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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牛肉当天还闹了个笑话。

夏草草将牛肉浸泡了好几盆水,最后好容易用匕首刀切成粗细不一的细丝装在碟子里。周子真的同学,一个可爱的美国男孩儿,实在是饿得忍无可忍,以每十分钟一次的速度冲到厨房问“何时开饭”。他第十次进来时,看到正准备下油锅做青椒牛柳的肉丝,没等夏草草解释清楚原委,就眼冒绿光地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的嘴巴,然后满面红光地盛赞:“中国美食,名不虚传,果然好吃。”

周子真正惟妙惟肖地模仿,夏草草丢下杯子掐他的胳膊:“你还说,你还说。”

“哎哎哎,这还不让人实话实说了?”周子真笑,“失败不是成功他妈吗,你瞧你多能耐:人家看三毛学会了风轻云淡地欣赏世间的风景,你倒好,我请导师吃饭,你给我用小黄瓜充当嫩笋,还欺骗人家粉丝是山上的雨水冻成的。”

老爷子老太太乐呵乐呵地听,连连夸夏草草聪明。

周子真郁闷:“不带这样的啊,这都胳膊肘往外拐了。”

老太太瞪他:“什么外啊,草草才是我们最裏面的人儿。”

周家遵循的是南北结合式的过年方式,年夜饭以后聚在一起边包饺子边看电视。周子真不会包圆饺子,拿着圆面皮也是包成馄饨模样,不伦不类。周老爷子一辈子恪守“君子远庖厨”的祖训,光在旁边看,居然也好意思嘲笑孙儿的手艺。

饺子很早就包好了。阿姨把客厅的沙发放了下来,又拿了两床被子出来,夏草草跟周子真并肩靠在沙发上,隔着两床被子踹对方的脚。

旧历年的最后一天,是新春即将到来的时刻。外面有人在放烟火,点燃了寂寞的夜空。

他和她看着彼此微笑。

小时候,周子真最爱的就是组织一大帮小孩放烟火。那时候人特别多,每一张笑脸都欢天喜地,在火树银花间绽放成最美丽的花朵。

后来不断有人搬走,渐渐能联络到一起放烟火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在我们生命的每个角落默默开放的花儿,他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散落在天涯。她忽然有些庆幸,起码他和她还在。

屋子里有老式的烤炉,暖洋洋的,是记忆中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夏草草吃了碗新下的饺子,又饱又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朦蒙胧胧的,似乎有人轻轻地拍她的脸,唤她的名字。夏草草嘀咕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然后耳边似乎有低低的笑声。

周子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面对满脸笑容的爷爷奶奶,简直是狼狈不堪地将夏草草连被子裹起来搬到了阿姨一早备下的房间。这老爷子老太太摆明了是拿她当准孙媳妇待,这丫头倒好,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玩得不亦乐乎。

大约是房间久不住人,睡梦中夏草草冷得蜷缩起来。周子真替她拢好被子,伸手轻轻拨开她的额发,露出白净的额头和弯翘如小扇子的长睫毛。因为睡得沉,雪白的脸颊绯红一片,如初春绽放的樱花;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阳光下的蝶翅般轻盈欲飞。她迷迷糊糊地本能地偎向更温暖处,抓住他的手,拉过来垫在自己的脸颊下,还像只小猫咪般亲昵地蹭了蹭。周子真迟疑了一下,伸出胳膊拢住她,像从前一样,抱着她,温暖她,也温暖自己。

夏草草直到太阳照到她身上才醒过来,起了床,叠被子的时候发现枕头下有两个大红包。她激动得热泪盈眶,从她成年以后,整整七年,哦,不,现在应当是八年了,都没有收过红包了。