠叨天山狐的习性了,只言简意赅两个字。
“快睡。”
楚璠觉得委屈,好没道理,这更不可能是只睡觉就能怀上的吧。
她贴着子微的肩膀,学着他一般在耳郭旁吐热气:“我想摸摸小狐狸……”
子微扶额皱眉。
他很正色地拒绝,显得无奈极了:“你竟还想让我变小……再给你摸吗?”
楚璠咬了咬嘴唇:“不是那个意思。”
她视线飘忽,心虚到低头,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敢不敢再过分一点?”子微警告她,“别想了,再想明天就让你怀小狐狸。”
还挺凶的。
楚璠扭捏身子,翻来覆去,最后都快熬到天明,悄悄抬头,凑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可是道长,你幼时……”
真的太可怜可爱了。
子微闭着眼,被念叨到羞耻的热意蔓延,耳根发红,最后忍无可忍,翻身压住她,把她囫囵破碎的嗓音,全都堵住。
将将清净。
又一个清晨,外面雪停了。
她坐在窗边的桌案上,一只手勾着鸳花细枝,另一只用来翻动典籍书页。
她近日很好学。
身体养得不错,剑骨好像逐渐稳定,有时候看到雪地上的树枝,她都隐隐有一种想要握在手心的感觉。
这就是得天独厚的剑心吗?
但是和之前能控制鸳花时的筑基不一样,她心中只有剑招,并无剑念,刀光剑影仿佛只是在脑子里放映,隔了一层雾似的。
更像是,在看着旁人练剑。
而且那个身形剑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
熟悉中却又透出一股陌生。
她下意识不去想这些。
她晨起练法术,下午会骑着雪鹿绕山脉散步,勘测昆仑起峰走势,偶尔下山收些村妇的谷种,在后山上辟了一块儿小地。
她想种些东西。
子微大多时候都会陪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挡住左侧风雪。
竹楼与木屋相接的沿路上,她插了些零星的嫩枝。被风雪刮得东歪西倒,看起来真是瘦弱可怜。
“昆仑的雪不会化。”子微拈了一枝树种,沉吟道,“你这样种……可能活不了。要我帮你设阵吗?”
他说的是典籍中的高深阵法,能颠倒四季,轮换阴阳,阵方之内,永远温暖如春。
楚璠摇摇头,她摸摸鹿角,喂给雪鹿一口草粮:“那样虽然省力,却没了很多意思,我准备自己动手,替它们输法传灵,就当是锻炼了。”
她修为不足,天分也不高,只能用这种法子日积月累,虽然艰难,却是最稳固的。
子微却觉得有些不妥。
“每日都要做这些?你这些日子,晨起给自己制了早课,午休去陪鸳花,现在还要为草木输灵?”
他沉下脸,语气稍顿:“需要这么累吗?”
反倒是楚璠很吃惊地问道:“会累吗?”
她掰着手指头,一下下数:“当年……阿兄上蜀山时,一日挥万次剑,只睡一个时辰,月末还要出山历练,还有……”
子微直接将她掰起的手指圈住了:“你要劝我,倒不必用这种方式。”
他掌心温热,轻擦着手指一掠而过。
楚璠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从白鹿上跃下去,牵住子微袍角,有些心虚:“我、我并没有想要故意惹您生气。”
子微淡淡应了一声。
“只是觉得……虽然我不能达到你们那种程度,但也不该总是拖后腿。”楚璠丧气地摇了摇他的衣袖。
子微觉得,她要是再任性些,说不定还好点。
至少让他有生气的借口。
“我又没有怪你。”子微垂睫,拉过了她的手腕,温声劝道,“可以慢慢来,修仙岁月长久,这条路,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况且,”他尽量语气平淡,“你近日白天忙忙碌碌也就罢了,晚上居然还要挑灯夜读,毕方来昆仑这么多年,都没有你这般刻苦。”
子微说着说着,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小狐狸呢?”
还是不上心。
“你再这样学下去,不要指望能有小狐狸了。”
楚璠其实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她这些天,尽量去忽视身体里的变化,却没想到,无形中受到的影响更加大了。
桌案上摆放的剑谱越来越多,睡觉时,总是梦见一个人在舞剑,隔着蒙胧的雾,白衣翻飞,如鹤影落羽。
今晚又是如此,可不得不叹,他使剑是一直很好看的。
启剑、合式,每一招都恰到好处,从悄然寂静到光透不息,剑意浮沉锋锐,擦出道道亮痕。
突然,人影晃动,剑光倏然回转,直指她窥探之地,锋芒好似融为一体,惊鸿剑意扑面而来。
剑尖猛然对准她的眼瞳,冰凉却轻柔,向上一滑。
一片睫毛扫落。
雪亮剑身之上,倒映出了两张相像的脸。
对镜,照影。
楚璠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她大口呼吸,浑身冒着冷汗,有几滴顺下巴滴入锁骨,伸手拭了下脸,摸到一片滑腻。
非要这般纠缠不休吗?
楚璠把手伸进背后,从腰间凹下去的窝,探到中间的脊柱沟,指甲冰凉刮擦过去,印出了一条条红痕。
疼但清醒。
她长吐出一口气,放松僵硬的身子,悄悄往下瞥了一眼。
对上一双清冽幽邃的眼睛。
被抓了个正着。
“不要伤自己。”子微起身,把楚璠的双手握住,靠拢在她肩头,嗓音低沉柔和,“很快……再忍一忍。你刚刚梦到了什么?”
楚璠略有些难言。
她磕巴了几下,还是没说出声。子微叹了口气,将她拢进胸膛里:“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圆润了点,但是子微还是觉得太瘦了。
或许女子都是这般,骨骼纤细,连带着肉脂都是轻嫩的,从后颈摸到腰窝,像是摸了一手滑润的绸缎。
子微知道,这般触碰,她从不会觉得有什么。
情欲,初始为情,而又融于欲。
楚璠向来如此,不论是阿兄的窒息爱意,还是子微的包容宽解,习惯止乎于情,不生欲望,也无贪念。
她这种人,才是天生适合大道的。
而孕育生命,于天山狐一族来说,情与爱欲,缺一不可。
子微稍显烦躁。
他慢慢合起双眼,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轻蹭,抱紧之时,手臂力量逐渐加大,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道长……”她发出声音。
他似是被这声音一惊,下一刻便松了力气,楚璠在他怀里缩着,呼吸重新均匀起来。
二人都缓了缓。
子微低头吻过她的耳垂,音色喑哑:“抱歉……”
“没、没事。”楚璠摇摇头,跟他坦白直述,脸色有些红,“我最近受剑骨影响太多了。”
“好像和他变成了一体,对镜自照一般……”她在子微的注视之下,声音越来越轻,“有时候,明明是他在舞剑。”
“却像是,”楚璠摸了摸心脏,“我本人,自己在动。”
子微眼神幽暗,清寒之色愈深。
“我或许错了,他实在不该来昆仑。”
子微低头,咬了咬楚璠的颈窝,舔过那截淡青的血管,音色冷淡无比,“昆仑结界或许会忍不住。”
他或许会忍不住。
“真的,有点想杀……”
“道长,”楚璠打断了他,声音轻柔,却清晰有力,“不要多想。”
子微一怔。
他低下头,高挺鼻尖滑过了她耳鬓,神色冷漠,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下了眉眼,阴郁的,让他始终不能疏朗开怀。
“子微道长,给我捏捏尾巴吧。”楚璠拍了拍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背,“想揉揉尾巴。”
楚璠又唤了一声:“子微。”
暴怒、杀意,终究化成一声长叹,子微沉沉“嗯”了一声,雪白长尾从身下散出来,随意卷起,有些搭在床沿上。
楚璠把最大的一条捞过来,抓在手里。
她从枕头下掏出个小梳,从尖端开始梳起,把本就软滑光亮的尾巴梳顺,八条尾巴挨个弄了一遍之后,齿尖上有几簇绒毛。
雪白丝绒,不染纤尘,手感极好。
子微被梳到尾端发痒,长尾卷起又摔下,缠着腰收紧,他脖颈逐渐泛起红意,在冷白的肌肤上很明显。
终究是忍不住了,子微把她拽至胸膛前,喘息稍重:“你若是想要,直接剪就好。”
有哪只妖能这样惯着她?
“怎么能剪掉呢?”楚璠皱眉,很认真道,“一块儿都不许缺的!”
楚璠从他怀里钻出去,“噔噔”跑下床,把之前梳下攒起的毛都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这简直,子微捏着眉心,拿起衣衫走过去:“先穿衣——”
待看清以后,话语戛然而止,又另起一头:“你这是在干什么……”
子微站在她身旁看了会儿。
蓬松柔软的雪白绒毛,在她指尖勾扯,被裹成了绒球,缀着一段细小珠玉,是一种类似于剑穗的条链,但更可爱精致。
像首饰。
果然,她把毛绒长链圈在耳上,有三个小球,随着动作晃晃悠悠地轻动,仰起脸,绒球便顺着白皙肌肤贴至锁骨。
“道长……”她左扭右扭,链条也荡来荡去,直晃到人心裏去,“好看吗?”
子微指尖微顿,久未答话。
耳郭脖颈被绒毛摩擦,有点痒,楚璠想把它取下来。
“别取。”子微抓住她的手腕,“很好看,不要取。”
楚璠就不动了。
她眼瞳清亮明润,会因为被刮挠而不自觉眯起,嘴角微微上翘,面颊新月生晕,和耳饰更加相称了。
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柔弱单薄。
哪像现在,是一颗被浇润的、逐渐舒展的花苞。
掌心越来越热,下面的肌肤比脂玉都要柔软,也更清润,带着薄茧的指腹下意识摩挲,又攥紧。
冒尖的喉结上下滚动,子微垂眼,声音干涩:“你怎么总是这么……”
“这么什么?”楚璠稍愣。
还未等到回话,腰身突然一紧,雪白长尾卷住,将她直接抬起来,挂在子微的腰胯上。
她下意识回应接下来的吻,黏热呼吸中,耳边萦绕着缱绻的体温,只听到他喃喃。
“这么会哄男人……”
楚璠被他说到脸色泛红,轻声反驳:“我没有哄您。”
“嗯,好。”子微把吻落在她的颈窝,顺着肌肤一寸寸吻过去,扯落衣衫,喘息很热,“你不是在哄我……”
楚璠又小声说了句没有,被子微以唇堵住。
很多长发垂在她的腰腹处,冰凉柔滑,在肚脐旁蜿蜒。
楚璠扭了扭腰,觉得很痒。
“别动。”子微把她抵在靠窗的墙根上,俯腰低头。
皎洁月色,混着银发,丝丝缕缕的。她仰着头,面颊通红,手臂抵在他的肩膀上,摇摇欲坠。
楚璠绷紧手臂,抓紧他的肩膀:“道长……”
“别抖……”他嗓音有些发黏,像在笑。
“道、道长……您起来,起来好不好?”楚璠呻|吟,浑身发热。
男人不听。
宽大的袍子下,谁能想到是这副光景。
他微仰下巴,露出一截长而优美的脖颈,喉结滚动。
狐尾攀附缠绕而上,凌空卷起女子的腰身。
“道长……道长。”她哭得可怜。
偏偏这时候,他抽身而退了。
真的很狡猾。
子微唇色光泽红润,牵出一道晶亮的丝线,他抱着乱颤的楚璠回到床上,倾身覆了过去。
湿热的唇,擦在她的脸上,子微温柔低笑:“你求求我。”
楚璠要哭,委屈难言:“您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子微咽了喉咙,“别动,乖,听话。”
单薄的里衣在蹭动中早已落下,楚璠直勾勾地盯着他,从硬朗的胸膛滑落至腰间,那紧实的肌肉,会因为不经意的绷紧而展露几条深沟。
楚璠不敢再看,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您是不是在勾引我……”
子微频频喘息,强忍快意,声音沙哑:“你怎么还在叫‘您’?”
他分明欲|火燃身,眉目却是空明的。
他垂着眼,两排睫毛浓密,似凤尾一般缓慢张开,露出清澈的蓝眸,惊心动魄,惑人心智。
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楚璠的额心上,依次滑过鼻尖、唇珠,停靠在她的心口。
指尖凉而清透。
“你看看……”子微忽而一笑,唇角勾起,“这裏乱了吗?”
心跳恍惚因此停滞。
楚璠似乎懂得了什么叫祸国妖姬。
他低下头,埋伏在她胸口,银发柔顺垂落,倾泻而下。
听见了鼓鼓错动,一声接着一声,更为响亮的心跳。于是子微低声轻笑,声音肯定餍足,模糊又沙哑。
“璠娘,你乱掉了。”
楚璠撑起身子,往下滑了些,凑到他的胸膛处,小兽一样,用力咬了一口。
子微闷哼一声,把她的小脑袋扯下来:“故意的?”
楚璠点点头,凑过去又咬了一口。
“学坏了……”子微掰正她的头,吻过去,“别咬。”
楚璠摸到了他的背,轻声道:“您……最近一直这样。”
“为什么?”她有点委屈,“要这样要给不给的。”
子微抱紧她,伸手从她的脊骨摸下去:“或许因为……”
他低笑道:“有些急切了……”
子微额上隐隐透出青筋:“你的喜欢,我不想要。”
楚璠愣了愣。
宽厚的手掌绕过肩背,子微把她圈了起来,音调模糊:“那不够,楚璠,只有喜欢不够。”
“我居然在害怕,你还会不会在乎他。”
“我这一生,不曾触碰因果,从未放纵,不知情爱居然这般折磨。”
他贴近楚璠耳边,热意晕开:“嫉妒,怒火,会变成放纵自己的理由,变成甘甜扭曲的欲望,让人丑陋不堪。”
“我想杀了他,你知道吗?”
楚璠抱紧子微,学着他一般吻了上去:“不要……”
他身下的雪白狐尾四散摊开,将她拢作一团,紧紧缠住她的腰,而后又攀附至脖颈,在她下颌轻扫。
“不要离开我。”他声音沙哑肃穆,“不要让昆仑子微,变成不像自己的怪物,好不好?”
楚璠伸手将他抱住,腰肢被勒得发紧,她声音干涩:“不会的。”
“即便是我走了,您也不会的。”
子微抿唇,周身气氛凝固,清冷似雪,他把楚璠转了个身,在她臀上拍了一记:“非要这样说?”
楚璠羞耻,面色通红,被这一掌拍到全身泛粉,她把头埋入枕间,泣声明显:“我只是说了实话。”
“您不许再打我。”楚璠把身子缩紧,委屈极了,“不要这样。”
子微漠然不言。
“我会。”长发遮目,他神情不清,只是愈显压迫,眼眸泄不出一丝光彩,“你是把我想得太好了……”
楚璠嘴上仍说:“您就是这么好。”
“你比我还懂?”子微声音低沉。
楚璠身子一缩,还未开口,就看他低着头,在她颈上啃咬不断:“璠娘……你不能走。”
楚璠低声:“我从未说过自己要走的……”
“那你……非要说那些话来……”他俯身去亲吻她的肩背,手臂绕过去,把她抱满。
楚璠喘息更重,头脑发胀,她小声道:“我只希望,您能永远是,旁人遥不可及的,昆仑子微。”
他动作顿住。
良久之后,子微低笑一声:“那要看你了。”
轻缓,温柔,却让人觉得不太满足。
“您别动了……”楚璠咬唇,把勾在身上的尾巴拽落,翻起身子,动作剧烈,把子微撞到往后仰了一下。
她一边生气,一边呜咽喘息,咬着男人的耳垂:“不许动!”
像乖张生气的小猫。
子微掐着她的腰,狐尾顺着腰肢盘旋而上,把她层层裹住:“我不动……”
楚璠忍不住,嘴唇动了动,像在叫什么。
离得近了,才听到,她一直在叫。
子微,子微。
过了很久。
楚璠勉强抽出神志,睁眼凝望他。
视线模糊中,只看到那低垂的眉目,错落的睫,恍如凌霜傲雪,不染尘埃。
她仰头吻住了他的唇,牙尖使力,将他唇上咬出血来:“子微道长。”
一颗血滴滚过。
现在有尘埃了。
这些天过得很快,大抵充实安稳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
子微在南海以狐身发令,已经把妖主之位做实,特别是最近几日,各方灵符纷至沓来,他也显得有些忙碌。
人妖到底并非一族,要想和谐共处,还得多做功夫。
楚璠也没闲着。
她为了练习法术,已经将偏峰的小半块山脉都种上灵植,只冬树适应最好,虬木枝高,有苍劲之风。
楚璠折了枝梅花,准备送予子微。
昆仑太过寒凉,天空遥远苍白,一望无际。
还好,最近也算有了花香。
她拈下两朵梅花别在发间,哼着歌转身,却看见雪鹿在和另一头灵兽问好。
它不知何时而来,通体雪白无瑕,似鹿非鹿,额上有角,这两具角形态优美,侧枝外伸,玉白剔透。
楚璠轻笑了一声,它轻轻踏蹄,行至少女身旁,以角触碰她的手心。
没有实体,是虚幻的灵身。
楚璠叹息一声:“白泽啊……连你也丢下他了吗?”
上古神兽,有自己的骄傲。
一把长剑显露,在她胸口前方,不足两寸前停滞。
青白长剑,全身清湛,上覆有游鹿灵纹,剑鞘银花折枝,含着圣洁之气,得万物之灵,是祥瑞圣剑。
其实很不像楚瑜该有的剑。
白泽半跪前蹄,以鹿角轻靠少女腰间,幻化成了一位男子。
他头生双角,衣冠华丽繁复,长袍曳地,眼瞳泛着金色:“我现在是无主之剑……”
楚璠吓了一跳,摁住他的额角:“别跪……白泽,我可不算你的主人。”
“可他已经不配。”白泽歪头,没有什么表情,“他选择我时,是护心之剑。现在,剑意倒戈,剑心覆灭。”
“他虽未化魔,却也相差不远了。”
楚璠将长剑取下,如往常般抱在怀里,呼了一口气:“你想看到他化魔吗?”
剑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灵剑追随强者。”
白泽笼袖跟在她身后:“当年他握住鞘身之时,我便知道,他会变成仙道第一剑修。”
“是啊……”楚璠仰头,鬓上梅花滑落,“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楚璠又问:“南海如何了?”
“妖主给了龙族机会,不过两位皇女相争,鲛族与大皇女联合,静姝终究略输一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璠思索一会儿,叹道,“腐朽难除,静姝姐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良久,楚璠又问:“那阿兄……”
“妖主留下了毕方。”白泽解释道,“轩辕族接过了妖首之责,毕方携轩辕三位长老,押他前来。”
他垂着眸,声音渐沉:“他们在路上。”
“璠璠,他已经不像人了。”
不像人了。
楚璠遥望远方山脉,雪光刺目,折射到脸上,让人睁不开眼,她眉头轻皱,竟不知如何回话。
那位初遇时的小皇子,清癯瘦弱,最重礼法,书卷气极浓,浑身的墨香,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
赐她名姓,教她识字、知礼。
是她视为恩人、亲缘,最重要的阿兄。
楚璠抚过手中的红梅,叹了一声,无奈笑道:“不能这样啊。”
“吱呀”一声门响,薄透天光从缝隙中透出来,流泻至书案上。
子微嗅到了一缕梅香,他未抬头,只是先笑:“你种的花开了吗?”
“今日开了梅,我还种了芙蓉、桂草、木兰……等它们都发了花,我每日给您折一枝。”楚璠将花枝放在他手旁。
“这些花可受不住昆仑的凉气。”子微向来不会打击她,把梅枝妥帖插入长颈瓶中,“好好修炼,以灵气催之,可长存不灭。”
直到他想把楚璠搂进怀里,看见了她腰间的那柄剑。
折枝银花,身绘灵纹。
子微笑意消退,眉目微敛:“四方白泽,这破碎虚空的能力,倒是进来得无声无息。”
楚璠轻轻抱住他:“子微道长。”
子微皱眉,长指抵住她的额:“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
“我没有要离开。”她嗅着子微胸膛间的淡香,努力清明,“但是我得去见见他。”
子微看她,仿佛一眼看透:“多久?”
他继续道:“你若跟我讲,要去陪他,等他执念消退,乱心渐死……”
子微轻呵了一声:“我便知道,你在床上只会骗我。”
“道长……”
“想都不要想。”子微冷着脸,斩钉截铁似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只有他,我不许。”
“哦……”
楚璠侧耳,靠在他怀里,听到很沉重的心跳,她小声说:“道长,您只是嘴硬心软罢了。”
“那我体内的剑骨怎么办呢?”她问,“您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见他吗?”
长指在她后背处轻滑,他缓声道:“我帮你取出来,还给他。”
“皮开肉绽的那种?痛不痛啊。”楚璠故意笑着讲。
“妖族道契,有种替身之法,我施术,你不会疼。”
“然后道长替我疼吗?”楚璠摇头,“我不要的。”
子微搂住她的肩膀,声音有些艰涩:“听话……”
“道长,您让我见见他吧。”楚璠笑了笑,“我怎么会离开您呢?”
“昆仑这么冷,我还想给您造个春天出来呢。”
“我跑不掉的。”
为保安全,轩辕族走的是阴间道,不见日光,天如泼墨。
阴风吹动,草浪翻涌,一行人渐渐显露。
前方数只鸾鸟赤凰开路,四方皆有人镇守,每人执一条金色锁链,锁链与黑色巨笼连接,牢牢缠捆住那人。
正是楚瑜。
毕方化为红鹤,落在黑牢上的檐沟处,看着他,不免感慨。
一个剑修,没了剑,居然也这般骇人。
他就坐在中央,撑着头似假寐一般,长发垂地,绣玉白袍落成了一个圆满的弧。偏偏唇色艳红,肤色苍白无比,轮廓深邃,眼梢垂着一股愁意,有种诡谲糜烂的郁态。
颇觉瘆人。
察觉有人看他,楚瑜勾唇,拉出一个笑:“小雀儿……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毕方当真就不敢再看了。
他怎么说也是轩辕族的少主,强忍着心悸,怂而嚣张:“你、你连剑都没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楚瑜侧首,瞳色漆黑无光,凌空折下枯枝,翻手射出,剑意多了分奇诡肃杀,沿着毕方的侧翼凌空而过。
一枚红色赤羽,牢牢钉在远方巨木之上。
他实在自找苦吃。
雷霆之气从锁链处狂涌而入,灵力反噬,金光不停闪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进他的经脉里,痛苦无比。
毕方转过头,爆了句粗口,又说:“我不看就是,你何必如此。”
妖族敬畏强者,实力代表一切,毕方心情复杂无比。
轩辕长老摸着胡子,也叹:“可惜。”
“非要跟先生争。”毕方缩了缩羽毛,在心裏又给楚璠记上一仇。
“不说天山狐多得天独厚了,先生自通天之后,根本未曾有过败绩。”毕方觉得他也算可怜,还想着劝他,“楚剑修,他们两情相悦的,你又何必非要当那恶人。”
“等到魔气执念入脑,你和江逢成了一个样子,楚璠说不定连阿兄都不会认了。”
“凭什么……”楚瑜用指腹抹掉唇上血渍,目下藏光,声音如沙砾滚过,“明明是我先来。”
毕方“咝”了一声,还欲再言,刚开口,忽闻一道铃声。
铃声清脆,似玉石敲击,一道人影立在前方,浑身罩在黑袍里,身上散发着昆仑的灵气。
鸾鸟赤凰皆在前方停滞,他们静了一瞬,忽然躬身,高呼道:
“恭迎妖主。”
黑袍人顿了顿,连忙也弯下腰,她声音模糊,在深夜显得越发空灵:“我只是妖主使者,担不起这声名号。”
她伸手,白皙指尖上,那块玲珑玉微晃:“让我一人见他。”
毕方听到这声音,歪了歪头:“楚璠你个大笨蛋!”
被轩辕长老踹了一脚:“住嘴,不得无礼。”
浅风扫过,女子体态清瘦,她仰起头,黑袍兜帽滑落,黑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被风吹得飘荡起来。
她抱剑而来,这般映照下,脸上也镀了一层绒光似的,浅笑道:“我来还他几样东西。”
鸾鸟赤凰都退下去了,毕方上前,鼓起腮帮子把钥匙塞给她:“你……一个人来的?”
他又开始叽喳:“你问了先生吗?先生同意你来了吗?他要是突然又发疯你能不能行啊……”
楚璠接过钥匙,有些无奈,两指一夹,捏住鸟嘴:“嘘——”
毕方把尖喙抽出来,朝她重重喷了口气,才扑扇着翅膀离开。
四下皆静。
楚瑜一直很安静,看着她让旁人退下,然后打开巨锁,倾身而来,拽落了他身上的链条,拉起他的手臂。
层叠衣袖下,这双满是剑茧的手,骨节凸起,苍白无比,薄薄的皮肤下,青色血管异常明晰。
楚璠将白泽剑,放在他的掌心。
“阿兄,我还等着你,成为天道第一剑修。”
“我手……”楚瑜笑了笑,目光低垂,“我手所执之剑,是为了身后人。”
他声音空寂,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你知道吗,我本有机会离开,鲛人送来圣水,让我依附他们。”
“可璠璠,我现在并无身后之人……”
楚璠开口,嗓音微哑,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阿兄……”
楚瑜伸手,指尖微颤,抚在她的额心处:“璠璠,回到我身边吧。”
她摇了摇头,又叫了一声,声音扬起,尾梢平稳:“阿兄。”
楚璠显得很平静:“我不再需要,再做任何人的身后之人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挑落了他的手臂。
四周很寂静,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楚璠轻笑:“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属于我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
“世间强大者,好似都要身负罕见灵脉,高绝体质,才能走到大道之巅,像是子微,也像是你。”楚璠沉吟许久,“我得走出自己的道。”
“弱小者也要独自行走,尽管前路险峻。”楚璠眯了眯眼,“我不求强大,不求叱咤风云,但我得为自己活着。”
“如果我未上蜀中灵山,或许只是一个普通人。”
楚璠认真思考,点了点头:“那样也很好。普通很好,平稳很好。为生活劳累很好,为一日三餐所愁也很好。便是死了,也曾经生机勃勃地活过,那也很好。”
她跟楚瑜说:“我不会要鸳花,也不需要你的剑骨,灵山不留我,我便去凡间。”
“当个卖花的姑娘也很好。”
楚璠望着他,像是在他的眼瞳里看见了重重落影,她把头凑过去,贴在楚瑜微抬的掌心处:“阿兄,把你的半块心脏,还有剑骨,都拿去吧。”
“那不是我的东西。”
楚瑜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当那个温柔的额头贴在他掌心之时,像是有种恍惚感。
不如带她一起去死吧。
一手能抓住的头,指尖可以插|进去,不用使多大的力气,骨头会碎裂,鲜血会迸发,他们可以一起去地狱。
眼角一滴泪滑过。
他抵着她的额,掌心微拢,恍若摩挲,流连许久。
当青白的光芒笼罩,那光流映在人脸上,灵气由涓涓细流变成山河大川,从楚璠的身体里,回到了他身上。
他输掉了。
楚璠轻笑,这次的笑,带着释然与轻松。
她低着头,由心祝愿。
“阿兄,让我看到,你成为天道第一剑修的那天吧。”
楚璠步伐踉跄,人有些晕。
没了剑骨,她自阴间道离开之后,灵气渗入经脉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还好,或许是她已经得了天道一丝垂怜,至少不会觉得难以忍受。
或许很多东西都已经结束,但是对她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楚璠一路走到城镇,黑袍装束太过阴郁显眼,她特意换了一身嫩绿衣裳,给自己别了个松垮的发髻,融入人群里。
阳光和煦,风也温柔。
楚璠逛着街市,买了一大把零嘴,嘴上吃着,手里拿着。
她缓了一阵。
先是在摊子旁吃了碗馄饨,又啃了根糖葫芦,老奶奶很实在,浇的是枫叶糖。她把剩下的打包好,看着地图,准备抄近路回昆仑。
来时靠着白泽的虚空之能,倒是很轻松,自己走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好,最多也就一两天,应该来得及去哄道长。
楚璠把黑袍上的金线抠下来,用这钱买了匹马,刚坐上去没走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打骂声。
巷角偏僻处,人迹罕至,男人眼神浑浊,满身酒气,拿着棍子殴打,脏话一股脑往外喷。
一个瘦弱幼|女,估摸还不过八岁,手肘的骨头都是凸出来的,捧着一把被揉碎了的花枝,连声哀求:“我没有钱、没有钱的……别打了,呜呜。”
楚璠听了会儿,才知道那个拿棍子揍人的是她父亲。
别的倒也就罢了,这她可不能不管。
那人又要落下一棍,楚璠找不到称手之器,直接将怀里的糖葫芦扔过去,这一下结结实实,把他后脑都戳了几个小洞。
男人怒吼一声,转头看见是个瘦弱姑娘,更加凶悍:“臭娘儿们,多管闲事!”
“给爷下来!”他拿了个菜刀就要往马腿上砍。
楚璠用力拉住缰绳,侧身转了一下,她可没钱再买一匹马,躲过这一击,她立刻跳下马背。
落地时颇有些狼狈,她就地翻滚,在地上摸了根竹棍,和菜刀拼了没几下,竹棍不堪一击,碎成一截一截。
小女孩在旁边瑟瑟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怕是要见血,楚璠神情微凝,她有意泄了力道,慢下几分,那刀刃便直逼她肩膀砍去。
楚璠猛然一跳,接了这一招,在那男人震惊的眼光中,直冲上去,先将棍尖捅入了他的胸腹处。
热血溅了她一身。
肩膀上的痛楚却迟迟没有传来。
天地之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万物似乎凝结,竹棍上覆着一层霜晶,好像是幻境,又仿佛不是。
下雪了。
远方的云层里,出现了一点淡蓝色。
楚璠蓦然松了一口气,她抹掉脸上的血,又觉得有些紧张,小声开口:“道长。”
子微御剑而来,周身笼着淡淡薄光,银发如霜雪,眉心红痕微亮,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话。
楚璠挠挠头,下意识往胸口掏,没翻到东西,才突然想起来糖葫芦都被扔掉了。
这可怎么办?
子微见不得她这副可怜样子,给她施了清洁术,清风拂面,楚璠打了个喷嚏,这才敢去牵他的袍角。
子微依然冷着脸:“明明有我的玲珑玉,为何不用?为何不唤我?”
楚璠继续挠头:“我是真忘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用脚踢了踢地上男人:“这人还没死,我不知道该不该杀……”
“他要是还找那女孩麻烦怎么办?”楚璠“咝”了一声,“到底该不该杀啊……”
子微算了一卦,音色淡淡:“逃兵,杖一百,可继续充军。”
楚璠没心思送官府,直接把他绑在柱子上,脸上贴张白纸,黑墨显眼,写着“逃兵”二字。
子微就站在原地看她忙活。
这还不算。
楚璠把草垛里吓晕的小女孩儿抱起来,又伸了一只手去揪子微的袖子:“道长……给点银子吧。”
子微继续冷着脸,给她掏了银两。
楚璠说:“道长啊,你这样子太显眼了,您先别动,就两炷香吧,我马上就回来找你!”
子微盯了她一眼。
楚璠毫无所觉,抱着小女孩儿转身离去。
真的跑了,拿了银子就跑掉了。
子微笼起袖子,垂眸微叹,他背靠光亮处,影子斜而细长,剑柄的白穗随着轻风微晃,撞出一阵一阵清鸣。
其实也没过多久。
绿色衫子的小姑娘,喘气飞奔而来,裙袂荡着,手臂扬得高高的,一下子就蹦进了他怀里。
“我把她托付给西街的老奶奶了。”
楚璠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您是不是一直跟着我啊……”
她扭扭捏捏:“不是不让您跟……是怕你们打起来。”
子微圈住她的腰,抱紧了些:“嗯。”
他将头靠在楚璠的肩窝上,摩挲许久,嗅到点清香,轻声道:“可你说你不要鸳花……不上灵山……”
楚璠突然低头:“我刚刚吃了糖葫芦。”
“什么?”子微稍愣一下。
楚璠绕着他的脖颈,指尖滑过喉结,然后碰在唇心处,吻了上去。
子微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枫糖的甜,在她齿尖流转,他倾身吻得深了些,舌尖探进去,勾住她的舌头轻吮,又吸到了山楂的果酸。
甜酸交织,从喉间沁入心肺。
直到楚璠呼不上气,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肩膀,子微才放开,唇齿交缠间,拉了一道长丝。
楚璠用手帕给两人擦干净。
然后她变法术一般,顺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束花。
一簇簇白花,不是什么名贵花种,也毫无灵气,甚至快要破碎,渗着淡绿汁液,花朵萎靡,枝叶蜷缩。是那个小女孩儿手里抓着的。
但是依然很香。
“今天是小野花!”
“不要鸳花,不上灵山。”楚璠亲了亲他眉心的红痕。
“但是我要您呀。我要您啊子微道长。”
楚璠的要子微,就只是字面意思的要子微。
她在昆仑山下租了间小屋,山底远没有高峰寒冷,白天排得满满当当,练习法术、侍弄花草、通读典籍,只有晚上才会和子微亲近腻歪。
楚瑜已经被送往蓬莱岛,在静心池里待个五年便可以出来。白泽是祥瑞圣兽,他的彼端也应该是大道。
恩怨消散,众人共同追逐的终点,也不过长生久视、全性葆真而已。
毕方这些天来了一趟,偷偷把攒起来的羽毛给了她,还小声说不要让先生知道。
楚璠哪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当天就编了好些个红穗子挂在房间里,子微看到之后,倒是也没说什么。
只是晚上不停歇,她三天下不来床罢了。楚璠当晚就把那些羽毛全都扔掉了。
一年岁月过去,她重新回到筑基之境,才搬回昆仑灵山。
山上也有了春意。
雪山竹楼不再单调,悬藤萝,缠薜荔,绿意盎然,独立于风雪中,每天都会开不同的花,也是一抹奇观。
有人坐在木椅之上,持一把小剪,正在修剪鸳花的斜枝,他一袭蓝袍,狐耳长尾,银发长了许多,拖曳及地,和落下的花枝混在一起。
眉眼静谧,没有一丝神情。
直到一位少女踏门而来,她说今日后山刮了暴雪,水云昙这几日快开了,却全淹在雪中,实在可惜。
木椅上的男人,渐渐露出一个浅笑。
他把少女拢在怀里,语气宠溺极了:“你不是非要养些娇贵的吗?”
楚璠把脑袋缩进他的胸膛里,小声道:“仙品灵草耗灵太多了,以后我不可以再养了。”
“累了吗?”子微把她的头往下压了压,抱紧了点,“那便不养了。”
楚璠揉着他的狐狸耳根,又揉了揉尾巴尖,嗫嚅道:“也不是累……”
她扭扭捏捏,不肯说出原因。
“璠娘……别闹。”子微吻住她的唇,声音含混,“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哎呀……”楚璠脸红到滴血,强撑着薄面皮,把他的手放在柔软的小腹上,“你听听,是、是不是有呼吸声?”
子微有些失神。
小狐狸这件事,他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从容放之,早不知道在心尖上过了个多少遍。
此时突然一听,还是会有失控般的喜意。
“你现在倒是终于肯给了……”他指尖微颤,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处。
楚璠“哎”了一声,满面通红:“怎么说……也应该把他生在昆仑里的。”
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不太懂这些,偏偏子微也是头一遭。
仿佛控制不住自己,本源力量在呼唤他。
楚璠觉得不太对劲。
子微最近总是喜欢化为兽形,把她压在身下,用柔软的肚腹紧紧护着,恨不得一丝风都不能吹。
天狐之态,绒毛便更加蓬松厚重,舌上倒刺尖硬,楚璠每次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缠着的茧,后颈被他舔了又舔,又热又痒,全身发麻。
那几月几乎是瘫在床上度过的。
子微说这是标记。
八条雪色长尾,以最好的形态紧紧交缠环绕着她,从脚腕到腰身,裹得密不透风,绒毛柔软纤长,几乎要把她融在裏面。
楚璠会发出一些呜咽声,令人面红耳赤。
这种近乎疯狂的姿态,终于在孩子出生之后有了缓解。
过程还好,只是产后有些虚弱。
楚璠清醒之后,看到子微候在她床边,满含愧疚:“抱歉……我不知道孕期的兽类行为竟会不受控制,璠娘……”
“小、小狐狸呢?”她问。
子微一怔,把怀里的小幼崽拿给她看。
天山狐生来便干干净净,白银色一小团卧着,巴掌大小,九条尾巴又短又茸,时不时勾动一下,胖乎乎的,尤为可爱。
他还闭着眼睛,呼出一声声奶音,小尖耳耷拉着,没到竖起来的时候。
楚璠把小狐狸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脑门,摸摸他绒绒的尾巴,还有粉|嫩小肉垫,心肝都要酥软了。
子微便看着小姑娘翻身到床的另一边,只给他留下背影,头次知道失宠是什么滋味。
他宽了衣,给屋内重新熏好香,狐尾慢慢攀过去,极滑顺地搭在楚璠肩头,尾尖勾了勾她的面颊。
子微躺下,把楚璠和宝宝都揽在怀里:“睡吧。”
远方朔风吹去,昆仑雪重。
而他怀中,是人间烟火,远阔春色。
“爹爹,初初要吃糖。”
“没有。”
“阿娘要吃呢?”
“阿娘可以吃,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